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困難通常只是起點,熬不過的坎是堅持到幾時。
痛都沒個盡頭,或許一轉念,我轉身了,我就放棄。
也或許,咬一咬牙,走到底,單純地活過這輩子。
那時候,我能看見你老了的樣子。
如此年輕,誓不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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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悠忽地回到十二歲那年,連冬死小子在某個清晨鬼祟而光榮的拉我在大樹底下吹噓,陽光隔著樹葉的間隙,陰影連綿,連冬一張齷齪的鬼臉,哎,焦暘,我昨晚兒夢見女人了。
「王你他媽八蛋!」那年月,我已然好勝心強烈,春夢被搶先,怒不可遏,「怎麼不叫上我!」
連冬掙脫開我的憤憤然,往前直跑,故意咂嘴,笑成色胚,叫你?叫你幹嗎啊。雛兒。
「靠,還來勁了,」我跟他後頭直追,每每伸出手,總是差方寸,連冬的衣袖離我指尖那麼一點,那麼一點點。「尿床了吧你,幾床被子啊?尿了,一准尿了。」
樹影搖移,樹影搖移,倆小屁孩兒,在歲月交錯裡,觥綽青澀,連冬每每回頭,快樂的眼神,臉闊越來越顯稜角,我清晰地看著他的身體一寸一寸拔高。
我誰啊,從來不甘示弱,從來鬥志昂揚,不准你比我先夠著黑板上的燈框。
夢遺了,變聲了,追妞了,打手槍了,考試了,畢業了。
終於長大了。
連冬最後一回頭,哎,焦暘,我愛上一個女孩兒,不是夢裡邊。
發燒你,我咂嘴,本來這就還在夢裡,你愛上誰,我瞧瞧。
連冬往一片藍天伸出手指,我看過去,日出東方,光芒萬丈,誰?究竟誰?
努力一瞪眼,猛然清晰,我被震的一哆嗦。
靠,臧關陌輪廓鮮明的臉,大清早的寐成睡顏。雖說是兩張單人床,但相隔不遠,看得清楚,分明就是勾引。
要說老天不公平,人鼻子怎麼就長那麼高,塞鉤子了吧。我挺不平衡地伸手觸了一下他的鼻樑,羨慕就跟洪水那樣洶湧起來,真他媽帥啊,早兩年我就發現了,男人的容貌很大部分就取決於一管鼻子的出息。擱我身上,就是歎息,偶爾戴一次有形眼鏡止不住地往下滑。
「洋鬼子,」我囁諾著,仔細打量他一眼,憋著嘴笑,心裡有種無恥叫虛榮,就跟人這美鼻子屬我似的。
一動手腳,黏呼呼的那叫一難受,低頭,敢情還穿著昨晚的衣服,這都該生蛆了吧,又是吃飯又是被阿卡不當人的死操,渾身幾把汗。黏膩的不堪忍受,跳起身拿了換洗衣褲就往浴室鑽,回頭剛一探腳,就聽「吱」的慘叫。
我***魂都嚇飛了。
所幸腦海裡盡琢磨著阿卡昨晚教的滑步,探腳出去根本沒用著力點,元寶一咋呼我就收勁了,怎麼說也沒實質性地傷害小祖宗。
擱不住元寶鐵了心要跟我擰,眼眶飛淚地從懸空的腳底下跳竄著,一路爬到隔壁床上,肥屁股蹲著臧關陌的耳邊,爪子賽在嘴裡,那叫一含冤,那叫一委屈,任憑我跟孫子似的哄它,把包裡的話梅拿出來,它都一概不理,扯著花布小西服作勢要脫,以充分表達對我的不原諒。
靠,毆打你。
我又急又慌,真有些火了,舉起手,終究是不捨得。
吵鬧中,臧關陌也別擺騷樣了,終於揉著惺忪雙眼,醒了,一抬手推開元寶的肥屁股,「焦焦,我說你真夠可以的啊,大清早就鬧騰。」
我看著他半醒不醒的迷濛樣子,呆呼呼的答茬,「別誣陷啊。」
臧關陌抓著頭髮一陣撓,瞇眼看看元寶,皺起眉頭,「你踩它了?」
「沒。」
「那你兒子肚皮上是什麼?」
我仔細一看,冷汗刷刷得就下來了,靠,元寶昨晚吃太撐,花布小西服衣襟爆裂,一片雪白的毛,一個淺灰色的腳印。
殺人兇手,證據明顯,態度惡劣,我羞慚不堪,低下罪惡的頭,「我壓根沒故意,小傢伙也不知怎麼了,彆扭鬧個沒完,要不問問閭丘吧,別是哪兒不舒坦。」
「用不著。」臧關陌安撫地拍拍元寶的腦袋,元寶愛嬌地往他身上直蹭,媽的,我暗暗咬牙,你是一母的吧你!
臧關陌滿身貴氣的伸長手腳,隨手穿上背心,走過來,一順我頭髮,猛力推進浴室,「你真***臭死了。」
拉起浴簾沖澡,臧關陌把CD開的巨響,靠在門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這才知道,昨晚我扔下手機睡傻了,臧關陌洗澡看碟,壓根忘了去把元寶領回來,漸漸各屋就寢,元寶上演咪咪流浪記,肥腿摸回屋裡,臧關陌挺疼惜的陪它玩了會兒,等爬上我床邊要晚安時,老爺我壓根睡死了,夢中連個溫暖的撫摸都沒有,元寶蹲在床前一整夜,就等我醒。沒想到苦守寒窯的結果,就是一大腳丫子。要擱誰都是滿心仇恨,何況它還不是人。
「你說真的?」我關上花灑,伸出手,一條大毛巾塞上來,「我不能這麼沒人性吧?」
「誰有閒空逗你啊。」他在外頭嘻嘻索索一陣子,也不知道搗弄什麼,突然一把拉開浴簾,我猛驚,下意識地拉開大毛巾,飛速攔腰圍住。
浴簾外是臧關陌痞子嘻嘻的笑臉,手上拿著DV,我一打量,SONY的最新款,嘴角不自覺泛出諂媚的笑意,右手不受控制的伸出去,我一毛病,高檔貨甭管歸不歸我,都想摸一爪子留印,止都止不住,臧關陌一看我那樣,樂了,起勁地按下RECORD,「來,焦焦,給擺兩帥樣。」
那還不容易,我愣是沒造型也夠帥,兩人嬉笑著鬧了好一會兒,我左手始終抓著大毛巾沒松勁,臧關陌鏡頭下移,不懷好意,我警覺,「焦焦,」他抬眼衝我眨,「害羞啊?」
「滾吧你就,」我挺深沉挺險惡的笑起來,「咱比比大小,敢不?」
他咋嘴,歪著腦袋看我,嘴角的笑紋越來越深,一手拉著褲腰,「啪」一彈,「那你可得輸得賠了褲子還陪那什麼……」說著,自己笑得受不了,一彎腰,揮手出去。
我鬆口氣,一下子背靠在牆,瓷磚上霧氣濛濛,我的心脈帶有絕境之後的狂跳,打開冷水狠狠沖了幾下,擦乾,穿衣服。
收拾整齊,走出去,元寶似乎氣消了些,爪子舉著我的話梅,往嘴裡塞,我試探地摸摸它,還行,發出撒嬌的吱吱聲。
「哥,」臧關陌整床鋪,聽我叫他,頭也不抬,幹嗎?
