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將他們載到亞馬遜河的一個小島上,這時他們已經離開黑水河流域了。這座島說是小島,其實也有一個城市大小。在亞馬遜流域像這樣大大小小散在河面上的小島不可勝數。
樂樂樂下了直升機,開心的張開雙臂。"好新鮮的空氣!完全沒有文明的味道!"
殷浩調侃:"你問得出文明的味道?"
雷爾微笑說:"我猜,樂小姐說的是文明社會裡的貪婪、嫉妒、傷害吧!"
殷浩淺笑,"是嗎?文明世界裡常見的是人際之間的貪婪、嫉妒、傷害,但在人跡罕至的這裡,植物同樣有這些通病。"
他比比前方叢林裡的籐蔓,"瞧!籐蔓雖然無法獨立站起,得攀附著大樹,'貪婪'汲取樹頂的陽光。然而,有時候籐蔓還比寄主樹來得肥碩壯大,甚至讓樹因為它的緊窒吸附而導致無法成長。
這不是傷害嗎?人說草木無情,但是在生長的壓力下,縱是無情草木也學會了狡詐。"
雷爾聽了一怔,接著哈哈大笑。"殷博士的論點真讓人佩服!"絲毫不以為意的對樂樂樂說:"這趟行程想必可以讓我學到不少!"
物競天擇,樂樂樂也覺得殷浩說得沒錯,可總認為不需要道麼直接反駁。相較之下,雷爾的爽朗大方就讓她更欣賞了。
她先瞪了殷浩一眼,再對雷爾夫妻笑了笑。"大家說的都很好,我其實只是想遠離廢氣而已啦!"
"哈哈哈!"雷爾大笑,"那我們快跟直升機道別吧!未來的兩個月,我們都將見不到它了。"對樂樂樂眨眨眼,"相信我,接下來你不會再有太多機會聞到交通工具的廢氣味。"
樂樂樂喜歡跟風趣的雷爾說話,她露出燦爛的笑容說:"真的?那我真期待接下來的行程。"
安娜願見被晾在一旁的殷浩一臉陰鬱,笑著解釋:"在亞馬遜主河搭輪船四天的航程,換搭直升機只要一個小時,事實上我們現在已離開尼格羅河了。
在亞馬遜流域裡,每一條支流的風光都不盡相同。接下來依你們的計劃要往薩哈瑪山脈前進,由於沿路崎嶇難行,所以有一段時間只能靠木筏跟步行。"
"真的?"樂樂樂聽得興起,自然地靠過來,"我知道不再搭直升機是因為在空中無法清楚看到地面上的植物,可沒想到原來直升機快這麼多!"
她的靠近讓殷浩心情稍稍好了一些,遲鈍的她恐怕連他剛才的不悅都察覺不出來吧!想想自己也真小心眼,何必為了雷爾而跟她嘔氣?
這大概就是戀愛症候群之一吧!莫名其妙的生氣,卻又不明所以的消氣;只想獨佔她所有的注意,獨攬她的甜美笑容。
於是,當她的注意被轉移,當她臉上的笑容不是為他而綻放時,體內自然湧出的酸液就會瞬間催化,隨著血液流到四肢百骸,讓他變得陰陽怪氣。
這是不對的。殷浩明白。沒有人願意跟忽怒忽喜的人相處,他必須學著控制自己的情緒。
想到這,他真佩服邵燁,明明愛雲柔愛得那麼久、那麼深,卻還是一派冷酷。想起樂樂樂曾經誇讚過他的專情,難道女孩子都喜歡心裡明明在乎,表面上卻ㄍㄥ得厲害的男人?
好!經過昨晚,他確信樂樂樂對他不是全然沒有感覺的,要來大家一起來ㄍㄥ!他絕對不會是第一個內傷的人!
既已想通,殷浩露出足以誘人犯罪的笑容說:"那是因為航行在亞馬遜河有太多不可抗拒的因素阻撓,例如水草。在這種情形之下,輪船進行的速度自然十分緩慢。"
這話雖然是解釋給樂樂樂聽的,殷浩卻是對著安娜笑。
樂樂樂覺得礙眼極了,輕嗤:"哦?你又知道了?"
