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嘎的聲音顯得有些緊張,像吳鐵漢這種猛一看很粗壯的男人,以為他做事粗心,但是凌曉糖跟他相處了近一個禮拜,發覺他心細如髮,對大小事都要求完美,就連到了開架的第一天,他還專程跑來店裡詢問。
「花色都全了吧?」
「全了。」
「各種系列呢?」
「都已經擺在架子上了。」
兩人一問一答。凌曉糖把長髮紮了起來,盤成流行的式樣,她跟吳鐵漢忙了一個禮拜,衣服終於要上櫃了,他們先在國內一家知名百貨公司設櫃,還在少女雜誌上刊登衣服的式樣。
總之能做的,吳鐵漢幾乎是一手包辦,她做的都是清點衣服的數量,幾天下來,她已經對這些衣服瞭如指掌。
她對流行少女服飾並不瞭解,但是吳鐵漢的少女春裝,顏色既粉嫩又好看,再加上巧思獨具的設計感,並不輸國外的品牌,更別說他們的價格比國外高單價的品牌低了兩成左右。
而且櫃上擺的DM模特兒也是她,照吳鐵漢的說法,他之前也有找專業的模特兒來拍攝,只不過他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麼,後來找她來拍,他跟攝影師商討過後,決定用她的照片。
就連雜誌上的廣告,也是用她的照片,吳鐵漢還送她一本雜誌,裡面的她穿著一件小花連身裙,看起來像個粉嫩可愛的大學生,那個攝影師真的把她拍得既可愛又漂亮。
「等我們這個櫃開賣之後,我會陸續應徵人進來,再到別的百貨公司開櫃,那時候妳就不會太忙。」
吳鐵漢對她說完,因為還有要事,就先行走了,看來他還要跟別的百貨公司談開櫃的問題。
百貨公司營業後,幾個看起來像高中生的小女孩走了進來,手裡面拿著的正是刊登衣服廣告的雜誌,比著裡頭她穿的那件洋裝。
「小姐,我想要看這一件。」
凌曉糖開心的笑了。今天的第一個客戶上門了!
她拿起那件洋裝,忽然間又望了一下這個小女孩,她覺得這件洋裝穿在這個小女孩身上似乎有點太過成熟,以她的臉蛋,應該可以穿更可愛的衣服才對。
「妹妹,我幫妳介紹另一件好不好?那一件很適合妳哦。」
高中女生用有點懷疑的眼神望著她,於是她拿出另外一套鵝黃色的洋裝,上面綴飾了小小的蕾絲,洋溢著青春氣息。
「好可愛哦,這件洋裝超好看的!」陪高中女生來買衣服的朋友忍不住驚呼。
凌曉糖看見要買衣服的高中女生眼睛一亮。「妹妹,因為妳皮膚很白,所以妳穿這件衣服會非常好看,妳要不要先試看看?」
「好啊,要不然兩件都試試好了。」她把兩件洋裝都帶進試衣間。
趁她在試裝的時候,凌曉糖又向陪同她一起來的朋友道:「妳要不要看別的,有一件很適合妳哦。」
「但是我肩膀太厚,根本就不適合穿洋裝。」
這位高中女生身材比較高壯,所以她認為沒有適合自己的洋裝。
「不會的,這一件有點縷空的感覺,它會修飾妳的肩膀弧度,而且它有流蘇,流蘇會讓妳看起來更有女人味。」
凌曉糖從櫃上拿起另一件洋裝,猛一看這麼可愛的型式似乎不適合這個女孩,但是直覺告訴她,她穿這件會很漂亮。
見她似乎有點猶豫,凌曉糖親切的一笑,「又沒關係,試衣服不用錢,妳穿穿看,穿起來一定很像小公主。」
大概是她的親切讓這位高個子女孩動搖,她點頭,拿著那件衣服進入另外一間試衣間試穿。
沒多久,兩面穿衣鏡都出現了窈窕的可愛淑女,凌曉糖的建議讓她們都買到最適合的衣服,沒多久她們就開心的掏出錢來付款。
「小姐,妳長得有點像雜誌上的模特兒耶!」
那高個子的女孩小聲的說,凌曉糖微笑的點頭。
「小姐妳服務態度好好,下次我們還會來找妳買衣服的。」她們許下承諾。
凌曉糖第一次知道服務客人,看她們穿得漂漂亮亮,眼睛裡流露出開心的神采,會讓人得到這麼大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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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賣的衣服質料好,設計新穎,更別說顏色比別的專櫃還要漂亮,沒多久,有她打廣告的那幾件衣服就賣到缺貨,讓吳鐵漢開心的直笑。
