每有人親近想約會,她就竭盡所能挑剔對方的缺點,她才不怕自己受傷害,她是怕對方受傷害。
曾經,在她十七歲時,那個在建中唸書的資優生,那個玉樹臨風的斯文少年,一往情深地愛慕著她。那時小魚還不懂愛情,收了幾封情書,感到很虛榮很被重視,就迷迷糊糊答應交往了。
放學了,他們去圖書館看書,偷偷到公園約會,在河堤邊散步。他容貌斯文氣質出眾,有著大好前程。他對小魚百般呵護,無微不至的照顧。可是交往幾個月,小魚煩了。
他是好人,可是他們講話不投機,他個性木訥。約會時都是小魚在講話。她愛美術音樂,他聊的全是英文史地三角函數。他喜歡上圖書館,她卻覺得那裡靜得她好悶。他逼她一起努力唸書考上最好的大學,她對升學沒興趣,喜歡畫,立志當藝術工作者。他們的興趣天差地遠哪,對話越來越生疏。
儘管小魚還年輕,也意識到他不是她的白馬王子,他吻過她的唇,但她除了噁心沒其他感覺。可是他對她好好,她很難開口說分手,就這麼拖下去,每次眼他見面壓力都很大,當時她太年輕,不知怎麼拒絕一個好人,就這麼偷偷來往著,虛耗著,直至大學聯考結束,他順利考上台大,她考上私立大學。小魚為他高興,天真地以為此時提分手對他的打擊應該不會太大,何況他考上台大,有了嶄新的大學生活,他應該很快會有新感情。
在某個晴朗的午後,小魚打電話跟他分手。三天後,新聞快報,某考上台大的資優生,跳樓自殺。沒留下遺書,沒人知道原因,家長表示,少年一直患有輕微憂鬱症,有固定看診的心理醫生,沒想到還是發生不幸……當時她看了新聞心裡發毛,是夜打電話去他家,得知噩耗。
因為對方家長以為他們只是普通朋友,加上遭逢巨變,對事情經過沒有詳述,然而小魚深知她是那個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脫不了干係哪。她大病一場,高燒不退,父母不知她的心事,只當一般流行感冒處理。身體終於痊癒,心中陰影卻無限擴大,如影隨形。
人人歌頌愛情好偉大,小魚卻覺得愛情很可怕。
在那之後,每每有人對戚小魚好,她下意識就極盡所能挑剔對方的缺陷,一點缺點都不放過,就怕愛上,事後發現她不那麼喜歡對方,悲劇會重演。
直到紀飛揚,她越來越沒辦法挑剔,一路陷進去。
今天當紀飛揚跟她告白,她欣喜得差點就脫口答應,差一點點她就衝上前去擁抱他,她以為自己好了,能接受新感情了,那瞬間卻發現身上如背了千斤重擔。面對紀飛揚真摯的眼神,聽他誠懇告白,她彷彿又看見當年愛慕她的少年,於是背脊發寒。雙手無力擁抱他。
他現在會怎麼想?還喜歡她嗎?
她不敢冒然就接受他的感情,她不確定自己會永遠愛誰不變,她對自己沒信心,她也不明白要怎樣才能確定那個人是自己真愛的?是能永遠愛一輩子的?她不知道啊……
城市那端,紀飛揚也躺在床上,無法入睡。瞪著黑漆漆的天花板,心情好複雜。想著小魚說的事,他震驚著,心頭亂。
想不到哪,真被她嚇壞了。在那神采飛揚的容貌下,竟藏有這麼黑暗的秘密。他思前想後,對照小魚行為舉止,約略理解她的矛盾。
愛是本能,戀愛大過天,人人渴望被愛,沒人天生厭惡愛情。她卻抗拒著反對著愛情,事出必有因。原來是她心裡有跨不過去的陰影……
當她質疑男人的愛情態度,高調地聲稱男人寡情善變,而其實她質疑的也包括自己,愛在她生命造了大傷口,在她正青春時。
這天,紀飛揚在那雙眼瞳裡看見當年那個驚慌失措的少女。她沒長大,仍抱著舊傷口。他深愛她,他該怎麼辦?
