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佐馭已經非常習慣,而且可以確實的分辨預言夢與真夢之間的不同,因為預言夢總是有跡可尋的,不像一般的夢總是那樣莫名其妙、天馬行空。
在預見未來的夢裡,他並沒有任何自主權,一切的一切就像是有條無形的線在那邊拉扯著、操縱著,他只能順其自然的看著自己的未來在夢裡預先演變著,既無力阻止一切,也無力改變一切。
「鈴鈴--」
床頭邊的鬧鐘霍然響起,讓他驀然從半夢半醒的預言夢中醒來。
他閉著眼睛,伸手準確的按停床邊的鬧鐘之後,這才慢慢地睜開雙眼,有些疲憊的從深藍色的床被中坐了起來。
深藍色的被單隨他的動作緩慢地滑下他的身體,露出他傲人的結實體魄。
他揉了揉額角,又動了動雙肩,然後才靠向床頭。
每回做了預言夢之後,他總是會覺得特別累,好像一整晚都沒睡到的感覺。
他伸手從床頭上拿了根煙,點火,然後眉頭輕蹙的靠坐在床頭上,就這樣若有所思,有一下、沒一下的抽起煙來。
韋緹?
夢裡那個名叫韋緹的女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他已經不只一次夢見那個女人了。
可是他卻不記得自己有認識一個名叫韋緹的女人,更別提那個女人在他夢裡的身份竟還是他的女朋友?!
這一切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他吞雲吐霧的想著。
然而即使如此,他還是得想辦法找到夢中的女人,然後設法讓她變成他的女朋友才行。因為剛剛的預言夢已經很明顯地告訴他,如果他想得到近來讓國內汽車企業皆蠢蠢欲動的那張超級合約,擺平史上最難搞的「連和租運」公司的大老闆郝連和的話,一切都得靠那個名叫韋緹的女人了。
過去五年來,他的預言夢從未欺騙過他,甚至還幫他在短短的五年內,從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變成一個有車子、有房子,也有大筆存款的黃金單身漢。
他的成就讓所有人驚訝、讚歎不已,但是他卻一點滿足感都感覺不到。
因為現今社會上有錢的人實在太多了,而他雖然有車子、有房子也有存款,但是比上不足的滋味卻無時無刻不啃蝕著他,鞭策著他要賺更多更多的錢。
所以不管如何,為了得到那紙業界人人夢寐以求的訂單,以及它將帶給他的高額獎金,他一定要找到那個在他預言夢中出現,名叫韋緹的女人,然後說服她陪他出席下星期五的壽宴才行。
捻熄手上的香煙,他轉頭望著房裡精緻高雅的計設與佈置。
不管是從傢俱、壁紙、燈飾的挑選,或著是收納、動線、格局的規劃,都有著完美而極具機能的發揮,讓人輕易就能感受到,它的主人是一個既有錢又有品味的男人。
看著完美的四周,盛佐馭輕佻了下唇瓣。
現在的他已不再是五年前那個一窮二白的傻小子了,他有房子、有車子、有錢,還有無可限量的大好前途。
凡國內知名車廠無一不想高薪網羅他去為他們效命,因為他是汽車銷售界業前所未有的天才。
經過五年的時間證明,業界的人都知道他的眼光獨到,除了能夠洞察先機之外,更能對金主的需求與心裡的想法瞭若指掌,因此總是能夠輕而易舉的獲得別人千方百計想得到的買賣合約。
為此,還有人謠傳說他會未卜先知。
「哼!」他不由自主嘲諷的輕哼了一聲。
其實他們說的也沒錯啦,因為他的確會未卜先知,他擁有了一種能夠在夢裡洞悉自己未來會發生什麼事的異能力。
這個夢見未來的異能力聽說是有跡可尋的,只不過從媽媽口中聽來的由來卻是那麼的荒誕不經,說什麼這個異能力存在的目的其實是為了讓他們找到紅線彼端的那一個人,因為外婆就是那樣找到外公的。
哈、哈哈哈……
這實在是太好笑了!
光想到當時媽媽一本正經的告訴他這件事時,他就覺得好笑。
他失笑的搖了搖頭,原本在唇角的諷刺笑容多了一抹純然的真實感。
這種天賦異稟的超能力如果用得當的話,就像他一樣,可以得到眾人夢寐以求的一切,可是外婆竟然把這天賦異稟的能力用來找老公上頭,實在很好笑!