一個禮拜後,他們在別的百貨公司增設新櫃,業績一直往上衝,尤其是凌曉糖負責的專櫃,熟客總是拉著朋友源源不絕的來,可說是生意興隆。
吳鐵漢為了獎勵她,幫她加了薪,她在一個月後,拿到的薪水連同獎金竟然有十萬。
他體恤的道:「我們是小公司,人很少,所以很累,我知道妳很努力,所以多給了妳一些當加班費,總之我們一起加油。」
上班提供了金錢的資源,而且她在這份工作上似乎也頗有天份,這使她生活有了新的目標。
她早出晚歸,日子過得很辛苦,但是她心裡卻一點也不覺得累,而且孫雲泰似乎都算準她什麼時候有空,有事沒事就到她的專櫃繞繞。
凌曉糖罵他,「你沒事幹什麼不滾回美國?」
對她的閒罵,孫雲泰早已習慣,他奉上一杯伯爵奶茶討好,這是他最近擅長的伎倆。
「這個很好喝,要不要喝喝看?」
孫雲泰帶給她的東西都非常好吃,一整個下午看衣服的人多,她忙得要命,現在正有點口渴,看著那杯伯爵奶茶,唾液就湧上了喉口。
她毫不客氣的搶過他的奶茶,香甜的茶香混合著奶味,入口化為甘甜,好喝得讓她的舌頭差點化掉。
「妳明天放假對不對?」
她橫了他一眼,他一定早就向吳鐵漢探聽好了,但她不想讓他如願。「對,可是我想在家裡睡覺。」
「那我去陪妳睡好不好?」
他嘴裡不正經的話,讓凌曉糖拿起身邊的DM朝他的頭打過去。「你這個神經病,誰要跟你睡。」
他跳起閃過,卻是哈哈大笑,讓她也不由自主的笑起來。
「不理你這個白癡了。」
「那我先走了,明天去找妳喔。」
「我不會理你的。」
她開始整理那些被弄亂的衣服,嘴裡說不理他,暗地裡卻期待明天的到來。
吳鐵漢來補貨,看到孫雲泰剛下樓,他忍不住的問她,「小糖啊,我問妳一件私事。」
「什麼事?」
吳鐵漢向來懶得說話,現在竟要問她私事,讓她有些吃驚,不知自己有什麼私事會讓他想要問。
「妳是不是他的那個啊?」他指了指小指頭,臉上的表情暗喻的意思也夠明顯了。
凌曉糖臉紅起來,搖頭不是,點頭也不是,只好老實回答,「我是他大嫂。」
他怔了一下,「沒聽過他有哥哥。」
「嗯,剛過世而已。」
「啊?孫雲集有哥哥,而且還剛過世?不可能吧。」
她一聽就知道他誤解了,恐怕他們兄弟長得像,所以他認不出來,再來是孫雲泰延續孫雲集的作法,繼續資助他這家服飾公司,只要資助人還在,他根本不會想太多。
雖然跟吳鐵漢認識不久,但她知道他是那種一忙工作,就什麼俗事都忘了的人,怪不得他會沒有感覺兩人間的差異。
「總之阿集這個人滿好的,唯一的不好,是他娶了一個很壞的老婆。」
凌曉糖驚愕的望著他。
吳鐵漢瞥了她一眼,誤以為她不知道這一件事情,現在的人很忙碌,說不定她這個大嫂,不知道小叔結婚也不一定。
「妳不知道阿集有老婆嗎?好像結婚四年了吧。」
新娘就是她,她怎麼會不知道,凌曉糖有點反應不過來的點頭,以示她知道這一件事。
「那個女人真的很壞,阿集結婚的時候有請我去,我呸,我不想看那種女人,看了包準我在宴會上就吐了,所以只要有他老婆在場的地方,我都不會去的,誰要去看那種壞女人,保證看一次、吐一次。」
凌曉糖被他惡毒的話罵得臉上訕紅,雙腿開始有點發抖,她笑得很尷尬。「你既然沒看過她,怎麼會知道她壞不壞?」
吳鐵漢恨恨的說出自己知道的事情。「怎麼會不知道,我跟阿集讀同一所大學,我們不同系,但是因為那時候我們是室友,所以還混得滿熟的,阿集第一眼就被那個女人給煞到了。哼,他平常就是不信邪、不拿香,所以才會倒了大楣的遇到那個女人。」
她的確記得,自己是大學三年級時遇見大學四年級的孫雲集,那時他還是個自力更生的窮學生。
「他們家裡的人都壞,她是個有錢的驕蠻千金,出門坐車都有司機,阿集真不知道哪只眼睛有問題,那個女人不喜歡他也就罷了,還帶他回家污辱了他一頓。她家裡的人都嫌他沒錢,還要流氓放話,叫他別再來找她,要不然就要給他好看。」
她是記得那時她對孫雲集很有好感,所以帶他回家,她父母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回程路上,他一直很沉默。
難不成是她上樓去換衣服時,她父母對孫雲集說了什麼嗎?
