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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火 第四章 作者:水銀
    她一震。

    南天仇穩穩地摟著她,將她的臉轉入自己懷中。

    而聽到喝斥,一直在控船的李叔立刻來到甲板。

    「請公子與小姐先進船艙。」李叔恭敬地道。

    「麻煩了,李叔。」南天仇點點頭,摟著她進入船艙。

    兩船並行,對船的士兵立刻拿了船板連接兩條船,大刺刺地走過來。

    「來人,搜船。」帶頭的士兵一站上甲板,毫不客氣地立刻下命令。「慢著。」李叔阻止。「請問,你可有任何搜船的官府令諭?」

    「奉都尉之命,還需要什麼令諭!」士兵將囂張地回道。

    「國有國法,如果你沒有令諭,怎麼能證明你們有搜人財物的權利?」李叔氣勢不輸人。「萬一你們是扮成士兵、想趁機打劫的賊寇,那我任你們搜船,豈不是很危險?!」

    「大膽,你竟敢說我們是賊寇!難道你沒看見我們船上那面都尉府的旗幟嗎?」

    「就算有旗幟,也不代表你們有權在這條河上亂理人。你們是士兵,不是捉拿人犯的官兵。」

    「你這個糟老頭,竟敢跟我們都尉府作對!」

    「老夫不和任何人作對,只要你拿得出令諭,老夫自然會配合,否則,就請離開。」李叔才不怕。

    「可惡,給我拿下!」士兵想蠻來了。

    「動手之前,先確定你們是不是惹得起我家主人。」李叔冷笑地提醒。

    「你家主人又是誰?」能比得過都尉大人嗎?哼!

    「這艘船的旗幟,你們不認得嗎?」李叔一指,眾士兵全望向船桅,臉色立刻變了又變。「現在,你們還想搜船嗎?」李叔涼涼地問。

    「這面旗……一定是假的!」士兵頭頭強逞道。

    一如果你想試試定王爺與齊都尉的身份,何者為高,就儘管搜。但我敢保證,只要你們動手,就絕對活不過三天。」李叔厲色道。

    「這……」

    「立刻離開,否則驚擾到王爺的客人,你們就是有十條命都賠不起!」李叔恫嚇。

    「哼,算了,我們到別處去搜。」都尉府的士兵悻悻然地轉回自己的船上,收回船板,繼續往前行駛。

    見人已走,李叔回到自己的崗位。在船艙裡的人,也一字不漏地將這些話全聽了進去。

    「你跟定王爺是什麼關係?」她掙開他摟抱,退離一步。

    他深思了下。「定王爺算是我的妹婿,這艘船也是他借我們的。」哎,她的臉色又變沉了。

    「你也是王親貴族?!」她又退離一步。難怪他可以自由進出走王府,難怪他的人一點都不怕都尉府的士兵。

    「我不是。」他失笑地搖搖頭。「我只是一個平凡、行走江湖的大夫。」

    「一個平凡的大夫,不會有這麼好的身手、不會有個當王爺的妹婿。」他的身份、他的目的,處處都令人起疑。

    「江湖步步險,我只是學一點自保的功夫,也保護——」他頓了下,望向她輕道:「我想保護的人。」

    這是她第二次被都尉府的人追上,而他毫不猶豫地再度保護她。他們只是陌生人,他何必為她做到這種程度?

    「你到底為什麼幫我?」他的態度太令人無法捉摸,她不相信有人真會無所求的幫助另一個人。

    南天仇望了她好半晌,終於再度出聲,低沉的語音依舊平和、溫暖。

    「記得我說過的那句話嗎?」頓了下,「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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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一個習慣防備、從不相信別人的人開始學著相信,就好像要教一個小孩子學走路、教一個不識字的人學寫字,一切都得從頭來,由最簡單的開始。

