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忖許久,還是決定辭掉手邊的工作,全心全意陪在歐少展身邊,靜待事情告一段落。
走過商店櫥窗,她瞥見裡頭的婚紗展示,不自覺的停下腳步。
好漂亮、好夢幻的新娘禮服。她真的也能那樣幸運、幸福的穿上它嗎?
前幾天華謙吵著要歐家給她一個婚禮,她最後還是要少展跟他父母說,暫時先緩下來。一來是少展的事情還未解決,二來是……她想讓少展多想想,也許也許他心裡並不那麼想要她這個新娘……
胸中有絲失落的歎息聲音,安苡璇定望櫥窗裡蓬蓬隆起的婚紗裙擺,腦裡忽地想起少展今早對她的招呼——
「苡璇老婆,早。」
少展又喊她老婆了。聽他那樣喊,她總要驚喜好久,可之後又會忍不住想,少展只是逗她的……
「要不要進去試穿看看?」
低沉好聽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安苡璇微震,隨即驚慌的挽住突然現身的俊拔身影。
「你怎麼下車?趕快回車上去。」她急忙推他。
「苡璇。」歐少展沉穩的反拉住驚惶失措的她,「不要緊的,我沒看見什麼可疑的人,而且我今天戴了墨鏡,別人不會那麼容易認出我。」
「誰說的,我不就一眼便認出你?」她皺眉望著那黑黑的鏡片,不習慣看不見他深邃的瞳眸。「我要你別開車送我來,可你偏要,是你答應說在車上等,現在又不聽話的跑下來。」
噯,糟糕,她用了「不聽話」的可愛訓詞,這小女人生氣了。
「別不高興,我這不是沒事?」歐少展柔聲輕哄,一把拿下墨鏡。戴著這烏漆抹黑的礙眼玩意,他看不清楚苡璇。
「啊!眼鏡,你……
「你喜歡哪件禮服?」他扳過她的身子面對櫥窗,用話岔開她的不放心。
安苡璇雙眸凝向亮眼的婚紗,心情又是一陣起伏。
「它們都很漂亮。」她喃喃低語。
「進去,挑一件你喜歡的試穿。」他說著就輕攬起她。
「不……不用,我們該回去了。」
「為什麼不進去?你剛才在櫥窗前看了好一會兒不是嗎?」
安苡璇又輕瞟婚紗一眼,淡聲的說:「因為這些婚紗很吸引人。」
不只是這樣。歐少展有強烈的感覺。
這幾天苡璇常會若有所思的看著他,那似水眸裡有他解讀不出的情緒。每每他喚回失神的她想探問究竟,她便淺笑搖頭,淡淡柔柔地回應他,「沒什麼。」
沒什麼?苡璇不知道她說這句話時,眸底總有隱約的陰鬱浮動嗎?
「我們還是回家吧。」
安苡璇拿過他手上的墨鏡替他戴上,挽著他跨步,心底有暗藏的幸福——沒有白紗也沒關係,有少展在她身旁,她就很滿足。
「苡璇……」歐少展才開口想跟她談婚禮的事,一串尖銳的女聲冷不防貫耳岔來——
「你又騙我!說好陪我來試婚紗,你人在哪裡?!」
歐少展和安苡璇隨聲望去,只見路旁大樹下一位背對著他們的窈窕女子,正對著手機講話。
「是準新娘耶,她好像遇上一些麻煩。」
「你該不會想替她把放她鴿子的男人抓來吧?」他緊了緊放在她腰上的手,知道這好心腸的小女人動了惻隱之心。
安苡璇靦腆的搖頭,「不過這麼重要的事,那個準新郎實在不應該失約,這位準新娘一定很期待試婚紗的這天。」
「那麼你呢?不期待?為什麼不進店裡挑試婚紗?」歐少展低聲問出他的疑惑,敏銳的感覺身旁的嬌軀微顫了下。
「怎麼又提這個?我們說過等你的事情解決後再談啊。」她輕推他往前走,還是沒有勇氣問他——
愛她嗎?
