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寒的身體緩緩滑下,胸口正大量地湧出鮮血。
他替她擋了一槍!
他竟然替她挨了一顆子彈!
黛希腦中一片混亂,跪倒在地上,抱住荒木寒的身軀,兩眼發直。
見月在槍響的瞬間衝向左龍,一腳踢掉他手裡的槍,大喝一聲:「住手!」然而,還是慢了一步。
他立刻轉身蹲在荒木寒身旁,忙著幫他止血。左龍啞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不能相信荒木寒會做這種選擇!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黛希低頭喃喃。荒木寒不是恨她嗎?難道他真的愛上她?
「你……」他大咳一聲,鮮血從口中流了出來。
「安靜!先別說話!」見月阻止他開口。這麼重的傷,恐怕……
「不要說話!你一直在流血!」黛希被止不住的血嚇壞了。
「啊!爸爸!爸爸!」
一陣驚叫從甲板的另一頭傳來,見月回頭一看,是浩野和靜羽帶著青青趕來了。
青青奔到荒木寒身邊,「爸爸,你怎麼了?怎麼流那麼多的血?」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浩野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荒木寒和幾乎快要昏厥的黛希,詫異地問。
「先別問,快叫救護車!」見月指示著。
「不……不用了。」荒木寒斷斷續續地說。
「爸爸,你不能死!媽媽回來了,你怎麼可以死?」青青邊搖晃荒木寒的手臂邊哭喊著。
荒木寒費力地抬起頭,倏地眼睛睜得大大的,不能置信瓊安真的出現在他眼前。
「真的是你嗎?瓊安,你來接我了嗎?我終於又見到你了。」他抓住靜羽的手,微微發顫。
「我……」靜羽不知該說什麼。
「太好了!我們又可以住在一起了。太……好了!」他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爸爸,你要好起來,媽媽會和我們在一起的。」青青看著靜羽,希望她也點頭。
「青青,你……你要照顧自己、要勇敢,別學爸爸和媽媽……千萬別學……」他的聲音逐漸微弱。
「爸爸!」
「荒木寒!」
青青和黛希一起搖晃他,卻再也喚不回他的意識。他已經走了!
「爸爸,你醒醒啊!爸爸——」尖聲的吶喊在空氣中迴盪,青青的哀慟看在所有人眼裡,都是一陣心酸。
黛希還未從震憾中恢復,臉色蒼白得嚇人。見月扶起她,把她擁進懷裡,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應該是他替她擋下這一槍的,但是荒木寒和他有同樣的心思。他對她的愛到底有多深呢?
靜羽則一直抱著青青,難過地想分擔她的痛苦。
只有浩野發現左龍兩眼發光,他自從看見靜羽後,整個人就像遭受到電殛,冷硬而僵直。
「你還好吧?」浩野走過去要拉他起身。
左龍口中喃喃地念著:「瓊安?!你沒死?」
浩野拍拍他的肩膀。「她不是瓊安,她是我妹妹。別一副見鬼的表情!」
「瓊安早就死了!」靜羽沉著臉說。
青青抬頭看著她。「不!媽媽,你沒死啊!你又回到我身邊了。」
靜羽不忍再騙她,摘下面具和假髮,露出她原來的臉孔,一張純粹東方人的臉孔。
「不,青青,我不是你媽媽,我是流川靜羽。」靜羽黯然地解釋。
「啊!你不是媽媽!你不是媽媽!你不是……」青青禁不住這雙重的打擊,終於暈了過去。
「青青!」黛希衝過去抱住她小小的身子,聲淚俱下。
怎麼會發生這麼多事?日本之行她真的來錯了!如果她沒來日本,那麼這一切就不會發生,她不會認識荒木寒,青青也不會失去爸爸,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夕陽餘暉照著瓊安娜號的船桅,刺目的紅橙像是染上了一層血,在水氣氤氳中,把雪白的船身照得像燒著熊熊烈火般,漾著奇異的寧靜。
※※※
黛希把背包整理好,要趕在聖誕節前回美國。老爸已經來電催促她回家了。連鍾慶衡和他太太孟媛媛都很噁心地說非常想念她的「鴨霸」。真是,那兩個人新婚燕爾,怎麼可能會想念她?!
