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士鷹向來不喜歡熱鬧,平常除了走鏢事務之外,鮮少與官府人物來往,所以不愛搭理這種場面,完全交由大哥齊士麟去應付。
也因此,這幾天齊士麟都在大廳忙碌,沒時間到彩麟樓纏著田飄飄。
既然這樣,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可是卻不知為何輕鬆不起來,反而有種落寞的感覺,好像身邊少了什麼,變得異常無聊。
再加上受了倪露兒的話影響,她的腦海裡一直想著那位秦王爺,瞧兩人熟稔的情形,應該就是傳言中與齊士麟有龍陽癖的男子吧!
嗚呼!沒想到她田飄飄也有和男子爭奪男人的一天。
真是始料未及啊!
被派來伺候她的侍女端著一碗燕窩進門,見到這位美如天仙的小姐獨自沉思的坐在窗前,吹著晚風,那股溫婉嫻靜的氣質,是其他名門小姐所比不上的。
因此對田飄飄也特別的恭敬有禮。
「田小姐,大少爺吩咐奴婢端來一盅燕窩,請妳嘗嘗。」如玉小心翼翼的將那盅燕窩放在桌上。
「謝謝。」田飄飄有禮地道謝,離開窗邊走到桌前坐下。
這個如玉,說是派來伺候她的侍女,還不如說是照料她三餐跟梳洗的丫鬟。也不知道是齊府的人手不夠,還是齊士麟夠細心,知道她不習慣有人跟在身邊,平日除了三餐送飯跟提水梳洗之外,幾乎見不到幾個下人在她身邊出現。
如玉逕自走到她剛剛坐著的窗前,將窗戶關上,然後再到床邊鋪床。
「大少爺雖然很少回京,但他在京裡的人緣很好,很多王爺、將軍知道他回京後,都紛紛來造訪,聽老管家說,自從老太爺退隱,帶著全家大小遷居洛陽後,已經好久沒這麼熱鬧了。」
「妳是說,齊士麟住過京城?」田飄飄問。她還以為這座豪華宅第只是別苑,沒想到是齊家故居。
如玉點點頭,鋪好床走過來道:「老太爺是三朝元老,掌過兵符,所以京裡的權貴都巴結過他,只是十幾年前他告老還鄉之後,不知為何執意遷居洛陽,再也沒回來過。直到去年,大少爺立下戰功返京受封,我們這些後進的下人才有機會再見到主人。」
也真難得齊家人願意把如此大的家業交給一個下人看管,十幾年來他們這些下人差點都要以為老管家是齊家真正的主人了。
「那這幾天來的都是些什麼人?」田飄飄喝著燕窩,狀似不經意的問。
如玉數著手指頭回想道:「嗯……有八賢府的王爺,也有震北侯,和少爺征戰時的戰友跟將軍,還有……打戰時的上司楊元帥,跟常常來的秦王爺……」十根手指頭都扳完了,還數不夠。
「那個秦王爺又來?他身邊有沒有女眷或客人?」一聽到他的名字,她就反感。
「沒有,不過倒是有天天來獻舞的舞孃跟歌妓。」如玉道,奇怪田小姐問這些幹什麼?
