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一直都被季生深深地、深深地埋著,埋在太陽照不到、星星月亮也照不到的地方。
季生躺在屋簷用雙手枕著頭仰望天上的浮雲,從那天和卓文君談過後,他獨自又想了三天,好不容易才想出個結論,講真心話卓文君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人,居然拐了這麼大一個彎勸他忠於自己。
人家說:「若要隱瞞一件事,最保險的辦法就是連自己都騙進去。」
長久以來,他騙著所有人也騙著自己,季生歎氣,真叫人打從心底佩服那個神人般的「人家」,因為他說的果然沒錯,只差在那個不知名的人家不知道有卓文君這個變量在,只被一個天人看破也算是厲害的了,不是嗎?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想出頭緒他該去找廣安邀功才是,讓他知道凡生為人者都是有腦子的。
……廣安,為什麼第一個人又是廣安?
他是不是沒人可以獻寶了啊?
只要想到什麼,頭一個心裡想去找的人就是廣安。
真是有夠笨的吶!
既然已經堅持了十來天,換了是平常人早就該有自覺認為他已經和廣安割席斷義了吧!
現在去廣安那裡,豈不是會被旁人笑說劣馬才吃回頭草……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他才和廣安分手沒多久,怎麼可以這樣草率地吃回頭草,何況他又不是馬,所以這事絕對免談。
唉呦!想了這麼多天,他的頭想得好痛呀!
又不能去找廣安,這樣他自己獨樂樂有什麼意思?
廣安已經變了,和他記憶中的人不太一樣,以前的廣安比現在的廣安好上太多,可是他又不能說他只喜歡以前的廣安,怎麼辦?
早知道就不想了,想這麼多一點用處都沒有。
哼!最近娘也不知怎麼回事忙裡忙外的,大哥也天天往宮裡跑,壓根兒都沒有人前來理理他。
以前多好,以前的廣安都替他想好了,連他感到乏時,廣安都會適時出現逗他開心,反觀現在,現在的廣安只會出於壞他好事。
「笨蛋!怎麼又想起他了呢?」
季生坐起身來,用膝蓋托著下巴,不自覺地自言自語。
要命呀!居然讓他像毒癮發作似地顛狂起來,真是太可恨了呀!
突然間,一道不可能出現的身影居然在這當口現形,從左邊緩緩飄到右邊。
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的季生不自覺地瞪大雙眼站起身,往前一探……然後……從屋頂上摔下來。
誰家屋頂做那麼高呀?!
痛痛痛痛痛……摔得他痛死了,要是廣安來,他一定要狠狠地告上一狀,讓廣安把這破爛屋頂給削了!
這是季生臨昏之前的唯一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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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中,一群人圍繞著自己不停的討論著什麼。廣安和母親的聲音也夾雜在裡面。
「你好好看看啊!他到底怎麼樣了?是不是會……」
「外傷還好,夾上板子不亂動就會自然痊癒,只怕有撞到頭,我想……」
疼痛的肉體和像似在迷霧中朝光明處行走的神智,季生掙扎了幾下才覺得自己還活著。
「腳都腫了……」
「沒傷到骨,腳上只是扭了筋,矯正後上上藥幾天就好……」
從屋頂上摔下來卻只是腳扭到和斷了一隻手,這樣算不算大難不死?
「怎麼這麼久還沒醒……」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下一句呢?只有一句而已嗎?
「唉!請別急……我已經下了針,應該一下子就會……」
嗯?這是哪個老頭子說的啊?
「有在呻吟,醒了醒了……」
「等下要看看他的反應,希望沒摔著頭……」
吵死了啦!
「看到了,看到了,眼睛在眨……」
「身體是醒過來了沒錯,意識還沒完全清醒……」
身體的某處有著一團熊熊烈火不停地燃燒著,一陣接著一陣如海潮般的抽痛,季生動手想抓住什麼,卻被人緊緊的壓住而動彈不得。
「壓住,別讓他動,我得把骨頭轉正挾上板子……」
「藥來了,藥來了……」
「趁熱讓他喝下,不能讓他把藥吐出來,抬高他的下巴……」
苦澀的藥汁一次又一次被人倒入了嘴裡,被外力強迫張開的下巴連合都不由自主,那藥的味道還害得胃都抽著筋,好幾次更是被藥汁嗆到。
等季生再度恢復知覺時,一根又硬又冰涼的東西擱在他的懷裡,是什麼?
