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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妻 第五章 作者:天使J
    翌日,尹玄念捧著畫卷前往楊老闆的奉澐齋。他打算買個屬於自己的宅院,陪同小孩一起過著平凡的生活。

    一路上,尹玄念靜默不語,莫名的感到悵然落失……

    賣畫……他以前好像也賣畫……

    環顧這條街道,放眼所及,映入眼裡的不是人們驚艷的眼神,自己在找什麼?

    霎然,停下腳步,目光盯著前方的一道背影--

    那是一個男人的背影,和腦中浮現的影子有所不同,印象中的影子似乎更高,更偉岸……「轉過頭來,拜託你轉過頭來……」

    尹玄念下意識的喃喃自語,眼看男人沒有轉身,一直往前走,他慌然的追上前去,伸手想要拉住對方,此時冷念生驚然一喊:「娘,你在幹嘛?」

    對方是陌生人呢,娘要揍人嗎?冷念生可不管娘會不會生氣,先揪住人要緊,若是把人弄丟就糟了!

    尹玄念瞠然回神,驚愕不已的看著孩子,「我剛才怎麼了?」又失魂了嗎?

    娘是一臉茫然,雙眼無神,冷念生眉心一擰,人小鬼大的訓責:「娘,你別害我把你弄丟了,屆時,爹一定會剝掉我一層皮。」然後再把他趕出去,他就會變成很可憐的流浪兒。

    乍然發現跟著娘似乎不是一件好差事;娘兇惡到會殺人,糊塗到會亂跑,莫名其妙……

    呃,聞言,尹玄念的精神都來了,三魂七魄通通歸位,沒少半條流浪在外。「提你爹做什麼!」他很正常的反應。哼!尹玄念捧著畫卷繼續走,回頭看孩子快步跟上,那清秀的臉蛋顯現憂傷……

    尹玄念一瞬感到好生歉然……他不該遷怒孩子,好歹孩子跟著那討厭的男人好久了,父子之間的感情一定很好……

    他這個作娘的該檢討,聲明清楚:「對不起,我不喜歡你爹……」

    冷念生馬上替爹打抱不平:「可是爹好喜歡你,娘以前也喜歡爹啊。」

    喝!他知道,非常明瞭……就因為如此,才會更反感……自我厭惡的感覺又冒然竄上心頭,「我忘了以前的事。」提醒他人,同時也提醒自己,今非昔比、人事已非……

    娘又變得冷淡態度,冷念生臉色馬上變換原來的表情,撇過頭去偷笑--呵,娘真不好拐,他裝得可憐兮兮施行苦肉計也沒收到啥效果,真是……

    斂了笑容,冷念生一路跟著,途經爹旗下的酒樓食肆,他呼喊肚子餓,吵著要吃東西,娘可不吝嗇對他付出,於是他拉著娘先進入一家規模不小的食肆用餐。

    這家食肆由闕不偷所管轄,冷念生一進門便讓自己人給認出來了。他擠眉弄眼,不許他人聲張小少爺的名號,大伙暫時裝做不認識。

    尹玄念一向懶得理會他人,找了個位置坐下,倒是沒注意冷念生在搞什麼鬼--

    冷念生大大方方的到櫃檯,名為點菜,實際卻是交代闕不偷的屬下有關於自己行蹤;爹要掌握娘的一舉一動,呵,他是個小報馬仔,為了爹的幸福著想,他真的、真的不惜出賣他的娘……

    至於,那個當娘的尹玄念,完全被蒙在鼓裡,殊不知身邊跟著一個小壞蛋,滿腦子打他的壞主意……

    過了半晌,食肆的夥計送來了滿滿一桌子菜色,尹玄念訝然的眨眨眼,「念生,你平常吃好、穿好慣了,不知節儉為何物,這些菜餚是浪費了。」都是那男人把小孩給寵壞,不知人間疾苦……

    尹玄念很惱怒的想--冷鐵生真不會管教小孩,孩子跟著他只會被慣成驕縱成性,這還得了!