「舞孃?」田飄飄驀然想起初到京城時,那個在大街上纏住齊士麟的女子,她也是一個舞孃,會不會是同一個?放下手中的碗,抬起頭來看著如玉,急問:「妳說的舞孃可是叫做嫣紅的女子?」
如玉眼睛發亮的點頭,似乎很崇拜對方。「是呀!不只是嫣紅姑娘來了,就是水雲居裡最難請的湘雲娘也到了,她們可都是千金難聘的名人,這次衝著大少爺的面子,連續幾日到府裡獻藝、唱歌呢。」
她也曾抽空,悄悄的到大廳去看了一下,發現嫣紅姑娘的舞藝果然如人所說的出眾,可謂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舉手投足之間,都妖媚到了極點,讓觀賞的客人渾然忘我。
雲姑娘的歌聲則是有如黃鶯出谷,繞樑三日不絕於耳,聽過了還想再聽,配合嫣紅姑娘的舞姿,令人如入夢境,久久無法回神。
難怪府裡的客人們流連忘返,都連續好幾日了,依然熱鬧不減。
田飄飄一聽就頭大,不只有個陰陽怪氣的秦王爺來攪局,現在又多了一個長袖善舞的嫣紅,那個齊士麟口口聲聲說要娶自己,果然只是說著玩。
臉色微微一變,她放下手中的燕窩,站起來道:「我去看看。」
她要知道齊士麟是真的被客人纏住了,還是被一男一女的狐狸精迷住。
她要瞧個清楚,看個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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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府大廳裡,每位賓客都專注的注視著場中的兩位美人。她們一靜一動,是絕佳的組合。
一曲結束,身體向來羸弱的湘雲娘面露疲色,額際冒出冷汗。
「雲娘,妳沒事吧!」秦穆懷率先發覺她的不對勁,急忙奔過去扶住她。
湘雲娘是外柔內剛、心高氣傲的女子,見他伸手來扶,斂裙往後一退,行禮道:「謝王爺關心,雲娘沒事,毋需擔憂。」文雅的氣質,絲毫不輸名門閨秀。
秦穆懷知道湘雲娘是故意疏離自己,因此眼神一轉瞧向齊士麟。
齊士麟本來不願再介入兩人之間,無奈接收到秦穆懷的目光,基於主人的身份只好起身,緩緩的走向湘雲娘。
「連日忙碌,辛苦姑娘了,今日三曲已唱畢,請讓秦兄送姑娘回去吧!」
一口一句姑娘,冷漠有禮的態度,教原本疲憊的臉色更為蒼白。
連日來的勞累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多見他一面,希冀他記起往日的情愛嗎?
可是結果呢?
還是換不回他一絲絲的溫柔對待。
本就虛弱的身子微微一搖,竟然無力的倒下。
離她最近的齊士麟本能的接住,將她抱起來,吩咐站在門口的管家道:「快準備一間客房,請大夫過來。」
丟下一室訝異的賓客和秦穆懷,齊士麟抱著湘雲娘走出大廳時正巧遇到前來尋他的田飄飄。
她先是高興見到他,然後看到他懷裡抱著另一個不認識的美麗女子時,漾在臉上的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解和疑問。
「我還有事,等一下再跟妳說。」齊士麟沒空與她解釋什麼,只淡淡的丟下一句,即抱著湘雲娘離去。
把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撇在長廊上。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男一女兩個狐狸精還不夠,現在又冒出了一個女人……
齊士麟究竟有多少風流帳,喜歡多少怪人啊?
她的頭好暈、好痛,撫著額蹣跚的往回走,一連串的疑問排山倒海而來。
躺在他懷裡的女人又是誰?跟齊士麟是什麼關係?
他又為何如此緊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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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麟,怎麼樣?她不會有事吧?」秦穆懷在客房小廳內不停的走動。
大夫正在裡面為湘雲娘診脈,但兩人都知道,湘雲娘一向體弱多病,稍一受風寒,即十天半個月臥床不起。
此次要不是為了見齊士麟,她不會輕易冒險出門,更不會連日在眾人面前獻唱。
這一切只為了一個「情」字。
「一切等大夫看過之後再說。」但這番努力看在齊士麟的限裡,只是多此一舉,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焦急跟關心,淡然坐在小廳內喝茶。
