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燦藍,房租咧?!」
「不要每次見到我就伸手要錢嘛!」燦藍打哈哈。
「你若是準時繳錢,我還用得著跟你要錢嗎?」房東太太沒好氣的反駁。「少囉嗦!拿來!」
「等我領了薪水,再一起給你。」燦藍露出討好的嘴臉。
「這句話我都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了。」房東太太嗤之以鼻,不相信她的拖延之詞。「明天要是房租交不出來就搬出去,等著房間的人多得是。」
「別這樣嘛!」燦藍放軟聲調,使出撒嬌功力。「這次領到薪水,絕對絕對會把該給你的都給齊。」她信誓旦旦,只差沒拍胸脯保證。
俱樂部加上速食店打工的加總收入,幾乎快要是她過去一年的總額了,每次想到這裡,她就克制不住想尖叫的衝動,無法鎮定。
「沒得商量。」房東太太一口否定。「明天這個時間我還會再來。沒收到錢,我就找人把你的破東西扔到垃圾堆去。」她下達最後通牒。
「不要這樣嘛!這次是真的啦……」燦藍苦苦懇求,但房東太太卻逕自轉身而去,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誰教她這個放羊的孩子,前科纍纍,謊言說久了,自然再沒人聽信她的話。
燦藍睨住房東太太的背影,不由得垂頭喪氣起來,好心情被搞砸了。
到LionHeart俱樂部的一路上,她嘟嘴皺眉,為了明天要交齊的租金而煩惱。
她才在俱樂部工作一星期,就向owner開口預支部分工資,怎麼想怎麼不妥。「還是跟速食店店長說呢……」她喃喃自語。
由於想得太認真,沒注意路況,硬生生撞上前方的電線桿,她才吃痛地撫著被撞疼的額頭和鼻子,足以見得她有多苦惱。
回過神,燦藍赫然發覺身旁的人都一臉可笑的表情看著她,她假裝若無其事地別過頭,加大步伐疾速前行。
抵達俱樂部時,她已熱得滿身大汗,氣喘吁吁。
「閻燦藍,你遲到了。」駱英翔一見她進門,就繃著俊臉指責。
「欸?」燦藍喘息著,愣在門口,吶吶的致歉。「對、對不起。」他不笑的模樣,令她心生畏懼。
睇著她正經又慌張的表情,駱英翔突然爆出笑聲。「逗你玩的。」
他比盛夏陽光還燦爛的笑,讓她看得癡了。
「喝杯飲料,準備一下材料,十分鐘後開始上課。」駱英翔遞給她一杯冰鎮酸梅汁,是他特地請管家熬煮的特製消暑聖品,亦是他的最愛。
「謝謝。」燦藍心花綻放,接過沁涼的玻璃杯,沒兩三下就一飲而盡。「好好喝喔!哪裡買的?」
「這是家傳秘方熬煮的,有錢也買不到。」駱英翔的口氣頗為自豪。「不過你不同,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曖昧的言詞,讓燦藍心兒怦怦跳。
他就像心靈解藥,總是化解她的憂煩,帶給她無限美好……的想像。
雖然只是想像,但已夠她獨自樂上一陣子。
十分鐘經過,一對一魔術教學正式展開。
燦藍很賣力地傳授所學,情緒始終維持在高檔,直至他開啟具爆炸性的問題,她的腦袋轟隆一聲巨響,好心情霎時跌落谷底。
「這幾天,你是不是從俱樂部帶了東西回去?」駱英翔不經意地提起,似在談論天氣。
「這條繩子,從下面穿過去……」燦藍置若罔聞,繼續說明分解動作。
「捲筒衛生紙、濕紙巾、送給客人的保養品、香水試用品、糖包、奶球……」駱英翔把她曾A回家的物品一一指出。
「然後把硬幣夾在兩指之間,要注意藏匿角度,免得失敗。」燦藍提高音量,試圖掩蓋他的聲音。
「為什麼要這麼做?」駱英翔問著,但手也沒閒著,跟上她的動作。
「為什麼?」燦藍頓了下,終於有所回應。「被觀眾發現手法的話,還算魔術嗎?」她存心答非所問。
「偷東西是犯法的。」他知道她聽見了,接續道:「那些東西我私下幫你補回去了,下次可別再犯了。」
「最後,把原本夾在指縫間的硬幣丟進箱子裡。」燦藍的心震了下,手中的銅板失手掉落,施展過無數次的技巧,因此宣告失敗。
說要跟她學魔術,只是個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要當面揭發她A俱樂部東西的行為吧!