季生努力撐開眼,身旁的人接著騷動了起來……
吵到他都不能專心思考老頭子的問題,真是的,要吵不會到別處去吵啊?
要是把他該得的福給吵走了,那他豈不是白白損失了機會。
季生不情不願的在吵成一團的房裡睜開眼,倘若他真是剩下半條命在,他們就非要把他吵到死透了為止嗎?
「吵……」季生舉起比較不痛的那一手想摀住耳朵。
「醒了!醒了!」捉住季生唯一完好手臂的二夫人又哭又笑。
這一訊報得剛巧,房裡所有人全回過頭來把目光集中於母生身上。
「先拿小毯子給他保暖再送藥和粥上來。」御醫對手邊的小僕說。
「是!」小僕連忙取來毯子交給二夫人再收走水盆和髒布往外跑。
二夫人小心翼翼的以毯子包住他,這時季生才發現身上一絲不掛。
忍著痛小力地翻身,他又發現那個頂著他的冰涼東西是兩塊板子,板子一上一下地把他的手夾住,還用布條纏了個死緊,裡面包了什麼都看不見。
二夫人拿起剛送上來的藥哄季生喝完,再將裡面只灑了鹽花的粥一口接一口地餵進季生的嘴,從未覺得吃飯很累人的季生才吃完一小碗粥,不一會兒又睡著了。
在床上無能三天三夜,養回一點精神的季生馬上想到「報仇」這回事。
受到二夫人既怕傷害又倍加期待的眼,神按三餐加消夜款待,季生頓時有揍人的衝動,他會這麼慘,全都是因為「那個人」。
那個讓他只要一想到就會想咬碎一嘴白牙的「女人」,那個以後一定會下地獄的「女人」,他會這麼慘全是拜「她」所賜。
但是基於身份,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當個將滿腹委屈和血吞的驢蛋。
「有沒有感覺到想吐或是哪裡特別痛?」迅速地拔起幾根金針,御醫湊過臉來審視。
想吐?
季生朝來人瞪大眼。
沒錯!他快要嘔死了!
對著這張遠看是美女近看比花嬌的臉,季生可是費盡千辛萬苦才沒讓自己撲上前去咬人洩恨。
「你!你你你……你怎麼會出現在我家?」
撐起亂痛一把的身體,為了出頭不要命的季生扯開嗓子喝道。
「看來是沒事了,除了斷掉的傷處,身體都還能動,很好,沒問題。」御醫拿起手上的藥方點算著還要加什麼藥。
自幼練出的膽子其大無比,因此這輩子被嚇到的次數真的很有限,但是季生突然從天而降趴在他跟前著實差點把他嚇到跌進路邊的花圃裡。
御醫搖頭,他的確是聽過什麼有人在崇拜偶像時會崇拜到五體投地,但,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活生生實證的傷例。
光是想季生那麼有膽量地從很高的屋上頭表演猛地一躍,直到完美地落在他的跟前趴著,還發出那麼大的聲響。
會有多痛……用腳指甲思考就知道。
唉!要崇拜他也不是這麼個拜法啊!
然而,瞧季生的反應,似乎又不太像值得讓他檢討自己無與倫比的魅力。
炎非季生另有所謀,打算把他壓死?
深仇大恨也不是這麼報法,何況他向來為人善良……應該不至於吧!
依廣安的說法,季生的腦筋是直的、粗的,甚至於在某些時候是長少根筋,這樣單純的人應該沒有算計別人的腦筋吧!
