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認目前最重要的東西,第一是生命,第二是戲劇,第三才是男友唐恩。
愛戲劇這事也被唐恩抱怨過許多次,但她執迷不悟的程度是讓唐恩挫敗接受自己在她心目中地位次於戲劇的事實,在大學畢業後更是故我地隨著所屬的劇團東奔西跑,讓唐恩總是在後頭追。
儘管如此,兩個人還是很相愛,愛得讓周圍的人都受不了他們那把自己很引以為傲的熊熊愛火。
但是今天,他們本欲燒個激烈的午後愛火被一桶讓他們見了很開心的冷水澆熄,變成在學生餐廳的下午茶時間,只不過唐恩因為臨時有事缺席。
駱仲齊倒也樂得少了唐恩在一旁鬧。
「我很意外你會主動找我。」真是感動,認識他這麼久、也和唐恩一起作弄他這麼久,直到現在他才把她當朋友看。「齊,你真的愈來愈不像以前那個含蓄害羞的齊。」蘇珊娜不時揉自己的眼睛,上帝助她,千萬別讓她看錯。「你是齊吧?」
「我從來沒變過。」和唐恩同一個鼻孔出氣,只會拿他的拘謹開玩笑。
蘇珊娜一笑。「說吧!難得找我是為了什麼事?」
「告訴我關於凌雲的事。」
「凌?」怎麼突然問起她?蘇珊娜蹙眉。「為什麼問起她的事?」
「她──」駱仲齊說不上來,想知道凌雲的事基於好奇或其它原因,一時間他還真的說不上來,就是單純地想知道而已。
「你很注意她?」
「可以這麼說。」他只能這樣說。「很多不經意的時候會遇見。」
「每次遇見的時候都會管不住自己的視線注意她。」蘇珊娜像知道什麼似的接道,正中駱仲齊心懷。
「她身邊……很多人。」每回見到她身邊不是男的就是女的,每一個似乎交情都不錯,他真的不懂。
「凌雲很受歡迎,她剛出現在我們劇團的時候那種說話方式讓人想打她,但是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回神發現自己會忍不住喜歡她,挑釁的說話方式反而成了她受歡迎的原因,她的挑釁其實事後想想,就知道她說的是實話、是為人好,只不過喜歡讓人受窘而已。」
「也有女人向她告白。」他說。
「你也見過?」蘇珊娜絲毫不驚訝。「她很受歡迎,不論男女。」
駱仲齊理解地點點頭。「告訴我一些她的事。」
「老實說,我知道的不多。」蘇珊娜搖頭回以抱歉的笑容。「她就這麼突然在我們劇團出現,本來我們只能隨處找地方排練,自從她出現,就像幸運女神一樣,排練場地甚至是中央公園的表演場地就這麼輕易到手,不少團員被她挑釁之後發現自己的缺點成長不少,現在我們能擠進百老匯表演,雖然只是幾場,但已經很難得。」
「她到底從哪來?」
「只知道是台灣。」蘇珊娜又是抱歉一笑。「她不常提自己的事,不過我知道她只是來旅行的,到處走走看看,覺得哪裡好玩就會暫時住下。仔細想想,她好像在紐約住快半年了。」
她的名字裡有個「雲」字,是取飄泊不定之意嗎?「人如其名。」
「齊?」不明白他怎麼突然笑得溫柔,蘇珊娜喚道。「你喜歡她?」
「只是好奇。她很難讓人不注意。」
她點頭,無條件附和。「凌說過她的生活就像吉普賽人一樣自由自在,只差手裡沒有水晶球而已。另外偷偷告訴你,有次我趁她洗澡的時候偷翻她提袋,發現她的國際學生證,你猜她多大?」
駱仲齊皺眉。「我不猜。」
「你真的很難開玩笑。」一點趣味都沒有,蘇珊娜洩氣地躺進椅背。「她十九歲。」
「十九!」駱仲齊瞠大了眼。
蘇珊娜可以理解他為什麼會有這種表情,當初她也是。「我也不敢相信,她看起來這麼老成世故,如果不是看到她的證件,我會以為她的年紀跟你一樣。」
他也是。駱仲齊直點頭。十九歲?多不可思議!