太棘手了,這不是一味對她好,就能說服她接受愛情。紀飛揚徹夜苦思,沒有對策。真諷刺,老天捉弄人。當他得知小魚也喜歡他,他真高興,誰料到下一秒她說出這麼駭人的事。
現在,他們該怎麼繼續?玩完了嗎?她不敢答應跟他交往,那他們要怎麼跨過這個障礙?太可惜了,明明他們互相喜歡上了。他不怪小魚猶豫,換做他,發生過那種事。怕也會對愛避之唯恐不及。她說她要考慮,他覺得她只會拖延著,覺得她不會輕易答應。那他呢?要等多久?紀飛揚問自己,他要接受這麼高難度的戀愛對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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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紀飛揚沒給小魚電話。
小魚神經兮兮,每幾個小時就去檢查電話有沒有故障。也許大雨影響線路,也許昨晚大雷打壞電信了,她用手機撥自家室內電話,聽見電話鈴聲,看見電話的來電訊號閃燈,才相信電話完好無缺。
她每幾分鐘就去電腦前收信,過去幾個禮拜,他們常利用E-MAIL溝通工作的事,有時他會寄冷笑話給她看,她則會轉寄幾則不錯的新聞跟他分享。今天她的信匣好空虛,小魚一封封刪信,廣告信、電子報,明明轉寄幽默的網路文章,小魚看了笑不出來。靜繪轉寄理財資訊,小魚覺得銀行裡存折的數字很冰冷,她最需要的不是財產安全無虞。
天亮了。外邊還是雷雨轟轟,這大雨要下多久哪?她忽然好渴望一雙強壯臂膀,緊緊保護她、照顧她。但又怕自己會辜負那雙強壯臂膀,所以不敢答應他的提義。
午後,捧著咖啡窩在沙發,小魚打開電視,音響也扭開,讓屋子充斥各種聲響,就好像她不是一個人待在這地方,好像身旁熱鬧喧嘩,心裡不孤單。好像身邊有人,不只是冰冷的傢俱。
小魚昨夜想了很久,假如紀飛揚打電話問她的決定,她要答應跟他交往嗎?她拿不定主意,但紀飛揚也沒打來問。她應該鬆了口氣,實際上感覺卻很失意。
小魚覺得自己很矛盾、很可笑,她害怕跟誰交往談戀愛,所以暗自抱持下婚主義。諷刺的是,心裡卑鄙地仍然想保有被愛的感動、身為女人被男人求婚的虛榮。想要又怕傷害,對別人太不公平。現在,說出實情後,紀飛揚斷了音訊,會不會他發現她是個可怕的女人,她把他嚇跑了嗎?
新聞正在播報豪大雨帶來的災情,小魚定下心神,想專心整理明日一早拍片的分鏡表。
南部部分山區屋舍坍塌,居民受困,農漁業損失慘重。
戚小魚想著,就算難過,跟那些沒了房子失去親人的災民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就算拒絕了愛情,她還有親人朋友和事業,怕什麼?再想想非洲難民,愛情在這些慘事前都不算什麼,她用這些慘案來安慰自己,叫自己放下感情。何況明天一早終於可以執導演筒,拍生平的第一支片,她要專心在工作上,紀飛揚的事暫時就忘了吧。
她忙到深夜,十一點時,紀飛揚終於傳來一封電子信——
JI394SU3
信件內容只有這一組密碼。
她看不懂,什麼意思呢?關上電腦,調好鬧鐘,決定明日去片場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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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點半,林口片場,工作人員陸續趕到,準備拍片。燈光師、攝影師、打燈人員、製片、演員全集合了,業主盯場的代表在一隅吃早餐。討論待會兒拍攝流程。這是戚小魚第一支掛名導演的廣告片.這是她夢寐以求的好機會,一個多月來努力學習,將大展身手的大日子。所有人都到現場,獨缺戚小魚。
紀飛揚在片場外講手機,天色灰白,大雨不斷。
他安撫那邊的人:「下次還有機會,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戚小魚住的地區淹水,水深及腰,她被困在家裡了。
小魚懇求著:「再等我一下,拜託,搞不好等一下水就退了……」她急嚷著:「我要拍,幫我!」
「我還是會讓妳掛名導演。」
「那不一樣!」
「妳聽我說,工作人員都到了,廠商代表也到了,不可能等妳一個人,下次還會有機會。」
「我想拍!我會想辦法過去。」
「別傻了,雨還在下,水不可能退的,我要掛了。」
「紀飛揚……」她哽咽了。
他聽了好心疼。「妳去睡一會兒好了,我晚點再打給妳,還是……萬一下午水退了,妳再過來……」
關上手機,他走進片場。
唉!戚小魚的運氣真背,誰會料到豪大雨連下三天?檔期敲定下能改,他只好獨力完成廣告片。時間就是金錢,他是導演,下能任性,更下可能要全部的人等她一位。
「開什麼玩笑?!誰都不能阻止我拍片,我是導演捏∼∼」戚小魚拿來後陽台曬衣服的竹竿,用刀裁成兩半帶上了,右腋下挾著大雨傘,她下樓,停在一樓樓梯上,看污水一波波漫進公寓,在公寓大門外,觸目所及,一片汪洋。污黃的泥水淹沒巷弄,污水上飄著住家的水桶、拖鞋、垃圾……嗚嗚……奸髒!