「我昨晚說什麼了?」
「屁都沒說。」他一聽這話,似乎特別憤怒,衝我就是粗口。
「奧……」我抓抓耳朵,「就光顧呼嚕了?」
「那不然呢?」他不起勁地看看我,「好像半夜起來撒過尿。」
「撒完尿就沒跟你交待什麼?」我揉著元寶的肚子討好,元寶大老爺親了親我手,恕無罪。
「你當我病呢吧,」他瞪眼,「半夜三更的不睡覺,光等你撒完尿聽你指示?」
說著,過來推我,走了,吃早飯。
「那……我就沒誇過你調的那杯GINTONIC特別好喝?那杯放了……調料的……那杯?」走到門口,我巴巴的問。
「沒,」他嘟囔,「我等一晚,你一句都沒誇,先醉後睡,跟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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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還是得感謝連冬這不著實際的明星夢,愣愣呼呼就掃到了我的幸運尾數,咱也算享受一下准明星的待遇。
有公司出錢,肯悉心栽培,哪怕我就是過渡一下的陪襯,也算趕上了發育長身體的好時期。補啊,啥有營養咱吃什麼。擱上不用自己掏錢的,我就吃到吐。
宏偉理想,早飯太過豐盛,基本上能想像的都一溜排的列在長桌上,甚至有綜合營養片。
SEXY拿著一疊食譜,挨個捏著肩胛骨,「記得多補充蛋白質,跳起舞來,消耗的能量和體力可不是一點兒。」
臧關陌一看就是有經驗的主,精挑細選疊了一盤往桌上一放,剛打算吃,看見我盤裡的食物,皺起眉頭挑剔,「焦焦,你有沒有腦子。」
「沒腦子,有胃口。」我塞一嘴蛋撻。
臧關陌一巴掌打翻我,說得合理搭配,要擱你這樣子,三個月就糖尿病等並發吧。
閭丘坐一邊,看著我倆直笑,元寶一見他就不認我,鑽在閭丘的盤子裡直吸牛奶。
SEXY把食譜仔細貼在磁性白板上,過來一瞧,對著閭丘,丁點責備的口氣,「幹嗎把蛋黃剔出來?」
閭丘抬頭看他,「不愛吃。」
SEXY也不言語,只一徑擺出死人臉,拿勺子舀起蛋黃,嚴厲的往閭丘面前一擱。
切,臧關陌出聲挺閭丘,人愛吃什麼,你管太多了吧,叔叔。
我歎口氣,拉著臧關陌的衣角,衝他搖頭。
閭丘下不來台,拍著元寶的腦袋,「我真不愛吃,打小的毛病。」
SEXY不屑的哼著,「什麼打小,你以為現在算長大了?毛孩子一個。」
閭丘臉色一凜,一咬嘴唇,抓起勺子,跟吞藥似的吞下一整個蛋黃,吞下後也不喝水,只拍著元寶的腦袋發呆。
靠,臧關陌似笑非笑的一拍手背,掉頭衝我說,哎,差點兒忘了,給你未來老婆打個電話吧,昨兒我唬她呢。
「你唬她什麼了?」我聽著,沒怎麼上心,「她待我身邊久了,別的沒學會,光偷了我一成的聰明過去,怎麼著也不能被你蒙騙。」
「我說你被我綁架了,不打算放人,多少贖金也不管用,讓她死心另嫁吧。」他笑嘻嘻的,豐隨正巧過來,兩人橫空對拍一掌,打招呼。
電話撥過去時,周黎那丫頭壓根還睡得不清不醒,嘴裡咕咕噥噥,啊?焦暘啊?奧……
我挺憋氣的,說也沒見你怎麼擔心我啊,受傷了受傷了我。
周黎一聽,樂了,少來這套你,早把我忘了吧,昨晚睡死了不接電話且不說,怎麼早會兒也不記得打過來。
我沉默一下,本算計好的滿肚子油嘴滑舌突然變成空白,對著話筒彷彿看著周黎笑意盈盈的臉,「……黎,我不好。」
原該是那丫頭聒噪的撒嬌或趁勢而上的責備,卻也只剩下無言以對,我倆就在沒有痕跡的成長裡,消磨時光,周黎說,你沒有不好,等過了這陣子回家,我們就都好了。
我嗯了一下,敏銳的問,你怎麼很累的樣子,昨晚幾點睡的?
啊……嗯……那丫頭開始支吾,我追問,你這陣子幹嗎,是不是老上網?又在娛樂BBS上耗著?用德娘子發貼?
那是大半年前,周黎有陣子小迷仔仔,說他的冷幽默特可愛,跑去各大BBS找花絮,待久了手癢想發言,問我叫個什麼名兒,我當時正在給德克薩斯唱小毛驢以治療她的產後憂鬱症,隨口說德娘子吧。
當時周黎紅著臉,歡喜得用這個ID註冊。
現在回想,我也還有些小得意,周黎卻在那邊不言語,半晌,她幽幽歎口氣,「焦暘,我不泡BBS了,我現在……跟網友聊天呢,也不叫德娘子了,聽著怪蠢的。
我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靠,哪兒蠢了,想當初炫耀給連冬聽時,他都連聲誇獎很有我的風格。
我現在的網名叫洛菱,她在那頭笑得開心。
「真俗,掛了我。」
擱線,我等待怒氣翻江倒海,卻終究只是湧起一點點,然後輕鬆不見,我回頭一看深深的走廊,前方海闊天空。
六歲時,我跟著我爹下海摸魚,一旁差不多大的孩子估摸出道早,是個老手,個子比我小,反應卻賊快,一手下去,份量足足的提起魚來,小子不掩蓋得意,衝我挑釁的笑。
丫的找揍,我一吸鼻涕就想撲上去勇猛勇猛,我爹跟抓小雞似的拎住我脖子,焦暘,給我記住,你是一普通人,生來也沒帶天才。不會怎麼了,不會就給爹傻練,只要付出,你就是贏了,你就有資格擺臭臉。可要啥都不努力,光顧為面子擺臭,你就一孬種。
這話在那天的暴風雨裡,跟咒語似的刻死在腦海。我這人就是死要臉,賭下什麼都不當我爹口裡的孬種。一爺們家,如果連自己爹最起碼的指望都達不上,那真是不用混了。
所以,當培訓課程正式展開,我還真是愣沒怵。
重頭戲果然如臧關陌所料,跳舞,老師是個二十五六歲的男人,身穿緊身衣褲,亂糟糟的長髮系一條紅色的扎染,藝術家的典型,靜止時看著挺娘,舞動時神采飛揚。
先是放一段錄像,讓跟著跳,我盡力了,結束後只覺得頭暈眼花,老師拉著SEXY耳語,手指我,別人都挺著急的,就靳蠡面無表情,基礎太差,勉強也夠累。
臧關陌冷哼,焦焦,你看著,我遲早揍他。
我笑,「沒必要。我可剛起頭,你甭添亂。累不累,現在還不到時候。」
SEXY原先還猶豫,聽我這話,鬆開眉頭,對老師頜首,「那就按你的意思吧,帶他們幾個過去練,」回頭看我,「焦暘,你基礎薄,跟不上大伙,先補課吧,教學錄像帶留給你,幾時能加入他們就看你自個兒的。」
臧關陌落在最後,看人都走了,賊兮兮地從DV裡取出帶子,臨空扔給我,「接好,可是寶貝啊。」
跳開早上拍的那些色情鏡頭,快進,PLAY,我一口水差點噴出來,不帶這麼虐待人的,阿卡平凡的容貌配上不甘願的神情,整張臉非常難看,盛滿屏幕,「哎,性臧的小兔崽子,你忒得寸進尺啊你,我都答應教你那誰了,還錄什麼VCR。」
臧關陌的聲音,「他笨的石破天驚,准記不住,得常看常練。」
誰們笨的石破天驚,無恥的洋鬼子,無恥糟踏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
無恥的謠言,無恥的臧關陌,他媽我今兒才發現自己會笑得這麼高興。
無恥的焦暘,無恥的傻逼焦暘,被人逞了口舌之快,被人用一盤錄了跳舞動作的VCR就甘願自覺奮力到大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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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這麼大,就沒這樣累過。
「媽的,把不把我當人了你們,這日子沒法過,老子逮誰屠誰,同歸於盡,」現今,基本上我睜開眼就能沖人怒罵,神志不清的狀態下都口齒流利,跟一崩潰的童養媳似的,起先臧關陌還擰我倆句,久了知道我也就是那麼一發洩,該灑的汗可一點沒節約,就也樂呼呼地看我到處亂咬人,還買了一張淡綠色的軋花紙,擱我床頭,塞我一支筆,「焦焦,寫倆字吧。」
