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方聿淇淡淡對坐在旁邊有如木頭一樣的莊予揚說,接著便打開車門下車。
他像是突然醒過來似的,急急追了下去。「等等!阿淇……」
她回頭了,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關於那個吻,他想再解釋,可是就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望著一臉尷尬狼狽、欲言又止的他,方聿淇淡淡彎起嘴角。
「不用說了,我明白。今天我們都喝了酒,加上要離開也難免會感傷。」
她都解釋清楚了,邏輯合理,沒有破綻。照理說,他應該為她的理智冷靜鬆了口氣,可是……怎麼他卻反而不悅。她就這麼簡單帶過,對她而言應該是非常重大的一件事?
「快回去吧!很晚了。」
她在趕他走嗎?他又更不高興的皺起眉頭。
她把雙手抱在胸前,像是冷,又像是一種防衛的姿態。
他走上前,脫下外套,搭在她肩上。「穿上吧!」
「謝謝。」
「我陪你走進去。」
「不用了,才幾步路。快上車,別讓計程車司機等了。」
他根本就不覺得讓司機等一下有什麼關係,頂多他多付一點車資,可是她卻不給他任何機會,轉身匆匆走了。
莊予揚挫敗的看著她的身影消失。
「先生,你還要不要坐車?」
計程車司機在催了,他只好悻悻的應了一聲,上車。
家裡的燈都暗了,四周十分安靜,也因此讓開門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明顯。
方家老二半夜醒過來,要走去廁所的時候,正好看見老姐衝進家門,然後迅速奔回自己房間。
搔搔頭,揉揉惺忪的睡眼,他不以為意的去上廁所。
站在冷冷的廁所裡,突然聽到女人低低的啜泣聲,他一下子被嚇醒了過來。
拉好褲子,他循著聲音找去,看到老姐房門沒關緊。偷偷往裡面看,老姐的模樣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
老姐在哭?
她低著頭,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可是那壓抑的聲音他確定是哭聲。他實在太訝異了,他那個無所不能、凶巴巴、恰北北的老姐……竟然會哭?
她手裡緊緊抱著的是什麼?好像是一件男生的外套……那個顏色款式他好像看過……
老姐輕聲低喃著某個名字,他一震,那聲音裡深厚的感情撼動了他。
她閉上眼睛痛苦的擰緊眉心,反覆觸摸那件外套。他從來沒有看過老姐那麼軟弱的模樣,那是一個女人為情所苦的模樣,就算平常再冷靜堅強的老姐也沒有例外。
這時候他才知道老姐原來喜歡著莊大哥。
可是,老姐不是說她要離開莊大哥的公司了嗎?老姐說莊大哥最近交了個女朋友。
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莊大哥知道老姐喜歡他嗎?
不,老姐的個性不可能說,而她只要決定不說,沒有人可以看得出來。
突然心驚自己也行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他連忙躡著手腳回到自己的房間。
還好,要是讓老姐發現他知道她的秘密,那自尊心比天還高的她一定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沒有……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到……」
睡著以後,他還一直很不安穩的作著惡夢。
莊予揚醒過來,刺眼的陽光讓他不舒服的悶哼一聲。
太陽怎麼這麼大,現在到底幾點了?看了下表,他整個人從床上彈跳起來。
該死!遲到了!他今天早上十點跟客戶有約!
怎麼會這樣呢?阿淇不是都會叫他起床嗎?她的奪命連環Call還電話那頭的怒吼比任何的鬧鐘都有用,讓他很久都不曾遲到了。
衝到浴室梳洗的時候,他突然想到——
對了,阿淇已經離職了!
他若有所失的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想昨夜失眠的原因。
那個莫名其妙的吻……
用冷水抹抹臉,他強迫自己專注在公事上。等會的客戶可是新客戶,第一次的提案事關重大,他沒有餘力分心。
莊予揚趕到公司時已九點四十了,他出於直覺看向方聿淇的辦公室,平常遲到總是給他臉色看的人不在。
不對,阿淇走了,那麼江潔呢?
