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相安無事就已經夠奇怪了,她竟然還放他進自個兒家門,並且讓他跟她一塊享用晚餐?這真的很詭異,但事實卻是如此。
困惑的眼落在那正認真啃食著Pizza的男人,溫婉實在想不通。
她討厭他,不是嗎?那,現在這情形,該作何解釋?雙手拖住下顎,溫婉真覺得自己實在怪得可以。
叮咚、叮咚──
突地,門鈴響起,那聲音十分急切,顯示出門外人的心急。皺起了眉頭,溫婉轉而瞪向大門。
會是誰?不可能是甄芹,她有這兒的鑰匙。那麼,外頭的人是誰?溫婉緩緩走向深綠色的大門前,單眼貼上大門上的貓眼……
「怎麼是他們?他們來幹嘛?」眉頭皺得更緊,溫婉猶豫著該不該開門。
而她的猶豫撐不了多久,門鈴聲便停了下來,繼而響起的是屋內的電話。然後,在她來得及做什麼舉動之前,某人已經自作主張的接起了電話。
「喂──」唐·傑克曼才說了一個單字,就教溫婉搶去了話筒。
「你明明在家,為什麼不來開門?還有,剛那男的是誰?」一串爆吼,打話筒裡傳出來,聽得唐·傑克曼直覺刺耳。
「你們來幹嘛?」在心底重重歎著氣,溫婉無奈的出聲。
「這樣說不清楚,你快給我過來開門!」然後,線路就斷了。
瞪了話筒兩秒,溫婉這才不快的把話筒給扔回。
「是誰?怎麼這麼不客氣?」剛那人的聲音之大,唐·傑克曼想聽不見都難。
沒來得及回答他的問題,急遽的門鈴聲便又響起,溫婉氣悶的直翻了個白眼,最後還是只能去開門。
「你們……」一開門,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給推到了一旁。
「你是誰?在這做什麼?」外頭的人個個囂張,踩進門後甩也不甩主人家,反倒不客氣的質問起比他們還早來到的人。
三雙眼全瞪在唐·傑克曼的身上,心裡想著的是──這外國人跟溫婉是什麼關係?
「哈!我是誰?」嗤聲笑應,唐·傑克曼對他們的行為感到好笑不已。「那你們又是誰?無禮的登堂入室後,又打算佔地為王?」
無禮的造訪者有三人,一女、兩男。女的,也就是剛開口的那位歐巴桑。另外兩個男人,一位是蒼老的半老人,一位則是很痞的年輕人。
而,這三人,很明顯的就長著一副不討喜樣。不單因為他們的行為舉止蠻橫無禮,更因為他們方才動手推人的粗魯行徑,那──都讓他非常的厭惡!
「要不要緊?有沒有再傷到傷口?」繞過那三人,唐·傑克曼的眼裡沒有他們,只有被推到牆邊貼著的溫婉。
「我沒事。」抓著他的手臂,溫婉勉強的扯了抹笑。「你先走吧!我現在有點事……」
「我走,然後留你一個?不,我不以為那是好主意。」搖頭,唐·傑克曼很直接的拒絕。
「這是我的家務事,你留下來也沒用啊!」推著他,溫婉還是想趕人。
家醜不可外揚,而且她也不希望讓他看到這醜樣!不要問她為什麼,她就是不想讓他看見!
「家務事?你是說──」視線一調,琥珀色的眸子落在另三人身上。「他們是你的家人?」
他訝異!他當然覺得訝異!相貌天差地別不是重點,因為基因這事向來說不得准,讓他難以理解的是他們對她的態度。
「對!所以你快點走……」想把人推到門邊,但卻是拿不動如山的他沒轍。
「既然是你家的人,我倒也有興趣認識認識。」言下之意,他絕不走。
「你!」想罵人,可他卻宛如守護者般的佇立在她身旁,這樣……教她如何生得了氣?