提筆就揮霍,「我是一瘋狗,拼了。」
還讓元寶用爪子沾著墨汁留印,忒擺有氣勢。成功地在我們屋營造了地獄氣氛。
這一個多禮拜來,我把這輩子的苦頭都積攢著給吃了,培訓課程一順兒展開,語言、音樂大夥兒基礎差不多,我天生一伶俐,光芒遮掩不住,開口把「大刀倒吊吊大刀」說的賊溜的時候,臧關陌還在那頭「刀、刀……」個沒完。
唯獨跳舞,基本就忘了還有我這號人,也成,越忽視我,我還就越來勁,猛了頭的躲在單間裡頭苦練,進步這玩意兒,其實自己心裡是有譜,每當屍體似的趴在地板上再也不想動彈時,腦海裡就是靳蠡他們吃驚的臉,阿卡掩蓋不住的讚許,臧關陌笑得肆意飛揚。
基礎教學帶我就看了一遍,靠,被阿卡那神人點撥過,我缺的不是理論或技巧,只是時間和累計,帶子塞給元寶練牙,小東西,也就它有良心,哪兒都不去地陪我,無聊了學我搖擺幾下,不然就趴著睡覺,閭丘有空摸摸它的肚子,然後上網找寵物減肥的資料。
本以為豐富多彩,卻根本就是一枯燥,白天培訓一完,吃了飯,臧關陌就跟提審犯人似的拎我上大B,豐隨有幾次好奇得想加入,都被拒了,挺不爽的,說你們倆搞小團體啊。
臧關陌說,是啊,怎麼了,我就樂意跟他一塊兒。
我一路傻笑,等眼前看見lajors低調的妖嬈時,抽著筋淚流,基本上這條命是要栽在阿卡手裡了。
就這樣,在白天的苦練和晚上的特別小灶中突飛猛進,臧關陌壓根一變態,每晚我的樣子越殘缺,阿卡眼裡的凶光越凌厲,他就越樂,騷勁滿處飛駛,酒吧有個叫maya的駐唱丫頭迷他不是一宿兩宿了,那春意蕩漾,禿子都能長出毛,誰們看不出,人丫頭為他把班都給換了,成日陪著笑臉討好,臧關陌也就是缺,對人沒對我一半好,怎麼著也看不出有意思,你沒那心思也別拿人小姑娘逗樂啊,每跟著阿卡從後門回酒吧,就見洋鬼子漾著騷笑跟maya鬥嘴,不給人希望也不斷人念想,媽的,缺德成這樣,你也算梟雄。
「吃醋了?」停在大本營門口,臧關陌下車攙我。
我早沒活氣了,一整個肩膀搭住他,「吃了,今晚吃蝦仁時,我蘸了不少醋,就好這口。」
「呲——」他舔著牙笑,元寶一聽我倆聲音,從不知誰的房裡竄出來,乖巧地呆在門前等。洗了澡,臧關陌邊給我按腳脖子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酒吧裡誰誰誰的趣事,我起初還津津有味,聽久了那叫一煩悶,都什麼亂七八糟人啊,賭錢的嫖妓的,這世上蒸餾水族就剩我了,「你跟那兒玩挺熟啊。」我打量他。
臧關陌的睫毛特長,垂著頭也看見陰影一片,他站起身拍拍我脖子,點燃一根煙,「每晚上泡在那兒,還能不熟?擱不住我這張討人喜歡的臉啊。」
切,我一撲一撲的,想掐了他煙,未遂,反倒被他噴了好幾下,「不過,那都是表面的吧?啊啊?沒跟我一塊兒開心吧?啊?」
他躲著我的撲騰,要笑不笑,「你真這麼覺得?」
「用覺得嘛,我腦子這麼好使,你跟誰還能得勁?」我頓了一頓,「臧關陌,跟你說真的,酒吧那些人除了阿卡,你可別深交,沒好主兒。」
他深吸了口煙,掐滅,大笑著往浴室走,「洗澡了,洗澡。」止不住樂似的,笑得很溫暖,回頭沖這兒,食指放嘴唇上,飛個吻。
我一呆,沒能反應過來,就見元寶沖那方向一蹬肥腿,神魂顛倒,爪子也回個吻。
「靠,是給你的嘛!」一把拎住元寶的耳朵,小沒長眼的,憤怒死我了。
——SEXY是隻狐狸,老又風流。
這話出自一張性感的嘴,臧關陌邊說邊用手肘捅我,覺得玩弄我挺有意思,真他媽不上道。甭管誰問,他都擺出巨醜惡的嘴臉,焦暘?誰管他啊,巴不得他落選,競爭對手少一個好一個。
聽多了,我比針眼還精緻的心竅坑坑窪窪,斜起眼珠子,你真心流露吧?
神色懷疑,性焦的白眼狼,臧關陌血從喉頭噴,估計這輩子沒遇上過這麼狼心狗肺,說給阿卡聽都得罵他瘟生拖累人,拳頭筆直飛上來。
難得空閒,大夥兒聚在林一林二的屋裡,SEXY剪輯了一張世界各國當紅BOYBAND的現場精華,擱碟片機裡播著,充當背景音樂,大夥兒三兩成群在聊天。我坐在沙發上,眼神飄到窗戶邊,臧關陌和豐隨並肩站那兒說著話,風把豐隨身上的白襯衣吹得飄飄灑灑。
臧關陌對他挺有好感,純哥們的那種,不止一次跟我耳邊嘮叨了,說豐隨是個模子,有血性有腦子,重要的是懂手腕卻不虛假,我覺得這話有點兒過,要論腦筋沒人能及得上焦家小青年,豐隨的通透純粹被靳蠡給襯托的,那孫子忒陰了,卯准我和林二實力最弱,成天踩我倆痛腳,就怕誰不知道他欺負弱小。傻逼,我鄙視。剷除異己無可厚非,你也含蓄點兒,哪天我死了,就算不是你殺的,也背最大的黑鍋,標了準的傻逼。
「焦暘,過來坐,給你算命,」閭丘拉開我的左手掌心,「不錯嘿,事業線紋路清晰。」
「是麼!是麼!」瞬間,跟前就剩閭丘白衣飄飄,飄成心愛的大鑽石,「我是不是能特有錢?幾歲發財?能買上大別墅麼我。"
閭丘打我腦門,我順勢反握,來,給你也瞅瞅。
會麼你,別瞎看。他笑著隨我。
我別的不會,光看出一條來,准著呢,錯不了。
什麼啊。
靳蠡那陰人挺感興趣的,伸長了脖子過來,估計他是一情盲,我也不避諱,看著閭丘眼睛,意味深長,「感情線哪。」
閭丘的笑容一下變得僵硬,唇角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弧度,讓人不忍,「是啊,你看,」翻過手掌向著我們,「……斷的。」
我心裡一咯登,本能抬頭找sexy的身影,他正特有滋味的彈下巴,視線焦點,我隨著看,眼珠子差點裂飛,元寶竄在櫃子上衝著哈姆太郎瞪視良久,終於被敵人完美的笑容激怒,一伸爪子,決鬥了決鬥,辟里啪啦把人推倒,還狠狠踩上一腳,為賀勝利,屁股一扭,後腿一抬,居然滑個poping裡的碎步。不倫不類,人模鼠樣,還驕傲的很,驕傲的很它。
我的汗順著額頭就下來,SEXY笑得打跌,回頭找我,「它跟誰學的啊,焦暘,談一下吧。」
和sexy談完後,我蔫頭蔫腦的坐在花園裡發呆,太陽直曬,那叫一熱,汗水濕透了背脊,一想到今後的苦,我真想偷偷溜回屋子,行李一收拾,我他媽偷了臧觀陌的錢包,我跑路,老子不幹了。
什麼狗屁理想,這原來就不是我的地盤,誤打誤撞,不樂意了幹嗎耗在這兒累得不像人樣,幹嗎就為了那個誰……那個誰……
靠,那個誰晃著膀子走過來,上身赤膊,還有人比他更愛騷麼,勾引我吧……就是勾引我了,打好久以前就存著心的。
我迎著陽光一瞇縫眼,心裡罵咧的話茬都接不上了。
「吶,」,臧關陌屬狗的,就喜歡蹲草地上,兩手往身邊一撐,扔了罐冰水給我,我也不含糊,打開往嗓子裡灌,這天熱的邪行,一蹭臧關陌的胸膛,特黏。
「放尊重點你,別動手動腳,」臧關陌笑嘻嘻地一推我,我索性腦門都拱上去了,嘴上凶狠,怎麼了,就衝你耍流氓,靠,真辣,大爺我好這口。
推搡著,嬉鬧著,臧關陌手上一使勁,我就唧唧歪歪了,不公平,一路成長,人吃牛肉我吃草,武力取勝,真他媽無恥。
「小樣兒,細胳膊細腿也敢挑我,」臧關陌把我反手制在背後,壓緊,瞇著眼湊近我,熱……我心臟裡跟長個跳蚤一樣,怦通怦通,武力分子威脅問,「剛sexy跟你說什麼了?」
我一蔫,兩眼珠子滿是迷茫,「下週一考試你知道吧?」
「嗯,聽說了。」
「決定我能不能留下來,知道吧?」
「聽著,」他一敲我腦門,「能不能留下來,決定權在你自己,懂麼。我臧關陌插手的事,沒失敗兩字。」
我真想啐他,當自個兒皇帝老子呢。滾蛋吧,皇帝身邊不是宮女就太監,我一個都不好。
繼續幽怨,「我也算拼得夠狠了,就為留下來。」
「明白,明白,做明星,發財,買大鑽石。」他笑著。
「……」也否認不了,我擦擦汗,熱……皮膚都燙了,這天忒熱,熱到有借口,做錯事也能賴。「更為一個人。」
丫起初還心不在焉的哼哼著,一聽我這話,猛地身體僵了,啊……啊?嘴唇特擰巴的抽著,跑我跟前一蹲,你剛說什麼?
