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西,不錯嘛!」工作人員拍了拍他的肩膀。愛西連一個禮貌的笑也擠不出來。他心煩意亂,心裡好像有一頭公牛在心中橫七豎八地亂撞。
一個多星期之後,就是西撒的生日了,愛西本來是絕對不會去的,任憑艾倫拿十輛寶馬跑車來拉,他也不會回頭。可是,前些天,蘇菲亞來央求他去,這可就大大不同了。
蘇菲亞溫言軟語地、細細地和愛西說出她的要求,沒有讓愛西立刻答應,只是淡淡地說,她到時也會去的,然後用幽怨的眼光望著他。迎著這眼光,愛西的頭皮都發麻了。他不用想也知道,這些方法準保是艾倫教蘇菲亞的--他就是難以抵擋溫柔攻勢,何況那人是蘇菲亞。愛西覺得自己被艾倫和蘇菲亞兩個女人夾擊,就要被擠死了。
「還是去看看吧!」愛西對自己說。畢竟,已經7年了,不知道那個老頭的頭髮掉光了沒有?
一絲淡淡的傷感湧上心頭。愛西一口氣憋在心裡,想吐卻吐不出來。也許,這就是血緣的關係吧!他自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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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撒生日當天--
愛西今天休假,前天晚上,他偷偷摸摸地打過電話來,艾倫告訴他,西撒今天下午還要帶隊打比賽,晚上才能回家。愛西聽了後,心裡輕鬆了不少,他就是不願意敲門之後,開門的人是西撒。他還是不習慣直接與父親打交道。
吃完了午飯,愛西早早地來到家門口。這棟房子對他來說,是如此的熟悉,卻又是如此的陌生。他伸出手、想按門鈴,但手卻怎麼也伸不過去,「還是別進去好了。」愛西臨時又打起了退堂鼓。
他轉過身去,正準備溜之大吉,可步子卻邁不動,「蘇會不會覺得我是個懦夫?我明明答應了她的呀!」他又躊躇了。
愛西走也不是,進也不是,在大門外消磨了將近10分鐘。忽然,門打開了,「小猴子,你在這裡幹什麼啊?」
一聲「小猴子」把愛西又帶回了童年。愛西轉過身去,看見了他的姐姐梅斯。一瞬間,他呆住了,眼前的人兒是梅斯,可是又不像。
「小猴子,呆呆地流什麼口水?我可是你的老姐耶!」梅斯用手中的湯勺不輕不重地敲了愛西的腦袋一下。
梅斯變了。愛西上一次見她,大概是2年多以前的事吧。那時候,她還是個帶著眼鏡、學究氣十足的、酸溜溜的女大學生。瘦高的個兒裹在寬鬆的襯衣裡,毫無身材可言。愛西一度斷言:梅斯這一輩子就會呆在學校裡,喜滋滋地和她心愛的書本一起度日。到了快變成老處女的時候,再愛上一個老教授,然後夫妻雙雙從事教育事業……
眼前的梅斯,卻和愛西腦中描繪的嚴肅的女學者大相逕庭。她依然很高,大概有1.78米吧,身材依然瘦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鬆垮垮的牛仔褲和T-shirt裡,她的身體不但不顯得呆板,反而有一種吸引異性視線的神奇力量。楊柳般的腰肢輕輕擺動著,散發出綿綿無盡的女性魅力。梅斯的頭髮長得很長了,細細的髮絲宛如烏黑的瀑布,肆意地披散在後背,甚至蓋住了臀部,幾乎拖到了大腿上。她穿著圍裙。似乎在做飯,額頭上的碎發隨隨便便地用一個髮夾夾住,在流暢的美麗中透露著俏皮。
梅斯的臉很難用語言去形容。她是中國與意大利這兩個古老血統的完美結合,擁有意大利式的分明輪廓,卻又不失時機地增添了些中國式的細膩溫婉。最出眾的是她的眼睛,不大、卻非常有神,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沉溺於她流動的眼波中。
愛西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梅斯,你變了許多。」他老老實實地陳述著自己的觀點。
「我姑且當做這是你的恭維話。」梅斯張大了嘴巴,哈哈大笑,爽朗的性格暴露無遺,「倒是你,小猴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沒太大變化。」她扯了扯愛西硬梆梆的粗黑短髮。
