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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你好辛苦 第二章 作者:單飛雪
    柴仲森歎氣,走向牆前的監視器。祖穎也跟過去瞧,這一瞧不得了。

    「搞什麼?」她驚呼道。

    屋外,有五部黑轎車,十幾名身著中山裝的男子,在他們中間,站著一名膚色黝黑、體格壯碩,戴墨鏡,看起來四十多歲,穿黑色西服的男士。

    「糟。」柴仲森低歎一聲。

    「糟什麼糟?」祖穎感覺不妙。上天明鑒,她還沒戀愛喔,沒有喔,衰事不該發生喔!

    柴仲森說:「妳躲起來。」

    「嗄?」為什麼要躲?

    柴仲森揪住她,拉開穿衣鏡,裡邊是個藏物櫃,推祖穎進去。「別出聲,不管看見什麼,千萬別出來。」

    「等等,他們是誰?地下錢莊?黑社會?你欠錢?」

    柴仲森推上鏡子,沒回答她的問題。

    薛祖穎將鏡子推開一點,好偷看外邊動靜。她看見一群男人將柴仲森團團圍住,他們個個長得凶神惡煞,體型剽悍。年紀最長的黑壯男子應該是他們的頭頭,柴仲森對他態度恭敬,他坐到椅子上,柴仲森聽他說話,低頭應答,講的是日本話。

    可惡,聽不懂。這時,柴仲森不知講了什麼激怒老大,老大拍桌而起,兄弟架住柴仲森,老大伸手進西服摸一陣,不知要拿什麼。

    槍?是槍吧?!柴仲森完了∼∼

    當機立斷,隨機應變,聰敏勇敢的薛祖穎立刻掏出手機,背身蹲下,撥電話到警局,報案。

    她的手發抖,冷汗涔涔,對著手機悄聲道:「這裡有兇殺案,地址騖州街十八巷,有一棟日式建築,快過來——」等等,背後有殺氣。轉頭,啊咧,祖穎跌坐在地。

    穿衣鏡幾時拉開的?一群兄弟瞪著她,其中一個衝過來搶手機,祖穎對手機咆:「救命!」

    十分鐘後,警車殺來,閃著紅燈,嗚嗚嗚地大響。二十分鐘後,警察查明狀況,離開了。

    屋內,兄弟還在,老大還在,祖穎坐在老大對面,欲哭無淚,想問蒼天,為什麼情路坎坷?她就知道,她看上的一定有問題,看上她的也有問題,她上輩子一定得罪月下老人,情路才這麼多問題!

    原來眼前這位黑黑壯壯,臉上有疤的男人是柴仲森的父親,是日本黑社會老大,柴仲森是老大的ど子。

    老大擠出笑容,和藹可親地跟兒子的女朋友講話。

    「*○※□%#……」

    聽不懂,祖穎回敬個僵硬的笑容,柴仲森幫她翻譯:「我父親說,他很高興認識妳。」

    「喔。」祖穎在他耳邊悄道:「告訴他,我也是。很高興認識他。」

    柴仲森翻譯給父親聽,老大聽完點頭,又說一串話。

    柴仲森翻譯:「他說,很高興聽見我們結婚的消息。」

    祖穎點頭,又附在柴仲森耳邊說:「告訴他,我沒打算嫁你,一切是誤會。」

    「不。」柴仲森拒絕翻譯。

    「照實說。」祖穎瞪他。

    「不,我們要結婚的。」柴仲森搖頭。

    「不?不?!」祖穎取出手機。

    「幹麼?」

    「有個作者會說日本話,我叫她幫我。」

    柴仲森搶下手機,歎氣,看父親一眼,再望著祖穎。「不是我不講,講了對妳不好。」

    「讓他誤會更好嗎?快說!跟他說清楚。」

    「祖穎……」柴仲森一臉為難。

    「快、點。」祖穎雙手抱胸,立場堅決。

    「唉。」柴仲森跟父親說了。

    老大聽了,瞪住祖穎,凜容唔了一聲。

    「完了。」柴仲森說。

    「完什麼完?」祖穎不解。她看老大拍拍手,兄弟遞上盒子,老大掀開盒蓋!哇靠,祖穎跳起來。有沒有搞錯?裡邊是把匕首,不嫁就要殺她嗎?