像是呼應他的念頭似的,清脆的高跟鞋聲從外傳進來。江潔今天依舊是艷光四射、優雅耀眼。
「嗨!予揚。」
「你,呃,現在才來?」
「啊?有關係嗎?我看你也是剛到不是嗎?」
「……」
「對了,我正好想跟你提出,我覺得我們公司應該採取彈性上班制,不要打卡了,現在什麼時代了還打卡,真老土。尤其是我們這種型態的工作,上下班時間本來就不固定,不需要嚴守那些無聊的規定。」
他記得他曾經無數次跟阿淇說過這件事。江潔的想法跟他不謀而合,可是為什麼他現在無法說出同意兩個字?他的腦袋裡浮現的全是阿淇反對的時候,跟他爭得面紅耳赤的模樣……他想的全是阿淇……
「不!我不能同意。這事不要說了,等會跟客戶開會的資料請你準備好以後送進我的辦公室給我。」
他轉身走開,而江潔沒有想到莊予揚的反應會是這樣,一向順遂的她也不曾遭到這樣斷然的拒絕,她愣了一會兒,然後才嘟著嘴,一臉不悅的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跟客戶的會開到中午,突然間又有幾個緊急電話進來,一直忙到下午三四點,莊予揚突然感覺胃很不舒服。
咕嚕咕嚕的怪聲傳來,他才知道自己是餓了。也對,一早起來到現在都還沒吃過東西。
以前他遲到,阿淇知道他沒空買早餐總會幫他準備一份,他一到就逼他吃。她會碎碎念什麼早餐很重要,然後把本來沒有胃口的他,被逼到為了讓她早早閉嘴而大口把早餐吞掉。
現在想想,那時真好……
他撥了內線電話給江潔。「可以幫我買一點東西吃嗎?」
電話那頭的她沉默了一會。
「予揚,」她語氣嚴肅。「我想我必須跟你說清楚。你請我來公司是要協助你的,我也覺得這份工作很有挑戰性,所以才接下這個職位。幫你買東西這種事情不應該是特助做的。我不知道以前的方特助是怎樣,但我希望你能夠肯定我在專業上的貢獻,像今天早上跟客戶的簡報,我不是提出了一些建議而客戶也很喜歡嗎?我希望我以後可以專注在做事上,而不是分心去做那些瑣事。」
這次沉默的換他了。
似乎察覺到他不太高興,江潔也是個聰明人,立刻放軟了口氣。
「對不起喔!生氣了嗎?我只是誠實的把我的看法講出來,這樣以後才不會有疙瘩。你不喜歡、你不滿意的話,也可以告訴我你的想法啊!你希望我跟方特助一樣嗎?你說嘛!我們可以互相溝通、互相調整。」
他已經不想說什麼了。
江潔說的沒錯,他不該用阿淇的標準去期望她。她們是不同的人,特長不同、個性不同、擅長的事情也不同。
而且也不可能有人跟可淇一樣……
突然間,他感到濃濃的失落,突然間,他強烈的思念起來那個人……
如果現在她在身邊,該有多好?
「我知道了,沒事了。」
他掛上電話,但已經沒有胃口了。
整整兩個禮拜,莊予揚覺得做什麼事情都不順利,無論是在事業還是愛情上。
即使公司業務沒有什麼大問題,甚至還開發了幾個潛在的新客戶。
即使江潔對他毫不保留的展現交往的興趣,但是他卻不知為何,意興闌珊了起來。
他就是覺得其名的煩躁,心像是缺了一塊,空空的,好難受。
早上一個人在床上醒來,覺得少了什麼。用力吸一口氣,已經嗅不到想念的淡淡清香。
到公司時會不由自主的往旁邊的辦公室看,頻繁到江潔又羞又喜的對他眨眼,他卻急忙轉開頭。
晚上吃飯,帶江潔去那些高級又昂貴的餐廳吃飯,卻覺得食不知味。有一次忍不住了,他問餐廳侍者可不可以幫他做一道紅蘿蔔炒蛋,說出口看到待者瞪大的眼睛,他才回神察覺自己鬧了多大的笑話。江潔一個晚上都鐵青著臉,似乎覺得丟臉極了,可他卻不想解釋或安撫她。
他覺得自己變了,每個人都來問他有什麼心事。他說沒有,他們不信,說他最近都沒有了笑容。
哪裡不對勁了?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