    「念生,以後離你爹遠一點,我不許你跟他學些有的沒的,人要懂得節儉,未雨綢繆,懂了嗎?」尹玄念端出一篇道理斥訓小孩,接著思忖:他以前是喜歡男人哪一點?

    尹玄念想不透,認為自己八成是貪圖榮華富貴,才會去誘拐男人……天!他也好不到哪兒去!

    「娘……」冷念生翻個白眼,巴不得找個地洞鑽去--

    娘要訓人好歹也看一下場合,他那麼美,自己這麼可愛,多引人注目啊。已經不是三歲小孩,本少爺需要面子的。

    哼!罵得好。夥計--翟穎悶不吭聲的想。他最看不慣有錢有勢的那副嘴臉,因為貧苦,他必須扛起家中生計,在食肆裡為人端茶送飯,早已見識多了達官貴人的浪費成性。

    翟穎不動聲色的退下,是見過幾次這男孩來找老闆--闕不偷。他稱呼老闆是闕三叔,這男孩的身份昭然若揭……

    娘搞不清楚少爺很冤枉,闕三叔的屬下哪敢怠慢娘啊,光是聽少爺稱呼,想也知道娘是爹的什麼人。

    「別罵我了,娘。」冷念生隨便找藉口,湊近娘的耳邊說:「這食肆的掌櫃瞧娘長得美,我長得可愛,我們的光臨令這食肆蓬蓽生輝,就多送了兩道菜來討好,不用花錢的。」

    「喀!」一錠銀兩放上桌,夠付一桌子菜餚費用。尹玄念美眸一瞪,那櫃檯的掌櫃朝他綻放出一抹笑容--喝!什麼東西!

    「我不吃白食,無功不受祿。」站起身來,不願多待片刻,尹玄念走出門外,回頭交代:「念生,我在外邊等你。」

    「好。」他能怎樣?瞧娘挺直身軀,孤傲的在門外,不願領情,那脾氣真會令爹傷透腦筋……

    他也好傷腦筋--本少爺根本沒食慾,若是跟著出去肯定又被罵浪費,只好硬塞些食物入嘴哩,本能的環顧四周,那新來的夥計就在身後不遠處,看什麼看啊?

    冷念生苦著一張臉,本少爺的面子都丟光了……

    ***

    楊老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看錯麼?

    「鐵……生公子……」絕色美人來到奉澐齋,身邊沒有冷爺,美人逃過一劫……不,是歷劫歸來!

    冷爺的理智八成已經清醒,發現男女有別,所以放才子恢復自由身……一定這樣。楊老闆驚喜交加的雙手合十,朝門外謝天謝地的拜了拜--感謝老天保佑,冷爺不再當鐵生才子是自家的娘子。

    「他是我娘!」冷念生糾正道。

    「是是是……」管他是誰的爹娘,重要的是--美人是李老夫子的傳人。楊老闆鞠躬哈腰、必恭必敬的請人上坐,鐵生公子是畫壇上的『稀有動物』,僅此一個,別無傳人。大美人是瑰寶、美玉--硬石頭,可要小心的伺候,以免砸到腳。

    楊老闆親自奉上香茗給一大一小的貴客,「來,請用茶。」他眼睛可利著呢,大美人帶著畫卷……呵呵……

    趕快問:「今日鐵生公子和念生少爺大駕光臨,是為了……」

    「賣畫,出價一千兩,至於楊老闆肯不肯買,只要一句話。」

    尹玄念一副不要就拉倒的乾脆;楊老闆心下一慌,立刻答應:「鐵生公子開價,我豈有不買的道理。」隨即裂嘴笑道:「公子的畫,我要定了。」

    他收鐵生才子的畫純粹收藏,呵呵,終於買到手。

    藝術這種東西在喜好之人的眼裡是寶,若在不懂欣賞之人的眼中根本一文不值。尹玄念將畫交給楊老闆,瞧他小心翼翼的攤開畫卷,眉開眼笑,「嘖嘖」有聲的直呼:「這一千兩是鐵生公子便宜我了。這畫若是經過競相標價,絕對不只這個價錢。」

