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今天一整天我都恍恍惚惚的。
本來是一幹好友要陪文恭一整天的,但由於柴平他們幾個白天有工作得做,因此就只有老早請假的我與文恭兩人相處。
若非老一輩的人說結婚前新郎新娘見面會不幸,文恭老早就丟下我去找他的親親老婆了。不過幸好有這個俗例,這讓我能為告別做心理準備。
但是我發現這是不可能的任務。為此,我十分的苦惱,可是感情那能像插頭,說拔就拔?
我恍神到文恭十句夾一句問著:「你還好吧?」
回答了什麼我不太清楚,只隱約感覺到頭左右搖了搖,是否定吧?
其實我真的很不好,若是說出來,萬一文恭追究呢?
要怎麼回答?我答不出來。
晚上,柴平他們全來鬧了,原本安靜的屋子也頓時吵雜了起來。
一聲爆笑猛地炸出,聽在耳裡,只覺尖利。
我們這一群人,有五個,開著進入墳墓前的單身派對。
我,不是你們該知道名字的人。
他,楊文恭,今天的主角,才是你們該知道的人。
他是我最要好的同性朋友,明天就要娶老婆了,在欣喜歡笑、杯觥交錯的時刻,我聽到某樣東西碎落的聲音。
起先,我以為是杯子打破了,下意識的低頭找尋,但地上光可鑒人,倒映著我悲慘的眼眸與唇邊高揚的微笑。
不是杯子破了,而是我的心碎了。
杯子破了,可以拿個新的,那心呢?
心碎了,是不是可以……也換個新的?
我其實不想講,但這是日記,日記只有我一個人看得到,所以我說出口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我對文恭抱持的情感──不是友情,而是愛情。
文恭,如果可以,我很希望笑著祝福你大婚之喜……
但事實上,我很想罵髒話,然後上了文恭,好好了結一下多年的暗戀,問題是……問題是……
***
白郡堯看著楊文恭被一幹好友給灌得臉泛紅,狠狠吸口煙,爾後丟下煙頭,踩熄,上前格開那幾個玩瘋了不肯離去的朋友。
「好啦!別再灌他喝了,要是準新郎缺席,我看你們怎麼跟馨儀交代。」他架著全身發熱、酒氣濃厚的楊文恭,代口齒不清的他向眾人求饒。
「堯仔,你很不夠意思哦,我們今天干了兩箱啤酒,其中有一箱是要文恭包辦的,現在文恭才喝了十瓶,那剩下的咧?你要我們搬回去嗎?」留著落腮鬍,身材高碩不像東方人,嗓門十分之大的柴平率先發難。
他家經營酒店,什麼酒都可以弄到,但是他自稱為了文恭明天的幸福,捨烈酒擇啤酒,是他最最最體貼的溫柔。
說這話時的柴平遭到眾人以啤酒洗禮,他本人也不在意,笑聲大得樓下都可以聽見。
「這可不行,咱兄弟自店裡幹過來的啤酒一定得全干了才行。」瘦瘦高高,戴著金邊眼鏡,眼神凌厲的白面書生蔣偉睿跟著附和。
蔣偉睿現職上班族,據他自己的說法是:每天都被上司欺壓,夜夜加班不得回家。但熟識他惡魔性格的友人們皆知只有他欺負人,從沒有人能欺負他。
只怕他口中那位魔鬼上司被他整得團團轉還不自知。
「不然……郡堯你來喝掉也可以啊!」笑得像彌勒佛的趙振豪狂笑,已經醉得差不多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趙振豪是高職老師,有一名相交已久的女友,兩人是他們這群裡被預測繼楊文恭後第二對步入禮堂的佳偶。
這三個人加上白郡堯是明天婚禮新郎的伴郎。
新郎,當然是老早醉倒的楊文恭,他們四人是大學時的死黨,雖然出了社會,各自有各自的工作,但感情仍未散去。
楊文恭是他們這群裡最耀眼的存在,平時功課、運動、獎項一把罩,他們幾個混出來的,每到期中、期末時,楊文恭──的筆記就成了他們眼中的救星。
畢業後,楊文恭進入一家美商公司工作,事業前途看好,與女友顏馨儀的感情穩定,終於決定於明天步入紅毯的那一端。
