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現任察蘭國王穹蒼端坐前方正中位,數名嬪妃伴坐其身側,分坐左右兩列者依例為察蘭國幾位重要大臣,及聖月教眾長老們。
高台下,則已聚滿了無數圍觀的察蘭子民。
梁善福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幕場景,歷史再度重演,然而這一次她卻不知道自己扮演著什麼角色。
身為察蘭國公主,她完全感受不到與這塊土地緊密相連的親密感,那麼這一戰她是為何而戰?聖女對她而言已不再具有任何意義,王兄也只當她是只棋子,這個地方還有什麼值得她留戀早在多年前的那一晚,她在這兒的根已被徹底剜除!
只是……她的心仍惦著他不放,這一戰她是為他而戰,她願意再相信他一次,那一刀的痛早已釋懷,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表白。
幽澄的目光不自覺搜尋著他的身影,一張大臉忽地竄進她眼裡——
「福妹,你可千萬要當心啊!」梁悟峰神情擔憂地道,難得一臉正經嚴肅。「你的死對頭,那個銀霜公主什麼的,看起來殺氣騰騰,恨不得一刀斃了你似的,你可千萬不能手軟啊!」
梁善福輕揚笑弧,回道:「二哥,你放心,我會小心應敵……」眼尾餘光瞥見一抹白色衣影,她不自覺脫口喊道:「無極師父!」
荊無極徐徐轉身,俊顏抹笑,眼裡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欣喜,溫聲道:「有事嗎?」
他溫柔的笑顏讓她怔了一瞬;彷彿他們之間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我……我……」她試著開口說話,說她不再怪他怨他,話語卻硬生生哽在喉際,不知該從何說起。
「冰月公主,請上競技台!」侍衛上前拱禮道,喚醒心緒怔忡的她。
匆忙地點了個頭,心裡卻好生懊悔自己的遲疑,轉身欲離去,小手卻突地被人握住……回頭一望,竟是——荊無極的手。
笑意已不復見,荊無極走近她,劍眉凝鎖,在她耳旁低聲道:「輸贏無所謂,好好保護自己,我不想你有一絲損傷!」
望著他關切的臉龐,手裡傳來他掌心的熱度,梁善福只覺眼眶忽地湧上一股熱意,她趕緊垂下眼,又是匆匆地一點頭,小手自他掌心抽出,隨後跟著侍衛走上高台。
荊無極的視線緊緊跟隨著她,直至一道颯爽的男聲在耳邊響起——
「別瞧了,待會兒你在台上不就瞧得一清二楚了!」梁悟峰難得好心地提醒他,心裡頭可老大不痛快地嘀咕著,真看不慣這傢伙迂迂迴回的做事方法。
荊無極收回目光,注視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須臾,抬起眼,又回復一貫的溫雅淡然。
朝梁悟峰輕點頭以示回禮,隨後舉步走向高台。
「慢著!」梁悟峰在後頭喚住他,雙手抱胸:「喂,你和福妹從前的事我管不著,也不想知道你現下心裡打什麼主意,我只要你記住一點,這一次,福妹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否則……」可別怪他硬生生拆散一對有情人。
荊無極微偏過頭,朝他彎唇一笑,一點也不介意他言語中的威脅之意,輕聲道:「汝之願,亦為我所願!」
話畢,優雅的身影繼續往前走去。身後,梁悟峰眉峰打結地咕噥著:「什麼跟什麼啊?聽不懂!沒事拽什麼文,去!」
※※※※※※※※※
高台上,一白一黃,兩道纖細的身影手持彎刀靜立對峙。
主持競賽之長老依例將規則說了一遍,隨,即退到一旁,讓出場子。