    老大抓起匕首,衝著祖穎說話,不時揮舞匕首,祖穎躲到仲森身後。

    「他說什麼?他幹麼?叫他放下刀子,我要報警喔!」

    柴仲森跟父親議論,父子爭吵。兄弟勸架,柴仲森想搶匕首。老大高聲怒斥。媽呀,薛祖穎被眼前情況嚇呆,有一剎覺得這一切都是夢。

    普天之下有這麼荒謬的事嗎?一定是夢,神,快讓我醒來∼∼她用力眨眼,但場景依舊鮮明。不、不是夢!忽然間,老大掙脫眾人,抓著匕首衝過來。

    「哇啊∼∼」祖穎尖叫,轉身跑給老大追。手腳俐落,咚咚咚爬上橡木製的大電視櫃,直攀到電視櫃頂。

    咚地一聲,老大跪在地上,哭著嚷嚷,揮著匕首,對著祖穎說了很多話。

    欸?祖穎愣住,傻在電視櫃上。

    柴仲森蒙臉歎息,很羞愧,低聲翻譯:「我爸說,如果妳不答應婚事,他要切腹自殺。」

    祖穎聽了,驚嚇過度,抱住電視,只覺頭頂烏鴉飛過,問號滿天。

    但柴仲森的父親,很有誠意地跪在祖穎面前,拿著匕首,又鞠躬又拜託。柴仲森命令弟兄們扶父親起來,父親不肯,扭推掙扎,混亂中,祖穎的手機響了。

    鈴聲悅耳,悅耳得與現場情況形成強烈對比。

    Oh∼∼mydarling、ohmydarling……

    眾人停住動作,瞪著祖穎。祖穎揮揮手,尷尬地說:「對不起,接一下電話。」

    在這非常時刻,祖穎掏出手機,接聽。

    電話那頭是弟弟。「姊?爸問妳事情處理得怎樣?我跟爸擔心得沒辦法睡。」

    「呃……沒事,就好了,差不多談清楚了。」祖穎關掉手機。

    繼續!

    老大繼續用日本語替兒子求婚,柴仲森繼續勸老爸冷靜,兄弟們繼續注意匕首動向,祖穎繼續看著眼前鬧劇。

    忽然,老大不求了,柴仲森不勸了,弟兄們不理匕首了,因為,祖穎放聲大哭,她太傷心了。

    為什麼?她為什麼不能擁有正常的愛情?感情運為什麼這麼差?瞧瞧她,竟縮在電視櫃上,拒絕日籍老大的請托,拒絕跟他兒子結婚。更慘的是她什麼時候跟柴仲森發生關係的?他記得她右臀的胎記,她卻不記得他們曾有肌膚之親。她是受害者前來興師問罪,結果對方變苦主,她變成加害人。

    她幾時要柴仲森發誓娶她?不記得啊。天∼∼蒼天啊∼∼

    薛祖穎哭得唏哩嘩啦,柴仲森抱她下來。

    「好了,別哭,我會處理,別哭了。」結果,祖穎巴在柴仲森懷裡。哭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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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六,不上班,祖穎暫時不必面對同事們的追問,可是一大早電話就響個不停,記者爭相採訪祖穎,弟弟也來電,說要跟爸爸來找,祖穎溜到她的作者兼好友——車嘉麗家裡。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祖穎抱著轟麗的愛貓咪咪,陳述這個烏龍事件。

    白舶仕在一旁煮咖啡,邊偷聽她們談話。嘉麗聽完,拿出記事本,振筆疾書。

    「耶?寫什麼?」祖穎問。

    「做筆記。」

    祖穎警覺地問:「做筆記幹麼?」

    「可以寫在專欄裡,這是個好題材。老大的兒子愛上一個編輯,拿著刀幫兒子求婚……」嘉麗嘻嘻笑。

    祖穎面色一沉,不爽地瞇起眼。

    嘉麗見狀,嘿嘿笑著說:「我會化名,妳不用擔心。」

    祖穎也陰陰笑。「我可以退稿,一點都不擔心。」

    噗!有人笑了。兩女不約而同瞪向白舶仕,白舶仕低頭攪咖啡。

    嘉麗哀歎:「最近缺乏靈感。」

    「妳可以寫妳跟白舶仕的故事啊。」

    白舶仕端來咖啡,砰地放在桌上,警告老婆:「不准再寫我!」想當初被嘉麗寫得像王八,記起這事就火大。

    祖穎笑著讚道:「那篇真精彩,反應超好。」

    「是啊。」嘉麗呵呵笑,只有白舶仕額頭佈滿黑線條,泡好咖啡坐到一邊去,明是看他的探索頻道,實則繼續偷聽兩女精彩對話。沒辦法,情節太妙!