雨還在下。沒關係,她看過氣象報告了,也打電話問過鄰長了,只要穿過這條巷子,那邊沒有淹水,她立刻可以招計程車趕去片場。
將竹竿插進水中,探測水深。嗯,還好,硬著頭皮踩下去,只淹到腰,沒關係、沒問題,不要怕、不要想,千千萬萬不能去想這些水是從哪邊來的,有多臭有多髒,她要忍耐!
戚小魚踏進水中,右手撐傘,左手拄著竹竿,很滑稽地一步步離開公寓。
媽呀!整條巷子全淪陷了,還以為新聞誇大,沒想到真淹得這麼嚴重,兩排汽車全泡在水裡,她涉水前進,遠遠看見個人影卻往淹水的這邊來。
那個人越來越接近,那個人的身影她很熟悉,他沒撐傘,他為什麼來淹水的地方?當那個人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小魚心情就越來越激動,腳步加快了,直到他在她的面前了,她傻傻地望著來人。
他們面對面站在污水裡。他的臉沾滿雨水,黑髮濕透,身上夾克也被雨水浸透。他劈頭就罵小魚——
「笨蛋!妳跑出來幹麼?很危險妳知不知道?萬一水裡有玻璃呢?」
「你不是在片場嗎?」她將傘往他的頭上遮。「片子呢?還沒開拍嗎?」
「我是來帶妳過去的,結果妳自己先跑出來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妳不會死心……」
紀飛揚轉過身,半蹲,叫她上來。「我背妳,大概要走五分鐘,車在馬路對面。」
小魚攀上他的背,讓他背著,涉水前進。「大家在等我嗎?」
「對啦。」
「真的?業主答應等我?」
「不然呢?兩個導演都不在叫製片拍啊?」他小心前進,她的臉貼著他的背。後來,她索性整張臉埋進那堵寬背裡。
走一陣,他回頭問:「喂?幹麼哭?」他能感覺她身子微顫,那緊挨著他的背的臉濕透了,熱熱的淚水透過衣服,濡濕他的背後皮膚。
「謝謝你……」他違背原則,暫停拍片,就為了接她過去,完成她的夢想,小魚哽咽著:「我是不是很任性?」
他苦笑。「是很頑固。」就是怕她會冒險涉水,他不放心,才撇下工作,拜託製片延後開拍時間,趕來接她。「妳不是戚小魚嗎?妳應該很會游水啊!剛剛幹麼不用游的?」他逗她,她微笑。
「太髒了,我才不游咧∼∼」
「我記得妳有一首招牌歌啊,那次我看妳跟朋友唱得很起勁。」
「是啦,那是亂唱的。」小魚臉紅。
「唱給我聽。」
「不要。」
「唱啦!我特地來接妳咧∼∼」他故意聊這些有的沒的,怕她會因為前天他告白的事而尷尬。
她小小聲地唱,他聽了直笑。
「魚兒魚兒水中游∼∼游來游去樂悠悠∼∼遇到大色魚∼∼把他抓起來∼∼做成生魚片∼∼真的很好吃∼∼」唱完了j地戳了戳他的背。「喂,那個……早上……我有開電腦……」
「哦。」
「因為我猜到那組密碼了。」
「是嗎?」
「JI394SU3是電腦鍵盤的八個按鍵,用自然注音一個個敲下輸入,答案就會出現。」
他笑著說:「很聰明嘛,那妳說答案是什麼?」
她小嘴湊近他耳朵。「我愛你。」組合起來就是這三個字。
「既然愛我要跟我交往嗎?」他好狡猾,歪曲她的話。
她笑了。「我是說JI394SU3的答案是我愛你。」