台上氣氛緊張,台下圍觀的群眾也瀰漫著一股躁動不安,眾目睽睽地注視著這一場競賽。
梁善福的視線掠過眾人,停駐在一道白色身影上。
「哼,儘管瞧吧!過了今天,只怕你以後再也沒機會看見了!」銀霜目露凶光,神情狠戾地道。
梁善福收回視線,專注心神,嚴陣以待。
兩人目光交集的一霎那,身影飛縱而出,轉瞬間,已在空中過了數招。
銀霜天生力大,彎刀在手,狠勁劈砍,刀刀有如千鈞壓頂;反觀梁善福,卻是輕巧靈敏,刀若飛緞,揮灑自如,以巧勁轉移敵手之力,身形輕盈似燕,絲毫不見支絀。
交手數十招,雙方仍是勢均力敵,銀霜使的察蘭刀法走剛硬路子,配合她的力大本有加分之效,但碰上梁善福柔中帶韌的刀法,卻佔不了上風,久戰多時,不覺微露力頹之態。
見久取不下,銀霜眸底凶光愈熾,恨恨道:「今天就算贏不了你!我也絕不放過你,你休想得到無極師父!」
說罷,再度揚起彎刀,飛縱向前,朝梁善福劈砍而去,招招狠戾狂囂,恨不得置她於死地。
梁善福凝神冷靜以對,避開她兇猛的攻擊之餘,雙眸仔細觀察她的刀法,一覷及漏洞,迅速轉守為攻,彎刀輕巧旋轉,直取左肩——
「啊……」一聲痛喊,閃避不及的銀霜,讓刀鋒劃過左肩,飛濺出血滴,身子隨即軟倒於地。
台上的慶妃神情倏然一緊,全場靜默無聲,眾人皆瞠大眼呆愣地瞧著這一幕。
梁善福收起彎刀,垂眼望向銀霜,但見她臉色蒼白、眼底浮著淚光,任由左肩傷口汩汩淌著血,染紅她一身黃衣……
心裡突生不忍,她倆畢竟是姐妹,況且銀霜恨她也是因為情之一字所致……思及此,她緩緩走近她,伸出手欲扶起她,就在這一刻,銀霜忽地抬眼望她,眼裡閃爍著深沉的恨意,唇邊卻泛起一絲詭譎的笑!心神驀然一凜,即見她張口一吐,一根銀針朝她飛射而來……
這一切只不過是剎那間發生的事,梁善福發覺有異時,已經來不及了,她靠她太近,根本避無可避,瞬間,便覺頸側傳來一絲刺痛!往後退了數步,一股駭人的灼熱感迅即竄過全身……
下一刻,形勢驟變,梁善福忽地跪倒於地,勉強支撐住自己,而銀霜卻乘機站起身,右手拾起彎刀,朝梁善福揮砍過去,欲趁勢擊垮她——
眾人屏息地看著這一幕,完全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情勢突然一下子變了?就在刀鋒即將劃上梁善福背脊時,一道白色身影飛縱而出,及時撥開致命的一刀,而後回身一掌,將銀霜震退數步之遠。
高台下響起一陣驚呼,荊無極仿若無覺,匆忙抱起梁善福,見她面色青白,口吐黑血-顯然身中劇毒,他眼色驀然一黯,隨即點住她週身大穴,接著伸手貼住她胸前,以掌心護住她的心脈,灌人源源不絕的真氣。
「福妹……」台下的梁悟峰見狀,急忙飛身躍上高台,蹲在兩人身旁。「怎麼會這樣?」一瞧見梁善福泛黑的唇色,忍不住焦急萬狀地開口大罵:「不要臉的臭女人,竟然暗中使毒!」
「哈哈哈……」銀霜忽地放聲狂笑,完全失了理智:「沒有用的……無極師父,沒有了解藥,她必死無疑!我得不到的,她也別想得到!」
眼見台下群眾的鼓噪聲因此而更加嘈雜、混亂,始終冷眼旁觀的穹蒼王終於有了動靜:
「來人啊,將銀霜公主帶回王宮,聽候處置!」冷冷地下達命令後,轉而望向慶妃,冷淡有禮地道:「太后,請你一同移駕。」
慶妃微瞇起眼恨恨地注視著他,而後冷然起身離開。
無視身旁的混亂與動靜,荊無極仍是一手抱著梁善福,為她輸入真氣保住命脈。
「無極師父……」梁善福虛弱地靠在他懷裡喘氣,渾身的的痛感威脅著要燒融她,將她拉人黑暗的深淵,她奮力地撐著眼,不願閉上,視線牢牢地定在荊無極臉上。
「我在這兒……」他的聲音低啞,語調不穩,卻強逼自己力持鎮定。
「你……」他的臉色看起來好蒼白,好……驚慌?她沒看錯吧……那樣的表情她不曾在他臉上見過,是因為她嗎?因為她快要死了嗎?