「苡璇」
「歐隱劊,你別老拿很忙當借口!」
氣憤的嬌斥聲陡地止下歐少展和安苡璇的步伐,兩人不約而同又將視線調往大樹下。
「她說的是隱劊堂兄嗎?」歐少展質疑低喃,他沒聽說歐隱劊要結婚的消息。
「是你答應娶我的,只不過要你來試個禮服,你都抽不出空?怎麼,利用完就想拖我時間嗎?」看不見正臉的藍衣女子仍然放聲嬌嗔。
「利用?」安苡璇細聲喃念,這女子怎麼會用這教人不舒服的奇怪用語?
「是,不是利用,是我傻,想博得你的歡心,自告奮勇替你下迷藥。」
「迷藥」二字讓歐少展和安苡璇驚愕的互望,一時忘了不該竊聽別人的談話,定站在藍衣女子身後不遠處。
「我生氣得胡言亂語?歐隱劊,我清醒得很,要不是我將迷藥藏在指甲縫裡,再偷偷加在歐少展的酒杯裡,又叫個小女生拿摻了迷藥的水給歐少展的司機喝,那件意外會發生得那麼神不知鬼不覺?」
安苡璇震驚得摀住嘴巴,她剛才聽到的是……
歐少展渾身僵住,剛剛那名女子說什麼?
「你放心,我身邊一隻阿貓阿狗也沒有,你緊張什麼……好,我這就趕去你的別墅,你等我……」
藍衣女子始終沒發覺身後的歐少展和安苡璇,匆匆按下手機上的斷話鍵,便跨進停在前面的白色轎車呼嘯離去。
「苡璇,打電話讓華謙或億新來接你,我要跟過去。」
「少展。」安苡璇急忙拉住倉促轉身的他,「別衝動,我們先回家再說,也許我們聽錯了。」
「有可能我們兩個一起聽錯嗎?」歐少展拿下墨鏡交給她,輕拍她的小臉道:「聽話,你先回去,我找歐隱劊弄清楚事情真相就回去。」
歐少展說完,顧不得身後安苡璇的喚喊,直奔他的座車,往車道開去。
他一刻也不想等,他要知道所有的真相!
矗立在澎湃遼闊大海邊的別墅顯得特別高貴、氣派,彷彿所有曠遠的天地全是它的附屬。
這可是歐隱劊花下大把鈔票買下的地方,一大片曠野,全是他的。
他此時正在海岸邊,和前來找她理論的葉霜虛應著。
女人,將愛情當作生命全部的傻蛋,哄哄就沒事。
「好啦,就說會娶你,禮服晚些時候試有什麼關係?如果我不想娶你,就算試了一百次禮服也沒用。」他摟著葉霜,甜著嘴,敷衍的說。這個時期,總裁的位置要緊。結婚,說說的事,何必急在一時。
「你就是嘴巴甜,下次再約好時間,你可不許又失約。」她撒嬌的吻他。
「知道。」
歐隱劊正想一親芳澤時,眼角餘光瞟見一道順長身影,他微訝,隨即放開葉霜,上前笑道:「真是稀客啊少展,怎麼有空來?」
葉霜有些心驚,臉上卻不露痕跡。這個歐少展,還真是命大。
「有事想問隱劊堂兄,所以就繞過來了。」歐少展陪笑的說,心底的震盪非同小可,下迷藥的藍衣女子就在這兒,這表示……
「你好,我叫葉霜,是葉超財團總裁葉超的女兒。」葉霜大方的自我介紹。
「葉超財團?」
歐少展投給歐隱劊一個詢問眼神。他發現葉超財團財務有問題,停止宏野和對方繼續合作的事,隱劊堂兄是最清楚的,他竟然會和葉超的女兒進展到論及婚嫁的程度?