    但要教會人學著信任,顯然更加困難。

    儘管他救過她兩次,但光是一個「限制她行動」

    的惡行,就足以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就算他的立意是為她好也一樣。

    對她持續的冷淡,南天仇並不以為意,至少她現在很合作的喝藥,那已算是一大進步。

    南天仇當然不是一個無聊人,他救她的確有目的,但那個目的——要等她用心了,才會明白。

    順著運河的河道,船離開了金陵。十天後,他教她一種內功心法與口訣,背熟後,他示範性地躍上岸邊,她跟著他順利飛躍上岸。

    「輕功並不難,是不?」她很聰明,悟性也高.若自小學武,造詣應該不只於此。恐怕,她的師父對於教導她一事,早已黔驢技窮了吧?她望了他一眼,算是回答,接著看向四周。

    「這裡是哪裡?」

    「杭州附近。」他背上醫袋,包括兩人的衣物,然後伸手替她兜好保暖的披衣;她反應僵了下,但沒有拒絕。「接下來。我們要走路了,等進了城鎮,再買馬車代步。」「為什麼不騎馬?」要趕路,騎馬比較快。

    「冬天風寒,我們要去的地方還下著雪,也許沒有客棧,有馬車比較方便。」既然可以保暖,也可以應付餐風露宿。

    她點點頭,拉緊披衣跟著他往前走,一邊往意路上因為結霜而起的濕滑。在溫暖的船艙裡待習慣了,一接觸到外面的空氣,她還是覺得冷。

    「冷嗎?」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他停下來,握著她的手。

    「放開。」她立刻想掙脫。

    「別逞強。」他輕聲道,含著一抹憐惜,雙手包住她的,以自己的熱度溫暖她。「看來,這陣子的補藥還是不夠。」他蹙眉。

    「補藥?」

    「你的體質偏向虛寒,我希望能用一些藥方幫你補強。不過這半個月的成效還是很有限。」他終於說了天天要她喝藥的原因。

    天生的體質,加上她一向疏於照顧自己,如果不是因為她習武,恐怕生活裡早與病原分不開了。

    「多事。」冰冷的手轉溫了,她立刻抽回,不准自己多眷戀一分他的溫暖。

    「我的多事,是為你好,你就勉為其難忍耐吧。」

    他不以為意,轉身繼續走,不過速度上放慢了一些。

    她默默跟著,並不覺得累,呼出的氣息因為空氣的冷寒而成一陣陣的煙霧。她身上的衣裘是保暖的,也是她從未穿過的上好布料。在他的關照下,她的食衣住行,再沒有以往的寒酸。

    以前,跟著師父練武,住在道觀裡,身上穿著的永遠是清一色的灰色衣袍,久了也就習慣了,不曾想過要改變。後來離開那裡,她的目標就只剩一個,除了報仇,她不為任何事多花一分心思,就連走路,都是趕著的。

    像這樣不知道目的他、只是跟著他走,她幾乎可以不必動腦,也幾乎可以——不必防備。

    如果生活能像現在這樣,單純的一直往前走,腦袋裡不必多想什麼、也不必記得什麼,會比較快樂吧?

    「前面有座菜棚,我們到那裡喝杯茶,休息一下。」他領著她坐進菜棚。「小哥,麻煩一壺熱茶,再來幾個饅頭。」

    「馬上來。」茶棚的小二立刻去準備。

    南天仇放下醫袋,在熱茶送上來之後,立刻倒了一杯,放到她面前。

    「累嗎?」

    「不會。」她小心地捧著茶,既想以熱茶曖手,又怕燙到自己。

    他點點頭,等饅頭送來,又拿了一個遞給她。

    「我可以自己來。」她擰眉。

    「一起吃吧。」他對她的拒絕不以為意,一樣照顧備至。

    蕭羽有些不自在。

    以往在船上,雖然他一樣多事,但那時候只有兩個人,加上她惱怒於他強留住她,所以不想理他。

    但現在不同,雖然她不在意旁人眼光,但即使是夫妻,在人前亦不該有太親密的舉止表現,更何況他與她什麼都不是。

    「只要無愧於心,就無須在意別人的眼光。」他突然出聲,引來她訝異的一瞥。

    她或許冷漠慣了,但從不是個善於偽裝的人。

    生氣時,她眼裡會有怒意;懷疑時,她眼神無比迷惑而戒慎。他已經習慣由她的眼神,去瞭解她的心思,因為她的神情總是倔然不屈,但眼神卻是坦然無偽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照顧自己。」她垂下眼,語氣冷淡而疏遠。