靠,這是人的表情麼,我就是欠揍,爹媽不捨得,結果被自己甩一巴掌。
他要玩世不恭的笑,我可以吠,了不起踹,斷了骨頭誰都不好過。
要終嘗溯願的得意,我倆狗男狗男即地成奸。
錯愕,我就裝傻。憤怒,我鐵了心栽贓,荷爾蒙過盛,過盛你。
什麼都不是,他臉上,是我這輩子都忘記不掉的恐慌。
我是病菌。
靠,你恐慌個屁啊!我說是為你麼,有說那人是你麼,我哪兒像病菌了,我那麼正直健康,算賬飛快,長那麼好看小姑娘都喜歡……你先招惹我,存了心的害我,整天覺得對不住周黎我還……靠,靠靠!
不用照鏡子都感覺出五官的顫抖,從眉尖延伸,我能聽見牙齒打戰。
「焦焦……你聽著,」臧關陌的臉色也跟鬼差不多,估計被我嚇得,「別拿這種事兒玩曖昧。」
低級,孬種,我終究一孬種。居然學會了裝傻。「什麼啊?你問我剛什麼啊?我說,sexy跟我定個協議呢,只要點頭,他保我飛黃騰達。」
「焦焦……」臧關陌猶疑地盯著我,半晌,低下頭也不知跟誰生悶氣,懊惱得一捶腦袋,特重,粗魯的往地上躺,「嗯,要你做什麼?」
「那個。」
「哪個啊?」他皺起眉頭,挺不善良的看我。
「……」
「你別屁放一半還回收啊,說整了,做哪個?」
「鴨子,他一個人的。」
「……」
「……」
「操他媽!」窒息的沉默之後,臧關陌憤怒的跳起身,臉色難看成一厲鬼,凶神惡煞,我冷眼看著,心裡些許可悲的快活,說別操了,我都點頭了。
我故意的,神情特別下賤。
下一秒,他掐緊我脖子,用力。
呼吸僅僅停頓三秒,尚未恐懼,他已經撒手,我撫著脖子,呆呆的咳起來,胸腔痙攣到骨頭都痛,他在身邊,環著胳膊胸居高臨下,「知道怕了?幹嗎編這種謊話?」
我一掄胳膊揮開,手扇到他臉頰,「道歉,差點死了我。」
「你把事兒說清楚,我就道歉。」
「拉倒吧你,我他媽不稀罕你那句對不起的屁。」
轉身就走。
是落荒而逃吧。
放屁,焦暘鐵人,從不害怕。
晚上坐在lajors的吧檯前,滿眼的放縱人群,我啜著汽酒,把事兒給阿卡一說。
——Sexy火眼金睛,早把事情看出大概,特地因材施教,給我訂計劃,從這禮拜起,每天下午長跑,練體能。
阿卡仔細地擦著高腳杯,要說這也是怪胎,杯子就跟他女人似的,溫情脈脈的愛撫不嫌夠。
全都擦蹭亮了,阿卡摸摸下巴說,「你們頭和我想一塊兒去了,昨天也和他商量呢,」說著一指身邊的臧關陌,那孫子伸長脖子挨邊兒偷聽呢,我一直沒給他好臉,吃完飯也不等他,自個兒散步過來,他推著大摩托跟老半天,最後一火大,把車扔路邊,兩啞巴傻乎乎走了半小時,我心說他媽也甭長跑,改競走了。「說你基本功湊合了,關鍵是體能差點兒。」
我茫然四顧,眼白都不賞賜,「這兒有人麼?」
臧關陌打從喉嚨口冷哼一聲,轉頭叫住maya,跳舞去?
小姑娘興奮得嗓子發抖,尖著聲兒跟卡帶一樣,跳就跳,怕你啊。
我怕你,honey,他不正經的笑著,一口吞整杯酒。
禽獸,我狠狠罵,看著他攏緊了人丫頭往舞池鑽,maya僵的腿都不會動彈了。
靠。
阿卡怪異地看看我,又看那頭,察覺出什麼似的皺緊眉,怎麼回事?
問我幹嘛,找他啊,下午差點把我給掐死。
阿卡眉頭皺更緊了,不能吧,姓臧的小子涵養好著呢,怎麼擱你身上就失控?你用什麼激他了?
我拍桌子,阿卡你可偏心啊,跟他玩笑說我們頭開條件包我,傻子也不信吧,就算那麼回事也輪不著他滅我。
「……這樣,」阿卡低頭一沉思,抬眼銳利的審視我,「焦暘,你故意的。想得到什麼結論?想逼出他什麼表白?」
我一哆嗦,被看穿,惱羞成怒。
阿卡歎了口氣,打開隔板,走出來坐我身邊,良久,又歎口氣,摸了摸我頭髮,那種洞穿一切的同情令我狼狽不堪,「幹嗎幹嗎,少來這套你。」
「成,不來這套,那你聽我一句,」阿卡正色說,「焦暘,撤吧,別再往下掉了,對你們倆誰都沒好處。」
我抿緊嘴一聲不吭,頭痛欲裂。
阿卡說,焦暘,你不知道他的過去,可我知道……說了你別嫌刺耳,臧關陌……他不會喜歡你。
皮厚著呢,可心容量卻那麼丁點。
那根刺,終於直直扎入心臟,血流成河,痛不可當。
那晚,阿卡一直不出聲的陪在我身邊,我估計他等我否認或爭辯,偏我一句話沒有,跟木頭似的,眼珠子直愣愣的看著地板,那花紋有些像古代的錢幣,發財了我。
好一會兒,臧關陌飆著一身臭汗過來,意氣風發,興致高昂,一推我肩膀,「焦焦,要不要也去狂會兒?快活著呢,哥告訴你,快活著呢,舞是個好東西,啥都忘了。」
Maya在旁邊忘形的直扯他胳膊,別聊了,再跳會兒。今天不准你早走,非盡興了不可。
阿卡不動聲色的看著我倆。
我抬起頭,笑得把眼瞇成一條縫,「哥,走吧,挺晚的。」
臧關陌把maya一推,不跳了,我跟我弟回家。
走很長路,才找到大b,我戴上安全帽,跳著坐上去,臧關陌也不急開車,從兜裡掏出煙,點燃。
少抽點兒,你才多大啊,就跟一煙槍似的。我甕聲甕氣的。
「又沒往肺裡吸。」他吐出一口煙圈,伸手摘下我帽子,月光下,沉沉看著我臉,我衝他傻笑,他疼惜的摸摸我脖子,臉上有歉意。
「原諒你了,下午那事兒,當沒發生。」
「……那還堅持麼?」他指指我心口。
「……」
「堅不堅持了?」他逼問。
「再看吧,瞅我樂意。」我戴回安全帽,又甕聲甕氣地說。
他掉頭把煙扔在地上,老長的大半根,在他腳底被碾碎。坐上車,拉起我胳膊環他腰。
「別,我可不敢,你那什麼腰啊,金子做的,一碰掉金粉,break,全碎。」
「讓你攬就攬,廢什麼話啊。」他吼,一踩油門,風馳電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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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覺,長跑是個好東西。
汗水滑過肌膚,迎面吹來的風裡熱浪滾滾,胸膛彷彿被壓鉛塊,無法呼吸?不對,你還可以,咬一咬牙,也就挺過去了。心口很疼?或許,就行屍走肉吧,做一具跑著步的屍體,一二三四,五秒,六秒,然後是五分鐘,六分鐘,你記得要一直做那具跑著步的屍體,痛苦就麻木了,你還活著,極限是什麼,跑著步的屍體早已經踩著它過去,回頭看它灰溜溜的影子,恥笑吧。
我每個下午都在跑。我每個下午看見盡頭。我每個下午超越盡頭。
我快成阿甘了。
Sexy來看過一次,我跑完全程,屍橫遍野,老狐狸心裡的賬本其實我清清兒的,體力其次,他旨在磨我的意志,我跟別人不一樣,新手,容易放棄。
臧關陌上完課就會跑來操場陪我,帶著兩瓶飲料,我說你甭來了,我就想一人清靜。他笑笑,當我放屁,但嘴上也不和我擰,自那天後,我倆都很客氣,默契還在,可能都有些累,各自縮回殼,窺視對方,靜待音訊。我們都懦弱,寧可相信退一步海闊天空。
每天來,元寶坐他肩上,顧盼生姿,肥的滾圓,大夥兒合力給他縫了條背帶褲,小東西穿著騷沒邊兒了。這倆的出現總在關鍵時刻,每當我腳步發軟要撤,就見老遠一大一小,他媽的討債來了,我飛奔的巨塊巨快。
我跑步的時候,臧關陌教元寶玩猜拳,輸一次就往臉上畫槓槓,元寶爪子不好使,老輸,急得一臉淚,槓槓都化開成鬍鬚了,隨我久了,死要好看,爪子扯著背帶褲往臉上抹,我那一心疼啊,為縫那褲子手指都扎破了,林一的。
考試定在下週一,留誰攆誰全在演藝公司一念之間,週日那天,大夥兒全都很放鬆,橫豎這麼回事,也不靠一天就能功力倍增。睡個懶覺,打打牌,悠忽悠忽的晃蕩了半天。
下午,我換上運動褲去操場,臧關陌挺意外的直著脖子,跟鵝似的,「焦焦,你這麼拼啊?今天還跑。」
我不搭理他,丫聒噪地不停在身邊竄,「你煩不煩啊,一塊兒去跑,比比。」
「嘿,」他一聽,還真來勁,背心一脫,「輸了怎麼算?」
「親嘴兒。」我嘿嘿傻笑。元寶跟著我嘿嘿傻笑。
「想得美你。」臧關陌賞我一個指崩,笑彎了腰,「當我不知道你那鬼主意?騙我親你兒子,不幹。」
元寶沮喪的垂下腦袋,亂啃自己的爪子。
「那你說怎麼算。」
「算錢。多少現金全給繳了。」他拿起皮夾一晃,厚厚一摞,我二話不說,往外走,雙眼血紅,拼了。
丫小b耍賤招!