她應該感謝他的掩護,沒把事情直接告訴owner,讓她免於被炒魷魚。可是,她為何胸口發悶,感到難過又失望?
「可以答應我嗎?」駱英翔柔聲尋求她的保證。「這件事,我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
打從在俱樂部裡在看見她表演魔術時的妝扮以及手法時,他便已想起三個多月前曾在百貨公司見到她。
沒想到,還會再遇到她。
因為對她印象不錯,所以他才決定替她保密。
倘若他也凶巴巴的責罵她、瞧不起她、沒給她好臉色看,她非但不會認錯,還會卯足全力抗爭到底。
偏偏,她這個人吃軟不吃硬,他的循循善誘讓她覺得自己犯了滔天大罪,心虛不已——
她也不想偷啊!可是,成堆的用品在她面前,對貧窮的她是莫大誘惑。
所以她抱著僥倖的心態,想說反正俱樂部裡存貨那麼多,她拿走幾個也不會有人察覺。
每天她都偷偷帶走幾份物品,這樣一來,可以省下一筆開銷,她就能多吃好幾餐。
每晚,他的客人絡繹不絕,忙得分身乏術,怎麼還能握有她的罪行,並且補上缺少的部分。
這男人難不成會分身術?
燦藍想著想著,又不小心偏離了思路軌道。
「怎麼?辦不到嗎?」駱英翔的聲調沉了幾分,顯得不太高興。
她偏著頭,無法允諾。
看著如小山般的東西不拿,她會覺得對不起自己呀!
這是出外獨自闖蕩的這兩年來,她最大的改變吧!
「那我只好跟純姐呈報你的作為。」駱英翔斂眸。「下場會如何,相信你也很清楚。」他嚇唬她。
燦藍緊抿著唇,期待他下一秒又會重展迷人笑容,告訴她是鬧著玩的,但並未如願。
她不是傻瓜,離開這裡,她的損失會更慘重。「我答應你就是。」她鬆口。
「希望你說到做到。」駱英翔的臉部線條柔和許多。
他生起氣來嚴厲的表情有點可怕,燦藍點動僵硬的脖子,小聲地說:「你也要幫我保密喔。」
她不想失去這份優渥的工作,以及充滿俊男、帥哥、型男的美好天堂。
離開這裡,恐怕再沒什麼機會像現在這樣,免費就能和俱樂部的大紅牌講話。
「當然。」駱英翔笑開。「繼續吧!才學了一半。」
於是,在帶點低氣壓的氣氛下,魔術課程重新進行。
一小時的教學很快地接近尾聲,駱英翔因為接觸到之前未曾觸碰過的領域,學到一些魔術技法,使得他心情大好。
「離開店還有一點時間,我請你吃東西,算是今天的學費。」他提議,並徵詢她的同意。
他從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禮儀方面從不馬虎。
「嗯嗯嗯!」燦藍猛點頭,眼睛散發期待的光芒。
可以和帥哥一起吃飯又不必花一毛錢,這麼幸運、好康的事,她求之不得,怎麼可能拒絕。
駱英翔捕捉到她像小狗般單純澄澈的眼神,唇邊的笑意更深。
雖然她有順手牽羊的惡習,但喜怒形於色、完全藏不住心事的個性,不必多猜疑,就能看透她的心思,相對的,相處起來也令人舒服自在。
「美麗的女人都很難搞」這句話,在她身上不適用。
「有沒有什麼不吃的?」他輕聲地問。「港式點心可以嗎?」其實他心裡早有了定見。
她一下搖頭,一下點頭,頭都暈了,卻樂不可支。「只要有吃的,什麼都好!我不挑食。」
有得吃她就謝天謝地了,哪來的氣力嫌東嫌西。
駱英翔笑了出來。「我去開車,你先在門口等我。」
三分鐘後,燦藍看著他的名貴紅色房車,不禁目瞪口呆,連聲讚歎。「好漂亮的車。」
沒想到男公關收入這麼好,LionHeart俱樂部也才開業沒多久,竟買得起如此昂貴的名車。
燦藍搖頭晃腦,嘖嘖稱奇。
「快上車。」駱英翔按下車窗,對著發呆的人兒催促。
「嗯?啊,對不起。」燦藍回過神,趕緊鑽進前座。「哇!冷氣好涼、坐墊好軟喔,不愧是超級名車。」太久沒有坐過私人房車,她如孩子般興奮。