察言觀色,御醫運筆如行雲流水、三兩下就寫了數十味藥方。
「你不是『借住』在隔壁嗎?」季生刻意把「借住」兩個字念得既大聲又清楚。
「嗯!腦子沒摔著,一切都和我想的一樣。」御醫點點頭批下藥量。
「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我問你,你怎麼會把我家當大街逛?你到底是來干僕麼的?」季生不容忽視地揮起包成一團的手。
「唉呀!你這猴崽子,要不是御醫在,你摔死了都沒人救,快給我躺好,你身上有傷呢!」二夫人揪住季生的耳朵強迫他躺下。
怎麼明明說是從屋上摔下來,摔得讓人大吃一驚,沒想到睡了三天後,季生竟然還是和剛從水裡釣上的魚一樣這麼活跳跳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皮肉傷而已,有啥好擔心的?」季生一邊哀叫一邊說。
「有啥好擔心的?你這猴崽子!居然說有啥好擔心的!」二夫人的擰功剎那間更上一層樓。
「啊啊!娘啊!您輕一點,您可是只有我這麼一個小心肝。」季生的淚花被逼得四閃。
「哼!小心肝?你現下還有臉跟我說啥小心肝,跳下來時你怎麼不想想你是我的小心肝?聽到下面的人喊,說你跳樓了,你可知道為娘的心裡怎想?」二夫人怒火全開。
「我才沒跳樓。」季生抗議。
「你沒跳?沒跳怎麼可能從上頭摔下來?」二夫人一臉「你若是說謊,小心你的耳朵!」的表情。
「會爬樹的猴兒也會有幾隻曾摔下地,娘啊!您輕一點啦!我是傷員吶!」季生皺起小臉哀求。
為了避免娘親把他的耳朵擰下來當小菜,大丈夫能屈能伸,犧牲這一點點算不得什麼。
站在床邊的御醫看看季生一副沒事人樣,抿抿唇忍著笑對二夫人說:「乾娘,既然季生沒事,那我去幫忙看著下面的人煎藥,因為內傷雖然看不見,留著總傷身。」
「等等,你給我等一下,你叫她什麼?」
乍然捕捉到聽起來很刺耳的詞,耳朵沒摔壞的季生立即跳起來,一把揪住御醫的袖子指著自己的親娘問。
「你這是在做什麼,快躺下。」二夫人雙手並用將季生往床上推。
「娘,您別推我,我在問她很重要的事。」季生扭著閃躲娘親的擒拿手。
剛剛不是幻覺,他一定有聽對。
「我稱呼二夫人為我的親親乾娘,你不高興嗎?」御醫裝出很無辜的臉坦誠。
啊呀呀!居然一點都不知羞地講出來,還親親乾娘咧!
別人的娘也可以亂認,臉皮簡直厚得如銅牆鐵壁,送到前線去保證能夠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我為什麼要高興?」季生一把抱住自己的娘親怒視眼前的大敵。
「呦!沒想到你長這麼大才學會吃醋啊!我早想生女兒,可是偏生了你這隻猴崽子,成天闖禍不說,神經又粗如神木,人家御醫又乖又貼心還自願當我的乾兒,我可是收得很開心。」
二夫人笑咪咪地拍拍季生的背。
「乾娘素來待我如親子,能得到乾娘的青睞收為孩兒,我真的很高興。」御醫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看著眼前的兩人,季生愣住。
也許他真的神經粗如神木,可是看著娘親和那人一來一往地談笑,就好像有一扇門就這麼當著他的面被大力關上一樣。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季生莫名的覺得自己被人捨棄、被人忽略、被人傷害,心頭上充滿了可以被歸類為孤單和遭人背叛的感覺,娘也和廣安一樣要離開他了嗎?
離開?!
不會的……對吧?!
眼看倆人越演越熱絡,簡直彼此快成了前世的冤家、上輩子的宿敵,季生深深地吸了口氣。
「我累了,請出去好嗎?」
季生開口打斷兩人的對話,他……聽不下去了。
沒來由的恐懼襲上心頭,彷彿他再聽下去就會失去什麼。
「累了?也是,你就乖乖躺著休養,省得每天出去闖禍讓我擔心,御醫,咱們就出去,讓他好好休息。」二夫人發出燦爛的母性光輝。
嘴裡雖然是叨念不停,但是身為一個母親,對子女的關懷已是本能,她輕輕地扶著兒子躺下,拉上被子蓋好。
「有事叫一聲,我讓人在你房外候著,知道嗎?」二夫人臨跨出門還不放心地叮嚀。
「嗯!」季生轉頭哼了一聲表示收到。
在一片混亂的七嘴八舌中,御醫別有深意地仔細看著季生,像人偶一般安靜地側著頭躺在床上,對於自己剛剛面對的難堪的場面,一點兒都沒有想到要躲避或者反抗的意識,直到自己再也忍不下才縮在一旁,這樣的性子是好還是壞呢?