    「我懶的跟人囉囉唆唆,這畫是你的了。」畫圖是興趣,為了生計才賣畫,至於其他--公子沒那心思去搞什麼名堂。

    「鐵生公子,我這就付你銀兩。」楊老闆立刻入內,再出來時已和尹玄念達成交易。

    一千兩分成兩張五百兩的銀票,這所得的金額夠他省吃檢用幾年都不成問題。憐兒的嫁妝也有著落,至於念生的娶妻的本錢,男孩兒應該靠自己的本事去掙來。

    他這個作娘的,應該注意孩子的教育,或許孩子會繼承他爹的……那男人做什麼的?

    尹玄念愣了會兒,想起楊老闆曾說過--他是赫赫有名的冷爺……

    柳眉微蹙,腦中思索自己以前是如何勾搭上冷爺?尹玄念一手拿著銀票,另一手「喀」的捏破小瓷杯,手心會痛的剎那,他才察覺自己做了什麼事……

    「啊,娘!」冷念生驚呼,訝然娘又幹嘛?!

    尹玄念站起身來,咬唇悶道:「別大驚小怪,只是割破皮,不礙事……」收起銀票,小心挑掉紮在手心的碎瓷,聽孩子在一旁問道:

    「娘,你今天好莫名其妙呢,為什麼?」

    呃,尹玄念一瞬怔然,是啊--他似乎都處在魂不守舍的邊緣,乍然驚覺--喝!沒事想孩子的爹幹嘛?!

    簡直莫名其妙……那尊瘟神都滾不見了,他想什麼啊……

    「我們去買房子。」公子的生活要歸於正常,該振作一點,免得嚇著了孩子。

    尹玄念神色凜然的說:「我們走!」

    娘走得急匆匆,冷念生快步跟上--少爺的眼睛要放亮一點--他懷疑娘的行為舉止不似一般正常人,搞什麼--爹啊……

    冷念生在心裡哀嚎,身後傳來氣喘除除的叫聲:「鐵生公子……慢著……慢著……」

    尹玄念愕然停下腳步,孩兒差點收不住勢的撞上身來,立刻伸手扶住孩子。抬首對來人問道:「有事嗎?」

    楊老闆張口不斷喘氣,大事不妙--「鐵生公子要搬家?」

    「怎麼,」尹玄念柳眉揚起,美眸瞅著揚老闆,質疑:「我要搬家還需經過楊老闆的同意?」相公都管不著了,這外人來囉唆什麼!

    「不不不,公子千萬別誤解。」看得出來美人不高興,人是萬萬不能得罪,他只是有話要說:「我剛才聽見公子要買房子,所以想介紹一棟宅院給公子考慮。」

    「哦,楊老闆有房子要賣?」

    「不是我要賣房子。」楊老闆解釋:「我認識一個小兄弟,因為家境清寒,孤兒寡母兩人相依為命,平常只靠這小兄弟微薄的收入維持家計,日子難過好一段時間,三個月前就聽說要賣掉舊宅院,可是乏人問津……」

    「所以,楊老闆建議我去買?」

    「若是公子不嫌棄宅院並非全新,我是希望公子不妨去看看,若是有意買下,也算是做一件好事。」

    「……」他並非是個好享受或講究的人,房子舊,無妨;倒是可以參考楊老闆的提議,畢竟臨時要買一棟全新的房子也不是說有就有……

    「好吧,楊老闆可否告知宅院住址,我有意走一趟。」

    於是,楊老闆礙於私心之下,將宅院的位置告知大美人。他說得可詳細了,內心是萬分希望畫壇新秀買下那棟宅院--此舉兩得;一來,助人為快樂之本;二來,他可以知道公子的下落,為了畫……

    ***

    冷念生依然重施故技--藉由尿遁跑去闕四叔所管的酒樓通風報信。

    幸好,他的娘搞不清楚爹是幹什麼的,也不知道爹的地盤範圍廣闊,不過他可不敢帶娘去賭場、錢莊之類的地方。

    娘手上的銀票尚未對現成白花花又重死人的銀兩,不然他們母子倆真不知該怎麼把錢扛回家。少爺亦步亦趨的跟著娘,快累死--

    尹玄念在城裡迷了路,搞不清楚東、西、南、北的路該怎麼走?