白郡堯知道自己該為好友高興,再多也該是像柴平他們一樣不甘心的報復楊文恭,但是他什麼也沒有做,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笑與鬧,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
他回想起楊文恭拉著顏馨儀來赴約,兩人神情皆帶喜氣,那時他正為楊文恭遲到感到不悅,對於他帶女朋友來更是不爽,但他的不悅與不爽全在他們兩人宣佈喜訊的一刻瓦解。
有點寂寞的是,他與楊文恭之後再不可能在兩人工作的空檔相約出來吃頓飯、喝咖啡,相互抱怨彼此的工作,偶爾、偶爾談到女朋友的事。也許楊文恭覺得一切都沒有變,反而更好,但白郡堯知道他們的話題重心將會偏離,他們仍會談工作,但相信更多的時候會談論他的妻子與即將會有的兒女……還有,他們夫妻為瑣事爭執的實錄……
白群堯不想聽這些東西,卻明白清楚自己不可能因此斷絕與楊文恭來往,只要他還愛著楊文恭一天,就算是楊文恭娶妻生子,他還是想維持這種可悲的朋友關係。
「你們這幾個小鬼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叫我喝?」白郡堯知道自己一喝酒會「變性」,所以要喝也會在家裡自己喝,何況這種場合,有個人保持清醒比較好。
「哎喲……大哥,你嘛卡拜託,不然你閃旁去,別妨礙我們兄弟們發洩啊!」蔣偉睿推推眼鏡,腳步踉蹌地上前就要分開白郡堯與楊文恭。
白郡堯一腳踹向蔣偉睿的膝蓋,把他踹離。
「夭壽,你真踹我!」蔣偉睿捂著膝蓋,顫著指指向白郡堯。「這下子你不喝完這箱啤酒不讓你出門。」
白郡堯環視這群惡友,被他們挑惹起不服輸的怒火。
「靠,我怕你啊!」白郡堯放醉得差不多的楊文恭於沙發,上前開了瓶啤酒,一口仰盡,白色的泡沫順著他嘴邊流出,他抹去,神情狂野地再開一瓶。
「哦哦哦哦!郡堯你太帥了,上啊!」趙振豪鼓舞著白郡堯,開始唱著一些不成調的歌。
「郡堯,你真的要喝哦,那這箱也給你喝好了。」柴平將另一箱只剩十瓶的啤酒推到白郡堯面前。
白郡堯揚起一抹苦澀的笑,照單全收。
「嘔──」吐光入腹的酒,白郡堯稍微清醒了些,他巴上洗臉盆,轉開水龍頭,雙手掬了水往臉上潑,他微喘氣,覺得掌控身體的熱度下降了些。
他關起水龍頭,腳步踉蹌地走出廁所,只見廳裡那幾個剛剛還說要拼酒的大男人全數陣亡,七歪八倒,弄得整個客廳沒有立足之地。
白郡堯的視線落在沙發上那熟睡的男子上,癡癡地望著,爾後,他微扯動嘴角,抹抹發熱的眼眶,上前搖他。「文恭,文恭?」
「唔……我不行了……我投降……」楊文恭揮開白郡堯的手,一邊喃著,偏頭睡去。
「文恭,在這兒睡會著涼,進房去睡吧!」白郡堯不放棄地搖著楊文恭,但楊文恭嘴裡喃念著什麼,仍是睡著。
「你說什麼?」白郡堯沒聽清楚,俯低頭,耳湊向楊文恭的嘴。
「馨儀……我好愛你……」楊文恭大手一抱,把白郡堯抱住,白郡堯重心一個偏離,整個人跌到他身上。
白郡堯呼吸一窒,推著楊文恭想起身,但楊文恭連腳也纏上白郡堯的膝蓋後方,讓他動彈不得,這一扯一動之間,兩人身體一偏,往沙發倒去,白郡堯倒霉地成了跌下地的那個。
「噢……」白郡堯覺得他半邊的身體全麻了。
他勉強坐起,看著呼呼大睡的楊文恭,呼吸有些急促,動作遲緩地傾向前,輕輕地覆上楊文恭的唇,不敢太大力,怕驚醒他,只稍稍感受到楊文恭嘴唇的溫度即退離。
「文恭……」白郡堯輕喚,但睡到打呼的正主兒並未聽到他的聲音。
他面容扭曲,掩不住心事的低嗚起來。
多希望,多希望他有勇氣強暴文恭,這樣就算朋友做不成,他也會一輩子記得他。
可惜他是個膽小鬼,他希望一輩子跟文恭是好朋友,所以……所以他現在只能坐在地上看著文恭的睡臉,偷偷的親他,偷偷的洩露一些心底的情感。
白郡堯知道很多楊文恭的事情,大大小小,顏馨儀不知道的,他全如數家珍。但是,他不會是他的枕邊人,他只會是「朋友」、「哥兒們」。
也是,他還能奢求什麼呢?他能要楊文恭愛他嗎?