屋裡的喧囂人聲隨著人影的漸遠而陷入深沉的寂靜,外頭雖然是有人候著,但是季生閉了眼、關了心,任憑一室的清冷把他吞沒。
皓月升上樹梢,瑩瑩的皎潔讓被夜風擁舞的群葉點上月華。
從花窗的木欞往外望,透過窗紙的葉影和傳說中暗夜出沒身披細鱗的鬼怪似乎並無二樣,張牙舞爪地扭著等待心中有鬼的人。
季生瞪著窗,那個讓他擺在心頭的人沒有來。
難道廣安不知道他受傷了嗎?
住在隔壁又不是相隔千里萬里,廣安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也許是廣安覺得沒有必要來,不是嗎?
說實話,他其實已經不太記得小時候戀慕著廣安的心情是如何。
那時的他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世界裡全是廣安帶給他的驚喜,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陷在這種進退不得的流沙坑裡。
季生扯動嘴角,要騙自己也是很難的,他忘不了廣安曾對他承諾了些什麼,至今,仍刻在心頭抹滅不去。
他並非沒有想過從這深陷中救出自己,只是,他知道自己址多麼無能為力。
是無藥可救了吧!
這種讓人一生癡傻的絕症。
縱使再怎麼怨,他也怪不了「現在的廣安」突如其來的絕情,因為這是他的一廂情願。
廣安心裡在想什麼對他而言太複雜了。即使想要瞭解,廣安也不曾讓他探究。
說不定他從來沒有愛過他,這個現實,要過多久以後他才會承認呢?
結束了。
如同幾天前心碎地放了手,他愛上的是不能愛的人,再痛……不就是痛而已。
他就要娶妻,以後的重心就全放在嬌妻身上。
再好的「兄弟」……又算得了什麼呢?
在沒有驚動外面打著瞌睡的守候小廝情況下,季生忍痛起身下床,披了一襲長衫到窗邊將映上妖邪身影的窗推開。
他不怕鬼魅,只怕孤單。
腳傷帶給知覺的是一陣又一陣的灼痛感,迎進涼徹心扉的風,季生努力的在嘴角抽搐出一個淺笑的弧度。
有時自己的沒神經倒也是挺有好處的。很多不願去想的事都不用深想。
他只需要讓自己外表看起來挺好,無憂無慮,保持一貫策略,以粉飾太平的傻笑登場就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季生卻不知道在這個百鬼夜行的時刻,他一臉蒼白無助又哀淒萬分、強顏歡笑的神情,看在有心人的眼裡是多麼讓人心疼。
關上花窗,他沒看見那隱身於樹影中的有心人等候許久的身影,也沒察覺對方看見他無恙的樣子,眼神一閃後放下心頭重憂而輕輕歎出的那口氣。
窗裡窗外的兩個人,雖然心思各異卻牽念著對方。
咫尺天涯。
*F*A*N*J*I*A*N*
受了傷的季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死撐著回到床上卻輾轉反側地瞪大著眼睛直到窗外洩進一絲天光。
睡不著,就是睡不著。
越是處於黑暗中,越是能清楚地見到光明。
或許是因為身上的痛,季生再度用力翻了個身,木窗外雖仍見得到那抹月光和點點星芒,但是清明的天色卻透露著天即將大明的消息。
既然睡不著,季生搖搖頭起身下床移動到桌邊,桌上的茶水是沁人的冷還帶著苦澀,喝下反而讓腦袋更為清醒。
外頭的小僕並未離去,只要他願意一召喚茶水要換成怎麼樣的溫度都有,然而他卻沉默地喝著。
「你不知道冷茶傷胃嗎?明明知道自己有虛弱的胃還猛喝冷茶,你這不是自討苦吃是什麼?」
呵呵!廣安每次見到他又捧著冷茶喝時總愛這麼說,離別再久記憶猶新。
季生抬起沒受傷的手蒙住眼輕笑,心頭乍然出現的失落和酸澀……
這是在幹什麼啊?!