「或許我當初不該答應她的請求,逼你讓她到府上獻唱。」秦穆懷自責不已,在桌前坐下來,也倒了一杯茶灌下。
「你該知道她的烈性子,即使你不托我,她也會來。」
湘雲娘就是這般死性子,外表冷艷如霜,一旦動起情來,卻是誰也想像不到的癡。
他就是看出這一點,才會毅然決然的離開她,不再相見。
秦穆懷又何嘗不知好友的心思,奈何從第一次見到湘雲娘開始,他就被她荏弱的外表、堅毅的精神所吸引,明明是個命運乖舛的女子,卻身處青樓潔身自愛,不攀權附貴,不慕榮華,只是默默的與命運抗衡,是這份堅忍不拔的毅力吸引了他的目光,自願擔負起好友遺棄的責任,代為守護照顧。
遺憾的是,她總是透過他看著遠方,思念著某人,一年來眼神從未真正停留在他身上過。
雖有怨,亦甘之如飴。
經過仔細診脈之後,大夫提著藥箱出來。
秦穆懷一躍而起,立刻詢問:「雲娘情況如何?是否無恙?」
「秦王爺不必擔心,湘姑娘的心悸病是痼疾,只因近日勞累,又未加妥善調養,才會一時寒氣入侵,舊病復發,只要服幾帖藥就行了。」大夫將一張開好的藥單交給他。
「難道沒有根治之法?」雖是陳年舊疾,但見佳人屢次因此受苦,實在於心不忍。
「方法是有,只是藥引難求。」大夫實說。
「是何藥引?哪怕是千金之價,秦某也一定找到。」只要有一絲希望能解除佳人的痛苦,他秦穆懷就一定要求到。
「以王爺的權勢,要求此藥或許不難,只消命令匈奴王進貢黑山嶺上的誅心果就可以。」
「誅心果?好不吉利的名字。」秦穆懷眉宇一蹙。
大夫哈哈大笑地解釋:「名叫誅心果但不是真的誅心,而是取其重生之意。誅心草是一種生長在極寒之巔的毒草,其果卻有陽補的功效,因為栽植不易,七年方成一果,所以非常珍貴。一般百姓人家是見不到的,只有皇室王族才有。王爺若想要,就奏請皇上派人向匈奴王討即可,不難拿到。」
這話說得簡單,卻不知道秦穆懷為了婚事,與皇上暗中較勁的難處。
若是讓皇帝知道他喜歡一個青樓女子,別說是求藥了,連夜派人抄了水雲居都說不定,哪有可能會答應!所以秦穆懷是提都不敢提。
「謝謝大夫。」苦笑的將大夫送至房外,一回頭就見齊士麟笑著依在門邊。
「是不是想向皇帝上疏啊?我可以代筆。」
「別取笑我了,反正雲娘的病也不急在一時半刻,我會另外找法子。」秦穆懷揮揮手,一抬頭就見一道羸弱的身影站在內房與小廳之間。
他急忙走過去扶她。
「不勞王爺費心,小女子想單獨和齊少爺說兩句話,可以嗎?」湘雲娘神情幽怨的望著齊士麟。
秦穆懷悵然的看湘雲娘和齊士麟一眼後,無言退出。
厚重的雕花木門關上,客房內只剩下齊士麟跟湘雲娘。
「姑娘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他移動長腿,走到窗邊,推開緊閉的窗戶,讓夜風吹進來,沖淡房內凝滯的氣氛。
「我問你,為何要如此折磨我?雲娘若是做錯事,你盡可以罵我、責備我,千萬不可以遺棄我。」一字一步,她含淚泣訴他的狠心無情。
她從不明白,為何一個月的纏綿恩愛,換來的是狠心對待?難道就為了他說過,想找的一個多年未見的少女嗎?
齊士麟沒有移動身體,任憑她哭倒在他懷裡。
「我早告訴過姑娘,與妳相交只不過是因為……」他的聲音冷如冰。
「因為我有幾分像她。」湘雲娘哭喊著退開他的懷抱,一個絕情的男人可真懂得怎麼傷人啊!
為了這句話,她慶幸過,也怨過,卻從來沒有此刻聽來的撕心裂肺,就因為她對他的情不再是單單的好感和思念而已,而是深深的愛呀!
「就算只是一個替身也罷,雲娘甘願留在公子身邊,只求公子憐憫,答應雲娘好嗎?」放下高傲的尊嚴,她卑微的懇求。
「妳毋需作踐自己,妳就是妳,不用當任何人的替身。」言盡於此,多說無益,齊士麟略微頷首,轉身離去。
「你不要雲娘,是因為已經找到她了嗎?」見到他開門欲走,湘雲娘衝動的問出口。
背對她,齊士麟點頭,並且勸道:「與其將感情浪費在不可能回應的齊某身上,姑娘不如珍惜現在所擁有的良緣,好好把握。」話畢,毫不戀棧的離去。
「士麟……士麟……」湘雲娘悲愴的追出門外,卻只見他昂藏的身影如飛鴻般的消失在遠處。
連一刻都不願多停留嗎?
含悲帶怨的珠淚奔流而下,她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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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氣什麼?
獨坐在琉璃亭內,無視週遭的美景,腦海裡浮現的是齊士麟懷抱著一個女人的那一幕,心緒為之波動、翻沸。
絕世美顏早氣成一片鐵青。
除了秦王爺、嫣紅及那個女子外,他究竟還隱瞞了多少風流事沒告訴自己?
到底還欺騙她多少事情沒巍?