    冷念生跟著團團轉,幸好娘沒再發迷糊亂跑,不然少爺會更糊塗。

    「過了這座橋,往小胡同裡走到底再右轉……」尹玄念在太陽底下走了一、兩個時辰的路,全身汗淋漓,提袖擦去額上的汗,微喘氣,感到有些疲倦……

    「娘,你要不要停下來歇歇?」冷念生瞧娘的粉頰白裡透著異常的潮紅,好美……

    霎時,冷念生顯得有些呆傻……

    他的娘真的好漂亮,之前向陌生人問路的時候,人們都驚艷不已的盯著娘,有些人回話甚至會口吃……

    接著,娘就是滿臉怒意的拉著他就走,結果又迷路了好久……

    「我沒事。」尹玄念嘴上說著勉強話來安撫孩子,其際上,他的體力早已不濟,強撐著自己朝未來已定的道路走,不願回頭尋求過往依賴。

    「我們就快找到地方了。」尹玄念抬頭挺胸的往前走,時至下午,他得趕快解決買房子的事宜,然後帶念生回家。

    「念生,這裡應該就是楊老闆說的翟院。」尹玄念看著所處之地只有幾戶人家,這宅院的外觀不算老舊,漆紅的大門,磚石砌的圍牆,院內幾株榕樹生長茂盛,枝丫延伸至牆外,垂柳似的氣根長至伸手即可觸及,微風輕拂而來,予人幾許陰涼……

    「翟院啊……」冷念生還識得門口木牌上頭的這兩個字。

    「這字體寫得好俊。」不知下筆是何人?想會會對方那一手的書法好字……

    尹玄念瀲紅的唇瓣漾起一抹笑,是欣賞不已,手指描繪那字體,霎時忘了一身疲累。

    爹總是說娘的身上充滿書卷氣。打從他見到娘開始,只是不斷體會娘的發怒氣--針對他爹。冷念生現在才感受到娘安靜沉思的時候,身上自然散發一股淡淡書卷味。

    美人媚惑人心於無形,爹是為其失魂之人……赫然驚覺娘整個人如幻似真,彷彿隨時會消失……

    「娘,爹好喜歡你,不要辜負他好不好?」冷念生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此話令兩人都不禁一震--

    冷念生眼神交錯著希冀與擔憂的色彩,怕娘生氣、拒絕他心裡的小小願望。

    尹玄念垂首低喃:「辜負……」心中揪痛,似針紮著那道齷齪的瘡疤,挑起肉,揭開他不願面對的腥紅傷口。呼吸一窒,悶得難受……

    不忍讓孩子失望,尹玄念伸手緊握門把--「咚咚咚」的敲出聲響來轉移注意力,不一會兒,大門開啟,來人化解了門外不知如何應對尷尬問題的一對母子--

    「請問……你們找誰?」

    翟院的寡婦--媚娘一瞬訝然;年方雙十年華,直到今日才見識到這世間有著貌勝潘安,花容月貌賽過女子的男人?!

    他一身白衣男裝,清麗的容貌和她相形之下,她失了顏色……

    「這位大嬸,我和我娘是來看房子的。」冷念生笑兮兮的說。他要搞破壞,不讓娘成功買到房子,娘該回到爹的身邊去嚴加看管,就算娘發迷糊的亂跑,爹的腳夠長,三兩步就追上娘了。

    「你叫他娘?叫我大嬸!」媚娘驚呼。一雙桃花眼張得可大了,隱含怒意的看那十來歲的死小子欠揍、欠教訓……

    「請夫人別見怪,我雖是男子,但有兩個孩子,他們都稱呼我一聲娘。」他還有個相公呢,這夫人若是知情,看見一尊大爺的冷面孔,不昏倒……嗟!尹玄念不禁擰眉,暗惱又想起那男人……