作為反擊,愛西伸手欲撥弄梅斯的長髮,梅斯像見到鬼一般退了四五步,「嚴正聲明,誰也不許碰我的頭髮!」頭髮是梅斯最寶貴的財富。
「呵呵……」愛西暗笑,他終於找到梅斯的死穴了,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叫他「小猴子」,呵呵……
「鬼笑什麼,進去呀!」梅斯老實不客氣地發號施令。
愛西乖乖地挪進了屋,邊走還邊嘀咕著:「你的性格一點都沒變!還是這麼有當母夜叉的潛質……」
「愛西,你說什麼?」梅斯向他湊了過來,臉上一副迷死人不賠命的表情。
「沒什麼、沒什麼,」愛西乘機轉移話題,「梅斯,家裡就你一個人啊。」
「有兩個人。」
「誰啊?我怎麼沒看到?」愛西四下打量著,深恐撞見西撒。
「你啊,你不是人哪!」梅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呃……」愛西無奈地想,看來他老姐離嫁人是遙遙無期了,「那你在家幹嗎,不用上課嗎?」他掃了一眼梅斯一身家庭主婦的裝束。
「我今天沒課,在家煮飯,慶祝爸爸生日。」
「你!煮飯?」愛西難以置信地退開了一步,
「你做的飯能吃嗎?」他記得7年前,梅斯還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你以為做飯這麼簡單的事情難得倒天才的我嗎?」梅斯大咧咧地把愛西推到一旁,「好好開開眼界吧!」
愛西呆站在一旁,目驚口呆地看著梅斯麻利地做著複雜的大餐,他只覺得梅斯是在把做飯當成做實驗似的玩兒。梅斯感覺著身後的目光,心中升起一股溫情。雖然嘴上不說,她的小猴子弟弟還是長大了。不過,想起他剛才在門外走來走去的樣子梅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
「沒什麼!」梅斯趕緊回答。要是讓愛西知道她在廚房的窗戶裡看見他心神恍惚地徘徊了好些時候,一定會沒面子透了。
「啊……」愛西打了哈欠,昨天,他翻來覆去地沒睡著覺,一想到要回家,就緊張得不得了。現在,瞌睡蟲上來搗亂了。
「困了?到樓上你的房間去睡會兒吧,飯好了我叫你。」梅斯難得體貼一回。
「我的房間還在嗎?」愛西詫異地張大了嘴。
「為什麼不在?」梅斯反問,「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愛西恍恍惚惚地走上了樓,輕輕打開了那扇熟悉的門。時光荏苒,七年過去了,他變了許多,可是,他的房間依然半點沒變。好像他只是離開了7個小時,而不是7年。剎那間,他的眼睛濕潤了。倒在那張少年時代的床上,舒適的愜意頓時籠罩住他。
樓下有電話在響,梅斯跑過去接了。她清脆的嗓音斷斷續續地傳了上來:「什麼?你實驗室的鑰匙丟了?不要緊,我這兒還有一把,你等著,我給你送去……」她放下了電話,揚起頭,大著嗓門對愛西說:「小猴子,我要出去一下,你自己先在家裡呆一會兒好嗎?」
愛西不悅地皺起了眉頭,「為什麼不好?我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嗎?」他也大著嗓門沖樓下喊:「你有事儘管出去好了!」
「好,我等一下回來!」梅斯扯掉圍裙就往門外跑,邊跑邊說:「爸爸等一下就回來了,你乖乖的,別和他吵嘴……」
濃濃的睡意向愛西襲來,梅斯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隔了幾條街一般。她說什麼?愛西一點概念都沒有。算了,管她說什麼,反正只會是些無關痛癢的小事。愛西翻了個身,閉上了眼睛。
樓下有些響聲,愛西迷迷糊糊地把眼睛張開一條縫,聲音很輕,一定是梅斯回來了吧?他沒有在意,繼續睡了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鈴響了。有人走過去開門。睡意正濃的愛西惱火地把頭埋在了枕頭裡。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穿透了軟綿綿的枕頭,傳到了愛西耳朵裡。「西撒叔叔,你好!」