駱英翔分神地瞥了她一眼,瞬間被她純真的笑顏吸引住目光。
「怎麼了?」燦藍睜著美眸,一臉狐疑。
「沒事。」他調回視線,踩下油門啟程,暗自覺得她待在身邊的感覺還不賴。
車子剛駛離,一輛黑色賓士跑車隨後出現在俱樂部門前。
「那不是翔的車?」賓士跑車的駕駛人,是太子幫的成員靳仁。
車內還坐著向亞霽、馬蒼潤及歸掣,四人一身網球裝,剛從會員制的網球俱樂部激戰結束。
「跟去看看?」副座的向亞霽笑得有點賊。
其他三人沒有搭腔,但也沒有明言拒絕。
「走啦!」向亞霽興致勃勃的慫恿好友。
他之外的三人交換了一記眼色,默默認許了提議,他們可不想聽他一直碎碎念個不停。
靳仁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
來到經常蒞臨的高級飯店,駱英翔一現身,接獲消息的飯店高級主管立即出面迎接、接待。
「駱……」
少爺兩字尚未脫口,就被他凌厲的眼神制止。
主管很識相的噤聲,慇勤的領著他們入座,並親自遞上Menu。
「來這麼高檔的地方吃港式飲茶?」翻開Menu,標示的價格教閻燦藍頗為吃驚。
駱英翔率先點了幾樣餐點,抬眼反問她道:「有什麼不對嗎?」
「光是一道菜的費用,就夠我吃一星期了耶!」燦藍據實以告,標緻的五官因他的奢侈而皺成一團。
駱英翔則蹙起眉,若有所思的睨著她,沒有搭腔。
「是你說要請客的喔!」她強調。
「想吃什麼儘管點。」駱英翔給予肯定的答覆,卻對她的生活背景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那我就不客氣囉!」得到指示,燦藍幾乎把菜單上的餐點都點了一輪。
「小姐,你確定吃得完嗎?」飯店的高級主管瞧她瘦巴巴的,懷疑她吃得了這麼多。
「沒關係,就照她說的吧!」駱英翔依了她。
沒一會,一道道的港式點心陸續呈上,強烈刺激著燦藍尚未進食的胃囊,二話不說便舉箸大快朵頤。
「超好吃……」她嚼著香氣四溢的叉燒酥,露出極度幸福的表情。
駱英翔看著她豪邁的吃相看得出神。
他所交往過的女人,個個吃個東西挑三揀四,食量比麻雀還小,吃兩口就讓服務生把餐盤撤下,浪費成性。
像她這樣不計形象,大口進食的女人,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不過,他覺得這樣挺好,並不會因此對她留下負面印象。
「好像真的很好吃。」他笑道,也挾了一塊慣點的魚翅餃,品嚐起來。
原本怕點餐過量而造成浪費的情形,看來他的擔心顯得多餘。
不到一個鐘頭,她便把桌面上每道菜餚、點心,全數一掃而空。
「哇!好飽。」燦藍喝完最後一口茶,拍拍充實飽脹的腹部,滿足的喟歎。
「沒想到你還真能吃。」她驚人的食量,讓駱英翔大開眼界。
燦藍搔搔頭,坦承道:「難得有免費吃到飽的機會,當然要多吃一點。」說穿了,是兩年來養成的窮酸性格發作。
他不能茍同她的論調。「勉強吃太多,反而會把身體搞壞。」又不是駱駝,能把養分囤著。
「就說這種機會難得了嘛!」燦藍嘟著嘴辯駁。平時若能吃五分飽,就算很不錯了哩。
駱英翔笑了笑,沒多說什麼。
「你是我所認識的第二棒的男人。」燦藍突然感歎。
「第二?」他收起笑、沉下臉,不能理解也無法接受。這算是哪門子的讚美?「第一是誰?」
「教我魔術的人。」燦藍不假思索的回答,嬌顏浮現無限崇愛與神往。可惜爺爺已仙逝多年,這是她心頭永遠的遺憾。「就是我……」
正要揭曉答案,駱英翔的手機很不湊巧的打斷她的話。
燦藍沒再往下道,安靜的讓他接聽電話。
駱英翔覷了她一眼,才慢條斯理的掏出手機。「喂?」