他硬拗。「我愛妳那妳要跟我交往嗎?」
她環緊他的脖子,坦白說出她的害怕:「可是我怕真的交往後,發現我不是那麼愛你,不夠愛到可以和你交往一輩子……到時候會辜負你,你會受到傷害……」
他知道這是過往的悲劇帶給她的後遺症。別人是怕情人愛得不夠多,小魚卻怕自己愛得不夠久;別人是惶恐被情人傷害,小魚恐懼的卻是自己會傷害對方。她很善良,紀飛揚好心疼。讓這麼好心的女孩背負一條任性早天的性命,太殘酷了。死的人一了百了,活著的卻要受苦一世。
紀飛揚歎息,他說:「所以我想了個辦法。」
「哦?」
「有個很準的心理測驗,可以測驗妳是不是真的愛我。」
「是嗎?」
「我問妳,妳的情人睡著了,如果妳想偷偷吻他,妳會吻他哪裡呢?眼睛、耳朵、額頭,還是鼻子或下巴?」
小魚想了想,說:「眼睛。」
紀飛揚公佈答案:「選眼睛代表妳跟對方的感情維繫在愛情本身,不是經濟,不是依賴,不是習慣,不是未來,就是單純的愛情。妳愛他,他也愛妳。」
他大言不慚道:「所以妳要跟我交往,因為妳真的很愛我。」
她笑了。「真的嗎?」又問:「那你選什麼?」
「額頭,其他地方都會把對方吵醒。」
她追問:「額頭代表什麼?」
他回頭,看牠一眼。「幹麼知道?知道妳自己的就好了。」
「不行不行,我要知道!」她也想知道他有多愛。
「選額頭代表你們的感情建立在對彼此的信賴,都有依賴對方之處,也許是心理,也許是生活。總之不能缺少彼此。」他又大言不慚地說:「妳看我們是天造地設天生一對,所以應該交往應該戀愛,什麼都不要想,想那麼多幹麼?愛就對了!」
哪有這麼簡單?「萬一將來我變心了呢?」她還是問不休。
幸而他反應好,他不疾不徐地解答:「如果將來妳變心,我就去吃日本料理。」
「為什麼?」
「吃生魚片發洩,邊吃邊罵戚小魚。」
她哈哈笑。「你好冷∼∼你也會講冷笑話啊?」她將臉埋在他的背上,心中滿溢著暖暖的情意。「我是說真的啊,你會怎樣呢?」
他知道她擔心什麼,他說:「妳放心,妳沒偉大到可以讓紀大導去跳樓或割腕。別忘了我很自大,一個自大的人是不屑為愛情尋死尋活,那是窩囊懦弱的表現,我不會讓自己這麼丟臉。」
小魚誠心誠意地說:「可是……我真的希望,可以永遠愛你。」但誰可保證愛誰到永遠?世事難料,成年人都明白感情無常,希望不代表做到,承諾越來越難說出口,講我永遠愛你,心會虛,永遠是多遠?所以她想了兩天也想出個辦法,她說——
「為了讓我可以永遠喜歡你,不會厭倦你,我們不要同居,不要日夜膩在一起,我們週末約會。其他時間各過各的,靠電話跟E-MAIL維繫,這樣可以嗎?這樣你也願意嗎?」
他歎氣,沒奈何。「妳真麻煩欸,但我願意。」又說:「可以從今天開始嗎?今天收工後去我家?」
小魚的眼睛紅了,雙手環著那暖呼呼的頸子,低聲答應。「好。」
「以後是男女朋友喔∼∼」他要確認。
「好啦!」她臉紅。
也有這樣靠心理測驗說服對方點頭交往的嗎?紀飛揚也算別出心裁了。也有這樣的戀愛模式?是真愛一個人,才變成變色龍適應相戀的環境。畢竟戀愛大過天,除非天塌了,誰能禁止愛發生?