    這位公子有這麼沒教養的小孩,是不是很傷腦筋?!媚娘勾唇一哂,彎彎的眼兒也藏笑,仔細瞧瞧--一大一小長得人模人樣,八成都是傻瓜;公子搞不清楚男女有別;死小子搞不清楚爹娘之分,同情喔……

    常言道:人沒有十全十美,否則會遭天妒!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呵呵……媚娘不再見怪,她熱絡的道:「公子和這位小公子裡邊請,你們可以隨意看到滿意為止。」

    「謝謝。」

    媚娘一一介紹道:「我這宅院坪數不小,小橋流水,環境清幽。不瞞兩位,以前這兒的人口也是不少,宅院有僕傭可供使喚,後來因為家道中落,便一一遣退了傭人,所以僕傭房沒人住,東西邊各設有廂房,屋子的中間就是大廳,和一般的宅院建設相同,沒得挑剔。差別是屋子並非全新,怕公子您嫌棄了。」

    「不會。」

    尹玄念對這宅院還算滿意。他說:「夫人,您開個價吧。」

    「呵,公子您真是乾脆,我也不是囉唆的人,這宅院只賣四百兩,算是便宜了。權狀不包括傭人房,因我和孩子需有棲身之所,公子可介意?」

    「夫人言下之意是要住在這宅院的傭人房?」

    「是……」媚娘桃花眼兒含淚,睨了公子一眼,在他面前不禁悲從中來,將臉埋進掌心裡,不願讓人瞧見她哭泣的臉龐,那有損於美麗的形象:「我知道這做法與要求是強人所難了些,所以我這宅院之前一直賣不出去。」

    結果他匆促的買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媚娘怕公子反悔,那她豈不是又要過苦哈哈的窮日子,遂繼續哭道:「公子有所不知,這宅院是先夫所遺留下的,賣了它,我會內疚宅院就此斷送在我手裡,這都要怪我,身為一介女流之輩,實在無能為力保住它……若不是需要還夫君生前所積欠的債務……否則這宅子,說什麼我都不會賣的。也不會開出這麼無理的條件,公子若是不願意買下,那麼……就算了……」

    媚娘背過身去提袖擦拭眼淚,回過身來,那雙眼兒紅通通,淒楚、哀怨的教人心憐……

    聽她說得可憐兮兮,尹玄念也不禁同情對方的遭遇,試想:若是和他人住在一起,只要生活上沒受到打擾,倒是不介意這宅院的權狀並非全部買下。

    「夫人,您別傷心,我答應要買這宅院,交易仍算數。」

    「娘,您不考慮?」糟糕,娘當真要買,這宅院的大嬸……他不喜歡!怕娘喜歡她;也怕她喜歡娘!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萬一發生了天雷勾動地火……那麼爹要怎麼辦?冷念生眉心一擰,少爺的警覺心懷疑這大嬸怪怪的--她說的話是真的嗎?

    娘糊塗,他可不糊塗,少爺懷疑大嬸賣了房子,怎不用所得的銀兩另外租房子或是買房子來住?

    還是她背負的債務太多,就算賣了宅子也不夠還債,所以佔著傭人房不賣,省下生活開銷?

    聽楊老闆說,這翟院裡有孤兒寡母相依為命,日子過得清苦……大嬸的穿著明明是好衣料啊……

    「念生,我已經答應要買,就不會反悔。男人重守信諾,說話要算話。」尹玄念心意已決--未來在這裡落地生根。

    媚娘聞言,心下竊喜不已;她的宅院終於賣出,雖然對方是個美人兼傻瓜,那有什麼關係,只要有錢拿就好……

    冷念生臉色一沉,兀自生悶氣的跑到一旁去跺腳,踹泥沙。出了悶氣,回身看娘和大嬸進屋子裡,他立刻跟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娘付了身上所有的銀兩當訂金,接著娘和大嬸簽下宅院買賣合約,一式兩份……

    ***

    收到小報馬仔詳細的口信,闕氏兄弟是立刻趕來找黑社會的龍頭老大--冷爺。

    稟告了當家主母今日的行蹤和作為之後,只見爺悶不吭聲的沒發火;闕氏兄弟卻有意見:

    「爺,咱們的當家主母都自投羅網回您身邊了,您何必將人給放了?」怪事啊,爺沒把人抓來關到房裡去纏綿三天三夜,卻落得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閣樓迴廊,不知在想什麼?