然而最好笑的還是媽媽對此狀況竟然也渾然不覺,還興奮異常、如數家珍般的將外婆這個重大的發現告訴他。
同時她還一邊歎息的說,可惜這種能力好像不會遺傳,因為不管是阿姨或舅舅都沒有人擁有這樣的能力,要不然一定很有趣。
有趣?
擁有這種與生俱來的超能力,媽媽竟然只想得到有趣而已?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的搖了搖頭。
真是老天有眼,還好沒讓媽媽遺傳了這項超能力,要不然還真是暴殄天物哩!
它真的不會遺傳嗎?
不,它會遺傳。
因為他就擁有夢見未來的能力。
只不過為了不讓媽媽太過於興奮,或者是對他有著莫名其妙的要求或期盼,例如整天纏著問他有沒有夢見她未來的媳婦之類的,所以他並沒有將擁有夢見未來這能力的事告訴任何人。
事實上,這個超能力其實早在他學生時代就已經展現,只是當時的他從未認真注意過那些似曾相似的際遇,進而發現他有此異能力。
當時愚蠢的他一心一意只想談戀愛,只想將那個他曾經愛逾生命的女人娶進門,想要愛她、照顧她一輩子,然後像爸媽一樣平凡幸福的過一生。
他總覺得其實平凡、快樂的過一生,就是一種極大的幸福。
現在想起來,當時的他真是愚蠢、白癡極了,因為並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像媽媽那麼吃苦耐勞、隨遇而安的。
至少他愛上的那個女人就不是。
他面無表情的發呆了一會兒,再度拿起床頭的香煙點火,抽送了起來。
當年的他真的很愚蠢,除了會愛上一個嫌貧愛富的女人外,竟對老天賦予他的超能力不知不覺,還好是靠那個女人的無情對待,這才讓他覺醒過來。
其實他應該要好好的感謝那個女人才對,因為若不是她的無情無義,他也不會瞭解自己有多愚蠢了。
瞧瞧現在的他,連走路都有風!
他嘴角輕佻,又抽了幾口煙。
暴殄天物是會遭天遣的,如果有機會可以再遇見她的話,他一定要對她說一聲謝謝。
將手上的香煙捻熄,他掀開身上的蠶絲被下床,走進浴室裡梳洗,準備出門找人。
身為一個超級銷售員,他擁有一切特權,包括不必進公司打卡報到,不必寫銷售報告,不必受任何人管束,也沒有上下班或休假的時間限制。
他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簽下可以讓人瞠目結舌或是笑得闔不攏嘴的銷售合約,至於收款、催款、交車或售後服務等雜事都用不著他管。
他雖是一名獨立的Sales,卻擁有一批公司特別安排給他的手下供他差遣。
換句話就是說,他是一名特權份子,也因此在同事之間並不討人喜歡。
不過這一點也不打緊,反正他也不在乎那些道貌岸然、心口不一的傢伙們。
況且只要他有錢又大方的話,還會怕沒人喜歡他嗎?
穿上亞曼尼最新出一季的西服,噴上全球限量的男人味香水,再戴上價值數十萬的名牌手錶,他看著鏡中的自己,輕輕地挑了下唇瓣。
他的長相或許完全與英俊或帥這類的字眼搭不上邊,但卻絕對夠格稱得上性格與酷。
五分長的短髮,方正的臉,潔淨的下巴,寬而性感的薄唇,再加上時常掛在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和傲然結實的體格,這樣的他讓許多女人對他趨之若騖,尤其在知道他口袋MoneyMoney之後,更是愛不釋手。
這五年來他真的變了很多,不知道如果有機會再和那個無情的女人相遇的話,她會有什麼反應呢?