不,白郡堯揚起一絲混著苦楚的笑。若不是因為楊文恭的專情,他也不會愛上他,但就因為他專情,傷他深重。
他一路看著楊文恭與顏馨儀走來,不止一次希望自己有勇氣拆散他們兩個,更曾經想過去誘惑顏馨儀好去破壞他們的感情,然而……
然而,他都只是「想」,沒有付諸執行。
現在,他們要結婚了,他仍是在這兒「想」而已。
白郡堯伸手拂開楊文恭的發,不經意揚眼,全身一震,收回手,不知所措,好一會兒才找到聲音:「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進來的?」
他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音,而這個人就像鬼一樣突然站在客廳,嚇死他。
「馨儀給我鑰匙,要我過來看看,因為電話不通。」他指指放置電話的小桌子,語帶戲謔的說:「我有按門鈴,但是沒有人聽見,才用鑰匙開門。」
白郡堯檢查了下電話,才發現插頭被拔掉。「插頭被拔掉了,八成是柴平。」
眼角瞄眼呈大字型攤平的柴平,爾後,目光終是不情不願的對上站在門口的他。
「文恭沒事,明天可以準時出發接新娘,你回去吧。」
久久沒動靜,白郡堯知道他仍站在原地,於是起身走向他,挑明了問:「你到底看到多少?」
「不多不少。」
「什麼叫不多不少?」白郡堯揪住他的衣領,強迫他低頭看他。
「你叫他、被他抱、你親……噢!」他話說到一半,即因白郡堯一記勾拳而逸去,「有種做別沒種承認。」
「你說什麼?!」完了,他真的看見了!原以為沒人發現的白郡堯不禁為自己一時衝動而氣惱。「我、我什麼也沒……」
「要做就做得徹底點。」他拿出皮夾,取出個小真空袋,塞到白郡堯掌心,「加油!」
「你在說什麼?」白群堯看清掌心的物體,把它丟上他臉上,「我……我們不是……」
「不是什麼?」他接住保險套,揚眉問。
白郡堯狠瞪他一眼,「我們是朋友。」
「朋友也可以當炮友啊!」微聳肩,他收好皮夾,雙手插口袋,淡淡的說。
「律硯勳,請問我那裡得罪你了?」白郡堯沒看過比律硯勳更白目的男人,都下逐客令了,他還能無知無覺的跟他哈啦。
律硯勳聞言,還真正經八百的打量起白郡堯來,好一會兒才說:「除了比我矮一點、頭髮亂了點……好像沒有了……」
「比你矮也得罪你了嗎?」白郡堯瞇起眼,冒火的冷笑。
這律硯勳分明欠扁,他發誓明天婚禮後,一定要夥同蔣偉睿那些人去蓋他布袋,給他鐵拳的教育,讓他知道什麼叫做「有口德」。
「是還好,只要低頭就可以看見你。」律硯勳低頭看他,高深莫測的一笑。
這笑,看在白郡堯眼底成了嘲諷。
「媽的,我就是同性戀怎麼樣?我就是愛男人,我就是愛文恭,你去講啊!去告訴顏馨儀那女人啊!去告訴全天下的人說我是個同性戀啊!讓我跟文恭做不了朋友,做不了一輩子的朋友……」白群堯捉著律硯勳的衣領,聲音隨著低下的頭漸漸扭曲。「為什麼你會看見?原本只有我自己知道而已……文恭,文恭……」
律硯勳攙住膝蓋彎曲致使整個人矮半截的白郡堯,「他要娶老婆了,你忍心毀掉他的幸福?」
白郡堯抬起頭,瞪他,臉色發白,「你想威脅我?」
律硯勳揚眉,「你都把人看得這麼噁心嗎?」
「你是陌生人。」
「我是,但我不是噁心的陌生人,我是馨儀的朋友。」
「你還說不是想威脅我?!」白郡堯不知那來的蠻力推倒律硯勳,他撲過去壓著律硯勳,掄拳想揍他,卻在拳頭高舉的剎那鬆開,苦笑著坐到一旁,曲膝,臉埋進分開的膝蓋裡,悶聲道:「我求你……至少在婚禮後才告訴文恭這件事,我……我想當他的伴郎……」