「啊!」蘇珊娜的脖子突然被人從後頭勒住。
旋即響起佯裝不悅的聲音:「真抱歉,我長得這麼老成世故。」紐約說大是大,說小也算小,要不怎麼說她壞話會被她撞見。「親愛的蘇珊娜,原來你偷看我的證件哪,什麼時候的事呢?我怎麼不知道。」
「凌……你怎麼在這?」
「你不知道我很多事要忙,今天來這就是要辦事。嘿,會長大人。」
「不要這樣叫我。」
「我以為你會喜歡這種稱呼。」
「沒有人喜歡被挑釁。」
「只可惜姑娘我就喜歡挑釁人家。」面對他皺起的眉峰,凌雲不以為意。
蘇珊娜扳開她的手回頭。「你來辦什麼事?」
凌雲聳聳肩,神秘眨眼。「秘密。」
「你老是有秘密。」認識近半年,她只知道這東方女孩太多的秘密,卻從來沒有一個解開過,想來難免口氣埋怨。「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看?」
「怎麼會沒有?」凌雲摟緊她。「知道你名花有主之後你可知道我有多傷心,整天食不下嚥,整個人有氣無力,多難過啊。」
「少胡說。」看著她似真似假的演技,蘇珊娜不禁失笑,埋怨的心情減輕不少。
不過這兩個女人講話似乎忘了其他男人的存在。
駱仲齊只有靜待一旁,視線游移,這才發現在凌雲身旁還站著一個金髮大男孩。
蘇珊娜也發現在凌雲身邊的男孩。「他是誰?」
「朋友。」凌雲飛快回答,大有搶在男孩之前回答的企圖。
金髮男孩不悅地皺起眉抗議:「凌,你亂說。我們之間的關係不只是──」
「我已經拒絕過你。」冷凝一張俏臉的凌雲自有股凜洌氣勢,淡漠的表情著實讓人心驚。「你造成的事情我不再追究,也希望你聰明點,不要再給別人製造麻煩。」
「但是我喜──」
「仲齊!」凌雲打斷男孩的話,喊出名字的同時移身坐到駱仲齊身側。「你說要請吃晚飯的,不可以忘記。」
駱仲齊一楞。看戲的他怎麼突然被拖下水?
「難道你忘了?」凌雲目光怨懟瞅著他。
在短暫的眼神示意下,他配合:「我當然沒忘。」
「凌,我不會因為這樣死心,他根本不是你的男朋友。」
「我說過就算要找男朋友也要找東方人,我有種族歧視,你高加索人的血統不合格。」索性靠在駱仲齊身上,凌雲說得無情。
「凌──」金髮男孩伸出手欲按上她肩膀,被一隻憑空出現的長臂擋住。
「別碰她。」濃濃的獨佔氣味很是真誠。
駱仲齊不自覺,凌雲因為心亂聽不出來,但這個金髮男孩及旁觀的蘇珊娜聽出來了。
「凌……」
「我們走。」駱仲齊搶先一步拉她同時起身。「蘇珊娜,下回再一起喝茶,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拜、拜拜。」被他行動弄楞的蘇珊娜傻傻揮手。
金髮男孩則目光含怒送他們離開。
※ ※ ※
美國人說可愛是事實,但是可愛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太過樂觀的美國人不知道死心兩字作何解,這種奮戰不懈的精神實在讓人吃不消。
只不過幫他解決和女友分手的問題,他老兄竟然當真向她告白,老天!美國人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自負能解決別人的感情事,可是有時候仍舊看不透人心裡藏著什麼思緒、腦子裡裝了什麼東西。
走出哥倫比亞大學,凌雲回頭沒看見男孩追來,總算安心。「呼,這一陣子不能到這來。」她低語。
被駱仲齊聽得正著。「為什麼?」
「免得冤家路窄。」凌雲坦言。「謝了。」
「你到底怎麼看待別人的感情?」他覺得她就像一隻頑劣的惡貓,把人逗弄得亂七八糟,就連他也難逃她惡劣的逗弄,每見她一回就有被耍得團團轉的感覺。「每一次見到你,不是看你和別人擁抱就是和別人親吻,男女不拘,你是怎麼回事?」
「我們還真有緣。」她做什麼都被他撞見。
「凌雲!」
「我怎麼看待別人對我的感情與你何干?」
她反問,問得他張口結舌,一時找不出理由,只有噤聲。
「我用擁抱和親吻感謝別人對我的喜歡有什麼不對?」
何況她也有差別待遇的,男生告白只有擁抱,女生告白才是親吻,這方式有什麼不對?