跑了兩千不到,我始終在他後頭點兒,最後一圈剛準備衝刺,殺他個始料不及,沒想剛開始發力,丫洋鬼子突然後退著靠到身邊,輕聲說,焦焦,我剛忘了說,咱比三千米。兩千沒勁。
屁,你明搶我錢吧你!
一鬆勁兒,別說三千了,兩千我都跑不完,滿腔怒火,眼看著敵人飄過了終點線。不比了,他媽的你一賴人愛誰誰去,腳步緩下來,我半拖拉著打算放棄。
臧關陌那傻子過了終點正得意著呢,回頭一瞧我的衰樣,扯起嗓子落井下石,「焦焦,comeon。」
他在那頭昂昂個沒完,我索性停下腳步,今天一起頭跑太急,這會兒胸腔難受得很,真不想跑了。臧關陌眼神漸漸深了起來,隔那麼老遠我也看得清楚他嘴角緊憋。媽的,後悔死了我,打什麼賭,比什麼跑步啊,現把他驢勁兒招上來,我就等死一條路。
他在那頭沉默。
……焦焦,那還堅持麼。我遲疑著。
……堅不堅持了。
再邁動一下腳步。
……一塊兒跑吧,咱比比。
——很辛苦啊。
——可我倆在一起。
還剩兩百米,一百米。
臧關陌離我越來越近,近的越來越快。
終究,我開始又跑。
臧關陌在笑,沒有弧度的,從眼睛裡笑。
我撲過終點,他緊緊扶住我肩膀。
烈日高空。
「爭氣的,」他亢奮的莫名其妙,滿手亂抓我頭髮,「獎賞你,想要什麼。」
我喘了好一會兒,平順下來,指著他的心口。
他一呆,「你要什麼?得說清楚。」
「嘿嘿~~」我傻笑著,口水都下來了,五迷三道的湊上去拉緊他脖子上的項鏈,就是那條小牛皮編的,墜著氣派的銀戒指,巨美,賊有派,該我的。「嘿嘿,哥,還給我吧。」
他一口氣差點上不來,「什麼還你啊,幾時是你的?」面露猶疑,「焦焦,項鏈給你沒問題,可這枚戒指……」頓一頓,「不成。」
「你他媽就一賴人。」我掉頭一口口水吐地上。
「哎,你聽我說啊,」他急了,「這戒指特重要,是以前我……」
「干我屁事。」愛給不給,「那折現,你欠我一千五,人民幣。」
「…………土匪吶你。明明就是你輸了。」
「我們說過輸家掏錢麼?」我斜眼。
「講不講理啊。」
「你見過講理的土匪?介紹來瞧瞧。」
晚飯後,大夥兒商量去哪兒放鬆放鬆。
豐隨對lajors好奇不是一天兩天了,總嚷嚷著要去見識見識,看什麼盤絲洞多美的妖精能成天勾著我倆往那兒鑽,臧關陌也爽快,說成啊,今晚去,哥幾個敞開了喝,我請。
要出門那會兒,閭丘臉色潮紅的一晃腳步,扶不住門框跌在靳蠡身上,靳蠡那陰人總算還有善良的一面,一撫額頭,急叫,閭丘你發燒了。
Sexy說那你們走吧,我照顧這孩子。皺著眉頭,挺嫌煩的樣子,從靳蠡手上接過人的時候,卻整條胳膊都在發抖。
元寶一看閭丘的慘樣,熬熬嚎叫,急得滿身毛都豎起來,眼珠子水汪汪,死活扒在sexy腿上不動彈了。我直羨慕,你看人這忠心,我擱家有個咳嗽感冒的,德克薩斯准咯咯叫得異常歡快。那是,沒人拔它毛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跑去lajors,阿卡挺上道,騰出正中最寬敞的空間,為我們拼兩張長桌,擺齊各色零嘴。我咂嘴,可惜元寶沒來,否則樂瘋那小東西,準把盤子都啃了。
豐隨卯了心要和臧關陌比騷,兩人蹲lajors裡頭,成堆的丫頭被吸引的往這邊竄,把個林一樂傻了,結巴成大舌頭,直滴口水。
我頭一回見識到豐家大少的手段,半壞半單純的風流,他跟臧關陌不同,他的眉尖眼梢儘是故意,沒錯,我就是一毒藥,從不偽裝君子,死了也活該,誰讓你奢望從我身上討得地久天長。他屬於那種族群——當他朋友比當他女人幸福的多。
「玩殺人吧。」昏暗燈光,嘈雜音樂,豐隨扯大嗓子吼,抽出一疊撲克牌,maya積極附和,媚笑著坐在臧關陌身邊,滿心歡喜,我看著她塗著閃粉的臉頰,其實丫頭挺單純的,太年輕,才會迷上臧關陌那頭狼。
抽完牌,臧關陌繞過林二的背後彈我耳朵,「焦焦,坦白,殺手是不是你?」
「我是平民。」最老實巴交的臉蛋。
「不信。」
——鑽石鑽石亮晶晶。
「真是平民,要我動手殺人,費用可高。」我起身,把牌往桌上一攤,「哎,甭管誰殺手,第一個殺我。我接電話。」
電話是周黎打過來的,你在哪兒啊,怎麼這麼吵。
我一回頭,臧關陌眼神深邃往這兒緊盯著,見我轉頭,勾起冷笑,手指比成槍,斃了我,放回唇邊作勢吹去硝煙。
「在練舞,伴奏音樂啊。」我喝一口飲料,嗆著,「……咳咳。好聽吧。以後讓……咳,你開眼。」
「得了吧,伴奏音樂還有人聲啊?」周黎啐我,「咳巴了你,准在撒謊騙人。」
「……黎,要擱哪天我真騙了你,你原不原諒?」
「……呵呵,」先是一呆,「成啊,那你也原諒我一次,大夥兒扯平。」
我笑起來,「你這丫頭幾天不見,成精了啊。」
周黎在那頭特得意,興奮地跟我閒扯家短里長,我悠悠聽著,有種久違的溫暖感。
「焦暘,快點兒,開新局了。」
豐隨跑過來拉我胳膊,我擺出嘴型問剛才誰殺手啊。
「我。」臧關陌跟著擠過來,聲音透著不耐煩,推我後背,「你一電話說沒完了。趕緊,大夥兒等你呢。」
我捂緊手機的傳聲筒,「又不缺我一人,你們先玩著吧。我呆會兒過來。」
「不成,現在。」臧關陌馬尿下肚,蠻不講理的使喚我,我火氣也上來,冷著臉背靠牆,斜眼,趕蒼蠅似的揮手。
臧關陌啪得一下子打在我手背上,周圍人被驚擾,紛紛看過來。
豐隨有些茫,「幹嗎啊,怎麼火氣都這麼大。」打著圓場,拉臧關陌,「算了,等焦暘擱了電話自己會過來。到時候罰酒。」
「罰個屁!」臧關陌骨頭硬成鐵,怎麼都拉不動,一掙肩膀,脫開豐隨的好意,衝我噴出酒氣。
周黎在那頭疑惑地問出事兒了?我溫柔的淌出水,「親愛的,沒事兒。你繼續說,我愛聽呢。」
豐隨皺眉頭,推推我背脊。
「怎麼了,跟我老婆說話,礙你屁事。」
「操!」臧關陌隔開豐隨,伸長胳膊,把我困在牆上,抓過我手,衝著手機大吼,「我管你誰,不說了性焦的被我綁了麼,趁早改嫁!」
他才吼一半,我就偷偷把電話給按了,怒火克制不住得往上衝,我他媽就是條狗,也比現在有尊嚴,「妒忌啊,扭曲啊,你變態了,該有人告訴過你。」
豐隨一看真吵起來了,趕緊往當中攔,陪著笑說都是我不好,瞧這事兒鬧得,誰都少說兩句。
門一開,五六個混混走進來,個個頭頂不飄黑色,紅藍綠黃灰,一群妖怪。很下層的流氓氣,瞄見我們仨纏鬥在一塊,吹了兩聲口哨。當中的黃毛眼神逡巡過滿場,揮個手勢,一夥人往我們的長桌走去,黃毛笑嘻嘻的湊在maya身邊搭茬。
豐隨別過頭,「兩位,夠了啊,再吵吵給人看笑話。天大的事回家再說。」
我哼了一聲,本來就不是我惹事。挺著背脊走去吧檯,阿卡是三八,一直脖子伸老長關注著呢,等我坐下,伸手摸摸我腦袋,遞過飲料。