    「女人家嘛,就是情緒大,咱們的當家主母長得比女人還美,一定也不例外。爺乾脆把人帶回去哄個幾天,等人對所有的環境和週遭的一切都習慣了就好,何必搞得妻離子散呢。」

    「你們兩個可不可以閉嘴!」蕭孟海瞪著闕不偷、闕不搶兩人乖乖閉上嘴巴,終於看出來爺的心情不好,當家主母將爺給忘得一乾二淨,要追人回來,可不容易--

    人現在是什麼身份,傳言已經如火如荼散播在酒樓等公共場合,對爺的傷害性是一定有的--加油添醋說冷爺瘋得徹底;連男人、女人都搞不清楚,把才子當娘子,他們的當家主母成了人們口中的可憐才子;天姿絕色被爺給盯上,大伙像看戲似的私下對鐵生才子寄予厚望;盼才子能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拯救善良百姓於水火;否則,只要是相貌還算清秀的美男子最好都不要出門,恐怕被逮去冷爺的『冰宮』,從此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嗟!蕭孟海的嘴角一直抽搐,聽那流言蜚語說得是什麼跟什麼啊?!

    揚手招來夥計,「再去拿酒來。」他收到爺的命令,不准化解所聽見的任何傳言,這不是擺明公開讓人嚼舌根嗎,「……」輕聲一歎,不知爺是不是真的瘋了?到現在還沒任何動作,他索性喝悶酒,看著辦。

    「我們也要喝,多拿兩隻杯子來。」

    夥計應聲:「是。」

    不一會兒,夥計端來下酒小菜、女兒紅和杯子。闕不偷、闕不搶兩人拉出椅子坐下,話不能說,那就享用美酒佳餚,他們快餓死了,晚膳都還沒吃呢。

    「爺,您不過來吃點東西?」

    「是啊,您要當家主母乖乖的回來守婦道,這辦法可以另外想,直接把人敲昏了最省事,搞不好當家主母的腦子會清醒些,記起過往的一切。」

    「我捨不得傷他,也不希望他恢復記憶。」冷鐵生回過身來,唇角勾起一抹興味盎然的笑--

    爺還笑得出來?!他們三個難兄難弟驚愕的看著爺那古怪的表情,略微舒展的眉宇之間明明藏鎖幾許愁,銳利的眸光閃過片刻的溫柔……是想著心上人兒才會這樣……

    冷鐵生加入他們,入了座,卻沒食慾。歎道:「我要讓人喘口氣,可不是讓他從此擺脫我。」娘子糊塗,不知回家的路該怎麼走,人又虛弱,宅院座落的位置距離對他來說是遠了些,呵,大爺會另外買房子來當渡假,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

    「爺,當家主母賣了畫,買了宅子,念生那小子擔心你被拒之千里之外,連宅院大門都進不去呢。」闕不偷實事求事的說。

    冷鐵生提醒他,「你忘了我是幹什麼的?」

    闕不偷不認為自己有勇無謀,他當然清楚--「爺是流氓頭,又不是賊,難不成爺要改行當樑上君子,翻牆去偷人啊?」

    冷鐵生一瞬愕然,冷面孔略顯僵硬,硬撐著沒垮……

    這兩兄弟忘了大爺開錢莊,掌控了一些經濟脈絡,怎能不好好利用呢。他恢復了神色,挑眉,問道:「你們兩個剛才不是告訴我--楊老闆花了一千兩買下玄念的畫?」

    「是啊,這又怎樣?」闕不搶想不透這和追當家主母回來有啥關係,「莫非……爺吃醋畫落在別人的手裡,要把畫買回來啊?」楊老闆肯賣出嗎?

