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氣。」
那是一記低沉沙啞的男嗓,像大提琴的樂音,悠揚動人。
她對聲音的主人感到好奇,可是現在連想偷看一眼都有困難,只得作罷。
「需要幫忙嗎?」
戴沂純沒反應,應該說,她根本不知道對方是在跟她說話,因為她滿腦子都在想著要如何穩住平衡,免得砸了最上層的繽紛花籃。
等不到她的回答,聲音的主人挑了挑眉,目光不經意睞向花籃,停留在賀卡上的大名,性感的唇瓣微勾,二話不說,伸手一把抽走賀卡。
發現異狀的戴沂純一時情急,大叫道:「住手,你不可以隨便把東西拿走」
「為什麼?」
「在沒有取得主人同意前就擅自把東西拿走,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她口吻認真的說。
「如果我非要拿走不可?」
「啊?」聽到對方霸道得這麼理直氣壯,生性單純的她竟氣弱的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怔楞之際,雙手間的重量驟失,原本在她手裡的東西竟然被瞬間挪移,落到一雙結實修長的臂膀裡,左手持著花籃,右手捧著包裡,全然不費吹灰之力。
她本能的抬起頭,此時視線已經不再有阻礙,她清楚看見一張有著迷人雙眸的俊逸臉孔,正嘻看迷人的得意笑容,從容不迫的回望看她。
她瞪大眼睛,小嘴微張,吶吶的看著對方,老半天說不出話來,呆若木雞。
看著看著,不知怎地,心莫名其妙越跳越快,血液流動的速度也跟著加快,有種渴盼夾雜著羞澀在胸口翻騰……
戴沂純怎麼也沒料到,和她一起搭乘電梯的,居然是姜睿明!
男人挑眉莞爾問:「現在我可以拿走了吧?」
「可、可以。」回過神,她困窘囑疇。
他是姜睿明,不久前剛加入理約的專業團隊,是事務所的當紅炸子雞,同時,也是這只花籃的主人。
他和她,幾乎沒有什麼交集,也很難有交集,因為,打從他出現在事務所的那天起,整個辦公室裡有太多太多人搶著要跟他發生交集,那樣炙手可熱的人物,根本輪不到她這個小小工讀生觀視,哪怕只是遞杯咖啡。
但她從沒有少看過他一眼,儘管是隔著距離遠遠的看著他。
聽說,他很會唸書,大三那年就通過律師特考。
聽說,他年紀輕輕就累積不少實務經驗,很有大將之風,事務所的眾律師們都很看好他,包括大老闆,怕是要不了多久,他便能成為理約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合夥人。
聽說,他單身,女友從缺中,但是紅粉知己很多,怕是幾卡車都載不完。
聽說,他長得帥氣又迷人……
喔不,這不是聽說,他確實長得很迷人,俊逸非凡的臉龐有著別人沒有的舒朗線條,個子又特別高,光是這宛若模特兒般出色的臉孔和身材,要說他是全理約最最最帥氣迷人的律師,一點都不為過。
是的,她喜歡他,如同事務所裡每一位女性那樣,她也喜歡姜睿明,偷偷的一見鍾情。
喜歡,不全是因為他出色的外貌,想他年紀輕輕就能夠在專業領域展現出別人所沒有的自信和能耐,還有舉手投足間渾然天成的從容瀟灑,這讓從小乖巧習慣順從的戴沂純很是羨莫,因為,即便她窮極一生,恐怕也無法擁有他這樣的氣質份量。
他望向嬌小的她,不費吹灰之力就看透了她對他的無聲讚美,畢竟這種眼神對他而言,實在太熟悉了。
姜睿明並不覺得被侵犯了,因為她看他的眼神很單純,單純到讓他有點想要捉弄她。
「我知道我長得還不賴,但……你確定要這樣一直看著我?」好看的劍眉微揚,揶揄的話語從兩片性感唇瓣之間逸出。
驀然一怔,戴沂純隨即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小臉倏地漲紅,她收回目光,害羞且狠狠的低下頭,假裝若無其事的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沒有意識到不自覺扭緊的雙手,已經洩漏了她的心虛和緊張。