不,不可能的,她父母那麼開明,怎麼可能會嫌棄他的出身,更何況她的父母才不會做出污辱孫雲集的事情來。
「你說得太誇張了,像連續劇一樣。」
她顫巍巍的回話讓吳鐵漢說得更加賣力,他的大拳頭氣憤的在桌子上硬敲了一下,以示他的憤怒。
「一點也不誇張,阿集那時還不想放棄那個壞女人,結果他們還真的找流氓揍了他一頓,他那時候傷勢很嚴重。」
吳鐵漢一想起害好友受苦的壞女人就咬牙皺眉,什麼壞臉色都擺出來,凌曉糖則腳軟的坐在椅子上。
她想起大四那一年,孫雲集忽然沒跟她聯絡,還搬了住處,她有試圖聯絡幾次,但是孫雲集的不告而別讓她拉不下臉,更讓她自尊心深受傷害,於是就鐵了心不跟他聯絡。
哪知道等他再度跟她聯絡上時,她已家道中落,而孫雲集搖身一變成為一個還小有名氣的企業家。
「阿集為了這個女人吃了很多苦頭,想不到被流氓打,還不能讓他醒悟,這個人的腦袋一定是石頭做的。」
吳鐵漢說得咬牙切齒,好像恨不得孫雲集在他身前,讓他好好的晃一晃他,看能不能讓他回頭是岸。
「後來總算有點天理,那個壞女人家裡破產,正要讓她受點苦頭的時候,阿集又像瘋了一樣的黏上去求婚,那時候他拚命工作也有一段時間,在商場上已經有一點名氣,要什麼女人沒有,偏偏還去惹那種女人,我用十張嘴罵他,他照樣我行我素,說他一定要娶到那個女的。」
聽著他的話,凌曉糖陷入回憶──
到她大學畢業之後又過一年,父親中風,忽然之間討債的電話不斷響起,她這才知道家裡早已是空殼子,只是父母愛面子,不肯把身段放下,以至於家裡的負債越來越多。
她父親過世後,母親隔沒多久也離開人世間,她根本還調適不過來,她的麗花阿姨就已經為了孫雲集想要娶她的事每天都來當說客,沒多久她就嫁給了他。
吳鐵漢難過的道:「我就說嘛,他娶這種女人不會有好日子過的,這女人愛的是他的錢,不是他的人,結婚第一天,她就叫他去找別的女人,還要他不准碰她。這個女人如果是我老婆,我早就離了她!」
凌曉糖內心一陣刺痛,他的話喚起她的回憶,她那個時候的確對孫雲集很糟糕。
那時她父母才過世沒多久,心情很沮喪,又因為麗花阿姨每天都催她快點嫁,搞得她心煩不已。
最後她是點頭嫁了,卻把所有的罪都怪在孫雲集身上,還叫他出去找別的女人,別想碰她。
孫雲集的忍耐有所限度,到最後他真的讓她獨守空房,每天出去外頭尋歡作樂。
她心裡寂寞,更加把所有的過錯全推到孫雲集身上。
從此之後,兩個人漸行漸遠,在家裡見到,也像漠不相識的陌生人一樣,她只顧著花他的錢去玩,他也對她的花錢方式從不理會,到底兩個人為什麼結婚,她已經記不清了。
「這女人花他的錢一點也不慚愧,而且他們家的人都一樣。以前阿集沒錢的時候,他們把他當成過街老鼠,後來他有了錢,就三天兩頭的上門要錢。」
她皺起眉頭,這地方說得很怪!
「她父母不是過世了?哪裡有家人可以向孫雲集要錢?」
吳鐵漢鄙視的一哼,「我怎知,那個女的好像是什麼阿姨的。」
凌曉糖不敢置信,「你說麗花阿姨?」
他記不清楚,而且他也不想記。「管她叫什麼,總之那個老女人壞得很,說什麼麻將打輸了要個十萬八萬的,又說什麼股票賠錢了,一次要拿到一百萬。這什麼混蛋嘛!要是惹到我頭上,我一定簡單的告訴她,要錢自己賺,別想勒索,我又不是開銀行的。」
聽他這麼說,她愕然不已,吳鐵漢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沒有必要說謊騙她,但是為什麼麗花阿姨跟孫雲集拿錢,孫雲集從來沒有告訴過她?