訂好了明天上午的機票,她在房裡待了一整個早上,回想著這二十多天的日本之行,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毒羯事件因荒木寒的死而告一段落,那份名單在左龍的協助和浩野的努力下,終於解開,不過最大的功臣竟是年僅八歲的青青!
青青以超乎大家想像的速度恢復精神。由於荒木寒的財產被查封,法律上還有一些手續要處理,而赤川也被警方帶走,無依無靠的她被流川見月接回家中暫住。在得知爸爸做了許多不好的事後,她對「闇之流」的人已經沒有多大的敵意,只是她天真的臉上不再出現笑容,她變得沉默、安靜,卻也讓人不安,小小的身影總有著早熟的默然。
她很喜歡黏著浩野,常常跟在他身邊。浩野也難得地對她很寵愛,兩個人交情不錯。
前天,她和黛希來到林齋,正巧靜羽和浩野正在為磁盤密碼傷透腦筋,一直無法進入讀取資料,青青靜靜地在一旁觀看,忽然伸手按計算機的鍵盤,敲了幾個英文字——Joanna。然後,計算機接受了這個密碼,迅速地進入數據文件,名單也因而得以公開,把所有涉案的政商人士逮捕歸案。
「青青,你怎麼知道這個密碼?」浩野當時興奮地大喊。
「因為我的英文名字就是瓊安娜,和媽媽一樣。這張磁盤的密碼是我和爸爸一起設的。爸爸說,瓊安娜是他永遠的最愛。」青青眼眶微紅,低下頭。
黛希握著她的小手,心中又難過起來。
那時,她就作了一個決定——她要領養青青,帶她回美國。
「什麼?你要收養她?你自己都還像個小孩,如何照顧一個八歲小女孩?」浩野第一個表示反對。
黛希因他這種不合邏輯的說法而拒絕和他說話。
「讓她待在這裡,我們會照顧她的。」靜羽也不表贊同。黛希還沒結婚,以後要嫁人,帶個拖油瓶成何體統?雖然大哥沒表示任何意見。
「她在這裡會觸景生情,我要她忘了這裡的一切,和我到美國一起過新的生活。」黛希堅持己見。
「大哥,你勸勸她啊!」浩野總覺得不太妥。
「你沒有先和羅素商量一下,這樣會不會太唐突了?」見月終於出聲。黛希自從上次的事件後一直躲著他,似乎不想看見他,這樣疏離的感覺讓他不太習慣。
「回去再告訴他,就當做是送他的聖誕禮物吧!」黛希淡淡地說。
「那你和大哥怎麼辦?你們總會在一起吧?」浩野也感覺到黛希的不同,但說不上來是哪裡變了。
「再說吧!」她回答得很消極。對青青,她自認有一份責任,畢竟荒木寒最後是因她而死,她有義務要照顧青青。至於見月和她之間的種種,她已經不奢望什麼了。他對她是真愛也好,是憐憫也罷,她都不再追根究柢了,或許她和他的時機未到,她在愛情的旅途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黛希……」能言善道的靜羽也無言了。她看得出大哥與黛希之間的化學變化又因外來的刺激而起了其它的作用,是好是壞還不能斷論,但那種好事多磨的無力感竟強烈得教他們這些旁觀者乾著急。
「怎麼了?不是在討論青青的事嗎?大家扯到哪裡去了?」黛希笑著聳聳肩,「你們得負責幫我辦好手續,後天我回美國,一定要帶走青青。」
「你不問問她的意見?」見月提醒她,瞭然的眼神中有著溫煦的暖意。
黛希的心又「咚!」地多跳一拍,見月這幾天對她真的非常溫柔。
「她沒說什麼,可是也沒有反對。」黛希低下頭。「我想,若她真的想回日本時,再送她回來吧!」
見月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麼。那天的對話因見月和黛希分別離開而宣告結束。
黛希看著鏡中的自己,見月那張俊逸的臉慢慢浮現。奇怪!她怎麼覺得他看她的眼神變了?不再是交雜著矛盾、疼愛、無力和頭疼,反而是一種全然陌生的表情,定定的、專注的、甚至帶著難懂的傾慕!不的吧?她一定是眼花了,不然,一向視她為小魔女的見月怎麼會用那種目光看她?