魚兒魚兒水中游,樂悠悠,但游不出愛情海。戚小魚一個人逍遙自在很快活,但說實在話,偶爾倦了累了,她也會渴望游到某個安全港灣棲息。
小魚伏在紀飛揚背上,雨一直下,衣服濕透,長街淹水,拍片延誤,陷在污泥當中全身髒兮兮……這天的背景,超不完美,這天的場景,超不浪漫,可是攀著紀飛揚的身子,他說的話都像魔術一樣,將一切不完美全變不見,教小魚心花怒放。未來如果有人問戚小魚,生命中最快樂的是哪一天,她會說是這天。
某年某月某日豪大雨,台北淹水她受困,有個男人涉水背她去完成夢想,當天又風又雨,她盯著男人的後腦勺。卻覺得一切都好美,享受這些缺陷美,都因為愛的緣故。
她很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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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飛揚跟戚小魚全身濕答答的趕到拍片現場,兩人跟服裝師借了乾淨的衣服換,紀飛揚先去安撫業主的情緒,生平第一回要低聲下氣跟人道歉,然而這些委屈都在看見戚小魚眉飛色舞地向工作夥伴喊「Action!」時煙消雲散。
紀飛揚放手讓戚小魚自作主張,讓戚小魚神氣地調度演員、攝影師,他只有偶爾和她看監視器時,給她一些小建議。他只從旁協助和業主代表溝通,片子順利拍攝完成時已是深夜十點,一票人累斃,戚小魚卻急著想看底片過出來的效果,紀飛揚理解第一次拍片的人,會有多渴望立刻看到沖印出來的片子,於是忍著疲倦陪她到台北影業,第一時間將帶子過出來,拿了片子,回紀飛揚住處。
兩人添購零食,邊喝酒邊看影片,喝到茫了,戚小魚還不睡。到半夜三點,紀飛揚終於發飆,搶走她手中的遙控器,瞪著盤坐在地的戚小魚。「不要再看了,妳已經看五遍了……」
戚小魚睜著紅通通的眼,對他哈哈笑。「我是不是拍得很棒?」
「大小姐,問八次了,很棒很棒很棒好嗎?」
「看得出是第一次拍片的嗎?」她臉紅哆咚,很亢奮。
「完全看不出來是新手,這題問五次了。」她臉紅紅的真可愛哪。
「我是不是很有天分?」
「妳是才女。」
「你覺得我要花多少時間才能超越你?」
這個好勝的傢伙,紀飛揚瞅著小魚,暗暗叫苦。再問下去都不用睡了,天都亮了,他浪漫的夜晚就毀了,卿卿我我的時間都變成在做問答題了。
他挫敗地咆她:「我不要再回答妳任何問題了,大姊,我明天早上八點要跟客戶開會,妳知道現在幾點了嗎?三點、三點!妳知道我們工作幾小時了嗎?已經快二十四小時,妳希望我過勞死嗎?」再有耐性的男人遇到這只白目魚。如果不發脾氣,那簡直可以剃度出家了。
天啊,小魚好抱歉哪,她跳起來,手忙腳亂收東西。
「你八點要起床啊?你幹麼不早說?我不知道你明天有事,你快去睡,我收東西。」
「妳不睡?」他現在表情扭曲,情緒很崩潰。
「我再看幾遍,我覺得有幾個畫面剪接時還要再調整,我做一下筆記,還有……」
「妳、也、要、睡!」他咬牙切齒,心中淌血。這個女人真麻木不仁啊,浪漫的女殺手啊,她懂不懂男人心哪?他渴望抱她哪!