    爺若是硬要把畫買回來,這楊老闆豈不可憐,人是個愛畫成癡傢伙。

    「我不會為難楊老闆,若無楊老闆這號人物,玄念就不會來樊樓,呵,他喜歡收藏名畫。不過……」冷鐵生頓了頓,才說出他的打算讓兄弟們去辦。

    「楊老闆所開的銀票是休想在各家錢莊兌現,我那糊塗的娘子想要獨立自主,帶著兩個拖油瓶妄想只手撐起一片天……哼!我捨不得他太勞累!」大爺不會讓他那身病骨出來道上混。

    先將人逼出來,再好好收拾入懷;他忍得這短暫的分離。冷鐵生眉心糾結,碩大的拳頭「磅!」的敲上桌,另外三人眼明手快的拿起酒杯,聽他怒問:

    「他真買下城西的翟院,沒搞錯地點?」

    爺終於發作了,冷面孔毫無表情,火氣不小……

    「那宅子不乾淨……」他說。

    「豈只不乾淨,坊間傳說那屋子有冤魂不散,一到晚上會出來作怪。」蕭孟海繼續喝悶酒,據他們這幾人所知,翟院的主人以前是個秀才,中年喪妻,膝下育有一子,之後續絃,秀才當時花下鉅資娶了一名年輕貌美的青樓女子,老夫少妻,可轟動一時。

    不過二年光景,秀才寫了一份狀紙,狀告某一地痞流氓調戲自家娘子,不出三日,秀才死於街道,仵作驗屍,鑒定那死因被馬車輪給輾死……

    從此,翟院便傳出鬼魂之說。

    嗟!冷鐵生火大的思忖:娘子那癆病鬼的眼睛是長哪兒去了?

    他不認親夫就算了,還買下一棟鬼屋,真是好極了!

    娘子是不是怕夜晚睡不著太無聊,所以自找鬼魂來湊熱鬧,媽的!他這尊大爺是幹什麼用的?

    可以趨吉避凶;但是被娘子晾在一邊當怨夫……

    大爺不甘寂寞,捨命陪娘子,打算去搶買鬼屋,八成會被謠傳成更瘋狂。冷鐵生氣呼呼的想:娘子、孩子、屋子都會是大爺的,倔東西想斷得乾乾淨淨,去慢慢等!

    哼!冷鐵生龐然的站起身來,問道:「不知你們有沒有興趣去見識、見識我那娘子的眼光如何?」

    「爺,您這時候要去付款?」闕不偷終於想通。

    「廢話!」

    「晚上呢,您不怕見鬼?」闕不搶問道。

    「呵,」蕭孟海冷笑道:「我怕鬼會高興見到爺。」人是青樓女子出身,像詛咒似的,爺總是吸引花蝴蝶……

    ***

    今兒個是什麼好日子?

    宅子乏人問津了三個多月,眼看有人要買,下午才送走了大美人和小孩,晚上又迎進了四位『凶神惡煞』;一個臉上有刀疤,二個長的一模一樣,可都是冷爺著名的手下,那麼這五官有如冰雕刻鑿而出的冷面孔不就是……

    媚娘的一雙桃花眼像是看見獵物似的,比起那容貌勝過自己的大美人還要令她震撼不已……

    以前是聽過不少姊妹淘提起--大名鼎鼎的冷爺是男人中的男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那偉岸的體格絕對是中看中用……這男人一年多前喪妻,而她--三個月前成了寡婦,他們倆不就是一對曠男怨女--

    這老天爺安排他們相見是為了……

    「夫人,我們是來買你這宅子的權狀。」闕不偷潑桶冷水似的道出冷爺來此目的。

    翟寡婦的眼兒打從他們一踏進翟院,就沒放過冷爺呢。蕭老二說得沒錯,『怕鬼會高興見到爺』。女人家嘛,情緒大……那含春的眉眼兒,一目瞭然……

    媚娘露出惑人的笑--「原來如此,可惜各位慢了一步,我這宅子已經賣給了一位公子。」甜膩的嗓音會讓人聽來骨頭都要酥了。

    「我知道。」冷鐵生沒多瞧她一眼,逕自走向中庭,銳眼環顧四周環境,月光下,宅院看起來不怎樣,比起大爺的自宅坪數小,冷冷清清--他的心境是淒淒慘慘、慘淒淒……

    大爺未來要在這裡受虐待,沒僕傭可供使喚,天天還得看娘子臉色有沒有烏雲密佈,山雨欲來……

    可別哭給他看就好,那糊塗的倔東西習慣半夜在院子裡晃蕩,不知會不會怕鬼出沒?