雖然他分析得很有可能,但她就是不想認同。
安娜笑著說:"殷先生說得很對,確實就是這個樣子沒錯。除了水草常常會纏住螺旋槳或者堵住水管之外,輪船不能在夜間航行也是問題之一。"
殷浩揚起下巴,一副得意的樣子,讓樂樂樂很想一拳招呼上去。
安娜卻沒看出他們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眨下眼接著說:"他們男人相信夜間的海豚會幻化人形,誘拐寂寞女人——"
"安娜!"從直升機卸下裝備的雷爾走過來聽到她的話,低斥一聲,打斷安娜的話。
安娜吐吐舌頭,小聲的說:"傳說他們那族是海豚的後代,雷爾最討厭我說這個了!"
"安娜!"雷爾又再呼喚。
"來了!"安娜趕緊跑過去接下他手中的包包。
樂樂樂聽到雷爾用葡萄牙語低聲喝叱安娜褻瀆神話。看來斯文有禮的雷爾仍然有著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呢!
殷浩跟樂樂樂對望一眼,上前拿起屬於他們的裝備包背在身上。
接下來的行程都要野營,食物主要就地取材,男人背的是露營用具,輕便的東西則讓女人背。
走進密不透光的叢林中,樹木們競相向上生長,地面上反而沒有雜草。雷爾找了塊空地,跟殷浩兩人搭起了兩個帳棚。高科技產品果然好用,只見兩三下工夫,他們就架好穩固的帳棚了。
"晚上怎麼安排?"雷爾問。
殷浩看看樂樂樂,樂樂樂小聲嘟嗄:"我不要跟你睡。"昨晚是突發狀況,她相信他們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分得出輕重。
殷浩聳聳肩,不做聲。
安娜走進其中一個帳棚裡,自顧自地將她的吊床吊好。
雷爾笑笑,"通常,我們族裡的客人如果把床吊到主人妻子的床旁邊,意思就是要她陪寢。"
背對著他們的安娜微微蹙眉。那只是一種傳統習俗,時至今日只有內陸的族人,才會保留這樣的待客習慣,雷爾再三提起……難道,他對那個女人有意思?
樂樂樂聽了張大眼睛,原來雷爾是認真的!她不由分說一把拉起笑得賊兮兮的殷浩,衝進另一個帳棚裡。
"我們睡這裡。"
殷浩臨進去前,丟給雷爾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雷爾微笑點頭,跟著走進他自己的帳棚裡。
樂樂樂一進去就表明:"先說好,我可不是要佔你便宜。"
我很樂意讓你佔便宜呀!殷浩笑著說:"我知道。"
"我只是想,咱們好歹是禮儀之邦,怎麼可以做出破壞人家家庭的事呢?"樂樂樂強調:"你應該看得出他們夫妻感情不錯吧!"
他有說要安娜陪寢嗎?殷浩苦笑地解釋:"我沒有……"
樂樂樂根本不讓他說完,"我知道安娜長得很美艷,但,有一就有二,你總不好意思強佔人家妻子兩個月吧!"她咬著牙說。
冤枉啊,他什麼時候說過要強佔人家妻子?殷浩努力想說清楚:"不!我——"
樂樂樂抬起手,"我知道男人都會有獸性,沒關係,只要你不要太過分,我……就湊合湊合著吧!"她定性夠,忍著點應該不會出事。
什麼話!一下子污蔑他覬覦安娜,一下子說他有獸性,這會兒連"湊合"都拿出來用了!
要不是看在她在乎的份上,他一定要好好打她屁股一頓!
殷浩臉一板,"我有說要跟安娜睡嗎?"
喔?樂樂樂傻了。
殷浩向前一步,"我有說要安娜陪我兩個月嗎?"
嗄?樂樂樂倒退一步。
殷浩又朝她邁了一步,"在你眼裡我就這麼下流?"
樂樂樂一退再退,已經退到帳棚邊緣,困在帳棚跟他之間。
殷浩傾身迫近,跟她眼對眼、鼻對鼻,"獸性?"
要命!他身上的味道直直鑽進鼻子裡,幾乎迷亂了她的意識。樂樂樂閃躲著他的凝視,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妄動。
樂樂樂望進他深邃的眼眸裡的自己,吞吞口水。"干、幹什麼這樣說話?逼、逼供也不是這樣逼供法!"
殷浩略略挑眉。
樂樂樂馬上授著說:"搞清楚!我是在維護安娜的清白耶!"
瞧她說得好像他是公害似的!"你以為我會進去安娜帳裡?"
樂樂樂先"咦"了一聲,才問:"難道不是嗎?"
安娜那麼婀娜多姿,是男人都會心動,他怎麼可能不為所動?