偏有人不依不饒,臧關陌怒氣沖沖得跟過來,「去玩殺人。」
「你還有完沒完了。」我火大的一扔杯子,「不玩。」
「不玩不成。大夥兒都在,你別給老子掃興。」
「不玩,不愛玩,」擰上了。「不就殺人麼,我殺人收錢。」
臧關陌從兜裡掏出一張毛主席,扔在我面前。
那一刻,我發誓我想殺他。在乎至極,傷口就會深到至極。
我毫不猶豫地拿起錢,唰的撕成兩半,兩張紙塞進一個空杯子,阿卡看好戲似的推給臧關陌。
周圍沉靜一片。
「焦暘鬼附身了。」林一張著o型嘴,極度敬畏。
我面無表情,心裡想,一直覺得臧關陌裝傻,這會兒我確定了,他是真傻。不然怎麼會拿張一百元出來,十元錢也有紙幣啊。
撕了一百元,造孽,心疼死了。毛主席不會原諒我。
「鬼附身了,真俯身了……」
林一還在神神叨叨,豐隨一個指崩過去,「你就別起哄了……臧關陌,隨焦暘去吧,橫豎有阿卡陪他聊呢,你過來,繼續玩。」
臧關陌又深深盯我一眼,陌生人般的神情,我胸口彷彿有刀子扎,他不再吭聲,一轉頭,晃著肩膀回去,悶悶得坐下,從豐隨手上抽出牌,冷笑一聲,往桌上一扔。
黑桃a。
殺手牌。
大夥兒莫名其妙的看著他,靳蠡是法官,錯愕的結結巴巴,「那什麼……天黑……還,還沒黑透,殺手……提早出來了……這……這……」
阿卡幾乎笑出來,湊在我耳邊低聲說,這就是你罵的陰人啊?其實也就是個小孩子嘛。
臧關陌一推椅子,意興闌珊,有些憤怒,「沒勁,最想殺的人不在,」眼白斜我一下,操!「不玩了。」
說著,拉maya,跳舞去?
丫頭才點頭,怵她身邊的黃毛急了,色樣暴露的很赤裸,嘿,哥們你誰啊,敢跟我搶馬子。
Maya嚇得話都說不清,胡扯……扯什麼啊你!誰是你馬子,別不要臉!
臧關陌猝不及防,被黃毛推一踉蹌,也不怕狼狽,只是慢慢站穩,悠悠的看著那一夥人,嘴角開始溢出冷笑。
阿卡費神的歎口氣,「一夥蠢蛋。把臧小子惹毛了。」
黃毛不見人回嘴,還來勁了,罵罵咧咧擺黑道老大的傻樣,不乾不淨地攬maya的腰,小女孩子漲紅了臉幾乎哭出來。
臧關陌伸了個懶腰,對豐隨說,「你帶他們回去。」
豐隨皺起眉頭,考慮著。
臧關陌說,「走吧,我才不樂意動手,如果大夥兒都留著,你一言我一語反而容易把事鬧大,被sexy知道誰都逃不了,全軍覆沒。」
豐隨一彎嘴角,「好吧,安頓好了我回來。」
「用不著,」臧關陌搖頭,「你一定把焦焦帶走。」
「成,」豐隨穩重如泰山的點頭,逐一拉我們起身。
屬我最讓人省心,第一個逃出門,這種狗屎我才不沾手呢,明哲保身,他臧關陌不怕生事,我可羽毛金貴,犯不著為他傷內功。叫到出租,無聊地等了會兒,才見他們四人慢悠悠出來,林一林二嘟嘟囔囔,辨說要留下來幫忙。豐隨低沉著聲音阻止,威懾力無窮。
「趕緊啊,車都叫好了,五個人擠一下。」我抵著車門,讓豐隨坐在前頭,再看他們一個個擠進去坐好,在車外把門猛力一關,沖司機說,「師傅,開車,就剛才說的地址。」
車子絕塵。
我掉頭,唉聲歎氣,推開lajors的門。
想不通啊,傻逼焦暘,想不通啊,只能送上門去挨打。
後門的巷子。
我就說,這條巷子,跟黑道片裡的沒兩樣。我深沉的擱那兒一站,小馬哥,所有人目光聚焦。
臧關陌當然是群眾之一,被我的風采所懾,走過來對著我腦門狠狠一下,「要小便找不到廁所啊,別地兒玩去。」
我壓根不理他,沖黃毛那群妖怪擺出跆拳道的標準姿勢,電視上學的,沒用的話我寫信去投訴。「嗚嘶——幾對一啊,上吧!」
所有人臉上掛黑線,臧關陌湊近我大吼,恨不得吞我下肚,「你他媽是回來幫我的還添亂的啊!」
靠——「我添你嘛亂啦?」
事實勝於雄辯。
黃毛那夥人渣壓根就沒打算動手,他們看著臧關陌莫測高深的拽樣,就夠怵了,生怕遇上個暴力狂徒或者高官子弟,想扔些狠話,找個台階撤了拉倒。
狠話還沒開扔,我就大駕光臨了,人渣們一瞅來了幫手,指不定後面還有人,更堅定了愛好和平的決心,隨口吆喝著,「嘿,小子,你撬人馬子不就為跳舞麼,有種比劃比劃。」
臧關陌一憋嘴,莫測高深,我眼放精光,哈,找死找到殺豬家門口來了,一挺胸膛,我神氣活現,估計樣子特別找抽,「怎麼比,你們劃下道。」
對方一瞧這架勢,知道准遇上內行,五顆腦袋湊一塊兒嘀咕了兩句,居然特孬種的摔下來日方長之類的場面話,然後排著隊,溜了。
我唾棄,靠,真他媽猥瑣。
臧關陌眼一瞇,抓著我肩膀,強轉九十度,面對面地衝我皺緊眉頭,我也不怵他,橫眉冷對洋鬼子。
眼神交流,我恍惚看見他瞳孔深處一閃,開口,啞聲啞氣的問我,「幹嗎回來了?就不怕挨拳頭?」
「那難道讓我扔下你不管?」我的意思是臧關陌你還欠我一千五,但我好歹算知識分子,赤裸裸的慾望也懂得批一層溫情的外衣。
果然,溫情的力量無窮。臧關陌瞅著我的眼神悠忽悠忽的就不對勁了,跟陳年茅台一樣,光空氣裡聞著,我就他媽暈死了,臧關陌一勾嘴角,湊近,額頭抵住我,「焦焦,你挺高的啊,我一直以為你比我矮小半頭呢。」
「頭……頭……」我傻乎乎的跟著他,舌頭都不會打彎了,他被我的蠢樣逗得異常快樂,掩蓋不住地露出滿足的笑容,要怎麼形容那種暖到骨子裡的感覺……依我的水平和想像力,就跟挖到了千年的寶藏一樣。
臧關陌長手長腳地坐在台階上,一拉我,我還「頭頭」個沒完,猝不及防,跌坐在他兩腿間,整個人基本就靠在他胸膛前,眼對眼,鼻對鼻,曖昧的姿勢,我敏銳的察覺下腹部燒了火般的熱,慌亂地掙著要站起來。
「別動。」他胳膊一用勁,死命地箍住我,下巴頦在我的肩膀上,惡劣的對著我的耳後吹氣,我一哆嗦,就聽他壓低了聲音,「別再跑了。」
「……我從來沒跑過,」我一憋嘴,特別委屈,止都止不住的委屈,「我每走進一步,你就推開,還是用惡狠狠的姿態。」
「靠!」誰們說臧關陌英俊瀟灑,瞎子啊,這根本是頭野獸,探出獠牙,死勁在我脖子上就是一口,我吃痛大叫,他報復般地低咒,「活該,你家裡擱一沒過門的老婆,你讓我怎麼辦!我算屁啊,我敢往哪方面想麼!真要你是空白一人,我就像咱們剛遇上那會兒說的,兩男人看對了眼,該怎麼就怎麼,我他媽也就認栽了,可你呢,你有沒有種?你那口子怎麼說!」
我一呆,一直以來,混蒙著的事情終於毫無掩飾地被揭穿,扔在面前,我卻什麼也說不出,不是沒有勇氣,我怕話說滿了,被人尋仇。
看我不言語,臧關陌歎了口氣,跟著沉默了會兒,抓抓我頭髮,下巴頦著我的肩膀,臉頰依戀的微微抬起,蹭著我的,我跟傻逼一樣,突然就臉紅心跳了,他好像笑了一下,側過頭看著我,珍惜的撫摸,親了一下我的眼睛,我……我他媽衝動了。
「問你啊,」他流連輕蹭,一小下一小下非禮著我的臉,「喜不喜歡跳舞唱歌這些演藝訓練?」