「我們偶然間碰面,因為聊得來,所以……」歐隱劊故作無奈的聳肩。
「看你的樣子,莫非對我和隱劊交往有意見?」
「葉霜!」歐隱劊睨了下眼,阻止葉霜的莽撞。
「我對葉小姐沒意見,不過倒想請問葉小姐,我和你有仇嗎?」
她被問得一愣,「什麼意思?」
「你對我和司機小梁,下的是什麼迷藥?」
驟時間,四周只聽得見崖下傳來的澎湃浪聲。
歐少展眼尖的捕捉到葉霜臉上的震愕,還有歐隱劊眼裡那一間即逝的驚訝。
「你……你說什麼?我聽不懂。」葉霜辯駁,下意識的挪近歐隱劊。
怎麼回事?什麼迷藥?連我都被搞糊塗了。」歐隱劊佯裝糊塗的問,心中暗暗思索,歐少展知道了什麼?
「隱劊堂兄,剛才在婚紗店前,葉霜和你通過電話吧?」歐少展一瞬也不瞬的盯著歐隱劊,將他細微挑動的眉梢收入眼底。
「你怎麼知道?」葉霜過於驚訝,失口直問。
歐隱劊手肘微頂她,不動聲色的說:「怎麼突然這麼問?」
望著這個一向笑臉迎人,此時冷靜異常的堂兄,歐少展突然覺得陌生。
「葉霜和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見了。」
葉霜倒抽口氣,不經大腦的嗄嚷,「歐少展,你跟蹤我?!」
「今天以前我根本不認識你,和苡璇在街上聽見你的談話完全是巧合,你這女人還真狠,竟然罔顧我和小梁的生命,對我們下藥?」
「少展」
「你早就知道一切,對吧!」歐少展憤慨的打斷歐隱劊,「我倒想請問堂兄,葉霜那句『想博得你的歡心,自告奮勇替你下迷藥」,是什麼意思?」
「隱劊……」葉霜不安的喊,冷不防被他眼角一抹銳利眸光嚇得閉口。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女人!
歐隱劊在心底暗罵,眼睛一瞟,嘴角霍地邪氣的撤起,『你說安苡璇也知道這件事是吧?」
「這件事?這麼說這事是……」心頭猛然傳來熟悉的緊揪感,歐少展下意識轉頭,只見不遠處的纖細身影正彎著身子,拍膝又拂掌。
「苡璇?!」
他急迎上前,才握起安苡璇的小手,就被她手心裡的殷紅擦傷惹得皺起眉頭,連忙從口袋拿出手帕,小心的幫她拭去沾附在擦傷上的髒污,「不是要你回家嗎?怎麼跑來這裡,還弄成這樣?痛不痛?」
「不要緊,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你呢?沒事吧?」安苡璇著急問出她的擔心。
在婚紗店前少展走得急促,她無論如何就是放不下心,打電話向億新問出歐隱劊的別墅地址後,她便叫了計程車匆匆趕來。
「受傷的是你呀!」歐少展的眉頭更皺了,他手邊沒有消毒用品。
「一點皮外傷,不礙事。」她抽回他大手裡的小手,反拉住他問:「歐隱劊有沒有對你怎樣?」
一提到歐隱劊,歐少展這才想起事情還沒弄清楚,他牽起她,回身走向歐隱劊。
「你們兩個卿卿我我完啦?」
歐少展不由愣住。眼前這個完全不見溫文儒雅氣質,改而一臉邪氣,目光陰森的人,是歐隱劊?