敲門聲敲醒了她的胡思亂想,她起身開門,見月帶著他那教她困惑不已的笑容出現在她門前。
「黛希,有空嗎?」他輕聲說道。
「有啊!什麼事?」
「我們出去走走吧!」見月拉起她不知所措的雙手。
「嗄?」他主動邀她出門?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我訂好了餐廳,就我們兩個!」他被她愕然模樣逗笑了。
她對後來是怎麼出門的根本沒有印象,當她回過神時,她已經換好衣服,坐在見月的黑色跑車裡了。
「……好不好?」
「什麼?」她根本沒聽見他說什麼,連忙收回心神,正襟危坐。
「你先回美國,等我將手上的事處理完就去找羅素。」他瀟灑地駕駛車子,轉頭看了她一眼。
「你找我老爸幹什麼?」她不懂。見月一向很討厭去美國,那裡有他最討厭的鍾慶衡和她,使得他除非必要,絕不赴美。但現在他在說什麼啊?
「告訴他我要娶他的三女兒。」見月很篤定地說。經過了荒木寒事件,他終於認清自己的感情。
「你……你……」黛希詫異得說不出話來。見月要娶她?這不是真的!
「別這樣!今天你的智商很低哦,老是問些蠢話。」他笑著糗她。
「見月,你在開什麼玩笑?」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奚落她!
見月在一間名叫「天使之愛」的雅致餐館前停好車子,把她拉下車。他牽著她的手走向那扇鑲嵌著天使圖案的玻璃門。
「見月……」她真的被他搞糊塗了,但他手心傳來的溫熱卻莫名地穩住她慌亂的心。
見月推開門,逕自朝靠窗的桌位走去。黛希無心欣賞餐館內別具一格的擺設裝潢,她的心一直懸在見月之前說的那些話上。
當他們分別入座,她緊鎖的眉頭仍未舒展,見月倒是很自得地為她點餐。
「見月,你到底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約會啊!」他回答得極為自然。
「別鬧了!我明天要搭飛機回美國,沒時間陪你玩遊戲。」她惱火地想站起來。
見月一手按住她,身體向前傾,鼻子對著她的鼻尖,輕聲地說:「我是當真的。這輩子我娶定你了。」
「為什麼?」她要問個清楚。
「因為我發現我愛上你了呀!小鬼。」見月溫柔地說。
「你愛我?」她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到這個她等了七年的答案時會激動得想哭!
「是的。」他吻住了她的唇,用情人間專屬的舉動來表達他的心。
她彷彿飛上了雲端,整個人輕飄飄的,一顆心不知該擺到哪裡才好。
然後,她想起了一件事。
「我不能嫁給你。我現在是未婚媽媽。」她要領養青青,她會有一個八歲的女兒,見月不介意嗎?畢竟青青是荒木寒的女兒。
「你是指青青?」他問道。
「是的。我一定要照顧她。」她打定主意,不會改變。
「你還不滿二十歲,不能領養小孩。再說,你沒有工作,可能會餓死她的。」他把事實說出來。
「我再過不久就滿二十歲了!而且『鐵星盟』有的是錢供養她!」她生氣了。
「聽我說,黛希,不要因為荒木寒幫你擋了一槍,你就把照顧青青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我們都願意幫助她,也不會棄她於不顧。我知道荒木寒對你的複雜感情讓你迷惑,但是你還是你,你還是那個純良、可愛、率直的女孩,你還是我的黛希!」
他的黛希?她吸吸鼻子,好想哭。
「見月,你到底是怎麼了?前幾天才說對我只有義務,現在卻要娶我,你是不是可憐我才想和我結婚?」
「傻瓜!我沒那麼偉大。我不是那種會將同情與愛情混為一談的男人。我承認,是荒木寒的出現讓我認清自己,也讓我瞭解對你的感覺,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以前我只是一味地躲著你,只看見你刁鑽與淘氣,只知道你是個整人的小魔女;但是曾幾何時,你在我心中竟成了天使,真誠、美麗、善良,我無法再移開我的視線,只想把你留在身邊,直到永遠。」他誠摯地說。
「見月……」她不是在作夢吧?她心愛的男人開口向她求婚?