殷浩不懷好意的接近,近到她都能吸到地吐出的氣息,"我跟安娜睡,你跟雷爾睡,是誰破壞人家的家庭還不知道呢!"
喝!樂樂樂這才想到。對喔,帳棚就兩個,總不能他們三個擠在一起睡吧!
雷爾是存心的嗎?不會吧!他怎麼看都是紳士,應該是跟她一樣,一下子沒想太多吧!
她才一閃神,殷浩馬上就喚回她游離的思緒。"你還沒告訴我怎麼湊合?"
他曖昧的語調喚出昨晚的畫面,樂樂樂雙頰一紅,"誰說要湊合的!"
"是嗎?"這會兒他的唇已經貼著她說話了:"我還以為……你願意讓我'強佔'兩個月,好發洩我的'獸性'。"
樂樂樂頭往旁邊一閃,"哪有!我的湊合不過是湊合著跟你睡在同一個帳棚裡,才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明顯的求愛讓她的語氣有點急,她也想,但這是不對的!她不想自己越陷越深,不想!
殷浩往下一瞄,看到她的拳頭握在身側:她又陷入掙扎了。
他往後退一步,雙手插在牛仔褲裡,"要不要出去逛逛?"
樂樂樂猛然抬頭,想不到他會在一瞬間恢復到平常的模樣,雲淡風清地像剛剛的一切都沒發生似的。
她仔細搜尋他眼裡的激情……沒有!他眼睛裡清澈的沒有任何遐想。
樂樂樂心裡有點複雜,既鬆了口氣,又有點悵然。
亞馬遜計劃才開始兩天,她就變得不像自己了,這不是好事。
公事,要記得他們是為了公事來的,不是來談情說愛的!
心理建設夠了,樂樂樂嘴角掛著一抹笑靨,迎向殷浩。
"走吧!趁天色還早,我們去看看這附近有什麼寶貝。"
下午探險回來時,雷爾已經在營地旁烤好一種名為緩巴的魚。
"有什麼斬獲嗎?"雷爾遞給他們烤魚,邊問。
樂樂樂接下魚,嗅了一下,"好香喔!"咬了一口,"嗯!口感結實,像豬肉!"
殷浩笑笑,"她就是這樣,吃東西的時候耳朵就自動關起來了。"
安娜望向在一旁吃得津津有味的樂樂樂,微笑道:"她真是樂觀的女孩。"
事實上,他們離開之後,她跟雷爾起了爭執,最後是在雷爾保證對樂樂樂絕無遐思的情況下,才平息爭端。
"沒錯。"殷浩斯文地剔除魚刺,在她不優雅的啃完手上那尾魚之後,即時遞上剔好刺的魚,"她是獨一無二的。"
安娜看著樂樂樂極其自然的接過,然後埋頭繼續努力吃,不覺莞爾。"你們真是絕配!"
"彼此彼此。"
雷爾再傳過來一尾剛烤好的魚給殷浩,"有收穫嗎?"
殷浩聳聳肩,"她吃東西時就跟工作時一樣專心,我還沒問她呢!"
樂樂樂吃完,意猶未盡的舔舔嘴唇。"真好吃!"雷爾要再拿魚給她,她拍拍肚子。"飽了!謝謝你!沒想到亞馬遜的魚這麼好吃!"
"亞馬遜河裡的魚種豐富,絕大多數的魚類都還沒命名。"雷爾說。
"那釣魚不就很容易?"樂樂樂東張西望,"那餌呢?你們用什麼當餌?"
安娜嫣然一笑,"哪需要餌啊?只要拿一根樹枝放在水裡,魚兒就會爭相過來,咬著不放了。有時候漁夫站得太靠近,腳趾還會活生生的被兇猛的水虎魚啃下呢!"
樂樂樂皺了皺眉,"既然魚種這麼豐富,亞馬遜河的支流又這麼多,為什麼人們還會這麼窮?"
雷爾笑著解說:"這裡有半年的時間是旱季,只能靠魚乾跟少許的植物過活,整個流域大約有三百萬個居民,食物永遠不夠。"
"我們會碰見那些居民嗎?"殷浩沉聲問。要是碰上凶殘的土著,總是麻煩。
雷雨知道他的顧忌,笑著說:"我們前進的方向不容易出現原住民。"
"為什麼?"樂樂樂疑惑的問。
這次換安娜回答了:"薩哈瑪山裡有一座荒廢的古城,傳說是神跡,原住民視為聖地,他們不敢接近整個薩哈瑪山脈,怕遭天譴。"
"神跡?"樂樂樂挺有興趣的,"是亞馬遜神殿嗎?"