歐隱劊明白的邪笑,「別懷疑.我這真面目,可不是隨便人可以見的!」
安苡璇柳眉皺得好緊的覷望他。這個人渾身上下的陰冷氣息,比前次在歐家祖宅見他時還要強烈好幾倍。
「這是怎麼回事?葉霜呢?她剛才還在這裡。」看著歐隱劊那恍如變個人似的嘴臉,歐少展覺得很反感。
「葉霜有事,我讓她先進屋,至於……『怎麼回事」?這可就得從頭說起。」
「不必!我只想知道重點。」
「重點?哼!」嗤哼的點起煙,歐隱劊冷利眸光直掃歐少展,「重點就是你歐少展,很礙我歐隱劊的眼!」
「你怎麼這麼說?少展一直很稱讚你這個堂兄。」安苡璇忍不住插口。
「我不稀罕!」歐隱劊沉凜咆吼,「我是最優秀的,大家的目光應該都在我身上才對,可自從你出現後,停在你身上的眼光永遠比我多!」
「根本沒這回事。」歐少展反駁,至少他從來沒這麼感覺過。
「有!」歐隱劊憤懣的扔掉香煙,「學生時代我向來是校園裡的風雲人物,有誰不認識我?教人氣憤不甘心的是,你這個表現沒我出色的學弟只要有一小樣優勝,全校對你的談論、風靡,竟遠勝於我?!」
「真的?」安苡璇好奇又佩服的看向歐少展。原來他那麼受歡迎。
「我不記得。」他淡然的答。別人的談論和風靡,他向來不在意。
「這就是你歐少展厲害的地方,受人褒揚心裡明明竊喜得很,卻老裝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就連爺爺都被你討好,將宏野交給你,你真的虛偽得很高竿。」
「別污蔑少展,笑裡藏刀的人是你。」
「你說什麼?」
「你幹什麼?!」歐少展將安苡璇環護到身後,一把揮開歐隱劊想抓她的手。
歐隱劊雙目賁張的指著他,「能力比你強的是我,你憑什麼接下總裁位置?溫吞的你為公司擴大多少規模?你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
「接下宏野總裁不是出於我的自願,是爺爺強要指派我,你不也知道?既然你如此在意,當初為何不極力向爺爺爭取?」歐少展沒說的是,公司一旦擴大得太快,恐怕早在貪婪又想各自攬權的親戚們攪弄下四分五裂。
爺爺當年是因為有先見之明,所以才要沒什麼企圖心的他打下宏野嗎?
「要我破壞精心建立起來的完美形象,在爺爺和親戚面前成為和你爭位的猙獰小人?嘖!」歐隱劊冷嗤的搖頭,「那太難看,能夠想出更漂亮的方法豈不更好?」
「想除掉我太簡單,又何必麻煩的在我身邊扮演稱職的幫手、好心的堂兄?」
「我得為自己的未來鋪路,打點好人脈關係,重要的是,找個心甘情願的替死鬼幫我下手,神不知鬼不覺,多省事!」
歐隱劊眼裡的森凜狡猾,教歐少展背脊升起一抹寒顫。
好個城府深沉的惡魔,他竟一直拿這樣危險邪門的人當敬重的堂兄看待?
「所以你和葉超攀關係?所以你讓葉霜對你死心塌地,甘願為你對我和小梁下迷藥?歐隱劊,你果真如苡璇所想的,是個不折不扣的隱形劊子手!」
「哦?」歐隱劊興味盎然的瞇視安苡璇,「我發覺我已開始對無聊到嫁給植物人的你感到興趣,不過有點遲了。」
「胡說什麼?」她不悅的咕噥。她對歐隱劊才沒半點興趣!
他忽地縱聲大笑,往後退步、「歐少展,你沒被撞死又從昏迷中醒來是你命大,看在你交出總裁位置的份上,我本來已經不打算再對付你,偏偏你和安苡璇在街上聽到不該聽的事,哼哼」他眼中寒光頓閃,唐突的高舉右手,「不除掉你們,實在過意不去。」
「你這話什麼意思?又想打什麼……」
「啊!少展小心!」驀地瞥見一輛白色轎車朝他們衝來,安苡璇驚呼的連忙推開歐少展。
「苡璇!」
被推開的歐少展在看見轎車駛近的剎那,腦袋轟然作響,呼吸一屏,一個縱身彈跳回去,撲抱住就快被撞上的安苡璇,直往旁邊翻滾。
該死的歐隱劊!他竟然煽動葉霜,想乘機殺他和苡璇滅口?!