「嫁給我吧!」他執起她的手吻著。
「可是,青青她……」
「讓我來領養她吧!這應該沒有什麼不同,等你嫁給我,她也等於是我的女兒,不是嗎?」這個腹案他早就想好了。
「你不介意她是荒木寒的……」
「不,我不介意,因為他救了我最珍愛的人,為了這一點,我心中再無芥蒂。我感謝他。」他握緊她的手,回想起幾乎失去她時的刺痛,他就慶幸她還在他身邊。
「見月……」黛希高興地掉下眼淚。
見月輕撫著她的臉,暗自高興事情有了圓滿的結局。
突然,一個甜美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流川先生,沒想到會在這裡邊見你!」
黛希和見月吃驚地回頭,一張修飾得很仔細的美女臉孔依偎到見月的身邊,周圍立刻瀰漫一股濃嗆的香水味。
「中……中山香小姐!」見月暗叫不妙。這種時候遇見舊情人是會害死人的。
「流川,這麼快就有新歡了?害我一直等你約我等得都快老了。」中山香邊撒著嬌,邊往見月身上靠。
黛希的感動消失了,萬千柔情消失了,對未來的美好憧憬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怒火中燒的灼痛。
這算什麼?愛的表白之後,緊接著是熟悉他的一號情人?之後呢?二號、三號陸續出現來示威?
黛希秀眉緊蹙,兩排貝齒密合無縫,嘴角正因氣急攻心而露出反常的笑容。
見月的腦中亮起了紅燈。愈氣愈笑是黛希的招牌脾氣,若他還不明白大禍即將臨頭,那他待在美國的那幾年就白混了!
「見月,不介紹一下?讓朋友站著是不禮貌的。」黛希很客氣,嫻淑得不得了。
「黛希……」他難得結巴,但今天,就在他求婚之時,竟冒出一個冒失鬼,簡直就像報應來臨。
「你好,請坐,我是見月的太太。你是?」黛希正確而精準地用她這二十多天學會的日本話說道,氣勢上佔足了上風。
「太太?呃,流川,你結婚了?」中山香驚訝不已。
「這個……這個……」見月遲疑了一下,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哼,你在別的女人面前說不出你剛才對我的承諾,還說你愛我!」黛希霍然站了起來,兩手往桌上一拍,把見月和中山香都嚇了一跳。
「黛希!」見月也站了起來。他不是表裡不一,只是還無法坦然地在以前的情人面前露出真實自我。
「聽著!七年!我追了你七年,你得用同樣的時間來追我。如果你還想娶我,就使出渾身解術,我會一直待在美國。七年內你沒有追到我點頭,休想我會嫁給你。」她說完拿著鑰匙衝出去。
「黛希,等等!黛希!」見月不顧傻了眼的中山香,趕緊追了出去,但只看見他的跑車留下的煙塵,車子早已衝出了視線。她竟然放他鴿子!在這個理應詩情畫意的浪漫之夜。
他啞然失笑地杵在原地,不知該拿這個小魔女如何才好。她剛剛說什麼來著?七年?那時他就三十五歲了。這怎麼行?要用七年的時間追她,簡直是浪費青春,也太小看他了!他一個月就要把她追到手,一個月就要把她搞定,不然,套句她常說的話,他的名字就倒過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