吳鐵漢回答了她內心的疑問,他咳聲歎氣,說的全都是孫雲集的傻氣跟笨蛋之處。
「阿集人太好,只顧著要討這個女人開心,他說若是用錢可以換得她的心,那就換吧,沒關係,無所謂。」
他用力的在空中揮手,覺得孫雲集這個男人簡直沒藥救了。
「妳看這個男人講出來的話癡情到這種地步,讓我真想痛揍他一頓,看他會不會轉性,我猜他一定是被這個女人施了什麼迷咒,或是下了符咒,所以才會腦筋這麼不清楚。」
說到這裡,吳鐵漢看了下腕上的手錶,嚇得跳起來。「我太多話了,時間太晚了,我還得到另外一櫃送貨,已經約了另外一家百貨主管談設櫃的事,我先過去了。」
他急忙的拔腿就走,連再見都忘了說,看來剛才的一番話耗了他太多的時間,讓他快要遲到。
凌曉糖則呆怔的坐在椅子上,她慢慢的掩住臉,一時之間吳鐵漢剛才的話在她心裡不斷的旋繞再旋繞,幾乎要從她的心口爆開。
細想她跟孫雲集這四年的婚姻,她心裡的確帶了一點怨恨,因為當初他的不告而別讓她傷透了心。
再加上他出現時,卻沒有半句解釋,只簡單的說他想要娶她。這時她家裡財務有了問題,她嫁給孫雲集就像賣身一樣,賣了自己,他就幫她還清債務,所以她對孫雲集總是帶了點心結。
難不成她是錯的,孫雲集一直對她很好,是她自己不懂珍惜,是她自己把他往外面推的?
她拿起電話撥了下號碼,沒多久就聽到電話那頭被接聽起,她只想證實吳鐵漢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妳跟孫雲集拿錢?阿姨,妳跟他拿了多少錢?」少了一開頭的問候,因為剛才聽到的消息讓她的心太過震撼。
許麗花聽出是她,知道她得知事實,她尖了聲音,語氣照樣是她向來的理直氣壯。
「妳搞什麼?我在睡午覺時才打電話過來,我跟他拿錢又怎樣?我是他的長輩,缺錢不跟他拿,跟誰要?」
凌曉糖憤怒得只想要捶桌子,她以前不敢用這種質問的語氣對麗花阿姨說話,但她真的惹到了她。
「妳到底拿了他多少錢?」
「我哪知道,我沒算過。」
許麗花不甚在意的語句惹惱了她,她忍不住大聲怒吼,「妳為什麼背著我跟他拿錢?」
「妳這丫頭凶什麼?妳父母的喪葬費,沒有我跟孫雲集打理,要他拿錢出來,妳以為能辦得這麼風光嗎?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麼沒聽妳說句謝謝。」
「妳連我父母的喪葬費都向孫雲集拿?」她氣到發抖,「他們留下的保險金不是都交給妳辦了嗎?」
「才那一點錢怎麼辦?我自己還虧了不少,不向孫雲集補一點向誰補?」
「那有兩百萬,不是小錢,妳錢到哪裡去?」
許麗花在電話那頭的聲音刻薄起來,「妳敢跟我說錢?!好,要說就來說,如果不是我幫妳跟孫雲集牽線,妳能嫁給他過這四年的好日子嗎?媒人禮我才拿多少?平日我沒錢跟他要一下,又不會要他的命。」
「總之,妳向孫雲集要多少錢?」
不理會她的顧左右而言他,凌曉糖執意要知道麗花阿姨到底拿了孫雲集多少錢。
而她就是不講數目,恐怕這筆數目並不小。
「就告訴妳我忘了。現在孫雲集死了,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們別為這種事弄得不愉快了。」她的聲音放軟,竟然還想幫她再度介紹對象。「最近在牌桌上,我又認識了一個李老闆,這李老闆風趣有錢,很想認識妳,他說離過婚也沒關係──」
凌曉糖已經聽不下去她的話,她尖刻道:「我該再嫁一個,讓妳再敲詐他的錢嗎?」
「妳以為妳還是清純玉女嗎?離過婚的女人有人要就該偷笑了,妳以為我愛幫妳介紹?我是求人求來的……」許麗花在電話那頭也鬼叫鬼罵起來。
凌曉糖不想理會她,啪一聲就把電話給掛掉。
她恨恨的在桌子上硬敲了一下,想也知道為什麼孫雲集會認為她只想要他的錢。
因為他們家不斷的向他要錢、要錢,她現在知道真相,才知道她真的對不起他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