「就算有什麼不對也輪不到你來說我,以你處理感情的方式來看,你根本沒有資格教別人怎麼處理感情。」
「凌雲!」駱仲齊停下腳步,回頭厲聲喝道。「我在擔心你!」怎麼說都是隻身在外,萬一出事,她又是女孩子,該怎麼辦!
「你就是太會擔心別人才老是犯頭痛。」他以為會怒顏相向的凌雲竟伸手貼上他後腦。「何必這麼做?又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你在擔心他們,怪你多管閒事的人肯定不少,即使如此,你還是改不過來嗎?」
「能者多勞,你沒聽過?」
「你這種態度只會讓沒能力的人更討厭你。」天真的傢伙。「嫉妒往往會讓一個人很容易對嫉妒的人產生偏見。難道你沒有發現即使自己挺身為別人做很多事,別人也不一定領情,甚至指責你多管閒事?」
頭又痛起來了。駱仲齊皺眉。她句句刺中他心坎的話讓他很不好受。
「我不可能一天到晚設身處地為別人替想委屈自己,所以在決定接受對方的感情與否也不可能顧慮對方的心情,我只知道喜歡不喜歡一定要明說,要讓對方完全死心,好去追求他下一個戀情,而不是曖昧不明把對方的心懸上懸下;更何況告白示愛的人本來就有接受對方拒絕的義務。」
駱仲齊看著她好半晌,扯出苦笑。「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的確多餘,但是我得說──」她朝他咧開笑容。「被人擔心的感覺很棒。一個人在外待久了,總會希望有人擔心。」
「妳今天很體貼。」少了挑釁,跟她說話變得有點享受。
「因為你幫了我,而且欺負正在偏頭痛的你,就算贏了也不光采。」
「你滿腦子輸贏。」他笑嗤,輕戳她額頭一記。「才會老是說話挑釁。」
「這要怪人太麻木,不挑釁怎麼搔到他們的癢處,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缺點?」
「你豈是完美的人,讓別人知道他們自身的缺點並無助你知道自己的。」
「霸道、任性、我行我素,說話犀利不饒人,你以為我不知道自己的缺點?」
「既然知道為什麼──」
「每個人都要有缺點,沒有缺點不叫人。但是,我就是我,不管有什麼缺點,我就是喜歡現在這樣的自己,連缺點也一起喜歡。」
「你在為自己的缺點找理由。」
「隨你怎麼想。」那是個人觀感問題,她愛插手別人的感情問題,但對於他人的觀念,只要不會礙她的眼她都沒有興趣。「今天還是謝了。」
「等一下。」駱仲齊拉住她,不讓她走。
「怎麼?」
「我說要請你吃飯,難道你忘了?」
「那是剛才為了擺脫那個人才說的謊。」
「我是認真的,我想請你吃飯。」
凌雲歪著頭看他,表情煞是俏皮可愛,聰慧的眼眨了眨。「你喜歡我?」
「還不至於。」駱仲齊冷靜回答,以往的他遇到這樣的問題可能會亂了方寸,但現在他很有自信自己可以冷靜下來,將自己的感覺實話實說。「與你相處很自在。」
「因為再怎麼失態也不會比我失態對吧!呵呵呵……」
他更正:「因為與你相處不需要隱藏任何情緒。」
「呵呵呵……呵、呵。」笑聲愈見乾澀,最後索性收聲:「其實你自己沒有發現,要是認真鑽研,你可能會成為花花公子,你有這份潛力。」
這麼甜的話是他無心出口還是她多心亂想?凌雲只停佇在這問題一秒左右就被他的聲音拉回神。
「這種潛力不要也罷。」駱仲齊苦笑。「我不想面對太多感情問題。」光一個黃美茜就讓他發出感情事難為的感歎,再多幾個──不。「弱水三千,我只想取其中一瓢就好。」
「那就可惜了。女人是很可愛的動物,各有各的風味,就像成千上萬的可口珍饈,你這個只取一瓢飲的君子恐怕就無福消受了,枉費長得還算招蜂引蝶。」真是浪費糟蹋。
「你說話非得這麼粗魯?」
「你想聽文言文?」她挑眉。「汝餓乎?請客乎?起程乎?」
駱仲齊先是楞住,隨後大笑。
真服了她!伶俐的口齒實在教人生懼。
「君知否?何處可就食?小女子飢腸轆轆,無力也。」