她會死嗎?不,她不能死!她有好多話還來不及說……她要告訴他,她已經不怪他不怨他……還要告訴他……她的心意始終不變,他到哪,她便跟到哪!她喜歡他……好喜歡……想永遠跟他在一起,她的心意還來不及表白啊……怎能就這樣閉上眼……
「無極師父……我……」意識漸感模糊之際,她焦急地抓住他的衣袖,努力地擠出話來,卻猛地又咳出一口黑血。
「噓……別說話,留住一口氣……」他柔聲安撫她,向來溫雅閒適的俊顏,此刻卻繃緊且沉鬱,按住她胸口的手,不覺微微顫抖著。
再不說她怕來不及了呀!
梁善福眨了眨愈來愈昏暗模糊的視線,想看清他的臉,眼皮卻越發沉重。
好不甘願哪……一滴眼淚自她緩緩合上的眼角流出,緊抓住他衣袖的小手不得不鬆開。
「啊!福妹,別閉上眼……我不許你閉上眼……喂!你這傢伙把我的話當屁呀……我說過要她平平安安的……」
耳邊飄來一陣怒吼,斷斷續續又忽遠忽近——
好像是二哥的聲音呢……意識終沉人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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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皇宮裡,一道頎長優雅的白色身影踏步而來。
來人俊美的五官在宮廊暈黃的燈火照耀下,透著一絲幽魅冷凝的氣息。
一路走來,不見半名侍衛,偌大的皇宮內殿竟無人守夜,荊無極微微勾起唇角,冰冷的笑意浮上深邃的藍眸,彷彿一點也不意外。
來到穹蒼王的寢宮前,但見房內燈火明亮,顯見裡頭的人尚未安寢。
沒有開口出聲,他逕自推門進入,房內,穹蒼王端坐茶几旁,似已久候多時。
「你可來了!」帶笑的眼迎上冰冷的藍眸,似是心情大好,神態十分悠閒,一點也不在意荊無極擅闖皇宮的行徑。
「冰月的情形如何?」他刻意問道。
「王上應該很清楚才是,何必多此一問!」荊無極冷淡地回了句,長睫半掩。
「國師這話是什麼意思?」穹蒼王挑高一眉睨向他。
「那根勾魂銀針是王上賜給銀霜的,不是嗎?」荊無極平靜道。「銀針以百種波斯特產的毒物製成,本是教內之物,兩年前卻教人連解藥一併偷走,沒想到原來是到了您的手中。」
「你就這麼肯定是我給的?」穹蒼王微瞇起眼。
荊無極淡笑道:「競賽之前,王上曾密召銀霜進宮,所為何來,還需要無極把話說白嗎?這事恐怕連太后也不知情吧!」
「你是如何得知的?」穹蒼王臉色微沉地問。
「王上能派人混入聖月宮查探,無極不過依樣畫葫蘆罷了。」
穹蒼王冷笑了聲,不再否認: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本以為冰月丫頭會對你恨之人骨,沒想到分離多年,她依然對你迷戀如常,女兒家的心思總是難以預料,我只不過是事先做了防範而已……畢竟找她回來可不是讓她來壞我的事!」
「王上的目的已達成,何不拿出解藥救冰月公主一命。」籃眸輕斂,掩去眼底一絲憂急,低醇的嗓音仍舊不疾不徐。
「我的目的真的已經達成了嗎?」穹蒼王意味深長地睇了他一眼。「國師是聰明人,不會不知道我真正要的是什麼。」
荊無極勾唇一笑,彷彿早已料到他的心思。「如果無極願意成全王上之心願,王上可否承諾救人?」
穹蒼王聞言,頗感意外地挑高一眉,笑道:「沒想到冰月丫頭在你心裡的份量這麼重,也不枉她對你一往情深哪……」
話語刻意停頓了下,黑眸閃過一抹詭光,語鋒一轉,接道:「只不過現今這個情勢,你以為本王還需與你談條件嗎?」他自認已穩操勝算,撂倒荊無極是遲早的事。
「王上,朝中大臣你自認已掌握了多少?」荊無極神態從容悠閒地道。「要奪權也得顧及民心啊……硬碰硬恐將有損您的基業,再者,無極的能耐豈只這般?」
穹蒼王微微沉下臉;「沒有了聖女,你還能有什麼作為?」
「身為察蘭國師,憑借的可不是聖女這塊盾牌,王上應該很清楚才是。」。