很好,她完全不懂!她開始擦拭桌面整理杯盤。「我會睡,你不用擔心,反正我明天沒事。晚安∼∼」她睡過他家客房,東西放哪都知道。
紀飛揚挫敗地仰頭大歎口氣,忽然將她抓到面前用力搖晃。「這不是重點!」
「嗄?那重點是什麼?」
「重點是這個!」他咆哮,手一攬,將她頸子往自己的方向攬,就吻住了她的唇。
這才對這才對啊!紀飛揚激烈野蠻貪婪地熱吻心愛的女人,可憐他愛的女人不解風情,叨叨喃喃地掙扎著想迴避。
「等、等一下,我還……還沒刷牙∼∼」
「閉嘴!」再按捺下去他會內傷,將小魚按倒在沙發,身子壓住她,緊緊擁抱親個夠,她卻手忙腳亂推開他。
「等……等等……等一下,我還沒洗澡……」她要噴香水,她需要時間準備,她要……
「妳閉嘴。」他要解開她衣服,他要愛撫她,他要她放鬆享受,他要她解放,他要他們熱烈纏綿。
她還在碎碎念:「可是……在這裡嗎?要不要去床上?你不是明天要上班……會不會太累?你不是要睡了嗎?」小魚脹紅臉,喘著氣。「可不可以改天……」她沒穿王牌的美麗內衣,她沒噴心愛的香水,她現在很醜,她不要啦∼∼
紀飛揚乾脆堵住她的唇,將她吻到喘不過氣,頭脹腦昏,再趁勢解開她的衣服,吻雪白的胸前皮膚,到後來綿綿密密的吻變得放肆,直至小魚放棄抵抗,對他投降,讓竄升的強大慾望來征服戚小魚的理智……
在他無比耐心以及強烈堅持下,或者說是強大力量下,戚小魚的聲音越來越低,緊繃的身體越來越敏感。到後來她只剩最後一米米的要求——
「可不可以關燈?」
啪!關了。
而熱夜,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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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飛揚早早起床,晨光中,他伏在小魚身上,靜靜地瞧著她的睡容,看了好久好久。昨夜他把她累壞了,這傢伙終於不再多話,此刻睡得香甜。這張可愛面容,他百看不厭。終於拐到手哪,那滿足感敦他一早醒來,嘴角上揚始終帶著笑意。
他小心撥開她額前的發,給她一記溫柔的早安吻。
「嗯……」小魚呢喃:「Action……」
Action?
紀飛揚偷笑,這傢伙莫非夢中也在拍片?
開會要遲了,紀飛揚百般不願地離開伊人身邊,起身穿衣,動作間,目光不曾離開床上那位可人兒。
晨光熹微地自窗外透入房間,白色涼被覆著天使般赤裸的情人。裸露在被單外,那V形優美的肩膀弧度,雪白皮膚,她胸前還殘留著一痕吻印,印證昨夜的纏綿,他真佔有了這尾美人魚,想到這他身體又起了變化,整個人又熱了,再待下去,怕他又要對她為非作歹。
紀飛揚留了字條和備份鑰匙離開家,當然,把心也留在屋裡守護她。他快快樂樂地出門,外頭陽光普照,大晴天好襯他的心情,有愛的生活真是太讓人陶醉了。
走到巷口,看見便利商店,他停下腳步,思量了會兒,跑進去買報紙,小魚醒來可能會想看報紙。結帳時又踅返,另外再買三本時尚雜誌,他在小魚屋裡看過很多這類的雜誌,小魚會想看雜誌。他本來還想買三明治,可是知道小魚很挑嘴,便利商店的三明治恐怕不合她的口味,他思量著!
這是跟心愛女人纏綿後的第一個早晨。沒陪在她身邊、等她醒來已經很過分,如果還沒能讓她有個舒適的早晨,那麼在小魚心裡他就會被扣分的哪!