    銳眼一瞇,回身看跟在身後的女人,好膽識,一點也不害怕面對他們四個男人,不愧見過世面,就不知識不識相?

    冷鐵生可不在乎別人會怎麼想他接下來說的話:「我那娘子下午來買你這宅院,去把宅子的合同與權狀拿來,這筆帳款我們現在清算清楚。」

    蕭孟海隨之抽出一張銀票,遞給翟寡婦。「這是三百五十五兩,銀票隨時可以兌現。」當家主母被坑了不少銀兩,舊宅子根本沒這行情。

    「你們……剛才說什麼娘子?」媚娘登時驚訝的張大了嘴,嬌媚的鵝蛋臉僵成了鴨蛋臉,有些黑色點綴……

    彷彿被雷給劈中--她連著遇見傻瓜麼?媚娘的雙手提不起來去接收銀票,這會兒是糊塗--冷爺的腦子有問題?還是她的聽力有障礙?

    當初的媒人婆--闕不搶立刻解釋道:「夫人這兩天是不是沒上菜市場聽三姑六婆嚼舌根啊?不然怎會不知冷爺在抓逃妻?」爺的用意要世人都明白--美人兒是他大爺的,那麼他就藉機會將此事發揚光大--

    「夫人深居簡出,所以不知轟動文、武半邊天的風聲消息--可憐的才子被冷爺給盯上。」闕不搶露出一抹賊笑,嘿嘿……當家主母能閃哪去,先貼上冷爺的標籤,不論走到哪,誰敢動他的歪主意?

    這宅子不乾淨呢,怕夜晚出現色鬼覬覦當家主母的美色,舊事不能重演,否則--誰能預料當家主母會幹出什麼事。

    闕不偷也來插嘴,說著:「下午來買這宅院的人就是鐵生公子,咱們爺認定的娘子,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問你那兒子--翟穎。他就在我的食肆工作,一定聽到這兩天膾炙人口的傳言,即可證實我們所言不假。這樣,你瞭解了嗎?」

    這時候還沒看見他的夥計--翟穎。那小子八成去楊老闆的奉澐齋當學徒,打零工,十三歲的年紀要一肩扛起家中生計是不簡單。

    媚娘仍是滿臉錯愕,這駭人聽聞的消息由當事人的口中得知,瞧他們一個個的認為理所當然--冷爺瘋了不成?!

    細細思量--鐵生公子……是合約上的簽名沒錯;至於逃妻……娘子……這究竟錯在哪?

    媚娘深感同情的瞥了冷爺一眼,老天!這男人中的男人病得不輕,跟下午來的那美人和死小子一樣--都是傻瓜!

    幻想瞬間破滅……嗟!宅子已經脫手,銀兩當然要到手。媚娘恢復正常美艷的神色,大方伸出白嫩的柔荑,抽來那張三百五十五兩的銀票,唇角勾起甜笑--管他這宅子是誰買,將來住進一屋子的傻瓜更好……

    「我這就去拿合約和宅子的權狀給您。請爺們稍待片刻,或是要進屋裡去坐坐?」

    「不了。我們在這等。」東西到手,他就要走人。大爺得回自家宅院去抓個丫頭來這裡伺候;娘子說過憐兒膽小,就安排春花來陪伴,同樣是女人家來幫忙照應孩子比較方便。

    至於平常,春花可幫那倔東西分擔家務--他不信倔東西的脾氣除了買宅子之外,還會知道需要僱請傭人。

    思忖至此,冷鐵生在兄弟們面前,毫不掩飾的擰眉輕歎--

    當他們再度見面,娘子不知會怎樣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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