淡冷的語調輕揚,藍眸散出冰冷氣息。
穹蒼王臉色一陣陰晴不定,雙眸微微瞇起地盯住荊無極,在心裡暗自衡量,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他仍有所忌憚,也許他不該拒絕他的提議……
思索片刻後,他開口問道:「如果本王答應給你解藥,你能給我什麼?」
「無極承諾,一切如王上所願!」荊無極直視他回道。
「你真捨得?」穹蒼王仍心存懷疑,不相信他會願意放下至高無上的尊崇地位。
「察蘭有了王上,無極可以安心退下,這一次,波斯無能阻撓,加上王上的精心計劃,王上大可寬心。」荊無極溫顏笑道。
他的話讓穹蒼王怔愣了下,原來……原來他早巳知道他心底的盤算與計劃……
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在心底翻攪,他神情複雜地看著荊無極,忽問:
「你難道不想知道本王是如何得知冰月未死之事?」
荊無極揚唇淡笑,知他心裡癥結所在,回道:「無極願聞其詳。」
穹蒼王沉凝了半晌,目光始終停在他臉上,道:
「早在你和父王斗上時,我已經在一旁留意了,那一晚我並沒親眼看見你殺了冰月,只是碰巧看到寒江抱著她的屍首奔出,之所以不說,是因為那不干我的事。但當我繼承王位後,情形就不同了,父王做不到的事,我一定要做到!只不過我和父王不了樣,做任何事之前非得思慮周密、萬無一失不可。原本我並不確定冰月是否還活著,沒想到你卻幫了我一個忙……」沉肅的表情在見著荊無極微露不解的神情,露出一絲微微自得的笑意,接著又道:「還記得惜妃抑鬱而終一事嗎?大夫說惜妃臨終前猶不肯閉上眼,讓人不知如何是好,可你一入見之後,惜妃非但瞑目地合上眼,唇邊還掛著一抹安心的笑,這一切不由得令人起疑。惜妃生前所掛懷的莫不是女兒冰月之死,你一時的心軟讓我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
荊無極讚許地點點頭:「王上心思縝密,能見常人所不見者,無極佩服!這一局是王上勝出,無極甘拜下風。」
他的稱讚讓穹蒼王微微一愕。真是這樣嗎?他真的贏了嗎?為什麼他一點勝利的感覺也沒有?穹蒼王蹙眉凝視了他好半響,而後自衣襟內取出一隻小瓷瓶,交予荊無極。
「這是解藥,你拿去吧。」
荊無極接過解藥後,拱手揖禮道;「多謝王上,無極告退。」
「慢著!」穹蒼王忽地開口喚了聲。「國師答應本王之事……莫不要忘了。」是叮嚀也是警告。
荊無極回眸一笑:「王上儘管放心,察蘭並無無極留戀之處……臣的心不在這兒。」腦裡浮現出讓他掛心腸的人兒,說畢,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
「搞什麼呀,又不是做賊,幹嘛半夜偷偷摸摸走人!」
微帶困意的聲音嘀嘀咕咕地抱怨著,梁悟峰伸手往臉上猛搓一把,無神的大眼怨怪地瞥了荊無極一眼。福妹才剛脫離險境,他這個做哥哥的一顆高懸的心好不容易才放下,精神耗損嚴重的他正需要一場好眠,卻遭人半夜挖起,不得不離開溫暖的被窩,想想還真教人火大。
「梁少俠,福兒尚未清醒,勞煩你駕車了!」溫雅的男聲自馬車裡傳出,讓正欲掀開簾子,彎身準備鑽進車內補眠的梁悟峰驀然頓住身子。
什麼?要老於駕車?他什麼時候當起車伕了?怎麼連他自己都不曉得!去,這種差事應該叫寒江那個冷面傢伙才是,他有沒有搞錯啊?
濃眉不悅地擠出深溝,梁悟峰瞪大眼,心火又竄升了好些,才要開口拒絕,荊無極已先他一步說道:
「我留寒江下來替我辦幾件事情,才不得不勞煩梁少俠,唉……若不是福兒的情況還需有人在旁照料……」
溫雅的嗓音好生為難,伴隨著一兩聲歎息,梁悟峰渾身抖聳了下,立即投降——
「行了行了,駕車就駕車,往哪走?」老奸巨猾的傢伙,就會抬福妹出來壓他,存心吃定他這做哥哥疼妹子的軟心腸!