再一次,她被他的舉動給迷惑了。然而,她始終還是搞不懂他,不懂那突來的溫柔是為了什麼。
「你們是喬好了沒?還沒喬好的話,那就讓我們先講吧!」這回開口的,是那名年紀較輕的痞子。他,是溫婉的弟弟,溫漢。
那不客氣又不正經的語調,激得溫婉當下便火冒三丈,想也不想就直吼了回去──
「講?你們又要講什麼?又想來跟我要錢?拜託,我真的沒有了!上回給你們的已經是最後的積蓄了,你們到底還想要我怎樣?」
嗯哼?眉峰半挑,唐·傑克曼開始有點瞭解情況了。原來她會這麼缺錢,是因為這些所謂的家人?不悅之火,在心中隱隱點燃。
「沒有?怎麼會沒有?小婉,你一定還有藏一些對不對?你不要這麼自私,不能只有你好過,我們都不好過啊!」溫婉的口氣很沖,歐巴桑也沒空理那外人了,只急著要跟女兒討錢。
「我自私?我好過?媽,這種話你怎麼說得出口?」氣煞!溫婉沒想到會聽見這種話。
「你本來就很自私啊!瞧,一個人跑到台北來享受,留我們在鄉下給人討債,你哪裡不自私了?」溫漢打鼻孔哼出氣,流里流氣的眼輕蔑的瞟著偎在一塊的兩人。
「唉,也難怪啦!台北的生活是比較繁華,都市裡的男人也比較稱頭,難怪你死也不肯回去嫁田僑仔……」
「溫漢!你不要太過分了!你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你怎麼也不想想,家裡為什麼會欠債欠一大堆?還不都是因為你愛賭!」溫婉又氣又怒,直衝著不學無術的弟弟罵去。
「拜託,好賭是遺傳,爸媽也有在賭啊!媽還不是常在簽牌,爸也是每天都去玩擲骰子搏大小啊……」溫漢一臉的不以為意。
「噯,說那些廢話幹嘛?小婉啊,你快把錢拿出來吧,這回咱們是真的給逼急了,只好來台北找你啊!那邊的說,我們要再還不出錢來,就要……」
「我上回給你的那筆錢呢?你沒拿去還人家嗎?」
「我、我本來是要還啊!可是……」怯弱的眼神往兒子身上飄去,溫婉已經明白了母親的意思。
「又是你?」怒眼一瞪,溫婉被氣到心在絞痛。「你為什麼不乾脆去死一死算了?除了賭之外,你到底還會什麼?」
為什麼她會有這種家人?真是上輩子欠了他們嗎?她每天做牛做馬,全身的錢也都被他們挖光光,她真的不懂自己還能怎麼做了。
「小婉,他是你弟!你怎麼可以咒他去死……」溫家父親終於開口了,一出口就是斥責女兒。
「我為什麼不能?留著他有什麼用?除了會惹麻煩之外,他什麼建樹都沒有,這種兒子留著能幹嘛?難不成你們還指望他養你們?別作夢──」話還沒說完,卻被人給一巴掌揮去。
清脆的巴掌聲落下,不單單是溫婉被震傻了,就連她身後的人也傻住了。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他壓根沒料到她會被打,當然也就來不及阻止那只粗厚的肥掌。怒火狂熾,琥珀眸子瞬間燃起了熊熊火焰,唐·傑克曼凶狠的直瞪著動手的人。
「你打我?」被打偏了的臉緩緩回正,溫婉的眸裡佈滿了詫異跟錯愕。
為了這一家子,她付出了多少心力,他們竟然還這樣對她?
森冷的目光落在母親臉上,隨後看向一臉無所謂的父親,最後才落到那明寫著看笑話的弟弟臉上……此刻,溫婉只覺得難受又心痛。
「你、你不要說那些有的沒的……」打都打了,也沒辦法收回,於是溫母只能選擇閃避女兒的眼。
「好,那就什麼都不用說!你們可以走了。」如果她的付出,只能換來這樣的回報,那她認了!除了當是上輩子欠了他們,她還能怎樣?