    車嘉麗在祖穎的警告下,合上筆記。

    她推測祖穎的情況:「以我聰明的頭腦!」噗∼∼又有人笑了。嘉麗瞪老公一眼,繼續和祖穎說:「根據我的推論,前因後果歸納以後,結論只有四個字。」

    「嗯,請說。」祖穎撫著下巴,此刻很需要旁人意見。

    「胡說八道。」

    「柴仲森胡說八道?」

    「嗯,如果妳要我說得更露骨,也四個字,就是——狗屁不通!」

    「柴仲森狗屁不通?」

    「是。如果妳要我講得更深奧,還有四個字。」

    「還?還有?」不愧是作家。佩服佩服∼∼

    「他——居心叵測!」嘉麗按住祖穎雙肩,盯著她眼睛。「不可能,絕不可能,絕不可能你們發生關係。」

    她也想過,可是——「但他知道我的胎記,又怎麼解釋?」

    「也許妳喝醉,脫褲子。」

    「我那麼沒品?我像嗎?喝醉亂脫褲子?我酒品那麼差嗎?」

    「或者妳那天穿裙子,不小心穿幫。」

    祖穎臉紅了。「那天我好像是穿牛仔褲欸。而且……胎記的位置很隱密,就算穿幫也不可能看見。」而且那個胎記很小。

    「妳知道我為什麼說不可能嗎?」嘉麗回頭嚷白舶仕:「老公,你是醫生,你說,爛醉時還能做那種事?做過那種事還會記不得?」

    這個死嘉麗。問這麼尷尬的。白舶仕把臉轉向牆壁,僵著身體回答:「理論上不可能,實際上不清楚。」

    嘉麗嚷嚷:「什麼實際、什麼理論?那麼複雜。」

    白舶仕吼嘉麗:「人本來就是很複雜的動物,妳不要亂給意見。而且我又沒試過,不可以亂推論。」果然是行為謹慎、做事細心的白大醫師。絕不亂講話。

    「嗯,有道理。」嘉麗對祖穎說:「看在妳平時那麼照顧我,我豁出去了。」

    「這是我的問題,妳隨便豁什麼豁?」祖穎不解。

    「我今晚喝到掛,然後叫舶仕……」嘉麗挑挑眉。「隔天看我記不記得。」

    白舶仕關電視,卷雜誌,K心愛的老婆。「不准,我們家禁酒!妳講話給我小心一點,妳幾歲了,用點大腦行不行?這種事能這樣解決嗎?虧妳看那麼多書,頭腦還這麼簡單∼∼」忽地,白舶仕愣住了,怔怔看著沙發上的祖穎和嘉麗笑得東倒西歪。

    「我是開玩笑的啦!」嘉麗駭笑。

    「她是開玩笑的啦!」祖穎大笑。

    可憐的白舶仕,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只好尷尬地陪著笑。「是喔。」死嘉麗,扭頭回去,打開電視繼續看電視。但他不能專心,因為她們的對話越來越詭異。

    嘉麗繼續推論:「喏,做那件事要兩個人抱在一起,有可能不記得嗎?還有,衣服要脫吧?照妳說的隔天穿得整整齊齊,不可能吧?又不是十八歲,別讓他唬了,妳仔細想,就知道不可能嘛!唉呦∼∼虧妳還是編輯,還是編戀週刊,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

    「但萬一是在我不省人事的時候,他……」

    「他輕薄妳嗎?拜託喔,雖然我跟柴先生不認識,可是看他寫的書,覺得他不像那麼卑鄙的人哪,我猜他是故意說得好像生米煮成熟飯,讓妳點頭跟他交往,跟他結婚。妳別中計!」

    「是嗎?」祖穎低頭,捧著咖啡,失神了。

    嘉麗問:「喂,被這麼讚的男人熱烈追求,是不是很過癮?老實說,心裡很開心吧?」

    祖穎瞪著嘉麗。「哪有?我煩死了。」

    「是嗎?」嘉麗望著祖穎,嗤地笑開。

    祖穎臉頰一熱,坐立難安,拎了皮包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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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穎在街上晃蕩著,週末的台北街頭,來來去去都是一對對熱戀中的男女。祖穎逛得腳酸了,走進咖啡廳,點了一客簡餐,取了雜誌翻看。鄰桌,坐著兩個女子,正熱烈分享彼此的感情生活,討論男友的戀愛態度。

    祖穎分神,聽著聽著,食不知味。買單走人,餐廳旁是一間婚紗店。薛祖穎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搞的,待醒過來時,她已經在人家的櫥窗前發呆了很久,店員注意到她,走出來笑盈盈地攬她進去參觀。祖穎推拗不過女店員的熱情糾纏,被拉了進去。

    「我只是看看而已,沒有要結婚啊。」

    「看看也行,不一定要消費哪。」女店員笑瞇瞇地帶她去二樓參觀新娘禮服。「這件禮服前天才剛從倫敦空運過來,很美吧?」女店員指著模特兒身上的禮服介紹著。

    祖穎忍不住讚美:「設計大方,質料很好。」她摸了摸禮服緞面。

    「妳穿這套一定很漂亮。」女店員拆下禮服,要祖穎試穿。

    「我沒有要結婚。」

    「有什麼關係,總有一天要結的吧?試試嘛,不一定要結婚才能試啊!」

    祖穎拒絕,可是在店員的堅持下,她還是試了。

    穿上禮服,站在鏡前,祖穎拎著裙擺,望著鏡中的自己,想起年少時自己最大的夢想,不是事業有成,不是功成名就,當上什麼大人物。當時願望渺小,只是想著要當誰的新娘,生一堆胖小子,關照摯愛的人兒。

    曾幾何時,變成如今這樣——對婚姻和愛情不屑,踏上沒有愛的路途。

    女店員喋喋不休,讚歎祖穎的美;祖穎望著鏡子,卻有點兒想哭。就在這時,手機響了,祖穎打開皮包取出手機。「喂?」

    「我病了。」

    是柴仲森,沒頭沒腦來這麼一句。

    「什麼?」

    他低啞地重複:「我病了。」

    「什麼病?」怪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

    「發燒。」

    「發燒?」

    「39度。」

    「39度?!」祖穎走進試衣間,邊講話邊拉開拉煉換下禮服。她的口氣有些焦慮。「39度,很高欸,去看醫生——」還打電話幹麼?