再度瞥向鏡中那個充滿自信與嘲諷神情的自己一眼,他抓起鑰匙和手機,轉身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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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妳了。」
「謝謝。」
接過菜攤老闆遞給她的七百元工資,韋緹額手道謝。
「妳想吃什麼菜就帶些回去煮吧,不必客氣。」老闆對她說。
「謝謝老闆。」韋緹感激的對他點了點頭。
面惡心善的老闆朝她揮了揮手,逕自轉身走進屋內去。
目送老闆離開後,韋緹從菜攤上拿了一個青椒、一把芹菜、一個紅蘿蔔和兩支絞白筍之後,恭恭敬敬的再度向菜攤內的方向鞠了一個躬,這才提著菜,趕往下一個打工的地方。
今天是星期二,每逢星期二、星期五,她都必須要到天母的高級住宅區去打掃一間房子,雖然說這段路程是有點遠了些,但是一個月八天的打掃工作,每次用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就可以讓她多了一萬二的收入,她不賺就太笨了。
她非常的需要錢,可是卻無法利用她台大畢業的學歷找一份正常的工作,因為她在躲一個非常有勢力、一個人面獸心的人,也就是她的親叔叔韋柏。
她不能到一般擁有勞健保的正統公司上班,只能從夜市、菜市場和幫傭這類出賣勞力的工作來賺取所需,因為也只有這類的工作才能讓她高枕無憂,不必時時刻刻擔心她那個人面獸心的叔叔會利用特權找到她和弟弟的所在。
想到這幾年來的一切,韋緹臉上的表情不由得沉鬱了下來,雙手也握緊了拳頭。
六年前他們的爸媽因車禍雙雙過世,她和弟弟的監護權因而落入他們在這世上唯一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也是現任立法委員韋柏的手中。
韋柏長得很體面,學識好、能言善道、待人寬厚、為民盡力,不管是在政界、商界或是一些民間團體中,他都擁有非常好的人際關係。
與她長相平凡、行為低調,生前窩在一間小公司裡當職員,而且三十年不變的爸爸韋松完全是不同類型的人。
提起韋柏,只要稍有注意政治新聞的人都知道他這個政治界的名人,而且很少有人會不對他豎起大拇指,稱讚他好的。
可是只有他們姊弟倆知道,他根本就是一隻滿口仁義道德的禽獸!
因為他不僅性好男色,竟然連自己的親侄子都毒手侵害。她雙手緊握,感覺指甲刺入掌心的疼痛,卻沒法停下來。
六年前他們姊弟投靠他時,她只有十九歲,而弟弟韋玄當時只有十四歲。
未婚的他一直對他們姊弟很好,尤其是對弟弟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好像韋玄是他親生兒子般。
當時他們姊弟倆並不知道他這麼做根本就是別有用心,是為了他邪惡的計劃在鋪路。
他巧扮父親的角色,利用了她對他的信賴,韋玄對他的信任、尊敬與崇拜,然後在三年前的一個晚上藉酒裝瘋的強暴了韋玄。
她簡直就難以置信這種事竟然會發生!
事後他雖然對他們姊弟倆下跪懺悔,求他們原諒他的無心之過,但是男人對男人做那種事,這怎麼可能用酒後亂性這麼荒謬的理由來搪塞呢?
所以她沒有猶豫,毅然決然的便說要帶韋玄搬出去自力更生。
可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人面獸心的他根本就已經泯滅了天良,竟然在要求他們姊弟繼續留下來不成之後,利用藥物企圖控制弟弟留下來做他禁臠。
想到此,她不自覺的咬緊牙關,握拳的雙手微微地顫抖著,指關節更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
韋柏在人前正人君子的偽裝完全無懈可擊,所以事發之後,根本就沒有人願意相信她這個小女生對他的指控,在無能為力、無計可施之下,她只能趁夜倉惶的帶著身體已被毒品侵害,精神也受到殘害的弟弟連夜逃離那座惡魔的城堡。
然而,是她太天真也太自以為是了,以為只要離開那裡,他們姊弟倆就能得救。
是她太愚蠢也太無知了,以為只要離開他,就不可能再找得到他們。
是她太小看他的權利與勢力了,因為他們才逃離魔窟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他竟然就能利用韋玄的就醫記錄找到他們。
然後接著是利用她工作的勞保資料、所得稅的申報資料、提領存款記錄的資料,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到他們,逼得她差點沒崩潰。
逃亡的第一年裡,她每天都過得膽戰心驚,而韋玄更因為多次突如其來的被他找到、攔截到、刺激到,甚至於再次受到侵害而終於完全崩潰,變成一個神智不清,鎮日神經兮兮、疑神疑鬼的精神病患。
她真的好恨韋柏那只禽獸!