一聲刺耳的剎車聲響徹雲霄,葉霜雙手發抖的握著方向盤,僵在駕駛座上。
隱劊說聽到秘密的歐少展和安苡璇該受點教訓,要她看他的手勢衝撞他們,說溜事情的她願意橫心照辦,討隱劊歡心,可這回不是下藥,而是當面蓄意撞人,她雖卯足狠心衝撞而上,還是忍不住覺得毛骨悚然。
「苡璇,你沒事吧?」穩住兩人身子的歐少展,心頭猛顫的拍喚身下人兒。
「沒……沒事。」安苡璇極力隱忍頭部旋起的抽痛。
「天殺的歐隱劊,你竟然想要我和苡璇的命!」扶起她,歐少展雙目暴睜的朝歐隱劊吼。
他神情淡漠的掃視因相互護衛而逃過一劫的他們,犀利的將眸光調往辦事不力的葉霜臉上。
「你還在發什麼愣?」她該一舉撞死歐少展他們的!
「葉霜,歐隱劊是在利用你當劊子手啊!」歐少展對著車裡的葉霜吼,攬著安苡璇逐步後退,不明白葉霜怎會為愛糊塗到這個地步?
安苡璇只覺右腦猛力一抽疼,腳步一個顛躓,身子軟了下。
「苡璇——」歐少展心臟緊束的摟住突然發軟的嬌軀,這才發覺她神色不對,「怎麼了苡璇?你的臉色好蒼白。」
「別……別管我,你趕快走。」她勉強撐著身子推他。
「你們兩個一個也別想走!葉霜,你還在磨蹭什麼?撞啊!」歐隱劊失去耐性的催吼葉霜。這個不懂得趕盡殺絕的笨女人!
葉霜顫抖著手,努力深呼吸穩下慌懼的心情,準備做第二次的撞擊。
「你瘋了歐隱劊,你不怕警察的緝捕嗎?」歐少展緊摟安苡璇,思索著該如何逃脫。
「笑話!警察能拿我如何?下藥的不是我,撞你們的也不是我,我清白得很。」歐隱劊猖狂冷笑,沒察覺葉霜瞬間寒凝鐵青的臉。
「少展,別管我,你快走……」安苡璇喘著氣,使力推他。
「說什麼傻話?淨叫我一個人走。」歐少展拂上她的額頭,不意竟觸到一手冰涼的冷汗,驚得他倉惶低喊,「老天!你哪兒受傷?告訴我。」
安苡璇想搖頭,可她的頭好痛,望著在她眼中變得模糊的他,她只希望他安然無恙的逃開。
「拜託,看在我……好愛你的份上,求你聽我一次,別管我,快……走」
「苡璇!苡璇」
「人都昏倒了你還不快撞,你這笨女人到底在搞什麼!快撞你聽見沒?!」」
歐隱劊的咆哮蓋過歐少展心焦如焚的喃喚,而後是引擎加速的聲音……
「哇啊!」
「砰!」
震耳的尖叫和巨大的撞擊落海聲之後,一切,彷彿停頓了下來
陰雨連綿的鬱悶天,綜合醫院裡的特別病房外,靜肅一片,無語對坐的每個人,心情也如窗外的雨絲,沉窒紛亂得緊。
「可惡!我們就這樣放了歐隱劊和葉霜?那兩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天殺的該下十八層地獄!」歐億新忍不住滿腔的憤怒,嚷出他的不滿。
「一個成植物人。一個雙目失明,他們已經在地獄裡了。」歐佑龍平靜的說。
歐億新無法苟同的又嚷,「這種人渣,一口氣都不該給他們!整件事居然演變成歐隱劊和葉霜『情變』,撞傷老哥和嫂子這對『過路的人』?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雖然教人不服,但是展不想將苡璇扯入這個事件中,他不想苡璇的名字上報,這也許是最妥當的安排。」杜則祺抬眼看向緊閉的病房門,禁不住暗歎口氣。
三天前,他查到在展出事前那場宴會上,歐隱劊曾拿了一杯酒給展,而且有名妖嬈女子還曾當著歐隱劊的面奇怪的將手指撂過酒杯。
隨後,他正想把他的猜疑告訴展,沒想到就聽歐億新說安苡璇打電話詢問歐隱劊別墅的事,他覺得不對勁,警覺的先行報警後,便和歐億新趕去別墅。誰知他們一到,正好見一輛白色轎車急速衝撞歐隱劊,致使他掉落崖下,就連那輛車也連人帶車掉入海裡