「有勞梁少俠了,就回中原吧。」
梁悟峰有些訝異,但只是挑挑眉,不置一語。身子利落地躍上前座,抓起韁繩,「駕」地一聲,馬車隨即在星夜下層開旅程。
※※※※※※※※※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亮起,馬車已離開察蘭城數十里之遠。車內,荊無極將梁善福安置在自己懷裡,雙眼始終沒合上過,專心地望著她已漸趨正常紅潤的臉色。
一路上她囈語不斷,間或夾雜著幾聲啜泣,滾滾的淚珠讓他不捨,卻又無措。細聽之下,才聽清楚她說了什麼「讓我說呀,再不說就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呀」,她到底想說什麼?那麼急切而傷心……看著她在昏迷中掙扎、糾眉的模樣,他的心跟著擰疼了好幾回。長指憐愛地輕劃她的眉眼,揩去頰邊的淚痕,藍眸一眨也不眨地凝鎖著她,算算時間,她也該醒了。
果不其然,懷裡的人兒開始有了動靜。長長的羽睫扇動了數下,而後緩緩睜開眼,迷濛的視線逐漸清晰,原本顯得茫然的眼神,在看清楚眼前之人時,驀然圓瞠——
「你……我……我沒死?」一開口,才發覺自己全身虛乏得厲害,連說出的話都有氣無力。
「你當然沒死。」荊無極柔聲道。「我不會讓你死。」
「我……」她真覺想撐起身子,卻怎麼也使不上半點力。
「別動……」他將她摟得更緊。「你體內的毒性才剛解除,身體尚未完全恢復。」
梁善福怔怔地看著他微蹙的眉眼。恍如隔世呵……她以為她再也見不著他了呀……
「我真的還活著……」她呆望著他喃喃自語,小手驀地揪緊他。
「你懷疑我的能力?」唇角噙著一沫笑,語調輕鬆地調侃,卻沒忘記她中毒那一刻自己心焦如焚的感受。他今生從未如此恐懼過,這樣的感覺刻骨銘心,一次就夠他受的了。
呆愣了會,她的心緒逐漸安定,思緒回復正常運作,競技台上發生的事一幕幕掠過她腦際,憶起那痛苦的一刻,緊偎在他懷裡的身子不覺微微顫抖起來。
「別怕,一切都過去了。」他立即擁緊她微顫的嬌軀,柔聲安撫。「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梁善福只是搖搖頭,將臉埋進他胸懷裡,她並不是怕死啊!她怕的是心裡的話再也來不及告訴他!
耳裡聽著他和緩有力的心跳聲,感受自他身上傳來的溫暖氣息,她的心從未像此刻這般喜悅和滿足,好半晌,她才自他懷裡抬起頭,迎上他漾滿溫情的藍眸……
「無極師父……我、我好怕……」她有些心急,詞不達意地訴說著自己的心情。「那時候……我好怕、也好後悔……以為自己再也來不及說了……」
「說什麼?」低醇的嗓音始終輕柔,長指溫柔地為她撥開頰畔汗濕的發,憶起她喃喃不斷的囈語,究竟是什麼話,讓她在昏迷中仍念念不忘。
梁善福清澄的瞳眸緊緊鎖住他,臉色微紅地吐語道:
「無極師父……我、我要說的是……我不怪你也不怨你……在比試之前,我就想告訴你了……我還是一樣喜歡你,永遠都不會改變……是真的……」看著他臉上的表情隨著她的表白而愈顯凝重,她不覺驚慌了起來,趕緊用力強調。「不管你對我做了什麼,你一定有你的道理……」她垂下眼低聲接著道:「當時我年紀小,幫不上你的忙,但現在不一樣了,我不會是你的為難……」
馬車裡靜默了好一會兒,就在梁善福再也沉不住氣,想抬起頭看他時,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無極師父……」她愣愣地抬眼望他,旋即被他滿眼的溫柔笑意給震住。
「這就是你急著要告訴我的話?」低沉的聲音略顯沙啞,雙臂不覺縮緊,將地抱得更牢。
她臉紅地點頭。「無極師父……你曾說過,只要我的心意不變……你、你便答應讓我跟一輩子……這句話還算數嗎?」
最重要的話終於說出口,什麼姑娘家的害臊和矜持,她已經顧不得了。
荊無極抬起她低垂的臉,柔聲道:「恐怕這句話該是我問你才對。」
「啊?」她一臉困惑地望著他。
「我的意思是,你介意讓我跟著你嗎?」
「跟著我?」她一時會意不過來。