殷浩瞧她那副八卦的模樣,抬手在她頭上一撥,弄亂她的發。"你說的日至用金城,傳說中古時期印加文明的起源。它在秘魯境內,而我們現在要往玻利維亞方向走,差很遠哪!"
樂樂樂沒好氣的送了白眼給他,巴巴的問著安娜:"是怎樣的神跡?快告訴我!"
安娜為難的望了望雷爾,見他沒有反對才字斟句酌的說:
"傳說那是原住民神祉住的地方。有一天,別的神祉路過,嫉妒它的宏偉,一施法力,將整座神殿從中間橫剖一半搬走,所以現在那裡只剩地面上的半座遺跡。"她臉到雷爾正走到河邊清洗,悄悄的說:"所以他們原住民最怕招來嫉妒,凡事總一副蠻不在乎的模樣,什麼東西都大方的可以送人。"
樂樂樂忍不住問:"你沒有原住民血統嗎?"老聽她說"他們原住民"的。
安娜笑著抗議:"當然有!只是我沒有像他們那麼多禁忌。"說著說著,看到雷爾走近,她吐吐舌頭,趕緊閉上嘴巴。
殷浩跟樂樂樂對望,只有一種感想:真是一對奇怪的夫妻。
"對了,你們當初為什麼會選定這條路線呢?"雷爾只概略的知道他們想找某一種未面世植物做研究。可是既然未曾面世,亞馬遜河流域又這麼廣大,為什麼偏偏選中薩哈瑪山脈?
殷浩回答:"我們所裡已經事先就這幾百年來,亞馬遜流域曾經發現過的樹種做研究,精算出我們需要的東西約略就在這塊區域。這樣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奔波。"
雷爾跟安娜點頭。"這倒是好辦法,你們中國人更聰明。"
訪了配合不懂葡萄牙語的殷浩跟樂樂樂,他們一直使用英文對話。
說到這,樂樂樂突然想到,"你們對整個亞馬遜流域都熟嗎?是不是不管我們選哪裡,都由兩位當嚮導?"
安娜笑答:"當然不是!整個流域這麼大,誰能全部摸透?我們剛好對這一塊區域比較瞭解,湯姆笙博士才會安排我們接下這次的工作。"
雷爾含蓄的笑道:"希望我們沒讓二位失望。"
"哪裡會!你太客氣了!"樂樂樂高興的透露:"經過下午初步的探勘,我相信往這個方向找下去準沒錯!"
"那真是太好了!希望我們很快就能完成亞馬遜計劃。"雷爾也感染到她的快樂。
殷浩起身,"剛吃飽,我們要不要散散步,消化一下?"
樂樂樂開心附和:"好呀!我真喜歡這塊土地呢!"
搞了安全,雷爾告訴他們一入夜最好不要離駐紮的地方太遠,惟恐遭到叢林裡野獸襲擊。
殷浩跟樂樂樂在附近逛了一會兒就走回營地,坐在帳棚前。
地面緩緩變暗,樂樂樂看了眼手錶,才四點天就已經黑了。
這裡的白天跟黑夜一樣長,夜裡沒有任何照明工具——對他們而言,即將深入蠻荒,所有的物料都必須省著用。
"三點吃晚餐,七點睡覺,這裡的生活幾乎要跟古人一樣了。"殷浩打破沉寂說。
"是啊。"樂樂樂素手往前一指,"你注意到了嗎?文明都會裡,閃爍的霓紅招牌映照著整座城市,即使是深夜也只有夜幕低垂,地面上還是光亮如白晝般;這裡不同,夜色像從地面升起,逐漸將大地及天空染成一片黑。"
殷浩低笑,"這是因為我們在叢林深處,繁盛的樹冠隔絕所有的天色,就連月光都透不下來。"
樂樂樂瞪他一眼,"你永遠是這麼實際,連一點點文藝氣息都沒有!"
"哦?"殷浩挑眉,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
樂樂樂嘟嘴望著漆黑的河面,"這說沒有?我那麼感性的觀感,偏偏碰到你理性的分析,就像拋出的球硬生生碰到鋼板——無趣!"
她沒發覺自己的口吻多像訴苦的情人。這番話聽在殷浩耳裡不怒反喜,即使嬌嗔也是種回應,代表他不再是單向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