但是比起恨一隻禽獸,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治好弟弟的精神病。
這兩年來為了賺錢醫治韋玄的病,她累得幾乎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晚上六點到半夜兩點在夜市打工,回家打了個盹之後,五點到十一點則到菜市場賣菜,然後星期二、星期五還要到天母去幫人打掃房子。
她的生活除了忙還是忙,沒有自己,更沒有任何休閒或娛樂。
其實她並不怕吃苦,也不在乎是否擁有自己,她只在乎能否治好弟弟的病,讓他能夠像個正常人般的重新回到人群之中,讓他再展笑顏,這就足夠了。
可惜的是她努力了兩年,韋玄的病情卻一點進步的跡象也沒有。
想到弟弟,韋緹激動的情緒才慢慢地緩和下來,輕歎了一口氣轉頭看向車窗外。
發覺就快到她要下車的地方,她急忙起身按下停車鈴,然後衝到車門前,在公車靠站停車後下車。
僱主的家離公車站牌約一分鐘的腳程,所以很快就走到目的地了。
「妳好。」
飯店式管理的大樓警衛在見到她之後對她點了點頭,已經很習慣她在週二、週五的來了又去,畢竟這個工作她也做了三個月有餘了。
「你好。」
她也向他點頭打了個招呼之後,這才走到電梯前,搭上電梯直達十二樓。
她從背包裡掏出房子的鑰匙,然後開門進入僱主家。
她放下手中的東西後,便立刻動手打理。先將要送洗的髒衣服分開來放,其餘的丟進洗衣機裡去洗。
她將晾乾的衣服收起,然後折進衣櫥裡之後,才開始打掃的工作,包括掃地、拖地、整理床被、擦拭桌面、廚房琉璃台、刷洗浴室、傾倒垃圾等,最後再將洗衣機內洗好的衣服晾起來。
與往常的每一次一樣,她約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將所有工作做完,才拿起那些要送洗的衣服和提起自己的東西,小心翼翼的鎖上門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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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接近早上十點半,韋緹疲憊的幾乎要睜不開眼睛。
她左右動了動脖子又將雙手往頭頂上伸,做了幾個簡單的伸展動作,好幫助自己提振精神。
快要十點半了,換句話也就是說再半個小時她就可以從菜市場中下班了,但不巧的是今天是星期五,她待會兒從市場下班之後還有一份工作在等著她去做,且不去不行。
想到這一點,她不由自主的歎了一口氣。
天啊,她真希望今天不是星期五,真的真的好希望。
昨天上午韋玄突然拿刀自戕,嚇壞了看護林小姐,也忙壞了她,讓她昨天一整天都沒有時間闔眼休息。
這是林小姐任職韋玄的看護後,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所以她被嚇壞了,更擔心哪天韋玄如果不是拿刀自戕而是拿刀砍她的話,那她該怎麼辦?
所以當她趕到醫院時,林小姐已做了決定,不等她開口挽留便向她提出了請辭的要求。
她花了好長的時間仍無法勸服她相信韋玄絕對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情來,讓她打消辭職之意,所以在無計可施之下,她只好聽醫生的勸告,暫時將韋玄寄托於療養院中。
韋緹的雙手在一推小黃瓜上頭無意識的滑動著。
其實這類情形在過去兩年來並不是沒有發生過,韋玄總會突然其來的做出一些自戕的舉動,就像他厭惡自己,想要殺死自己一樣。
她知道他在想什麼,因為在他情況較好的時候,曾經不只一次對她說他覺得自己好髒、好想消失掉、不想拖累她、要她放棄他、別再管他之類的話,讓她覺得既心痛又難過。
他是她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那個禽獸不是人,根本不算!這叫她如何狠得下心來放棄他、不管他呢?
他是她的弟弟呀!
她下意識的將小黃瓜緊握在手中用力的捏握著,想像那是韋柏那只禽獸的脖子。
她好恨好恨他!
若不是他的話,韋玄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她真的好恨他,恨到甚至於想要親手殺死他的地步。
可是即使如此,她仍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因為殺人是犯法的事,尤其她並不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掛的人,她還有韋玄要照顧。
想到弟弟,她緊握小黃瓜的動作才不知不覺地放鬆了下來。
她一直告訴自己,不管她再累、再苦、再恨,她都要咬牙挺下來,為了弟弟,她必須要堅強。
「韋緹,這給妳,妳可以回去休息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從沉思中抬起頭來,只見菜攤老闆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邊,同時將手上的七百元遞給她。
韋緹不解的眨了眨眼睛,然後又直覺反應的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從夜市買來,一支一百元的手錶。
「還沒十一點呀。」她對老闆說。
「沒差這二十分鐘,況且接下來的時間也不忙了,妳的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就早點回去休息吧。」老闆不由分說的將錢與他另外一隻手拿著的背包一併推給她。
看著老闆,韋緹突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
她接過錢和背包之後,不由得低下頭啞然的說:「謝謝老闆。」之後慢慢地轉身離開。
韋緹在前往天母的公車上打了個小盹,原本她是想讓精神不濟的自己稍微充一點電,以應付待會兒的打掃工作,沒想到卻人算不如天算的坐過了下車站牌,反倒浪費了往回走的時間和體力。
超過四十個小時未闔眼睡覺,再加上她所做的工作都是一些耗費體力的工作,韋緹在打掃完僱主的房子之後,終於體力不支的昏睡在僱主家中的沙發上,進入黑甜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