可憐的紀飛揚,買了一堆報紙、一迭雜誌就算了,又跑去尋覓早餐。
不過就是一頓早餐嘛,可憐他領受過太多次小魚要求完美的機車個性,不敢馬虎,於是他跟生機飲食店買了生機春卷,假如小魚喜歡健康食品的話。他又衝進美而美買了鐵板炒麵,假如她昨日太激筻了早非常餓的話,炒麵可以餵飽她。他又奔進街角的咖啡廳買了頂級咖哧、現搾果汁、雪白奶酪,一盒放黑森林、紐約起司、香草雪慕、草莓塔、焦糖布丁等五種口味的蛋糕,將人家供應的蛋糕一網打盡,這樣愛挑剔的戚小魚還能怎麼挑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紀飛揚大包小包、興致高昂、鬥志旺盛地狂奔回家,將該保溫的食物保溫好,該雪藏的放冰箱,再情意綿綿、深情款款地寫了字條交代小魚,眼看已遲到了,還是忍不住衝進房間,看見小魚仍平安無恙地睡在他的大床上,他跑去吻吻她的臉、她的嘴角、她的鼻子,吻到快將她吵醒了,才心滿意足地狂奔去開會。
紀飛揚啊紀飛揚啊,戚小魚醒來看見那些早餐雜誌書報怎能不感動呢?怎可能不愛他很久呢?他可以拿滿分啊!紀飛揚笑呵呵,甘心去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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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舒服啊,身心舒暢哪,戚小魚睡到夢裡也會笑。她翻到左,喔這個床好大好舒服好軟啊!她翻到右,喔這個枕頭好讚好舒適哪!她嗅到殘留在枕間的古龍水味,覺得自己好安全好幸福啊!她渾身酸痛,卻覺得身體從未這麼輕鬆過,她感覺到臉頰暖暖的氣息,知道心愛的男人就在身旁。她雖然閉著眼,也能感覺到他正看著她,用著很溫柔很深情的目光。於是她微笑,羞怯地睜開眼.然後她大叫!
「媽呀∼∼」慌得像見到鬼!
小魚緊摟著身上唯一的遮蔽物,棉被。她驚喘連連,望著床邊的女子。女子衣著端莊,但那一絲不苟的穿著帶有濃濃的土味。女子身軀圓胖,面無表情地望著戚小魚。小魚認得這五官,她是上次來片場給紀飛揚探班的章淑美,她有他家的鑰匙?X!紀飛揚搞什麼鬼?大扣分!
章淑美淡淡地說了聲:「早。」
「早。」小魚尷尬地笑了笑。
然後她起雞皮疙瘩,發現自己昨夜褪下的衣褲正折得整整齊齊,被章淑美拽在懷裡,小魚額頭滲出冷汗,背脊寒颼颼。
「我做了早餐。」章淑美說完,放下衣物。
戚小魚虛弱地笑了笑。「謝……謝謝。」情況好詭異哪。紀飛揚咧?他咧?馬的!
章淑美說:「不客氣。」
向來以賢慧著名的章淑美,此時此刻臉上表情全看不見一絲喜怒哀樂,害戚小角手足無措,內心裡亂了分寸。
章淑美問候完,就出去了,還體貼地順手將門帶上。小魚咻地跳下床,手忙腳亂穿衣穿褲,慌亂中撈出手機狂打紀飛揚的電話,但他在開會,手機沒打開。啊咂∼∼小魚心中怒火狂燒,馬的,現在是怎樣?
上次他說章淑美是他媽的乾女兒,馬的,乾女兒親到可以隨時進出他的家喔,糗爆了!竟讓外人看見她披頭散髮赤條條,天啊∼∼小魚頹喪地撲跪在地,嗚嗚……不想出去。嗚嗚嗚……太尷尬了,這副模樣擺明讓人家知道她跟紀飛揚昨晚幹什麼好∼∼大∼∼的∼∼事,糗斃了。
砰!房門突然打開,小魚駭得倒抽口氣,看見來人,頓時全身血液凝住,大腦缺氧,她傻愣愣地維持著撲跪在地的姿勢,動也不動地看著來人。這下不只慘,還很衰。進來的不是章淑美,這次換成個中年婦女。
小魚臉上彷彿有一批烏鴉飛過,很明顯的,這位長輩,極可能就是紀飛揚的媽∼∼媽呀!小魚內心崩潰,耳邊彷彿聽見玻璃碎裂聲。X!她的人生一定要這麼戲劇性嗎?!
紀太太站在房門口,面帶微笑。「好了嗎?早餐要冷掉了。」
戚小魚此刻的姿勢,像極是在對紀媽媽膜拜。因為受驚過度,她一時半刻腿軟得也沒法爬起來,只能狼狽地笑呵呵。
「我……我馬上出去。」乾脆殺了我比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