「給錢,就走!不給,就不走!」溫漢一屁股坐上沙發,打定主意要跟溫婉耗下去。
「都說了我沒錢,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怒瞪著死皮賴臉的弟弟,溫婉已快氣絕。
「沒錢?那沒關係,你跟我們回去。」溫漢笑得更邪門了。
「跟你們回去幹嘛?」心裡的警鈴大作,溫婉直覺一定有問題。雙眸直掃向父母,卻只在他們臉上看到為難的表情。「你們打什麼主意?」
「還記得隔壁村的那個牛仔嗎?家財萬貫的那個。」
「記得又怎樣,不記得又怎樣?」瞪著溫漢那張詭譎笑臉,溫婉心裡開始有點發毛。
「哦,沒怎樣,只是要跟你說,你的運氣不錯,那傢伙很喜歡你呢!他說只要你肯嫁,他就給咱們家一百萬的聘金,還有一棟房子、一台Benz,然後不需要你帶嫁妝……」
「原來我行情這麼好,可以賣到這麼好的價碼。怎樣,你們一定覺得很開心吧?那怎麼不乾脆幫我簽賣身契算了?」愈聽,心愈寒!溫婉很想哭卻也很想笑。
「小婉,牛仔的提議很好,而且他真的很喜歡你,你……」溫婉的冷言諷語,大家都聽得明白,所以溫家母只敢小小聲的應著。
「夠了!怎麼不乾脆說──我嫁得好,你們以後也可以吃好用好穿好?說穿了,你們要的就是這個,不是嗎?」真的是心寒到極點,溫婉欲哭卻無淚。
「我們也是有為你想……」溫家父很想反駁,卻明白自己根本站不住腳。
「你是在叫什麼?反正你遲早也是得嫁人,不趁還有行情的時候嫁一嫁,是想拖到什麼時候?再老一點,恐怕就沒人肯出這麼好的價了,你……」
「我嫁不嫁,是我的事,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要嫁,你自己嫁啊!比起我,你更需要找人養!」氣急的溫婉,開始口不擇言。
「×的!你是什麼意思?」惱羞成怒,溫漢猛地衝上前,揚手就想賞溫婉一巴掌。
相同的劇碼,唐·傑克曼怎可能讓它再重演一次?只見他一個揚手,結實的手臂硬是擋住了溫漢的粗暴行為。
「不准碰她!」如虎般的琥珀眸,此際早已填滿了嗜血的光采。
「呃?」腰間倏地一緊,溫婉這才發現自己正被他緊抱在懷,而他則宛如守護者般的守護著她。
瞬間,心裡有了波動……那是一種強烈的情感波動。
長久以來,她都在孤軍奮戰,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守護著她!他……心裡的冰山被融化了,她竟然有了想倚賴他的衝動?
這樣好嗎?她能這麼做嗎?他會是她期盼著的那個倚靠嗎?心頭亂紛紛,溫婉忘了該捍衛自己的戰場。
「見鬼了,你這死老外!你他×的是個什麼鬼東西?憑什麼管本……」溫漢火大的破口大罵,出口就是成串的污言穢語。
沒耐心聽完溫漢的廢話,唐·傑克曼不耐煩的揮手直道──
「你們要多少錢?多少才夠滿足你們貪婪的心?要多少錢,你們才會放她自由,從此不再打擾她的生活?」
他想,他聽得夠多了。前頭的那些對話,已經夠讓他明白事情的始末了,所以他再也不想聽到更多。
這段話,讓所有人全都傻住了。當然,也包含了溫婉。
「你有錢嗎?」不過,溫漢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然後用著一雙曖昧的眼打量著唐·傑克曼。
「廢話少說!」倘若一百萬加上一車一房就能收買他們,他不以為自己會拿不出更高的價。
雖然,她不該這樣被秤斤論兩的賣,而他也很討厭這種方式!但,這卻是唯一的解決方案。
「喂!你們太過分……唔、唔唔……」溫婉愈聽愈覺不對,惱火的想打斷這場突來的交易,卻被唐·傑克曼給用手摀住嘴。
「五百萬!給我五百萬,我就把她送給你。」溫漢笑得賊兮兮,整張臉看起來猙獰又醜陋。
「好,就五百萬!」一個點頭,唐·傑克曼答應的很直接。「明天,我先找律師擬好合約,然後再讓他帶著錢過去找你們。」
「嘩──真的假的?你這麼阿莎力?」溫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當然,溫家兩老也覺得不可置信。
「就這麼說定,你們可以滾了。」冷言送出,唐·傑克曼不想再跟這種人廢話。
「等等,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唬弄我?」溫漢左看右瞧,還在耍嘴皮子。
「唬弄?」唐·傑克曼忍不住笑了,「你自以為是誰?唬弄你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得了吧,我從不浪費時間在廢物身上。」
「你!」被狠狠羞辱了一番,溫漢當下氣得臉紅脖子粗。
「想要錢,就馬上滾!」右手自溫婉頭上伸出,唐·傑克曼單手揪住溫漢的襟口,而後用力往上一提。「記住,從今天起,不要再來煩她!」
喝──這老外竟是個紮實的練家子?憑單手就能將人提起,而且還面不改色,彷如不費吹灰之力?溫家人看得個個傻眼,半句話也沒敢再吭了。
惡人,果然都是沒膽的!