猛的將杯中的冷茶灌下肚,季生吐出一口氣。
自討苦吃……再無人憐。
「叩叩!」窗邊傳來輕扣的聲音。
「是誰?」季生轉過頭。
在這個時刻上門而且還不走正門,以他多年的「經驗」來看,來者非、奸、即、盜。
「是我。」
聞聲匆忙地點燈並扶著桌櫃到窗邊,季生迎進了不速之客。
乍看之下,皺著眉的廣安就像是在外頭捉了一夜的賊。
墨色的衣袍上沾了一點落葉花粉,寒氣凝成夜露將外褂染濕得均勻,俊朗秀美的臉有著憂慮的神情。
不曾見過這樣的廣安,季生傻愣愣地看著來人,連傷都忘了要痛。
「你不知道冷茶傷胃嗎?明明知道自己有虛弱的胃還猛喝冷茶,你這不是自討苦吃是什麼?」廣安瞪著看起來非常虛弱的季生罵道。
哼哼!他早就知道廣安看到他喝冷茶一定會這麼說。
看吧!這不就說了嘛!
季生莫名的感到高興,彷彿被廣安罵是件很值得開心的事。
轉身脫下潮濕的外褂擱在房中的太師椅背上,從床邊的五斗櫃裡取出乾淨的布巾擦臉擦手,廣安猶如在自己房裡一樣自在。
「你到底是在幹什麼?」打理好自己,廣安見到季生打從他一進門就高掛的笑容,一點都不開心。
怎麼會突然傷了呢?
該死的,全中將府的人都幹啥吃去了,居然連個少爺都看不住。
季生也是,被罵還笑得那麼快樂,明明身手沒多好,有事沒事爬那麼高,若不是帶著傷,真想把他捉來狠揍一頓。
「我沒有啊!我什麼都沒有做。」季生的笑容僵在嘴邊硬是被轉為委屈的弧度。
「他們說你跳了樓,這是真的嗎?」廣安伸手將季生扶往桌邊。
他想仔仔細細地用眼睛檢查過一次,確定沒有哪裡少了一塊,御醫的技術可靠歸可靠,可是傷員是他的季生,非同小可。
「啊!」一陣疼痛襲上,是受了傷的手所發出的哀號。
看見季生因為扯動傷處皺起的臉,廣安想都不想就直接很神勇的一把將季生抱起往床邊走。
被抱在懷裡的季生一點都忘了該矜持這回事,很自然的往廣安溫暖的胸前靠去,完好無缺的那隻手也環上廣安的肩頸,就像不曾有過分離一般。
廣安將季生又輕又溫柔地放在床上,可是季生卻黏住似地不肯放開,甚至連扭到的腳也派上用場死命地勾上廣安的腰身。
「季生,你不是小孩子了,難道受傷還不休息嗎?」廣安努力地避開傷處將季生從身上剝下來。
「等等,再一下,再一下下就好了,拜託,就再一下。」季生攀附著一點都沒有放手的意思。
再短也不要緊,只要還能捉住,把他留在身邊。
季生緊緊地捉著在此時此刻屬於自己的廣安,如同身陷地獄時唯一的救贖。
「你……」廣安歎氣。
既然山不轉,路就得轉,不然呢?當真要直直朝山撞去不成?
「你躺下,我不會走的,就坐這兒陪你,好嗎?」廣安對固執的惡勢力妥協。
季生直直地看著廣安,好半晌,總算是鬆了手讓廣安服侍他躺下。
「不走。」季生捉了廣安的衣袖在手心。
「我不會走。」廣安許諾。
在外頭曬了半晚的月亮,從初見到還能動的季生放下一顆著急不已的心開始,直到心頭那不斷響著想要再見季生一面的心聲督促著他潛到窗前為止,廣安內心的大起大落只有自己明白其中的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