    他聞言一笑。「就當是我身為大夫的多事病症發作,你忍耐一些,勉為其難接受吧!」

    真是奇怪的人。

    她低眼吃饅頭,不再搭腔,但心裡的陰影卻莫名地消散了一些。他很多事,但卻真的關心她。

    「你要去哪裡?」她吃完一顆饅頭,才抬起臉問。

    南天仇才要回答,一陣馬啼聲由另一方向傳來,由遠而近,最後停在茶棚旁,一行六七人立刻下馬。

    「小二,來兩壺酒!」一聲吆喝,小二連忙逢上酒。「有什麼好吃的、可以填飽肚子的,立刻拿來。」

    「好好,馬上來。」沒耐心的客人小二見多了,眼前這些人就是。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快快送上酒菜,免得他們突然發標。

    那個人……她瞇起眼。

    「將……呃,老大,我們還要走多久?」及時改口。

    「頂多兩天。」為首那個男人口道。

    「那都……」

    「住口!」他打斷。「喝你的酒、吃你的饅頭,閉上你的嘴。」才兩句話,就差點洩露身份,真是一點都不靈光。

    「是、是。」說錯話的人立刻囁嚅回應,再不敢開口。

    「老大,我們一路往南,到底要去哪裡?」另一個看起來比較精明的小弟代替大家發問。「黃山。」做老大的爽快說了。

    「黃山?」去那裡幹嗎?!

    「現在閉嘴,快點吃飽,我們還要趕路。」老大下令,其他人紛紛照辦。

    不一會兒,一群人又浩浩蕩蕩的騎馬離開。

    「他們走錯路了。」他突然道。

    「走錯路?」她懷疑地望向他。

    「從那裡去,絕對要整整兩天才能到達黃山,等於是繞遠路。」他解釋,「從另一條路,會近一點。

    你想去嗎?」

    「我?!」

    「你剛剛一直在看的人,是都尉府的李雙全,也是齊盛庸最得力的手下,對嗎?」也就是那個被稱為老大的人。

    「你為什麼知道那麼多?」她輕鬆的神情轉為懷疑。

    「我只是記憶力比別人好一點,又恰巧見過李雙全,如此而已。」他輕描淡寫地道。

    「你究竟知道什麼?」關於她,他又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事,都是你告訴我的,你忘了嗎?」

    他比她還訝異。

    「我告訴你?!」

    「對呀,在你……睡著的時候。」

    「我睡著……」她猛然一頓,突然想到一種可怕的猜測。

    難道,她昏昏沉沉的噩夢……他都聽見,而她睡著……他一直在她身邊……

    蒼白的臉龐,立時染上一片淡淡的粉紅。

    「你……」她驚怔的無法成語。

    接受他的照顧是一回事,但是……她睡著……

    那麼隱私的時候……就算他是大夫,也不該在——

    「這樣好多了。」他含笑望著她。

    她蹙眉,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臉色太蒼白,你也把自己繃得太緊。」他再替她倒了一杯熱茶。「小羽,你還年輕,應該讓自己快樂一點。把自己困在一個圈圈裡,並不是一個生活的好方式。」

    「你管太多了,而且我沒有准你叫我的名字。」

    她別開眼。

    「你一向都認為我多管閒事,不是嗎?」他打趣回道,很習慣她用憤怒來掩飾脆弱與無措。「而且,你可以叫我天仇。」他們之間不算陌生,不需要公子、小姐的生疏稱呼吧!