歐隱劊被撞得腿骨斷裂,由於沉在海裡腦部缺氧太久,被救起後,醫生已宣佈他終身將成為植物人,就算有奇跡降臨他身上,醒來後也會呈現癡呆狀態。
至於葉霜,手臂撞斷一隻,眼部受到沖爆而出的安全氣囊所傷,導致失明。
這是惡人該有的下場,不足為道,但安苡璇何辜,至今仍昏迷不醒……
「我們不告歐隱劊和葉霜,萬一大伯和葉家他們反咬我們一口,說大哥和嫂子害人呢?」歐億新擔心的問。
「這倒不用擔心,葉霜那天在醫院情緒失控的說出歐隱劊唆使她的全盤始末時,你大伯他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主謀是自己的兒子,你大伯遮掩消息外露都來不及,怎敢反咬展害人?」
杜則祺停頓下又說:「至於葉超,暗中早跟歐隱劊有所接觸,和他女兒都是知情不報且助其一臂之力的幫兇,女兒現又弄成眼殘手斷的下場,葉超還敢放話誣賴展?」
「難怪大伯和葉超會口徑一致的說這事是『情變殉情』風波,就連平時嘴不饒人的歐津平都噤若寒蟬?哼!全是怕聲望掃地的混蛋傢伙!」
沒有人反駁接話,大家心知肚明,卻不想去評判教人心寒的黑暗人性。
「唉!嫂子怎麼還不醒來?」歐億新唉歎完,眼角瞄見一直不語的安華謙,臉色似乎更黯淡了。
「我出去透透氣。」安華謙頭也不回的起身離開。
他怨恨上天的不公,讓他善良的姐姐遭受劫難,更生氣歐少展沒保護好他姐,讓她撞到頭部,到現在仍昏迷不醒,但……他罵不出來。
瞧見歐少展這幾天那失魂落魄的憔悴樣,他如何再對一個傷心的人咆罵?
窗外的雨沒有歇停的跡象。
病房外的人無語對望,心清,更加沉重了……
歐少展怔坐在病床旁,雙眼眨也不眨的凝視床上昏睡的人兒。
醫生說苡璇只是頭部突遭外力撞擊,導致輕微腦震盪而昏迷,不多久就會醒,但都已經過了三天,苡璇仍沒醒來。
醫師由原先的肯定轉為質疑,竟查不出苡璇昏迷不醒的原因。
「苡璇」歐少展啞聲低喃,心裡淒苦迴旋。
苡璇不該趕去找他,不該試圖推開他閃避葉霜的車
想到她險些就被車子撞上,他打個冷顫,不禁埋入她的頸項,「你怎麼總是這麼傻?我差點就失去你,差點就失去你呀!」
是那個時候嗎?他反撲住苡璇滾躲葉霜的車子時,她撞到了頭?
該死!他如果小心點就好了。
「拜託,看在我好愛你的份上,求你聽我一次,別管我,快……走……」
想起苡璇昏倒在他懷裡前一刻的微弱細語,他整顆心一揪,緊緊地摟住她。
「傻瓜,傻瓜,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一個人走?你醒醒,張開眼睛看看我啊!苡璇,苡璇……」歐少展無措的聲聲喃喚,好希望一躺在床上的是他,不是苡璇;好希望他從來沒有歐隱劊這個思想偏激的堂兄。
那天若不是歐隱劊狂妄無情的推罪言語激惹葉霜,使她失去理智的改而衝撞歐隱劊,只怕他和苡璇早命喪輪下
「少展。」
有人拍動他的肩膀,歐少展抬起頭,望見他母親的臉。
「孔大師來找你。」李欣慧伸手比向旁邊,心疼兒子滿血絲的雙眼。
他有些恍惚的轉頭,瞧見一個身穿馬褂、留著長鬚的長者。
「好久不見,歐先生。」孔達捻著鬍鬚說。
「你是……那個算命師?」歐少展的腦子清醒了些。
孔達微微一笑,「你果真是個有福報之人。」
歐少展不悅的板起臉,「我沒心情聽你鬼扯!媽,請你叫他出去!」
苡璇還在昏迷中,這鬼算命師竟諷刺的跟他談「福報」?!