    「妳過來。」

    「耶?」這、這什麼口氣?

    「照顧我。」

    「欸?」有、有沒有搞錯?

    「我現在頭暈。」

    暈?暈什麼?祖穎急了。「快躺下,不對、打電話給朋友,叫人送你上醫院……」

    「妳過來。」又這句。

    很「盧」欸!「不然我幫你叫救護車?」

    柴仲森聽了,淡道:「算了。」掛電話。

    祖穎馬上撥過去,響很久,柴仲森才接。她命令:「快去看醫生。」

    「我想睡覺。」

    「會不會想吐?」

    「我很冷。」

    「我有認識的醫生,請他們過去看你。」夠義氣了吧?

    「不要。」

    「我打電話叫救護車。」夠積極了吧?

    「不要。」

    「啊!我有個朋友住你家附近,叫他帶你上醫院。」仁至義盡了。

    他亂有個性地一句:「不要。」

    「那快吃退燒藥。家裡有藥吧?」最後的辦法。是,她是薛祖穎,她有的是辦法。

    「懶得吃。」無法無天的柴仲森,她再有辦法也沒轍。

    「你怎麼這麼盧?!」祖穎生氣了。

    柴仲森訕訕道:「不來就算了,用不著一副關心我的樣子,虛偽!」又掛電話了。

    祖穎瞇眼,用力關上手機。不管他,都那麼大的人了,不懂照顧自己,病死活該。

    換回衣服,離開婚紗店,祖穎攔了出租車回家。坐在後座,心懸著!三十九度,不是開玩笑的,萬一腦袋燒壞,以後變白癡,還寫什麼書?燒到三十九度,不看醫生還跟她盧,任性幼稚,以為她會心軟嗎?會去照顧他嗎?別傻了,又不是吃飽撐著,別人的死活幹她屁事。

    祖穎氣呼呼想——不能怪我無情,我已經幫他想法子,是他不聽,他如果出事,不關我的事。

    十分鐘後,祖穎更氣了,不氣柴仲森,而是氣自己。她跟司機講了地址,前往柴仲森住處。

    當柴仲森來開門時,祖穎劈頭就罵:「你真愛給我找麻煩!」

    柴仲森挨罵,卻笑了。下一秒,倒在她身上。

    「柴仲森?」祖穎實時扶住他,攙著他躺回床上。

    柴仲森望著薛祖穎,病得慘兮兮,嘴角卻帶著笑意。他看祖穎從包包拿出東西放在桌上,聽她嘮叨著!

    「退燒藥,四小時吃一次。冰袋,裝冰塊敷額頭。覺得冷就撕開這個暖暖包,放棉被裡。這還有葡萄糖補充粉,一天兩包,沖溫水喝,可以補充體力。」

    說完,她看著柴仲森:「明白了?」柴仲森點頭,她又確定一次:「都清楚了?」柴仲森點頭。嗯,好。祖穎拎起包包告辭。手剛握上門把,後頭,柴仲森丟來一句——

    「我餓了。」

    祖穎仰頭,歎氣,轉身,板起面孔瞪他。「柴仲森,你!」

    「我想喝粥。」他賊賊笑。

    祖穎趨前,手插腰,彎身瞪他。「不要太過分了,餓了隨便嗑餅乾什麼的。家裡總有零食吧?」

    「唉。」柴仲森歎氣,翻身背對她。

    祖穎氣結,這像話嗎?用那麼哀怨的背影對著她,是怎樣?都已經幫他帶藥來,為什麼好像她很殘忍?

    「零食放哪?我幫你拿來。」

    「妳走吧。」

    又……盯著那堵背影,祖穎搔搔頭髮又拉拉衣袖,最後清清喉嚨說:「頂多……頂多我幫你叫披薩,行吧?」

    背影頑固堅持。「我想吃粥。」他是亂有個性的柴仲森,就算病死,也要死得有個性!