她一臉傻氣又困窘的模樣顯然取悅了姜睿明,讓他不住的低笑了起來。
女人,果然還是會害羞臉紅的這種最可愛,逗起來特別有成就感。
「你是鍾律師的助理?」他瞄見她夾在服下、寫看鍾律師大名的急件封面。
她搖搖頭,「我是工讀生。」並不隸屬於哪位律師。
「居然讓你一個人拿這麼多東西,嘖,理約什麼時候也開始虐待工讀生了。」
這應該是快遞或外送員負責的工作,何況,她不只個頭不高,就連兩隻臂膀都瘦得不像話,說不定風一吹就飛走了,尤其花籃還特別沉,要這樣的她一口氣捧著這些東西上樓,就算是搭電梯,還是太吃力。
「需要我幫你打官司嗎?看在你這麼忠心護著我的花籃的分上,我可以打折優惠喔」他開玩笑的打趣問。
「啊?!八……」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直到發現他眸裡的戲謔,才明白他是逗著她玩的。
她嘟著嘴,沒好氣的緩緩說起來龍去脈。
從頭到尾都不是理約虐待她這個工讀生,是國際快捷跟花店的人看她單純可騙善良可欺,不約而同佔了她便宜。
「傻丫頭!遇到這種情況應該直接把東西扔回對方臉上才對這年頭濫好人死得快。」他淡淡的罵。
他這是在幫她出氣嗎?有人跟自己站在同一陣線的感覺,其實很不賴。她偷偷睞了他一眼,嘴唇微彎,當目光落向他用右手捧著的包裡時,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揚聲小聲反駁道:「你不也是?」
「什麼?」他一時沒聽懂她的意思。
「濫好人,你不也是?」手指怯怯的指著他拿在手中的包裡。
沒料到會被這小妮子反將一軍,姜睿明先是一楞,俊臉抽動,接著瞇起雙眸,目光銳利的睞向東著俏麗小馬尾、露出光潔飽滿額頭的她,最後悻悻然罵道:「真是個忘恩負義的傢伙。」
要不是雙手沒空,他不用十根手指頭把她額頭狠狠彈過一輪才怪,今夭算她走運。
不知怎地,看見他故作忿恨的模樣,戴沂純突然覺得有趣極了。
她別過頭,雙肩顫抖,強忍住笑。
「要笑就大聲笑,忍著不怕得內傷啊」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她也就不客氣了,彎起粉嫩的唇瓣,合蓄的淺淺笑了。
想不到,他也有這不為人知的一面,然而即便是這樣的孩子氣,依然無損他在她心中瀟灑迷人的形象。
電梯抵達十八樓後,姜睿明邁開長腿,一馬當先的跨出去,戴沂純則快步尾隨在後。
「東西放哪?」
「交給我就好了。」她欲接手他捧在右手的包裡。
他不給,故意把右手高舉,讓她構不到,端著一臉啤晚神情,固執的問:「放哪?」
見他堅持,戴沂純思索須臾,「先放在櫃檯好了。」
逕自走向櫃檯,然後往空曠處放下五件包裡,接著從左手的花籃裡抽出一根棒棒糖放在包裹上,不忘又調侃道:「分點糖給你吃,看看嘴巴會不會甜一點。」話落,旋即自信昂然的跨步離去。
居然嫌她嘴不夠甜?!可她剛剛說的明明都是實話呀,光會說她是濫好人,他自己不也是,要不,怎麼會主動幫她?
原以為像他那麼出色的人,個性都會比較高傲難以接近,沒想到私底下的他,比她想像的還要親切,並不因為他是律師而她表現出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態,甚至願意幫忙她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工讀生。
拿起他留下的棒棒糖,水潤的眼眸凝望他遠去的身影,心口頓時被暖意包圍。
只是,看著沿途女同事爭相與他攀談、團團簇擁的盛況,唉,好刺眼!