孔達不在意的上前一步,「芸芸眾生中,嫁給昏迷的你的竟是安苡璇,你確實有福報。」
「這句話什麼意思?」站在門邊的歐億新忍不住插嘴發問。
「能讓當時昏迷的歐先生醒來的,只有安苡璇。」
聞言,呆震住的不只是歐少展,也進到病房裡的歐佑龍夫婦、杜則祺以及歐億新,全都怔愣的望著說出驚人之語的孔達。
「喂!孔大師,功勞不是這樣搶的,見我大哥醒來你就這麼說,如果當時嫁給我大哥的是李阿花,你不就要說能讓我老大醒來的只有那個阿花?」
杜則祺在一邊猛點頭,同意歐億新的話。這個孔達也未免太會扯!
「你大哥和安苡璇的磁場命理遠比一般人特別,而且兩人前世便是夫妻,有極深的宿世情緣,纏綿一世便注定往後相纏好幾輩子,但有些劫難,必須他們雙方全心為對方化除,換作別人,沒有用的。」
孔達的一番話聽得眾人又是一愣。這是……哪一年代的天方夜譚?竟然還扯出前世今生?
「苡璇前世是我的妻子?」歐少展喃喃低語的望向昏睡中的秀雅容顏。
「聽這老頭胡扯!要真那麼玄,他當初直接說出嫂子的名字就好,幹嗎故弄玄虛說要有人嫁老大你?我看這人八成是來騙財的!」歐億新不客氣的瞪向孔達。這年頭,騙吃騙喝的大有人在!
孔達依舊一派沉穩。「很多天機不可洩、契機不可言,再說得要歐先生真有那份福報,才能和安苡璇相遇,否則也許他們兩人的緣分會延到下輩子才發生也說不定。」
天機?契機?歐少展猛然想起,苡璇好像也曾說過這些話。
他一把抓住孔達,「我要怎麼讓苡璇醒過來?」
「老大,你這幾天沒睡,昏頭啦!這個騙子又不是醫生。」歐億新忙拉開他神志不清的大哥。
孔達沒對歐億新無禮的話生氣,只是看著一臉將才相的歐少展,緩聲說道!「你曾在因緣巧合下吞吮過你妻子的血兩次,對吧?」
歐少展無法不驚愕,「你……」
除了孔達之外的其他人見歐少展這等吃驚模樣,不由跟著存疑起來。難不成被孔達說中了!