「哈哈哈……」他抬臂搭上她的肩朝心下已決定的街道走。自從知道她的年紀後,他幾乎是拿她當妹妹看。「走了。」
「怎麼樣?夠文言吧,還要不要繼續?」
「不、哈哈……不用了。」
原先糾纏他的偏頭痛,早在不絕的笑聲裡消失無蹤。
※ ※ ※
「唉……」真是覺得一點也不熱鬧,無聊、乏味,簡直悶死人。「唉……」
「停止歎氣,否則出去,楊凱。」掌管交流會辦公室氣氛的於佑下了斥退令。
「你們不覺得無聊嗎?」這凌雲是跑哪去了,要嘛就乾脆不要來,前一陣子天天串門子跟他又打又鬧,現在又整整一個禮拜不見人影,害得習慣吵鬧的他現在很不習慣這種辦公的死凝氣氛,像在醫院冷凍屍庫一樣。
「有點。」接上話的竟然是平時鮮少主動吭聲的江水若。
「水若?」何然滿是訝異,不相信她竟然對那個吵死人不償命的潑猴女起了一絲想念。
「只是有點。」柔情似水的眸子溫溫地與何然對視,安撫似的重複:「只是有點。」
但何然的表情似乎非常重視這個「有點」。
於佑的視線移到駱仲齊,發現在楊凱提起那個潑猴女時他的筆停了下來。
「駱老大,你知道凌雲跑哪去了?」
駱仲齊抬頭,表情不悅:「為什麼問我?」
「她老愛逗你,沒理由不來嘛。」
言下之意是,眾人眼中的番邦潑猴女到交流會串門子的原因是在他駱仲齊身上。
「她不來最好,省得你們只知道跟著起哄,正事不做。要是其他成員知道,一定會後悔當初沒有同意合併。」她巴不得那個只會吵鬧,妨礙別人做事的女人不要來,一來除了吵還是吵,看了就討厭!
「喂,黃美茜,輸了就要認份,別心不甘、情不願。」這個月的議程再度敗北能怪誰?是她那個合併的提議太爛,有腦子的人都知道不該盲從。
「楊凱!」
「不要再吵。」駱仲齊早於佑一步不耐開口,難得搬出會長該有的高張氣焰:「還記得會裡有訂定全體請辭條款吧?如果不希望在我們這一任動用,就把私人情緒放在一邊。」
「仲齊?」竟然會語帶威脅?眾人不可思議叫出聲。
駱仲齊不理眾人錯愕,兀自埋首桌案。連續幾天,他的情緒處於不平穩的狀態,多說話只會讓他更藏不住脾氣。
凌雲到底跑哪去了?這個問題他比誰都想問。已經習慣在吵鬧中處理交流會的事,現在突然回復最高品質的安靜,不單只有楊凱不習慣,他也一樣不習慣。
唯一習慣的恐怕只有相看兩相厭的黃美茜,至於她的仰慕者田皓早在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改變排斥凌雲的初衷,甚至還會主動找她聊天。
說到籠絡人心,她的本事真的讓人不得不佩服。
「仲齊,為什麼你變成這個樣子?……駱仲齊,你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遠遠的,黃美茜的聲音逐漸清晰。
回過神,她的人站在他面前。「你說什麼?」
「你!你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從前的你根本不會威脅人,但是現在呢?你竟然搬出請辭條款來威脅我!」
又開始覺得頭痛。「我只是實話實說,大家都是共事的夥伴,三天兩頭吵架怎麼成事?如果能夠克制,彼此公事公辦,我當然沒有話說;如果不能,與其沒有工作效率,損害其他成員權利,不如依照制度全部重選。」
楊凱忍不住拍掌叫好。「說得真棒!不愧是老大!」自從駱仲齊變成引凌雲到交流會的餌之後,楊凱就一直很佩服他。
「你變了!變得──」
「或許這才是我本來的樣子。」駱仲齊無所謂地淡笑,打斷她的質問。「我早就該這麼做。」
凌雲說他是濫好人──有時候想想,自己真的是顧慮太多,讓事情拖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才拚命後悔,只是那又有什麼用,還不如一開始壯士斷腕,尤其是在感情上。
雖說自己能公事公辦,可是有時候是否也感情用事?否則之前怎會三番兩次忍讓黃美茜的無禮取鬧,暗自忍受頭痛欲裂的苦楚?