    粥你媽啦!祖穎抓起旁邊的枕頭想打他,轉念又放下了。病人不經打,她忍住了。幸好平時常對付難纏作者,祖穎吃苦耐勞脾氣好。嘻,不跟病人計較,尤其不跟個機車的病人計較。

    當然,她可以掉頭就走,但是,想起柴仲森平日對她的好,祖穎歎氣,問道:「什麼粥?」冤孽、冤孽啊。

    柴仲森立刻翻過來,看著她,咧著嘴笑。

    那得意的模樣教她想起狡猾的狼,祖穎臉臭臭地說:「快說。」

    「妳會煮什麼粥?」

    「你要吃中式的皮蛋瘦肉粥,香菇瘦肉粥,還是西式的牛奶玉米明蝦粥?」

    他眼睛一亮。「香菇瘦肉粥,謝謝。」

    她眼色一凜。「不客氣。」柴仲森笑了,挺開心的嘛。祖穎警告:「上次你幫我應付車嘉麗的事,我當這次報答你,下不為例,聽見嗎?」

    「妳不是一向都對作者很好?怎麼忽然計較起來?」他的笑意加深。

    「你又不是我的作者。」

    「如果我幫藍鯨寫專欄,妳就會對我好了?」這也是個辦法喔,柴仲森立刻動起歪腦筋。

    祖穎馬上潑他冷水。「目前本週刊沒篇幅可以登您的大作,況且您的風格也與本社不合。」馬上用制式的退稿話堵他。

    「我隨時可以改變風格。」他是亂有個性的柴仲森,但為了祖穎,個性可以多點彈性。

    「戀週刊談的是風花雪月的愛情札記,並跟著市場調整內容。讓你寫這種東西,是糟蹋你。」祖穎端起應酬式笑容,謝絕柴大作家賜稿。

    柴仲森歎息。「兩年多了,我陷於苦戀中,不能自拔。累積不少心得,都寫在日記裡,句句動人心弦,刻骨銘心,很適合戀週刊。」柴仲森百折不撓,越挫越勇,或者他只是臉皮夠厚?

    祖穎瞇著眼,盯著他。基於職業道德、專業素養,她問:「OK,說說裡邊寫的是什麼?」也許真的可以用。

    「一個作者愛上編輯的故事。」柴仲森答。

    「退。」祖穎瞠目。「退退退,聽見沒?」

    「公私不分。」柴仲森嗤地冷笑。

    「掰掰。」祖穎拎起皮包就走。

    「喂,生氣了?」

    砠穎轉身瞪他。「話這麼多,可見病得不重。」

    柴仲森撐起身子,推開枕頭,拿出一本無印良品的筆記。「要不要看?我的日記。」

    祖穎盯著那本日記,搖搖頭。「不要。」

    「妳不好奇?不想知道我怎麼寫妳的?」

    「不好奇,不想,不願意,這樣夠清楚嗎?」

    柴仲森收回日記,躺好,悶悶道:「幫我敷冰袋,我頭昏。」不公平,成把女人倒貼,他要的偏得不到,掃興!

    祖穎望著柴仲森,心裡覺得酸酸的。不知是否傷了他自尊?然而她再不願投入感情的漩渦,萬一看了日記,被感動的話,下場不是她能承受的。

    過去正因為太容易動情,才吃足苦頭,牽累親人。而今好不容易振作,習慣獨身生活,這個柴仲森卻一直挑釁她。

    她刻意冷冰冰待他,這給她一種奸分裂的感覺。如果早個十年五年,又會怎樣?想必早對他投降,什麼也願意。

    祖穎離開房間,輕掩上門。可惜她早不是當年的薛祖穎,那個天真的女孩已經離她好遠。

    來到廚房裝填冰塊,她心裡感到荒謬。莫非天生奴性太強,平時侍候那些刁鑽古怪的大作家還不夠,這會兒還來給柴仲森使喚?可惡的是,她又幹麼要心軟?

    拿了冰袋,進房,坐在床邊,幫柴大病人敷額。小心地撥開他額前的發,將冰袋放上他的額頭。

    柴仲森合著眼說了句:「謝謝妳。」

    祖穎沒立刻走開,她坐在床邊看顧他。

    柴仲森躺著,黑髮散在臉側,長睫輕掩著,睡容沉靜俊美。這迷人的傢伙,即使在睡著的時候猶魅力不減,光是看著他,她的心就莫名騷動起來。他穿著睡服,貼身薄軟的衣料,隱約地刻畫出他的肌肉線條。尤其是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令她想入非非,不禁幻想埋在那裡的滋味。

    他有股特殊的魅力,不說話時,令人覺得冷漠,不易親近。說話時,眼色犀利,口氣帶股傲慢,有時會分不清他在開玩笑,還是在揶揄人。這男人在出版界是出名的怪脾氣,寫稿奇慢,偏偏一出書就賣到缺貨,奪獎無數。

    他個性中有股奇異的偏執和蠻勁,許是因為這樣,當身邊追求她的人一個個被她的軟釘子擊退時,他還堅持著陪在左右。

    捫心自問,她是感動的。

    現代人工作繁忙,誰有耐性跟妳搞曖昧?快餐愛情到處都是,你不愛我,我也沒閒工夫浪費時間,誰還耐得住長久戀著一個人的苦?

    可是柴仲森竟這麼跟她耗了快三年,害她漸漸習慣有他陪。嘴裡嚷著只是朋友,心卻早已依賴著他,跟他吃喝玩樂,是那麼天經地義。她狡猾,不肯承認彼此的關係,滿以為就這麼曖昧下去,也是種幸福。可是柴仲森這次會在電台說出那樣的話,可見是逼急了,唉,這份感情該怎麼辦?真苦惱啊!