咦,是蘇菲亞的聲音!愛西條件反射地跳了起來,正要迎上去,但是,另一個聲音讓他的腳步硬生生地定住了。
「蘇菲亞,你來了。坐吧!」是他的爸爸西撒-貝蒂尼的聲音。一瞬間,愛西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西撒的聲音聽起來比7年前蒼老了些。他靜悄悄地把房門拉開了些,細細聽著父親的聲音,躊躇著該怎樣下去。
「蘇菲亞,聽艾倫說……你和愛西那小子正在戀愛,是嗎?」西撒的聲音聽起來很慈祥,不過,愛西卻覺得像是當頭棒喝。天啊,老媽,你幹嗎告訴那個老頭?那個食古不化的老傢伙肯定接受不來!完了,他一定會勸蘇菲亞離開我了。
樓下,蘇菲亞期期艾艾地說:「西撒叔叔,你同意我和愛西在一起嗎?」蘇,你問什麼哪,那個老頭子一百個反對!愛西急了,就要往樓下竄,在西撒雷霆大怒之前,抓住蘇菲亞的纖纖素手,像電影裡的男女主角一般遠走高飛。
「為什麼會不同意?」西撒哈哈笑了起來,「我像是那麼不開明的人嗎?」
你不是嗎?愛西愣住了。
「西撒叔叔……」蘇菲亞的聲音很迷惘。
「沒問題的,只要你們彼此相愛就好了。而且,有你伴著愛西那小子,我也放心些。他太莽撞了。」
愛西忽然有了昏眩的感覺。他在做夢嗎?那個老頭為什麼突然變身了,開通得讓人感到恐怖!
「可是西撒叔叔,問題就在這兒!」蘇菲亞急切地說。
「嗯?」樓下和樓上,西撒和愛西都不明所以地怔住了。還有什麼問題嗎?
蘇菲亞心中亂糟糟的,她苦惱地拉扯著自己的滿頭卷髮,眼淚朦朧了雙眸,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西撒她心中的真實想法,可是,她實在太需要傾訴了。
「蘇菲亞,你知道我一直把你當成半個女兒看待的。有什麼話,但說無妨。」西撒溫和地注視著蘇菲亞,他的眼睛清澈深邃,使蘇菲亞亂七八糟的心緒漸漸平復了下來。
她終於鼓起了勇氣,開口道:「西撒叔叔,其實……其實我和愛西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那天,我喝了酒,糊里糊塗地就答應做他的女友了。然後,我看到他那麼高興,就不忍心拒絕他,勉勉強強地就這麼拖著。可是,他對我太好了,大小事都為我操心,緊緊地跟在我身邊,我很難受啊,西撒叔叔,我現在一點私人空間都沒有。而且,他對我越好,我就越無法說出傷害他的話!但是,這樣下去,我覺得自己都消失在愛西一波又一波不停地獻慇勤中了。他對我好是沒錯,可是就是太好了,好得讓人窒息。怎麼說呢……我覺得他就像是弟弟一樣,我們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解釋……如果再拖下去的話,我……我會崩潰的……」
西撒驚訝地望著蘇菲亞苦惱不堪的臉,「上帝啊,孩子,想不到你是這麼的困擾。愛西那孩子真是缺心眼哪!居然這樣都發現不了……」他無可奈何地歎著氣。私心裡,他很希望蘇菲亞可以真心實意地愛著愛西,可是,這不是現實。西撒很清楚,愛情是無法勉強的。
蘇菲亞淚汪汪地凝視著西撒,「西撒叔叔,你說我該怎麼辦……」多日來積聚的委屈與彷徨如山洪爆發,她一下子放聲大哭了起來。
「蘇菲亞……」西撒父親般拍著她的後背,正想說些什麼,但是,一個猶如夢囈的聲音在他身後響了起來:「蘇,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
西撒和蘇菲亞大駭,兩人慌張地望了過去,愛西怔怔地站在那裡。黑瘦的臉龐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彷彿他與方才蘇菲亞的話一點關係都沒有。原本精神抖擻的眼睛現在像死魚一般,呆呆地直視著蘇菲亞。空洞的眸子讓蘇菲亞心裡發慌。
「愛西!」她站了起來。
「蘇……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愛西像夢遊似的推開大門,走了出去。