「操,」我牙癢癢,「你覺得我是這塊料麼!」
我倆同樣清楚,沒有天賦的焦暘費了多少力氣,才能勉強跟上進度,我兩條腿上每一塊肌肉都是淤青和拉傷,抬頭盯緊他,「別問廢話,你知道我是為了誰在硬堅持。」
「我喜歡堅持的人,」他好像在歎氣,又好像在唱歌,在我耳邊無恥的勾引著,「非常喜歡。」
然後,退開,在月光下凝視我的臉。
我嘿嘿笑著,往前蹭,他惡作劇的嬉鬧,向四面八方閃躲,我急了,張開血盆大口亂叼亂咬,他把我玩弄夠了,才伸手定住我的後腦勺,盯緊我重複著,「我喜歡堅持的人,非常非常喜歡。」
然後低頭,志在必得的氣勢,唇剛碰上我,就是張口輕咬,煽情而熱烈,我本來不捨得閉眼睛,想把他每個表情偷偷藏好,可那麼暈眩,氧氣抽空了,我闔上眼簾,晴空萬里,嘴唇被他雕琢,一下,一下,他甚至用舌尖舔,「臧……」太過情色,我忍不住呻吟,一開口,就是空門,臧關陌的舌尖趁虛而入,筆直探入我的口腔,野蠻而熱情的舞動過每個角落,貪玩地刺入喉口,兩人的唾沫完全相融。
「………」良久,分開。
我倆都有些傻不愣登的。這事兒遲早要發生,騷動早快失控,試探也只是手段,最終平手,沒有輸贏。
我咋咋嘴,舌尖漫開酒味煙味和血腥,「嘿嘿,」偷腥的貓般笑得騷意蕩漾,「哥,你認啦?」
「我認什麼了?」他吃過了就裝傻,一抹嘴,滿臉無辜。「你噘著嘴,硬湊上來的。」
「放屁!一直就是你存著心的先勾搭我,」
我火大的毆打他,繼而賊兮兮地笑,「你小子接吻的水平不怎麼樣啊,勇猛有餘,技巧不足,把我咬出血了都。」
臧關陌有點賭氣,懊惱地看我篤悠悠的笑臉,火了,伸手打我腦門,「那怎樣!我他媽第一次跟人親嘴兒,怎樣了!我光榮!」
「別找借口啊,」得償夙願,我簡直樂瘋了,蹲坐在他跟前,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價值連城,「跟男人誰不是第一次啊。我也沒前科。」
「操!」他橫我一個升級版的白眼,我一下子嗆得咳嗽。
「你……咳,難道說,你……以前跟女的……咳,都沒……沒……咳……過?不……能吧?」我咳巴,心花怒放,臧關陌惱羞成怒,轉身背對我。
我跟荒山上跑下來的小野驢一樣,蒙頭蒙臉地往他身上撲騰,他躲,我就「夯哧夯哧」的咬,簡直是潑皮無賴,臧關陌忍不住笑出聲,一把抓住我腰,拖到牆邊,身體壓緊,纏纏綿綿的吻下來。
終於……
不想再問了,不想再試探了,不想再躲閃了。
我已經消耗到空。
是不是,終於可以,真心以對了。
我會全心全意,也把你的那裡,用偷,用搶,用霸佔。
分開的時候,我看著他的嘴角迤邐過銀色的液體,路燈下格外顯情色,兩人對視一笑。
臧關陌突然僵硬著,看前方,我回頭,阿卡不知站了多久,衝我倆露個笑容,跟鬼那麼醜,憂心忡忡的。
我說上廁所,留下他倆交談,和阿卡擦身而過時,我笑得肆無忌憚,得意張揚,「大騙子。」
阿卡歎了口氣,「焦暘呵,你這孩子……誰是騙子不要緊,我只希望臧關陌不要騙自己。」
「大騙子。」我妖氣頓現,殺氣騰騰。
繞過轉角,我立馬下蹲,窩在牆壁的陰影裡偷聽。
費盡心思,吃盡苦頭,我可算觸摸到臧關陌那一丁點兒的真心,阿卡要想破壞,我殺人的膽量都有,我都盤算好了,他要真跟臧關陌說些同性戀怎麼怎麼的,我就在他的調酒壺裡灑豬油,人把他告去衛生局,罰錢判刑,落魄時候我再出現,頃其心力幫助扶持,沒準阿卡一感激,生平的積蓄就送我了。
啊哈啊哈……臉上的肌肉酸,我從小的毛病改不了,容易想入非非,得自控,得自控。
那頭吸吸嗦嗦的動靜,我悄悄探頭,就見阿卡掏出一支煙,扔給臧關陌,兩人各自咬在嘴裡,默不出聲地坐在台階上。
臧關陌先點燃了煙,火光星星點點,他沖阿卡一抬眉頭,阿卡彎著脖子湊近,就著那點火星,緊呼倆口,跟著點燃,煙霧繚繞,阿卡平凡的面貌在那種詭異的氣氛裡居然異樣魅惑,我喉嚨有些緊,直覺在叫囂——
——逃開吧,不要打探,你會痛的。
可是腿卻僵硬著,不能動彈。
半晌,阿卡呼出一口煙,落盡滄桑的笑起來,「那個人最喜歡這樣子點煙。」
臧關陌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吐口煙圈,「還想他麼?」
阿卡往後仰,背靠在牆上,「想。」
「還愛他?」臧關陌瞇緊眼。
阿卡哈哈大笑起來,聲音裡滿是自嘲,我聽了有些揪心,阿卡啞著嗓子說,「還愛,一直沒變。非常愛。」
「……操!」臧關陌把煙扔在地上,狠狠的踩著。「你該清醒了,那是個人渣。」
「你呢?對他。」阿卡問,我渾身的毛孔都打開了,不敢喘氣,生怕呼吸聲蓋過臧關陌的回答。
「開什麼玩笑!」臧關陌低嚷著,「我從沒愛過他。」
要不是腿蹲的發麻,我一准就衝出去撲騰他了。
「不是沒愛過他,而是他讓你再也沒法愛人了吧……」阿卡低笑著,像咒語,一字一句。
「臧小子,你聽我說。打從你第一次在我跟前提焦暘,我就知道你倆會出事,你看不見自己當時的眼神,閃閃發光,就連當初學跳舞,都不曾這麼神采飛揚,你整個人都是有魂的,然後我看見了焦暘……」歎口氣,「你們倆那些小腦筋,我不說不代表不明白,一點一滴,你惹他一下,撒腿就逃,他招你一下,也是半真半假。你們誰都不敢把話挑明,焦暘那孩子是透明的,越陷越深,我看的清清楚楚,臧小子你知不知道,好幾次他坐在那裡看著你,連酒杯空了都不知道,你一皺眉頭他就會本能的跳起來,我看得心疼,真的心疼。」
要你心疼個屁!!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居然在抖,我想捏緊拳頭,卻徒勞無功。
阿卡繼續說著,「……我是該置身事外的,可是,焦暘那股勁兒讓我害怕,你知不知道每次我教他練舞,他都是咬緊牙喊著你的名字才能堅持下去。我害怕,我真怕焦暘萬劫不復,臧關陌你告訴我,在經歷那個人之後,你相不相信愛?你有沒有能力愛?你敢不敢去愛一個男孩子?你是不是真心愛上焦暘,而不是只被他的堅持所打動?只要你給我一句『是』,我決不淌你倆這混水。」
我聽不懂,疑團重重,他媽的就是聽不懂。
臧關陌應該反駁的,他應該怒氣騰騰,他應該扯著嗓子喊「焦暘人見人愛!」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他只是呆呆的咬著嘴唇,迷茫了半晌,開口,聲音刺而,「……我不知道。」
我的腿麻了,僵硬感蔓延過每條神經。
腦子也是空白的,沒有神志,我試著挪動雙腿,每一步都是走在鐵釘上,痛得紮在心口,我沒這麼痛過,從沒這麼痛過……痛得眼眶裡直冒水。
我操!