「何苦呢?」律硯勳的聲音遞送而來。「何苦折磨自己?」
「我想祝福他,我希望看到他人生中最耀眼的時刻,我希望他幸福。」白郡堯說出心中的想望。
「那你的幸福呢?」
「我很幸福呀!」白郡堯好笑的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你真打算不讓楊文恭知道你對他的感情,一輩子?」律硯勳掏出煙來,分給白郡堯一根,還替他點燃。
煙霧氤氳掩了律硯勳的表情,不過就算沒有煙,白郡堯也看不清楚,只因身處黑暗,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切,就連剛剛,他是否真吻過楊文恭,白郡堯也不確定了。
「他知道有什麼用?他能響應我的感情嗎?沒用的,只要能像朋友一樣待在他身邊,就夠了。」白郡堯說著連自己也說服不了的謊言,只希望律硯勳別再問這些他無法招架的問題。
「是嗎?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真能忍那麼久?一輩子在他身邊當好朋友?」
「媽的!」白郡堯叼著煙,咒罵一句,轉身揪住律硯勳的衣領,「你到底要怎樣?這TMD根本不關你的鳥事,你那麼關心我做什麼?愛上我了啊!」
「如果我說是呢?」律硯勳任白郡堯揪著自己,語氣沈穩平靜的反問。
白郡堯聞言一愣,鬆開手,取下煙,「別開玩笑了。」
「為什麼不相信有人會愛你?」律硯勳輕問,聲音溫柔的不像話。
「不是不相信,而是根本沒有這個可能,OK?」白郡堯用手肘撞了下律硯勳,笑了,「多謝你的安慰,我清醒了。」
律硯勳笑出聲來讓白郡堯聽見,卻隱含著一點悲傷,「不客氣,現在知道我是個好人了吧?」
白郡堯瞥他一眼,「這點有待商榷。」
「去!」律硯勳反推他一下,「我沒想過我能這樣跟你說話。」
「是嗎?」
的確,打他們第一次相見,場面就很火爆,那時顏馨儀開開心心的說要介紹青梅竹馬給楊文恭認識,以為律硯勳是女人的楊文恭,硬是拉了白郡堯當陪客,沒想到來的是一名身高一八八,身材很好的男人。
頭髮是很淡很淡的茶色,眼眸的顏色也很淡,像放在太陽光底下的彈珠,站姿很美,長得俊帥但眼神凌厲挑釁,身為模特兒的律硯勳,怎麼也無法和顏馨儀口中那又隨和、又大方、又開朗的青梅竹馬連在一起。
白郡堯還記得律硯勳以為他是楊文恭,劈頭就吐出一連串警告,內容不外乎是他家的馨儀有多熱情、美麗、可愛、迷人,要他要好好愛護、照顧她……拉拉雜雜講了一堆,中、英、法、意大利文交雜,聽得白郡堯頭昏昏腦脹脹。
後來楊文恭出現才解了他的危機,但律硯勳卻不給楊文恭好臉色,連帶的也不給身為文恭好友的他好臉色。
白郡堯覺得律硯勳對他更是有意見,很討厭他的樣子。
每次看見律硯勳,他都是一張臭臉,那雙淡色眼眸會冷冷的瞇起來,像在評估自己身上哪塊肉比較好吃,那種狩獵的眼神,讓白郡堯打冷顫,自然而然會迴避他。
「也是,你對我們都不給好臉色。」尤其是我。
「我是對楊文恭有敵意又不是對你有敵意。」律硯勳一聽,冷凝的語氣起了些微波動。
「問題是任誰看見你都覺得你不容易親近啊。」白郡堯不是會主動跟人交談的人,一遇到律硯勳這種人,他只會閃得老遠。
而且他的警鈴一碰到律硯勳就會響得他頭痛,不避開才怪,今天……今天例外,因為他喝了幾乎一箱的啤酒,有點醉了……