「好,我走,我走就是。」兩手同時用上,這才能扯開唐·傑克曼的手,溫漢趕忙送上逢迎笑臉,而後迅速往門外逼近。
老天,被那雙著火的琥珀眸子盯著,感覺就像是被一頭發狂的老虎給盯著一般,溫漢不禁害怕的連吞了好幾口口水。
兒子要走了,溫家兩老當然也不敢再留。想想,年輕力壯的都被駭著了,他們老人家當然就更怕啦!
於是,轉眼間,屋裡又只剩兩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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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家人來了又走,溫婉感覺像是看了出走調的鬧劇般,不禁又好笑又好氣。
「你沒有權利干涉我的事!你這樣真的太過分了!」拉開捂著自己嘴的手掌,溫婉有點不知道自己該對他擺什麼臉孔了。
他的行為,對她而言,無疑是種嚴重的侮辱!然而,他卻也守護了她……以他的方式。該生氣?還是感動?如果兩種情緒都有,會不會太過矛盾?
「你能忍受他們,但我辦不到。」唐·傑克曼不覺得自己的作法有失妥當。好吧,議價的那部分,他承認的確是過分了些,但──他還是不認為自己有錯。
「沒人要你忍受!」往前走了幾步,她才又回頭看向他。「我有叫你走,是你自……」
「沒錯,的確是我自己要留下來。但,那並不代表,我就該忍受他們對你的態度。」唐·傑克曼仍是理直氣壯。
「倒是你!你怎麼還能忍受他們?這麼努力的兼差,全是為了那些人?你值得嗎?他們又值得嗎?你──」
「Stop!」兩手伸出,手掌直對住正在狂吠的唐·傑克曼。「不用這麼激動吧?那是我家的事又不是你家的事,你有必要這麼火大嗎?」
雖然,他這樣為她生氣,她想不感動都不行,可──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而這麼激動?他們根本什麼關係也沒,為什麼他卻對她的事如此在意?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麼能不激動?」唐·傑克曼氣極的衝口而出。
呃?糟糕!他竟然又衝動了?嘖,算了,說都說了,她有聽到也好、沒聽到也無所謂,總之──他就是說了。
雖然,先說出心聲的,總注定會成為輸家,但那又如何?其實,早在莫名其妙被她吸引住時,他就已經是徹底的Loser了。
瞠大了眼,溫婉這回可把他的話給聽得清清楚楚了,只是……她仍是不敢相信!
「再說一次。」至少讓她再聽一次,然後她才能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嗯?」她的表情有點怪,而她的話也很怪,所以唐·傑克曼有些被弄糊塗了。
「剛才的話,再說一次。」往前走了幾步,最後停在他跟前,溫婉抬頭凝望著他。
「我怎麼能不激動?」是這句嗎?他不懂,重複這話有什麼意義。
「不是!不是這句!再前面一句……」小手抓上他胸前的衣衫,溫婉發覺自己竟沒用的全身顫抖著。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是這句?」她突來的轉變,讓他覺得莫名其妙,但卻不討厭她的主動靠近。
「……」激動得說不出半句話來,溫婉只是緊緊的抓著他。
老天,是真的,她真的聽到他說了那句話!
是他嗎?她一直在等的那個肩膀,她一直在期盼的那副胸膛……心裡那座水湖被亂石攪亂,平靜的湖面泛起陣陣漣漪,再難平息。
倏地,一滴晶瑩淚珠緩緩滴落,而後帶來了更多更多的水珠。
突然間,她覺得好累好累,也好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場,長年來的緊繃像是找到了宣洩的出口,她再也無法也無力獨自支撐下去。
「你怎麼回事?為什麼哭……」她的淚落得太突然,教人一時手足無措且心慌意亂。
哭?她哭了嗎?抬手輕撫過頰邊,感受到一陣明顯的濕意,溫婉這才明白自己真的哭了。
為什麼會哭呢?是因為那莫名的感動?或是因為她終於等到了那句話?不知道,她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不想再想了。
現在,就讓她盡興的哭過一場吧!埋首,她將臉埋進了他胸膛裡……
其實,她真的撐得好累了!女人,再強悍都只是武裝,心裡頭圖的其實是個永遠的倚靠,一個真真正正又穩固堅實的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