「我不相信,一定是她帶壞你,你本來不是這個樣子,不是這個樣子。」
「你根本從來沒有真正認識我。」看不到他真實的一面,她看到的只是表面上總是在忍讓別人的駱仲齊,那不是真實的他。
與凌雲相處得愈久,他愈發現真實的自己並非表面那麼和善,體貼忍讓別人的心意是真的,但絕大多數的原因是怕被別人排斥;倘若捨去這點顧慮,其實他可以過得更自在、更隨性些。
或許這樣能交到更多知心好友,而不會只是一個有難的時候會想到可以求助的存在而已。
曾經,他以為只要能幫助別人就可以得到別人的友誼,只要和善對人就能得到別人的喜歡,但是最後他卻變成一項僅供求助的工具,鮮少人因為這樣而和他成為好友。
而原因──恐怕就是凌雲說的:嫉妒!他的心態和表現豁達得反而讓周圍的人嫉妒,所以表面上對他客氣,私底下疏遠。
一味的對人好,不一定能得到湧泉回報,也不一定能交到朋友,這些都是經由和她幾乎是吵架的爭執中得知。
黃美茜哼哼冷笑:「難道凌雲就瞭解你?」
凌雲兩個字將他從自省中拉回。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她在交往是不是?」
「是與不是,都跟你無關。」話必須說絕,否則接下來的誤解更難以解決。「美茜,這裡是辦公室。」
「我不管這裡是哪!我只要知道你是不是跟她在交往!」
「你無權過問我的私事。」按按額角,頭痛的毛病又犯了。
「從她出現之後你就變了,變得自私冷漠,變得完全不像以前的你!她根本就不是什麼好女孩,她、她配不上──」
「黃美茜!」駱仲齊拍桌大喝。「我個人交友不在你公關部管轄之內,請你回你的位置去做你該做的事!」
「你……你為了她凶我?」
加劇的頭痛讓駱仲齊朝她凶狠一瞪,駭得黃美茜倒抽口氣。
突然,窗戶開合的聲音響起,來者似乎感覺到氣氛有異,迷惑開口:
「怎麼回事?雷雨交加的?」
※ ※ ※
「你來得正好。」楊凱正愁找不到救兵,想不到他千呼萬喚的凌大小姐就這麼毫無預警蹦了出來。「快快快,擦槍走火,快火燒屁股了!」
「快什麼?」凌雲拿著紙袋的手攀上窗欞,另一手跟進。
「走大門。」於佑同樣的一句老話才剛說完,咚的一聲,她人已經跳進來,挑釁地朝他猛作鬼臉。
「你滾!交流會不歡迎你!」情緒失控的黃美茜已經顧不得什麼顏面,沒看見她還好,一見到她,心火更是燒得她無以復加。
「給你的中餐。」凌雲將紙袋塞到駱仲齊懷中,令他錯愕。
「你買的?」
「知道你一定忘記要吃飯,我順便從SkyPub帶來。」
「又跑去那裡。」駱仲齊皺眉。「我說過女孩子不該一個人單獨去那裡。」
「好玩嘛,而且喬治說我可以常去。」上回他請吃飯,還以為會到什麼學生餐廳,沒想到他帶她去的是哈林區一家酒吧,認識有趣的老闆喬治,還有一堆有趣的人,才知道這傢伙不是她想像中的書獃。
只是怎麼在東方人的圈子就這麼混不起來?想了想,她得到的答案是──因為東方人心眼多,不像西方人大剌剌的,很容易相處。
被冷落的黃美茜突然衝到交談的兩人之間,面對凌雲揚手就是一巴掌。
沒料到有哪個女孩會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動粗,凌雲硬生生接下這記耳光,當場楞住。
在場每一個人都楞住了。誰也沒想到嫉妒會讓一個學音樂、照理修養不會差到哪去的女孩動手打人。
見她毫無反應,黃美茜再度揚掌。
「你鬧夠了沒!」站在她身後的駱仲齊率先回神,從後頭扣住她手腕。
這一吼,也吼醒大家。
痛!凌雲第一個感覺就是痛,臉頰辣辣的像火在燒一樣。
很痛、非常痛!痛得她想掉淚!