    祖穎默默坐了會兒,起身離開,到廚房淘米煮粥。

    淘洗白米時,手掌沁在水裡搓洗,想起過去熱戀時為男友煮飯的情形,不禁晞噓。煮好香菇粥,進房想叫醒柴仲森,看他睡得沉,不忍吵醒他。

    這時,天色暗了,從窗外,隔著院子,可以看見前頭的路燈亮了起來。祖穎寫張便條,放在書桌。臨走前幫柴仲森替換冰袋,看他睡得像個無辜的孩子,她憐惜地笑了,想了想,去將便條揉掉了。

    她拎著櫃上的鑰匙,到附近的麵包店。她想著,柴仲森病了,不方便出門,決定幫他買一些麵包擱在家裡。正值下班時間,麵包店擠滿人,一架架剛出爐的麵包車推出來,人群便湧上去爭取。有位女士牽著小孩,搶挾麵包時,小孩被人群推撞,跌倒了。

    「小心!」祖穎及時抱住孩子,高跟鞋一滑,整個人往後摔跌在地,手裡還圈抱著小孩。

    「哎呀!不要緊吧?」媽媽嚇得忙跟祖穎道歉。

    小孩在祖穎懷裡咕咕笑起來,祖穎抱著這團軟東西,不禁也笑了。

    「抱∼∼」小男孩轉身攀住祖穎的脖子。

    「好。」祖穎起身,順手將他抱起,男孩的媽媽也笑了。祖穎問小男孩:「你叫什麼名字啊?」小男孩伸手在祖穎臉上亂摸。

    「姨∼∼姨∼∼」口齒不清地嚷著。

    「他很重吧?」媽媽接過孩子。

    「不會啦。」祖穎笑著,拍拍身上的灰塵。

    「有沒有傷到哪裡?」

    「沒有。」祖穎覺得男孩好可愛,摸摸他的頭,然後轉身去挑麵包了。望著一個個飽滿鬆軟的麵包,揣想著柴仲森喜歡的口味,心裡漲滿著溫暖,一股奇異的騷動在心坎翻湧。

    是什麼?這騷動的是什麼哪?她不敢細想。拎著剛出爐還熱著的麵包,走向柴仲森的住處。她懷疑著自己根本已愛上柴仲森。

    取出鑰匙,開門進屋,穿過院子,回到屋內。

    柴仲森已經醒了,坐在那一盞從天花板垂吊下來,有著美麗彩繪的美術燈下。穿著藍色睡袍,他就坐在餐桌前,正瞅著粥發呆。較一般男人陰柔的側影,散發著一種寂寞的氛圍,分明是坐在燈下,卻覺得他的人陷在黑暗裡。

    他本來陷在自己的思緒裡,一見到她,表情迷惘。

    祖穎扔下鑰匙,脫了外套走進來。「怎樣?好多沒?」她過去,將袋子掛在椅子邊緣。「我買了一些麵包。吃西藥不能空腹,這幾天要是懶得煮,就吃麵包吧。」祖穎將麵包一個個取出來,放在餐桌中央盛著一些蘋果的木盤子裡。

    柴仲森盯著她看,像還在夢裡。

    祖穎眨著慧黠的眼睛,瞄瞄他。「還沒醒啊?」摸摸他的額頭。「嗯,退燒了。」

    「還以為妳走了。」他反握住她的手,望著她的眼神竟是哀傷的。

    祖穎怔住,望著那雙黑眸,它們黑暗深邃,像具有魔力的磁石,在那剎將她整個人吞進那兩潭黑暗的漩渦裡。這樣看著他的眼睛,竟有淪陷的感覺,只因那雙黑眸透著寂寞……

    祖穎忐忑了,心跳慢了一拍,差點就情不自禁要抱抱他,給他安慰。也不懂為什麼會忽然有這股衝動,強烈地想安慰他,彷彿那雙黑眸裡的寂寞和哀傷,是與她心意相通的。

    祖穎忍下衝動,輕輕抽回手,迴避他的視線。

    「喝了粥,該要吃藥了,我也餓了。」祖穎坐下,也給自己添了一碗,她捧著碗吹著熱粥,心卻像滾著的沸水,靜不下。奇怪的是,明明與他隔著張長桌,他的存在感卻非常強烈,不用抬頭,她的皮膚也能因感覺到他的視線,起了興奮的疙瘩。就好像連空氣都充斥他的費洛蒙,那是一種混著檀香,很東方的氣味,一種屬於柴仲森的情調。像沉重、刺繡華麗的厚毯,無邊無際將她遮蔽,秘密包裹,困在只屬於他的空間裡……

    祖穎將自己紛亂的情緒,歸咎於柴仲森太強烈的個人特質,還有之前關於他說的那些他們酒後亂性的窘事,以至於此刻跟他獨處。不再像以往那麼自在坦率。不過,這顯然只對她產生困擾,祖穎瞄他一眼,他正望著她喝粥,他的表情和動作從容不迫,很是愜意,甚至還不時對她挑釁地挑挑眉,嘴角帶著笑意。