「哈。」律硯勳哈笑一聲,打開不知何時到手的啤酒,狂飲一口。「我以為你是臉上寫著:『想幹架就來,我不會怕你。』的那種人。」
「你錯了,我很膽小。」
白郡堯長得斯文瘦弱,鼻樑上老掛著副眼鏡,看來老老實實、弱不禁風,若是女孩子還好,偏偏他是男的,不論是以前學校的女同學、社團學姊妹,或是現在的女同事,每個人都只拿他當朋友看。
不會有想交往的慾望,是一個安全的異性友人。這是不知那個女同事在茶水間閒聊時被經過的他聽見的。
安全的異性友人。白郡堯知道他在同性間也是一個「安全」、「沒競爭力」的朋友、同儕。
他知道他很平凡,但這些他都不在乎,反正他心底只有一個人,但是那個人現在要變成別人的了,完全不屬於他。
白郡堯起身翻開啤酒箱,找到一灌沒開的啤酒,見楊文恭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於是隨手拿了件外套充當被子為他蓋上,眼鏡自鼻樑滑下,他伸出一指將它推回原來的地方。
「會嗎?很凌厲,你的眼神。」律硯勳吐出一句文法組合錯誤的話語,白郡堯無礙地自動排列組合。
律硯勳有個毛病,就是講中文會句法倒置,因為在六歲之前,律硯勳人都不住台灣,之後,也只有每年的寒暑假會回來跟外婆住在一起,顏馨儀是在律硯勳六歲時認識他的,情誼維持至今。
他有二分之一的意大利血統、四分之一的法國血統與四分之一的中國血統,他父親是意大利人,母親是中法混血兒,他出生在意大利,所以拿的是意大利護照,由於他父母親酷愛中國文化,因此替他取了個饒舌的中文名字。
姓律,是因外婆就姓律。
每次見他,他都是板著一張酷勁十足的臉,也不多話,時常是自己一人於席間獨自抽煙,不顧討厭煙味的馨儀的抗議,若是馨儀抗議,他還會抽得更凶來回報她。
雖然白郡堯自己也抽煙,但只要楊文恭一說,他就會聽話的不抽。
與印象中熱情的意大利人不同,律硯勳冷的讓人想扁。
白郡堯並不喜歡律硯勳,不只是因他是顏馨儀的朋友,更是因他對楊文恭的深厚敵意。他將這份心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不張揚,純因他很虛偽,虛偽到連他自己都受不了的地步,他很清楚自己是那種即使對某個人深痛惡絕,但在碰面時仍能微笑招呼的人。
因為虛偽,所以他沒有勇氣撕破那層假面具,他想用好好先生的形象接近文恭,但文恭只當他是好朋友,他的奸計沒有得逞……
「你竟然會稱讚我?」幾罐啤酒下肚,原本就有醉意的白郡堯眼神迷濛渺遠。「好難得。」
「你很美,其實,我……討厭楊文恭,但是我喜歡你。」律硯勳的臉有一半隱沒於黑暗之中,聲音緊繃帶點沙啞。
白郡堯一愣,瞪大眼想在黑暗中看清楚律硯勳的表情,一股淡淡的煙味竄入鼻間,他一時間分不清那是來自律硯勳身上還是自己身上逸出的,下意識想後退,頸後即被個力道撐住,同時下巴也被抬高,眼鏡被摘掉,嘴唇被個溫熱而柔軟的東西覆上……
『轟』的一聲,白郡堯的腦袋像有人放了十噸的黃色炸藥一般被轟碎了。
他一定是瘋了,以致於律硯勳後來咬住他的耳垂,在他耳邊說:「我喜歡你。」時會全身發顫,在律硯勳的手解開他的褲頭,伸進他的褲檔時,他呻吟出聲,但唇再次被吻住,呻吟聲也被吻去。
他一定是喝太多酒了,才會在律硯勳問他:「要不要做?」時,著魔的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