偏偏這裡這麼多人。越過黃美茜到駱仲齊身前,她出手抓起他前襟。「借一下。」說完,她把臉埋進抓起的衣衫。
「凌雲?」不明白她的用意,駱仲齊低頭盯著她發頂。
「放開我!」一旁的黃美茜仍在鬧脾氣,試圖用另一隻手推開眼前的凌雲。
駱仲齊放開她的同時將她推遠,雙手護在凌雲肩上。
「凌?」
「我怕痛。」悶悶的聲音從他胸前傳來,細得還要他低頭才能聽見。
然後,點滴的濕意透進他胸膛。
抬手輕拍她的背,似乎在安撫什麼,投向黃美茜的目光更加重氣憤的訊息。「再怎麼樣你都不該出手打人。」
「我……」手掌發麻的痛震得她言語支吾。
「妳──」
「這筆帳我自己算。」疼痛過去,收拾好忍不住的淚,凌雲抬頭,阻止駱仲齊說話,走向黃美茜。
「妳……想做──啊!」啪一聲和慘叫同時響起。
「別玩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要趕我就用用你的腦子想辦法逼走我!」好痛!她的臉頰痛死了!「弄成現在這種場面,難堪的只有你自己。聰明的女人知道什麼時候可以無理取鬧、什麼時候不行,難道你承認自己是個笨蛋?」
「妳……妳……」
「你什麼你!支支吾吾了半天又說出什麼話來了?喜歡就應該坦白說,被拒絕如果不甘心就再告白,若要放棄就該徹底放棄,感情不是光放在心裡就可以了,也不可能用等就能等到。別以為喜歡就可以讓自己變成對方的負擔,這種喜歡跟草履蟲一樣低級!笨女人!」
草履蟲?這種比喻讓人傻眼。
「好了。」駱仲齊將凌雲拉到身後,對黃美茜還是於心不忍,不願說話向來犀利的凌雲傷她太過,只是該說的還是要說:「我們的事情已經過去,不會有重來的一天,我真的不適合你。美茜,我早就該這麼告訴你,免得你愈陷愈深,但我沒有說,明明知道卻沒有對你說,我欠你一句抱歉,很抱歉,我真的無法再接受你的感情。」
兩行清淚滑過黃美茜秀麗的臉。「因為她?」
「在認識她之前就這麼想,只是不敢說。」
「為、為什麼?」
「……怕傷你。」他落寞一笑,含著歉意:「想不到卻傷你更深。」
「我……我恨你!」她哭喊,轉身奪門而出。
田皓立刻追了出去。
「你早該這麼做。」於佑冷靜的語氣如常。
黑墨般的眼始終盯視門板,眸光慼然。這是他第一次去傷害一個人,滋味很不好受。
「凌,你和仲齊真的在交往?」不怕死又不會看時機的楊凱提出八竿子打不著一邊的蠢問題。
凌雲凶眼瞪他,破口大罵:「你有病喔……」
噢,她的臉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