緩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早就離開了那條巷子,傻子一樣,站在不知名的路口,不出聲的哭。
我操,我操!
天色已晚,路邊有情侶牽手經過,好奇的打量我,我一呲牙,惡毒詛咒,怎麼還不分手啊你們。
手機響,我呆呼呼的看了半天,陌生的號碼,想了會兒,拒聽。
對方跟萬年勃起男似的堅持不懈,十五分鐘裡幾乎讓我的電池板報銷,無奈,火大的接起來,「你他媽誰啊!」
「我是閭丘。」
完全陌生的聲音,騙誰啊,我正愁沒地方發火呢,「你是閭丘?靠,我還是肖……恩呢。」
一直sexy、sexy的喊,差點把那大叔的本名給忘了。
我才說完,那頭就炸了,大聲嚷起來,差點震破我的耳膜,「誰!你剛說誰?肖恩?……操他媽的瘟生生兒子不帶把娘西皮……」一連竄的髒話,五分鐘內不重複,我張口結舌,哪兒的高人啊,「我就知道他准有事瞞著,操,笨死了,我怎麼就沒想到姓肖的回國了。喂,那焦什麼……我哥現在哪?你帶我去找,立刻。」
我恍然大悟,「你是閭丘復!」
那頭哼了一聲,悶騷的問,「我哥是不是常提起我?」
「沒。」
「胡扯!」不樂意了,「別騙人,准常提我,誇我帥的沒邊兒了。」
操,我暗暗警惕,渾身豎毛,遇上對手了,居然有人比我更不知羞恥,還引以為榮。
十幾分鐘後,閭丘復按著我說的地址,叫了出租來接我一同回大本營,一上車見著他,我就怒了。
本以為臧關陌夠招惹人了,這會兒居然出現一個更阿波羅的。閭丘復的五官精緻到無可挑剔,看著他就會被吸過去。
更讓我惱怒的是,對閭丘復的驚艷僅維持一秒鐘,緩過神我依然止不住心臟抽痛,滿腦子都是臧關陌吻我時候的溫情脈脈。
媽的,沒出息。我狠狠捶自己腦袋。
閭丘復嘮嘮叨叨,我才知道他好多天了聯繫不上他哥,無奈之下翻出櫃子裡的通訊錄,打頭就是我的名字。
自打在牆角看著臧關陌迷茫而窩囊的說出那句不知道之後,我的神志就沒怎麼太清晰,迷迷登登,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都像感光過度的膠卷底片,似有似無。
回到大本營,已經深夜,大夥兒都已熄燈,走廊盡頭,我撇一眼自己的屋,門關的死緊,無從判斷臧關陌回來了沒,我這麼莫名其妙的消失,也不見他來個電話,媽的,接屁吻,我就該狠狠咬他。
閭丘復弄明白方向,對準房門一陣猛捶,氣勢洶洶,我都怕大夥兒驚醒,sexy在房間裡啞著嗓子問誰啊,有事明天再說。
閭丘復一口髒話滔滔不絕,水準之高,跟他絕帥的外貌同屬極品,我就聽見閭丘康在裡面壓抑的驚呼,下一秒,sexy皺緊眉頭打開房門,上身赤膊,肌膚上滿是吻痕。看著閭丘復,吹一聲口哨,「好久不見啊,小復,長的越發逗人了,我從前的建議,再考慮一下?」
「畜生!你對我哥做什麼!」閭丘復鐵青著臉,一拳頭打上去。
sexy輕而易舉的避開,我驚覺這大叔不是省油的燈,他用巴掌撐住閭丘復的進攻,玩世不恭的嘲笑,眼神往後一瞟,「你應該知道,我從不愛勉強人。」
我順著他們的眼神往屋子盡頭看,閭丘康赤裸著裹在薄毯裡,臉色死白,渾身嫣紅,濃濃的情色慾令我尷尬,咳了一聲,退到屋外,帶上門。
在走廊上發了會兒呆,隔著門依稀聽見閭丘復在和sexy爭,你他媽的放我哥走!
我愣愣的笑了起來,蠢蛋,誰會願意掉到地獄裡去,通常是無能為力。腿知道該走,心裡卻每一步都在滴血,心是肉做,傷了會痛。
不再關注那三人的戰爭,我打開邊門,來到操場。
每天,我在這裡跑步,一個腳印一個腳印。
我坐在看台席的首排座位,抬頭,整片夜空盡在眼底。哼,海闊天空,能有多廣袤,還不是全在我的兩眼珠裡。
手機在凌晨兩點三十八分響起來,臧關陌疲憊的問,焦焦你在哪裡?怎麼還不回屋?
我沒理他。
聽筒裡有輕微的聲音,我不知道他在歎氣,還是哈欠,我光知道今晚我哭了。
這個仇非報不可。
很久沒聲音,我說我掛了,手機費可貴。
臧關陌說你別掛,我怕你不回來了。
我呆了會兒,剛一張嘴,電話居然跳信號,自動掛斷。
靠。
我憤怒,想回撥又猶豫,半夜三更的在操場暴走。
沒一會兒,短消息。
——焦焦,在我的過去裡,我憧憬和女孩子戀愛,出現一個人,我不愛他,卻幾乎被他感動。他堅持著擠入我的生活,卻在最後給我致命一擊,我的腰差點廢了,他找人幹的。所以,你給我點時間。
滾蛋。我對著手機屏幕怒吼,什麼爛情節,台劇八點檔都不興玩這套昔日陰影了,滾蛋滾蛋!
嘴裡罵咧著,抬手我就孬了,窩窩囊囊地寫了又刪,最後就剩四個字。
——等多久啊。
發送之後,我越想越沒種,把自己唾棄的狗血淋頭。
很快,回信來了,我一激動,打開短信都沒來得及看,「——嗶」。
手機選擇在關鍵時刻沒電,而且沒電得很堅挺,試了幾次,還沒搜索到網絡就陣亡。
哭笑不得。
我把身體蜷縮,窩在座位上迷迷糊糊睡著了。
再次醒來,有些寒意。
儘管酷暑天,夜深時還是蕭瑟。
我不帶手錶。
身邊沒有任何計時工具。
天地為被,蒼茫而壯觀。
我抬頭,遠處的地平線,隱約有初升的光。
居然,見,朝陽。
我舉起左手,掌心攤開,三條線,脈絡清晰。
感情線,乾淨純粹,不開枝節,無從知曉線的彼端牽連著誰,我只知道一旦認準就堅定不移。
日出的過程,迅猛驚人。
我覺得前方越來越亮,淡淡的暖意撲面,抬頭,驕陽初現。
我站起身,伸開懶腰。
焦暘,十八歲,拿了身份證,可以決定自己的人生。
高中畢業,腦袋好使,酷愛鈔票。
本質無賴,看準了,絕不撒手。
一往無前,撞到南牆,我繞個彎兒還是向南走。
如此年輕,誓不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