「剪不斷的糾葛,放不下的羈絆,全融在每一滴血液裡,你妻子的是,端看你的是不是?」孔達說完,朝歐少展欠身一笑,也不管其他呆望他的人,從容離開病房。
天機不可洩露,他卻暗露給和他格外有緣的歐少展,看來他得再去雲遊四海,幫助芸芸眾生,就當是脫口天機的贖罪吧……
「那個大師正常嗎?他在說什麼,你可以翻譯一下嗎?」杜則祺皺臉望向歐億新。他在美國待入了,實在弄不明白台灣的命理文化。
「我要是聽得懂孔達的瘋言瘋語,我的頭就剁給杜大哥坐。」歐億新翻個白眼,好奇的看向他大哥,「老大,你翻譯給我聽。」
歐少展沒聽進弟弟說什麼,他腦裡正不斷迴繞著孔達的話,突地,他一個箭步衝上前,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就往食指劃去……
「老大你做什麼?!」
在歐億新驚喊的同時,其他人也驚慌上前,拉住突然割傷自己的歐少展。
「別拉我!」他掙開肩上、手上的按拉,一個勁兒的將食指上的鮮血滴在安苡璇的唇上。
「少展,你這是在幹什麼?」李欣慧失措的看著兒子失常的反應。
「讓苡璇醒來。」歐少展撥開母親的手,微扳安苡璇下顎讓其嘴唇微啟,將手指拍擠出的鮮血滴落她嘴裡。
「你瘋啦!用這什麼方法?」
杜則祺說著抓起他的手,拿出手帕按住他的傷口,豈知歐少展甩開他,拿起掉落一旁的水果刀,對著左手中指一劃,又是一道醒目血痕……
「少展——」
「老大——」
「拜託,別阻止我!」他驀地嗄啞嘶吼,將眾人嚇了一跳。
「我只想讓苡璇醒來,如果孔達說的屬實,苡璇可以醒來、可以醒來的。」
聽著這滿心期盼的瘠撓低訴,眾人一時無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手指傷口冒出的殷紅血漬,一滴滴滑入安苡璇口裡。
「好了,夠啦!」杜則祺終究還是忍不住強抓起好友的手,要歐億新幫歐少展綁上手帕止血。
「放開我!苡璇還沒……」歐少展掙扎著。
「如果你的血能讓苡璇醒來,一滴就夠啦!」杜則祺放聲大吼,心裡禁不住怪起孔達。他說的是什麼可笑沒根據的爛方法?!
「老大,你沒看到爸媽的擔心嗎?」歐億新在他大哥耳畔小聲提醒。
歐少展混亂的腦子突然些微清醒,望見了他父母眼中的擔憂。他低低一歎,撥開好友和弟弟的手,緩緩坐回床沿。
輕輕抹去安苡璇嘴角上的血漬,他無助揪心的將頭抵在她額上,「苡璇,聽得到我嗎?拜託你醒醒,醒醒啊」
哀傷的語調,讓人想出聲安撫都覺不忍。
「嗯……
一聲極細的呻吟飄入耳,歐少展渾身一顫,忙抬起頭來,「苡璇?」
「老大你怎麼了?」歐億新不解他大哥突然的震驚反應。
「我聽見苡璇的聲音……苡璇——」歐少展撫著她略顯蒼白的小臉低喚。
病房裡的其他人疑惑的相互對望。哪有什麼聲音?苡璇不是還安靜的睡……
所有人的目光忽地全部停住,屏息的凝望那正隱隱煽動的濃密眼睛。
「苡璇?!」床上人兒終於緩緩張開眼,歐少展心情激動的喊。
病床旁的一夥人驚喜得連呼吸都變輕,這……
「我還以為,你不想睜開眼看我了。」歐少展輕吻安苡璇眉心,眸中泛起隱忍許久的溫熱。
安苡璇一瞬也不瞬的凝看他,柔弱的伸手拂上他的臉。
她定望的閃爍眸光教歐少展心口不安的收緊,急捧她小臉道:「怎麼這樣看我?我是少展啊!」
其他人跟著一陣緊張,難道苡璇傷到腦子,失去記憶?
「少展」
「對,少展。拜託,別忘了我,你不可以忘了我。」歐少展握著她的手,倉慌直語。老天,苡璇不能忘了他,不能!
感覺他的顫抖,安苡璇細聲的說:「怎麼了?我怎麼會忘了你?」
歐少展胸口重重怦撞,怔怔地望著床上專注凝著他的人兒,「苡璇」
「你有沒有哪裡受傷?沒事吧?」安苡璇纖弱的問出心裡的掛意。
「傻瓜。」他喃喚,埋進她頸項,緊緊地抱住她,始終吊懸的一顆心,終於踏實的平緩下來。「我沒事,沒事。」
一旁的歐佑龍等人。會心的相視而笑,悄悄退開病房。
只要苡璇安然醒來,一切都將雨過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