「英翔,在忙嗎?」是十分溫柔的女性聲音。
「沒有。」他無聲的歎了口氣。「有什麼事嗎?媽。」他沒有絲毫不耐。
「你知道我打電話給你的用意的。」駱夫人輕輕緩緩的語氣,倒是頗為無奈。「你父親很不高興呢。」
駱英翔默不作聲,有意迴避話題。
「他老嚷著好久沒見你,這兩天還發了好大的脾氣。」駱夫人告知。
「要我回家吃飯、陪你們當然可以。」駱英翔揉了揉不斷攏緊的眉心。「但別再擅作主張,安排無謂又無聊的飯局。」
他清楚表達過數次,他還年輕,沒有成家的打算,條件也沒差到需要仰賴父親的介紹女人給他,所以等同於相親的聚餐,他一律不打算出席。
「週末回家一趟吧?」駱夫人詢問中有著叮嚀。
「再說吧!」他敷衍的搪塞。「我還有事,先掛電話了。」
見他臉色凝重,燦藍出聲關切道:「跟你母親吵架了?」
眼前這一幕,讓她回想起當初和雙親每天爭論不休的那段日子,眼神轉黯。
「沒什麼,不重要。」駱英翔簡單的一語帶過,不願詳談。
比起他母親來電的目的,他還比較在意她剛才沒說出口,在她心中最棒的男人是誰,想追問又似乎太多事,索性作罷。
在她心目中,他是第一或第二,有什麼重要?他何必放在心上,甚至還一度為此感到不悅。
駱英翔推翻自己莫名的思緒。
「那個……」燦藍怯怯的聲音喚回他的注意。「下次什麼時候上課?」她滿心期待。
「再看看。」母親代父親捎來的「通緝」電話,徹底掃了他的心,讓他沒了心思。「該走了。」
結帳時,高級主管來到他身邊,又多遞了一張帳單給他。
駱英翔循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尾隨而來的四個好友,朝著他擠眉弄眼,令他又好氣又好笑。
「他們什麼時候來的?」他問飯店主管。
「大概在您入座的幾分鐘後。」主管恭敬的回答。
駱英翔看了看帳單,上頭的金額表示他們大吃了一頓。這幾個傢伙,真是會趁火打劫。
他賞了好友們一記白眼,不過隨後又沒轍的笑開來。
對於這幾個情同手足的摯交,他從未動過氣,他們已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夥伴和生活元素。
離開飯店後,他載著同行的燦藍回到俱樂部。
途中,她眼尖的察覺坐位下有一片紙張,遂彎下腰撿起來。
她定睛一瞧,赫然發現那是一張面額十萬元的即期支票,雙眼一亮、吸了一口氣。
她突兀的舉動引起駱英翔關注的眼神。
燦藍下意識的把支票藏到身後,內心起了歹念——
有了這十萬塊,她就可以把房租繳清,還可以……
她腦子裡冒出一大堆吃的、用的,想將支票佔為己有的念頭益加強烈。
天使與惡魔在她心裡拔河、互相鬥法。
掙扎間,車子已在俱樂部前停下。
「怎麼還不下車?」駱英翔見她眉頭緊蹙,更覺狐疑。
既然他買得起這麼貴的車,少了這十萬應該也沒有影響吧!一番激戰,燦藍心裡的惡魔獲得壓倒性勝利,以她變魔術的伶俐手腳,不著痕跡地收起支票,然後迅速下車、衝進俱樂部。
「奇怪的女人。」駱英翔總被她不按牌理出牌的行為,搞得一頭霧水,但對她的好奇無意間又增加了一點。
他停妥愛車,立即搭乘電梯來到俱樂部大廳,見到好友們,又是一陣熱切的唇槍舌戰,渾然不覺遺失了支票一事。
燦藍則一直偷偷觀察他,直到她俱樂部的工作時數結束,都沒有東窗事發。
就這樣,她表面上看似與平常無異,其實緊張得手腳不協調的情況下,私藏「鉅款」、戰戰兢兢的離開。
回到破舊的小窩,她把支票放進信封、封在五斗櫃的抽屜裡,打算等房東太太來索債時,用它支付。
想著想著,疲憊戰勝了良心的不安,燦藍累極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