「愛西!」西撒也站了起來。兒子死灰般的臉色讓他膽戰心驚。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道粉紅色的傷疤,「上帝啊,愛西千萬別像我!」他在心中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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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潑大雨伴隨著雷聲,肆虐地著。西撒憂心忡忡地看著窗外。電話鈴響了,艾倫心急如焚的聲音傳了過來:「西撒,愛西還沒有回家,我現在就在他家附近……我打過電話給車隊了,他不在那兒……西撒,這可怎麼辦?那孩子跑出去已經6個小時了……」艾倫已經六神無主了。
「艾倫,別擔心,愛西是成年人了。」西撒斬釘截鐵地說道。放下電話,他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蘇菲亞雙目含淚,低低地飲泣著,「都是我不好……」
「蘇菲亞,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感情是沒有對與錯的。」西撤走過去,輕輕拍了拍蘇菲亞的肩膀。
梅斯緊張兮兮地跑了過來,「愛西家裡的鑰匙放在了廚房裡!他根本就沒辦法回家!」
所有人的臉色陡然變得陰沉了起來。蘇菲亞忘記了哭泣,心空蕩蕩的一無所依,她想呼喊,可是就是無法發音;想呼吸,一口氣提到喉嚨就是吐不出來。眉心糾結著,眼睛很乾澀,鼻子冒著熱氣,蘇菲亞感到自己就像患了重感冒一般,渾身上下燥熱不安。她猛地站了起來,邁著沉重的步子,向門外走。
「蘇菲亞!」西撒在屋裡叫著。
「我要去找愛西!」蘇菲亞義無返顧地投入到茫茫雨霧中。
開著車子,蘇菲亞滿羅馬城去尋找著那個黑瘦的身影。暴雨給城市增添了迷濛的面紗,愛西就好像隱身在這厚厚的面紗裡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蘇菲亞的心頭沉甸甸的,心臟似乎已經難以負荷了,好像就連跳動都變成了很困難的事。車窗外,雨滂沱地下著,車窗裡面,蘇菲亞的眼淚也像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一樣,瓢潑而下。在過去的27年裡,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恐懼過。她好害怕失去愛西。
驀地,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在車窗外一閃而過。如同冥冥中注定似的,蘇菲亞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車子。
她抓起一把傘,匆匆走出了車外。在一片迷濛中,愛西孤零零地坐在街心花園的長椅上。雨水在他周圍激起了層層水汽,使他顯得那麼不真實,那麼的令人心痛。
「愛西!」瞬間,蘇菲亞的心顫抖了。她飛快地跑了過去。
愛西沒有動。他好像和周圍的一切都不相干似的,只是靜靜地坐著,「愛西!」蘇菲亞的鼻子酸了。
愛西輕輕地抬起頭來,淡漠地望著蘇菲亞。蘇菲亞機靈靈地打了個寒戰。愛西的眼睛太平靜,沒有一絲陰翳、空洞得沒有一絲表情,「愛西,我們回去好嗎?」她俯下身,把傘撐在了愛西頭頂。
愛西一動不動,只是迷惘地說:「我忘了帶鑰匙了。」
「好,我們回去拿……」蘇菲亞要把他攙扶起來。
愛西像一塊石頭似的紋絲不動,嘴巴一張一合,「我忘了帶鑰匙了。」
「上帝啊!」蘇菲亞摀住了眼睛。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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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蒂尼一家心急火燎地趕到了街心公園。蘇菲亞遠遠地叫道:「艾倫阿姨!西撒叔叔!」她已經欲哭無淚了。