一想到他這些天沒有來探望自己,就是跟那幾個人在一塊,心裡那塊沉甸甸的石頭就加重一些,壓得她蹙起秀眉,難過得將臉埋在抱起的雙膝中。
「他是個大騙子,綁架良家婦女的大壞蛋,登徒子。」她越想越氣憤,咬緊下唇,把粉唇都咬腫了。
「是嗎?早知道妳這麼討厭我,就不應該一大早跑到東大門,為妳買桂花糖。」
低沉的男音從背後傳來,嚇了田飄飄一跳,一回頭就見後面石凳上坐著一個人,背對背的與她靠著。
「你鬼鬼祟祟的出現,想嚇人嗎?」田飄飄跳起來,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時候來的。
「不是我鬼鬼祟祟,是妳專注的在罵人,才沒有注意到有人接近。」齊士麟揶揄的取笑她。
田飄飄輕哼一聲,撇開頭走到另一邊的石椅上坐下,不理睬他。
齊士麟哂然一笑,拿著油紙包走向她,取出一塊桂花糖,在她面前晃了晃。「這是京裡最有名、最好吃的甜點,每位回京述職的大官,離京時都要買一大盒帶回去,聽說沒買著的,還會挨老婆一頓罵,所以又叫娘子糖,妳要不要嘗嘗?」
乳香味濃郁的桂花糖散發出淡淡的桂香,令人垂涎三尺。田飄飄禁不住張嘴就要吃下,可是含住的卻是溫熱薄軟的唇,她吃驚的忙要縮回來。
可是齊士麟卻伸手按住她的後腦,將嘴裡的桂花糖哺進她的口中,不安分的舌藉機嬉戲一番。
「討厭。」田飄飄面紅耳赤地啐道,咀嚼著他哺進來的桂花糖,果然好吃得不得了,難怪那些大官夫人都吵著要。
「相公買的糖,娘子喜歡嗎?」他嘻皮笑臉的問。
「誰是你娘子,別亂說。」沒個正經樣,都弄不清楚他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我說過這是娘子糖,是相公專門買給娘子嘗的,妳吃了我的糖,自然是我的娘子。」
「哼,一包糖就想哄我,你還沒有告訴我昨晚抱的姑娘是誰?你跟她是什麼關係?」太多的疑問要問清楚,他別想矇混過去。
齊士麟感覺得出來,這個頑固的小妞是有備而來,不會輕易善罷干休,所以他坦然的坐下來,用一手托起她的下顎,逼她直視自己。「若我告訴妳,她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來獻唱的歌妓呢?」
「我不信。」她不是傻瓜,一個平凡的歌妓會躺在他懷裡嗎?「你不只認識她,還抱著她,而且來獻舞的嫣紅,你也認識。」
撇開秦王爺不說,湘雲娘和嫣紅都是超級大美人,他這種登徒子、風流鬼,不可能視而不見,除非他在說謊。
「妳不能冀望一個正常男人沒上過妓院,況且她們對我來說,充其量只是排遣無聊的工具。」他說得冷酷無情,臉上沒有她記憶中玩世不恭的樣子。
一時間,她幾乎不認得眼前這個男人了。
「你好可怕。」她直言道,雖然同情湘雲娘和嫣紅,但同時也為她們從未進駐過他的心而高興。
她這樣算不算是幸災樂禍的壞女人呢?
嗯,好像有點像。
「關於秦王爺,你又如何解釋?我聽說你為了他連功名都可以不要。」
「妳相信這種無聊的話?還是不相信我是個正常男人,對女人會有反應?」他邪肆的眼瞳在她身上一轉。
田飄飄被他瞅得侷促不安,斜眼瞪他。
「別感到自責,感情是自私的,妳愛上我並沒有錯。」齊士麟語帶雙關地道。
沒察覺到他話中的暗示,田飄飄朝嘴裡丟進一顆糖,藉以轉移自己的尷尬。「別讓我發現你在欺騙我,不然我會加倍的還給你。」
他溫柔的以拇指抹去她嘴角的糖漬,點頭同意。「我不會給妳報復我的機會。」
「希望如此。」笑著警告,她可是有仇必報的喲!「對了,你府裡那些擾人的貴客什麼時候才會走?」她一個人關在房裡都快悶死了。
「妳想我陪妳?」他別有深意地勾唇一笑,伸手撩起她鬢邊的秀髮,指尖纏繞輕輕的扭轉。
她的頭隨著他纏繞的動作,不得不慢慢靠近他,抵住他的額,與他的臉相對。
「妳可知道,來訪的都是王公大臣,要我丟下他們陪妳,是要付出很大代價的哦!」他泛起壞壞的笑。
「我……」她心跳加快,羞紅滿面。
「此刻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他輕輕點住她的唇,起身離去。
那似乎意味著,兩人將有不同的未來要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