    「要不要聽音樂?」大概是察覺到她的不自在,柴仲森走過去蹲在電視櫃前。挑了張CD播放,燈號閃爍,吐出藍色光暈,隨音樂節奏閃動。樂聲自音箱流洩,祖穎認出曲子。

    「是蕭邦的波蘭舞曲。」

    柴仲森讚賞地眼色一亮。問她:「好聽嗎?」

    「嗯。」祖穎捧著粥,微笑道:「藍天,綠樹,白雲,碧綠的草原,懶洋洋地和朋友們坐在草地野餐,吃三明治,做日光浴……」笑盈盈看著他,她說:「這首曲子,營造的就是這樣的氛圍,不開心時聽一聽,整個人就活起來。」

    「講得好。」柴仲森回來坐下。「蕭邦還有一首曲子,我很喜歡。」

    「是那首離別曲嗎?」

    「對,離別曲。」他有些訝異地看著她。

    這是我最喜歡的曲子!祖穎心裡驚歎,但沒說出口。低頭,微笑地啜了口粥。只因發現與他契合的小事件,心裡竟莫名地好開心。

    「那麼,妳應該也熟悉貝多芬的曲子吧?有一首很動人,我有時會一個人坐在院裡的躺椅,啜著酒,靜靜聽,欣賞著夜色。」

    「月光鋼琴奏鳴曲,是吧?」

    看著祖穎澄亮的眼睛,聽著她慧黠的話語,柴仲森感覺有股暖流,悄悄漫過心坎。

    「是,妳說對了,就是月光鋼琴奏鳴曲。聽那首曲於,彷彿真能感覺到月光映上了臉龐……」他黯然地想,假使能永遠這樣望著她,跟她說著話,聽聽音樂,吃吃喝喝,該是多美好的事。尤其在夜晚,跟這樣的可人兒共處,多麼愉快。

    「妳懂得真多。」柴仲森讚美,同時感到寂寞。太清楚.為什麼只對祖穎心動,為什麼不能移情他人。那種共鳴感,只有她有。覓到了這種感覺,同時心裡像被人落了鎖,而只有她有鑰匙。

    這感觸就像有人打開寶庫,叫你看一眼裡邊的寶藏,卻在瞬間關上,取走鑰匙。是那瞬炫目的感動,記住了,所以心才會失落了。他看見祖穎,記住她曾給的驚奇,和許多個瞬間的共鳴。

    從此心就不再是自己的,記憶被殘酷地蓋上戳記,標示著開始迷失的地方,迷失在她的美麗裡,一瞥一笑裡。

    他陷得深,可恨的是她沒有。在這會意的浪漫時刻,她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知道這些嗎?因為我的前任男友是玩音樂的。那陣子我跟著聽了很多。」

    看吧,她要是夠仁慈,就不會在愛她的男人面前提這個。

    柴仲森凜容道:「妳煮的粥很好吃,很有家常味。」刻意忽略她剛剛提的前任男友,努力制止自己去想她與前任男友的事。

    祖穎又說:「只要用心的去喜歡一個人,真的可以學到很多事,像這個粥就是跟一個老師學的,他是我的初戀情人,以前幫我補習功課,會熬粥給我吃。」

    「換個話題。」他從齒縫中擠出這麼一句。該死,他得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掐她脖子。

    「我同意。」她點頭,雲淡風輕地喝著粥。

    然而柴仲森已經陷入她的前任男友、初戀情人的夢魘裡,無法不胡思亂想、不胡亂猜測,不嫉妒憤怒氣惱跟瘋狂。

    終於,他忍不住,發脾氣了。「妳真狠。」

    「是嗎?」祖穎垂著眼,吹涼粥。

    「明知我喜歡妳,還提什麼前任男友、初戀情人。」他眼中閃著怒火。

    就在剛剛,他害她心慌意亂。而現在,像為了抵抗心裡對他燃起的感覺,祖穎惡意地說:「我還少講一位,是我念大學時認識的美術系同學,所以我對西洋畫史也很熟。我一旦喜歡個人,就會拚命瞭解關於對方的一切,我以為這能使得我們的感情更深入,可惜的是,我不知道太親暱的關係會令人覺得有包袱,也忘了人類的本質是喜新厭舊的,時間太長,熱情有限。」

    他撇下碗筷,無心用餐了。「很好,說得很仔細,彷彿我不會痛。」現在,他的眼眸結著厚厚的冰霜,他伸直長腿,雙手盤在胸前,覷著她,像做好準備,對抗她給的種種刺激。

    祖穎抬眼瞄瞄他,像在衡量他的反應。

    柴仲森則是對她挑釁地挑眉問:「怎麼?還要說嗎?」那自負的表情,好像不管她說什麼都無所謂,這更激起她的脾氣,她說得更徹底——

    「初戀的那位老師,曾說過不管壓力多大,都不妥協,就算丟了教職,也要跟我一起。他要我跟他對抗外界的風雨,要我發誓不會屈服旁人的壓力。可是後來他卻先放棄了……現在我仍忘不了他,很想問他為什麼把我撇下了?」祖穎激動的口氣,像是在發洩什麼積鬱已久的情緒。

    柴仲森的表情莫測高深,一雙黑眸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好,儘管說,說到妳高興為止。」懶洋洋的口氣,甚至是帶著鼓勵的。

    還要聽?祖穎瞇起眼睛。這傢伙不懂什麼叫傷心嗎?真以為自己很堅強嗎?祖穎坐直了,也學他雙手盤在胸前,挺胸道!