艾倫和西撒心驚膽戰地看著愛西規規矩矩地坐在長椅上,一副置身事外的恍惚樣子,蘇菲亞在他頭上撐著一把傘,渾身上下和愛西一樣都濕透了。
「愛西……」艾倫就要向前衝,西撒攔住了。他緩緩地向愛西走去,臉上掛著微笑,輕輕地說:「愛西,和我回家好嗎?」他的動作是如此輕,惟恐驚醒了睡夢中的嬰兒似的。
愛西沒有抬頭,只是不停地繼續重複他那已經說了數十遍的話:「我忘了帶鑰匙了。」
「他……他已經說了好多次這句話了……」蘇菲亞方寸大亂。
「愛西,鑰匙我給你帶來了。」西撒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了愛西的鑰匙。他沒有動,靜靜地看著兒子。7年沒見了,兒子還是那麼精瘦精瘦的,他現在很乖,一言不發的,可是,西撒寧願他像7年前一般和他吵架--最起碼,那樣會真實些。
愛西依舊不動。他抬起頭,用像看陌生的眼光望著他那串鑰匙。臉上浮現出了茫然若失的表情。
時候彷彿靜止了。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串鑰匙上。西撒躊躇著,他不知道現在是不是時候走過去把愛西拉起來。正在思索著,愛西動了。
他慢慢地站了起來,像一個在公園裡休息夠了的人準備離開一樣。西撒不解地望著他的兒子,「愛西……」他下意識地叫著兒子的名字。
愛西逕自向西撤走了過去。西撒錯愕地看著,然後愛西靜靜地摟住了父親。西撒的眼睛濕潤了。他本能地用力抱著愛西。他眼前不由自主地出現了愛西孩提時伸出小小的拳頭,對著他響亮哭泣的畫面。一瞬間,西撒又有了初為人父那久違的溫馨、奇妙感覺。愛西的身體冰涼冰涼的,西撒緊緊地抱住了他,希望把自己身上的溫暖傳遞給他。
「爸,我忘了帶鑰匙。」愛西輕輕耳語。
西撒潸然淚下。他很久很久沒有聽見愛西叫他「爸爸」了。他哽咽地拍著愛西的後背,「用不著帶鑰匙,家門永遠為你敞開著。」
愛西沒有回話,他像孩子一般,柔順地把腦袋擱在西撒的肩膀上。西撒撫摸著他粗硬的烏髮,百感交集。今天,離家的兒子終於又回到了他的懷抱裡。
驀地,愛西全身一鬆,支撐他身體的力量瞬間消失了。西撒趕緊抱住了兒子那沒有知覺的軀體,著急地大喊:「快把車子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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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西麻木的身體終於又恢復了知覺。他只感到置身於冰火地獄一般,身上忽冷忽熱的。冷起來,打哆嗦打得牙齒「嘎巴嘎巴」地響;熱起來,渾身像被火焰炙烤一般,好難受……好難受……
不知道過了第幾波冰火的考驗,愛西的手能動了。他感到很熱,忍不住伸出手要揭開身上的被子。
一隻溫暖的手堅決地按住了他不安分的手,「不行,你在發燒,忍耐一下吧,很快就沒事了。」柔和的聲音聽起來很舒服,身上的燥熱好像被這聲音驅散了些。愛西迷迷糊糊地又睡了。
從此以後,這個聲音一直伴隨著他。他冷,聲音的主人替他加被子,他熱,聲音的主人在他頭上覆上冰袋……溫柔的聲音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愛西的神志恢復了清明。這是蘇菲亞的聲音,聽著蘇菲亞的聲音,他感到愜意……
蘇菲亞低低地哼著歌曲,愛西在不成調子的歌聲中張開了眼睛,「啊,你醒了!」才剛剛出現在他朦朧的視線中的蘇菲亞張惶地消失了。
「蘇,為什麼躲著我……」愛西呢喃著,眼皮上彷彿吊著個秤砣,他又陷入憨甜的黑暗中。在他模糊的思維中,只有一件事是確定的:他不想蘇菲亞就這樣慌裡慌張地走掉--一點也不想。
愛西再次張開了眼睛。梅斯清秀的瓜子臉出現在他的視線裡,「小猴子,你終於醒了!」梅斯眉開眼笑地湊了過來。
「怎麼是你?」愛西疑惑地欠起身來。