他溫雅地點點頭,道:「此刻我們正往中原的路上,你不介意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梁善福愣愕了下,這才發覺自己身處馬車之內。
「那……察蘭呢?你身為一國國師,又是……」她趕緊開口問道。
「再也不是了。」他微微笑道,截斷她的話。彷彿看出她心裡的疑問,接著又道:「察蘭已經不需要我了,穹蒼是個人才,定能將國家治理好,而我也算完成了對你大師父的承諾……你會在意失去公主的頭銜嗎?」
她搖搖頭,黛眉微蹙:「是王兄為難你嗎?」仍是有些難以置信,那一場聖女競賽的結局算是她落敗吧,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
「別胡思亂想!」荊無極輕捏她的俏鼻,打斷她的思緒;「離開是因為那裡沒有我可留戀之處,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他的藍眸忽然變得又深又沉,直望進她眼底。他早已有了離開察蘭的打算,只是沒想到她會再回到他身邊,再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知道是自己付諸實行的時候了!失而復得的小人兒呵……這一次他要緊緊抓住不放……
梁善福頓覺呼吸困難,心跳聲在胸腔裡快速地擂動著:「無極師父……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別再叫我無極師父了……」他俯下臉靠近她,慢悠悠地笑道。
「那……要叫、叫你什麼?」她突然變得口乾舌燥,連話都說不好了,不明白為什麼男人也能教人心旌動搖、垂涎欲滴。
「叫我無極,我早已不是你的師父。」他有趣地看著她呆愣的小臉。「你忘了你說過的話嗎?」
「啊?」她眨了眨眼,仍有些回不過神來。「我……我說過什麼話了?」
他俊美的臉龐就在她鼻前不到寸許之處,溫暖的鼻息輕拂過她臉頰……她的腦子一片空白,根本無法如常運作。
「你說過要當我的新娘子,還記得嗎?」他提醒她。
秀麗的小臉瞬間爆開兩朵紅雲,垂下長睫,她心跳怦然地道:」我……我沒忘!」
「既然要當我的妻子,又怎能叫我師父?」他輕柔地握住她的手心,柔聲低喃:「叫我無極……」
他的聲音似魔咒,又像催眠,讓她不由自主地服從:「無極……」
望著她帶著嬌羞的迷濛表情,荊無極情不自禁地俯下唇,吻上她柔軟的唇瓣,這次不再是輕柔的喲,他的唇舌熱烈地吞噬著屬於她的氣息,繾綣不已……
「喂,前面有茶棧,咱們下來歇……」方掀開簾子,探頭進來的梁悟峰猛地瞪大了眼,嘴巴張得大大的,完全忘了自己要說什麼,而原本交纏的兩張嘴也在此刻快速分離,滿臉羞紅的梁善福趕忙將自己埋進荊無極胸懷裡。
呆愣了一會兒,梁悟峰終於清醒過來,粗眉瞬間猙獰地聳起,開始伸張自己身為兄長的立場——
「臭小子!你竟然敢占福妹的便宜!她的嘴兒可不是隨便讓人親的!」大嗓門不客氣地炮轟道。可惡、可惡,真是太可惡了!他在外面辛苦駕車,這傢伙竟然在裡面偷香?
「梁少俠,福兒已經答應嫁我為妻,無極並非輕薄。」荊無極從容不迫地回應他的怒氣。
什麼?梁悟峰雙眼瞪得更大了!這陰險的傢伙,分明是故意支開他好讓自己的詭計得逞,就知道他不安好心眼,福妹醒來也不通知他一聲,哼哼!得罪了他這個小舅子,想娶福妹,哪有那麼容易!
正準備給他來個下馬威,梁善福軟柔的聲音適時響起——
「二哥,你是在生我的氣嗎?」我……哪有!硬生生止住舌間的破口大罵,他不甘願地瞪了荊無極一眼,而後乖乖地放下簾子,轉過身繼續駕車,一邊心有未甘地唸唸有詞……
車內,荊無極忍俊笑道:「你二哥他,好像很不喜歡我呢!」
「怎麼會呢?二哥他只是太疼我了,你別介意。」梁善福一臉認真地回答。
荊無極但笑不語,心裡很清楚事情可沒那麼簡單,回到威遠鏢局後,說不定會有更多驚奇等著他,不過無妨,這樣的生活好像挺有趣的……況且,有她在他身旁。
「姓荊的臭小子,回到鏢局看我怎麼整你!別以為有福妹當靠山,我就拿你沒辦法……」
馬車外,梁悟峰仍臭著一張臉,兀自嘀嘀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