不只有熱情的愛慕者送花籃,還不費吹灰之力就贏得全辦公室女性職員的芳心,他的女人緣會不會太好了點?戴沂純悶悶的想。
「如果我是你,我會鼓起勇氣去告白。」
突如其來的說話聲,讓生性害羞的戴沂純嚇了一跳,報著臉,不知所措的望著說話的李姊。
雖然叫她李姊,但她今年不過才二十六歲,因為早婚,又是兩個孩子的媽,她看起來確實比同年齡的女性來得有母性,牛民據她自己的說法,其實骨子裡的她還是很青春的。
「我說的不對嗎?你別看我雖然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我也曾經年輕過,當然,我現在還是很年輕,我告訴你,喜歡不像私房錢,存著不說不會變大富翁,要勇敢說出來,對方才會知道,我在你這個年紀,都已經生完兩個孩子收工了。唔,我教你,先把急件送去給鍾律師跟陳律師,然後繞到隔壁姜律師的辦公室,敲敲他的門,明白告訴他你想約他中午一起吃飯,co?」
行動派的李姊把戴沂純才剛交給自己的文件又塞回她懷裡,還順勢推了她一把。
「可、可是我……」戴沂純被推得踉踉蹌蹌,表情不安的頻頻回望著李姊。
「別可是可是的,去啊,別怕,你以為人生有幾個二十歲,好好談場戀愛才對得起一輩子只有一次的青春,快去快去,再不去,我就打斷你的腿。」李姊板起臉孔威脅。
文件自然是要送的,可是要她厚著臉皮主動約姜律師吃飯……
不行不行,她辦不到。
送完文件,站在姜睿明辦公室外的她,光是想像,就已經緊張得快要喘不過氣來,雙腿抖得幾乎要撐不住自己,根本沒有膽量抬起手敲門。
並非她妄自菲薄,實在是事務所裡的單身女職員都太搶眼,一個個明艷動人又嬌俏能幹,反觀她這個不懂打扮也不懂人情世故的二十歲女大生,除了年紀比人家小一點點,再沒有其他優點了,完全不在同一條起跑點上!
其實……也不一定要告白,能夠這樣默默喜歡一個人,不是也很好嗎?戴沂純駝鳥的想。
就在她說服自己、轉身打算悄悄離開的時候,突然聽見姜睿明在身後響起一
「你站在我辦公室門口做什麼?」
她猛地轉過身,像只受驚的小兔子,睦瞪美眸的望住他,「我、我……」
戴沂純完全沒聽到開門的聲音,看見充滿魅力的姜睿明就站在自己面前,全無心理準備的她,腦袋當場當機,一時間根本想不出適當的說詞來解釋,白淨淨的小臉漲得緋紅,像是隨時要爆炸似的。
男人挑眉,「我什麼我,舌頭打結了?剛剛反駁我的時候不是還很流利?」他還在記恨她反過來說他是濫好人的事情,讓他很糗。
慌亂中,一個借口閃過腦中——
「我、我想要再跟你要一根棒棒糖……」當下,她真覺得自己好丟臉。
「呵,果然是小孩子。」姜睿明不疑有他,回身走向隨手擱在櫃子上的花籃,抽了一大把棒棒糖,再走同來遞給她,不忘調侃說:「全都給你,吃完糖果記得要刷牙,免得牙齒蛀光光。」
大掌拍拍她的腦袋,接著便轉身朝會議室的方向走去,留下戴沂純一人呆在原地,雙手握著包裝繽紛的棒棒糖,怔怔發楞。
每回想一次他說的話,戴沂純的心情就會多一分悶堵。
果然是小孩子……
原來在他眼中,她充其量就是一個愛吃糖的小孩子。
戴沂純悶透了,心情很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