「躺好!」梅斯重重地把他按了下去,「你知不知道,你這傻瓜昏睡了2天半了!真是好笑,你居然在夏天得了重感冒!喂,看到我很失望嗎?這麼久沒見,你居然嫌棄起我來了?我是你姐姐耶!雖然我總是叫你『小猴子』,可我也很關心你的……」梅斯沒頭沒尾地說著,眼圈漸漸紅了。
愛西驚訝地看著梅斯強忍住眼淚的模樣。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平日裡就會欺負他的小姐姐居然會為了他掉眼淚,「梅斯,你哭了?」怔怔地,他問了一句蠢話。
「怎麼可能?!喝點薑湯吧!」梅斯把一碗薑湯遞到他嘴邊,「去寒的。」她迅速眨著眼睛,把眼裡的潮氣趕走。
愛西很默契地沒有再說話,他靜靜地喝完了薑湯。一股暖意從胃裡升了起來。
「餓了吧,我去把稀粥端上來,」梅斯風風火火地就往樓下跑,臨走,不忘加上一句,「乖乖躺在這裡,別亂動!」
愛西望著小小的房間,終於明白過來,他這是在家裡--真正的家裡。隱隱約約地,他想起了蘇菲亞。蘇菲亞的氣息彷彿仍然縈繞在房間裡,久久不去,「蘇,你用不著躲開我的。」他傷懷地歎了口氣。
撐起了軟綿綿的身體,愛西搖搖晃晃地向樓下走去。一陣頭昏襲來,愛西眼前一黑,不由得抓住了樓梯欄杆。
「你又起來了!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乖乖躺好,要什麼東西我會幫你拿的……愛西,我這麼不可靠嗎?你就不能稍稍依賴一下家裡人嗎……」梅斯端著碗,好看的眉宇緊鎖著,滔滔不絕地向愛西發連珠炮。
「梅斯,」愛西怯怯地打斷了她,「我是想上廁所。」
「呃……」梅斯的臉紅了。愛西看著梅斯難得露出來的女兒嬌態,不禁揚起了嘴角。但是,3秒鐘之後,他臉上淡淡的笑容凝結了,他想起了蘇菲亞的嬌憨可愛。
一雙結實的臂膀橫空而來,把愛西抱了起來。愛西懵懵懂懂地望著陡然出現在他視線中的一張臉。這張臉酷似梅斯,可是線條更堅毅些,而且頭髮是捲曲著的……毫無疑問,這是一個美男子。
「赫爾……」愛西呆呆地叫著,怎麼也沒想到,短短時間裡,他的孿生哥哥能夠成為一個黑髮阿波羅。唉,哥哥姐姐都這麼漂亮,偏偏……愛西有些沮喪了。
「嗨,小弟!」赫爾溫文爾雅地笑著,好脾氣展現無遺。
瞅著赫爾的完美臉龐,愛西臉微微紅了,「赫爾,放我下來好嗎,我要上廁所。」
「赫爾哥特意向舞蹈團請假過來照顧你的,你大大賺了,小猴子,芭蕾舞團裡有多少女演員想讓赫爾托著跳雙人舞啊……」
「我又不是女演員!」愛西小聲嘀咕著,看到赫爾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他托抱了起來,他簡直氣餒到了極點。
「你就權當自己是所羅門王好了。反正小時候你就不肯讓我抱。」赫爾不由分說,就把愛西妥妥帖帖地送進了盥洗室。
愛西昏頭昏腦地洗了把臉,腳步虛虛的。忽然間,一度斷了的親情線又結結實實地繫好了。
望著鏡子裡自己憔悴的面孔,愛西忽然想起了什麼。他飛快地衝出盥洗室,不顧頭昏,大著嗓門問梅斯:「今天星期幾?」
「星期六啊。」梅斯愣愣地看著狀若瘋虎的弟弟。
「完了!」愛西風一樣往身上套著衣服,忙不迭地往門外沖。赫爾與梅斯張大了嘴巴看著他,一點頭緒都沒有。
「我明天要比賽!老天,幸虧是在意大利本土。」愛西急急忙忙地解釋著,抓起車鑰匙就跑。
赫爾與梅斯恍然大悟,「喂,小弟,你才剛剛清醒過來,就要去賽車?這不行吧?」赫爾遲疑著,想制止他。
「不行也得行!我現在只想去賽車!」愛西答得很肯定。他把手放在了門把上,還沒有擰,大門就開了。西撒驚訝地望著出現在門口的愛西。
愛西也望著西撒。記憶逐漸清晰了起來,愛西想起了他抱住西撒脖子的情景。頓時,他羞赧了起來。
天哪,那時候我到底是怎麼了?不但跑出去淋雨,還一把抱住了……就連愛西自己也搞不明白他當時的舉動。
「呃……老頭,你的頭髮長得不錯,一點禿頭的預兆都沒有。」突兀拋下一句比蚊子聲音還小的話,愛西靦腆而匆忙地從西撒身邊跑了出去。
「哈,過了7年,還揪著我的頭髮不放?!」西撒望著愛西遠去的背影,氣不打一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