    「第二任男友,美術系學生,很會劈腿,同時跟很多人交往。但是當我要求分手,他竟發神經地吵著要跳樓,說什麼我是他今生的摯愛,到現在我也忘不了他,想問他為什麼?這麼喜歡我卻還能同時跟別的女人交往?他對我是真心的嗎?當初嚷著要跳樓是真的傷心,還是只是無法接受我先提分手?」她鏗鏘有力地又說了一大串話,渴了,拿起杯子猛灌了一口茶,怪怪,講著講著竟火大了。

    他不阻止,還扇風點火地鼓勵著:「很好,五分鐘,說了五分鐘,還有嗎?」

    祖穎奇怪地睨著他,他是在逞強嗎?重傷得還不夠喔?還要聽?很好,以為她不敢講嗎?祖穎清清喉嚨,繼續打擊柴仲森!

    「第三任,這個精彩了,我愛得死去活來,九死一生。他搞音樂的,很有才氣,脾氣壞了點,但是真的有魅力。跟他戀愛浪漫極了,簡直像在演日本偶像劇。因為他真的有才華,所以當唱片界老闆都不想幫他出唱片。他希望我贊助時.我就偷偷拿家裡的房子抵押給銀行,幫他出唱片,後來……」

    祖穎頓了頓,又灌了好大口茶,接續道:「後來唱片銷量不佳,家裡房子被拍賣了,我被追債,他卻銷聲匿跡,逃得無影無蹤,我真想問他,當年他愛我?還是只想利用我?我真不明白他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講完了?」

    講到這一任,她的口氣不只憤怒,還帶著恨意,身體也不禁微微地顫抖,像心底藏著座沉寂很久的火山,就要爆發。

    祖穎氣憤道:「那間房子我一定要買回來,我現在沒心思跟人談感情,我只想努力工作把房子買回來。」

    「所以只要把房子買回來,對得起家人了,妳就願意跟人談戀愛了?」他對這個比較有興趣。房子好解決,憑他的經濟能力,買棟房子當作娶祖穎的聘金還負擔得起。

    但顯然,問題比他想得複雜多。祖穎望著他,有一瞬他看見那雙眼睛閃過一抹哀傷,可下一瞬,它卻變得冷漠而遙遠。

    祖穎固執地守著自己的心,誰懂得一次次平復情傷是怎樣疲累的工程,好像辛苦蓋房子,蓋好了,瞬間又被暴風摧毀,那暴風都是因愛成形的。這次她的心房是用鋼鐵蓋成,這次沒有門沒有窗,這次她守著看起來美麗的城堡,儘管荒蕪,卻很扎實。

    祖穎對他說:「你不懂嗎?真的不懂?你不是很聰明嗎?你應該懂啊。我的回憶太擁擠了,每段感情都太認真,都是抱定要一生一世那樣去談的……」

    「那又怎樣?未來很長,還可以擁有別的回憶。」

    「談戀愛很好,愛一個人很棒,只要夠認真便可以學到很多,視野也因此寬廣很多,對人的成長來說,的確是好事。但每一回都要消耗太多熱情了,那真的很累,我真的懶了,談感情就傷感情,當戀人太沉重了。」

    「這才是妳的重點吧?繞了這麼多彎,故意說這些過去的事,重點只是要我放棄吧?!」而他的重點,是希望她能發洩積鬱的情緒,所以並沒有阻止,忍耐著聽完她過往失敗的戀情,相信她發洩完會輕鬆許多。但,她是說完了,心情是輕鬆了,可是並沒打算要接納新戀情。

    「當朋友可以,戀愛免談。」她說:「我不相信愛情,友誼比較長久。」

    「換個想法,他們全都愛過妳。當時都是真心的。」

    「是嗎?」祖穎冷笑。「我是傻瓜,看中的全是混帳。也許真有好男人,可惜我有眼無珠,我不相信自己,歷史證明一切。」她把婚姻大事、人生伴侶的掌控權交出去了,不再自己作主,這正是她會跟父親簽下那張可笑切結書的原因。

    柴仲森歎息道:「真不公平,前人造孽,卻禍延到我。」

    祖穎駭笑,笑著笑著,看著柴仲森,眼睛起霧,聲音哽咽了。「以後不要再跟我談結婚的事了。」

    「只能當朋友?」

    「只能當朋友。」

    「如果只能和妳當朋友,我要當最特殊的一位。」

    她微笑地承認:「你已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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