    「不要以為我欠你救命之恩,你就可以干涉我的事,我不想聽。」她倔起表情。

    「好吧。」有些事,是無法操之過急的。「你還沒回答我,想不想去黃山?」

    「你肯放我離開?!」她立刻望向他。

    「不,」他先搖了搖頭,然後才微笑說道:「是我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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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一亮,她就醒了,掀開車簾望著遠處,心思卻仍轉在昨天聽到的對話上——

    這麼大的範圍,李雙全的目標會在哪裡?

    離開茶棚後,再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南天仇便順利買到一輛馬車。有了馬車代步,接下來的路程就快多了。但他堅持不讓她駕車,要她坐在馬車裡。

    「女子原本就比男子嬌弱,這一路來,我們不見得都能住進客棧。你能休息就多休息。」更何況,她並不適應這麼冷的天。

    他是真的將她當成弱女子來照顧了嗎?

    「我沒有那麼脆弱。」

    「我是大夫,聽我的。」他笑笑地,輕而易舉駁回她的抗議。

    跟他爭論是浪費時間,蕭羽為時已晚的領會到,他看似溫和好說話,但凡他堅持的事,必定會固執到底,只不過他即使在堅持的時候,仍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讓人察覺不到他個性中強勢的一面。

    昨天夜裡,他們露宿在樹林裡,她睡馬車,他睡在外頭。蕭羽走下馬車,卻發現昨晚他鋪被的地方已收拾乾淨,他人也不見。

    這麼早,他會去哪裡?

    蕭羽從他預先留好的水桶裡掬水清洗,經過一夜寒露,水溫冷的幾乎成冰,凍得她的手立時變冷。

    「好冰。」她低喃。

    一隻溫曖的風衣從她肩後被來,將她整個人包在裡頭,連同受凍的雙手。

    「清晨是最冷的時候。你應該穿曖一點的,」

    剛從溫暖的被窩裡出來,更應該注意避免著涼。

    「我沒事。」她拉著風衣,背對著他,離開他抱樓的範圍。

    「回馬車上,把衣服穿暖一點。然後,讓我看看你學了些什麼武功。」他囑咐道,然後將兩人的早膳放到火堆旁溫熱。

    「我知道你武功比我高。」如果是要比武,大可不必了。

    「快去。」他淡淡道。「我等你。」

    蕭羽回身看了他一眼,然後回馬車套上厚衣後,脫下風衣,將劍取了出來。

    他一身紅衣飄袂,站在寒冷的林間,含笑注視著她。

    「出招吧。」

    她神情一凝,腳踏凌波步法,峨嵋劍法立刻應式而出。

    南天仇手無寸鐵、身形隨心挪移,在她的攻擊下,游刃有餘的只守不攻。

    峨嵋劍法在她手上發揮無遺、銜接流暢,二十八招式變化無窮,劍招既快又準。一般而言,這樣的武功在江湖上要求自保絕對足足有餘,但是要對付一名赫赫有名的武將,光能自保並不夠。

    寒冷的風中,只見兩人身影交錯飛梭,而那抹紅影的移動,顯然比緣影要暢然閒適。

    試出她創法的深度後,他反守為攻,不過數招,當地一聲傳出,他輕易奪下她手中的劍,飛刺入地上;她空拳再攻。

    峨嵋人,並不擅拳腳,幾式過後,他以食指與中指併攏代劍,點到為止的指向她喉間。

    她輕喘地望了他一眼,又冷冷別開,很明白自己的武功根本無法與他相提並論。

    南天仇收回手,轉身抽起地上的劍。

    「小羽,你看好。」說完,他手中的劍頓時舞起,身影在林間飛縱穿梭。

    「記得我教你的口訣與輕功步法嗎?再配上你所會的峨媚劍法稍加改變,你的武藝會更上層樓。」

    說話間,他已將二十八式示範完畢,那些容易受制於人、輕緩守攻讓人易有可乘之機的招式,已全部被他改變,簡單的峨嵋劍法,頓時變成一套劍招絕學。

    她沉愕地看著,當然知道差別在哪裡。

    「你……」他怎麼對峨嵋劍法那麼熟悉?

    「記得我剛剛用過的方式,下回當你再練劍時,可以試試。」他回到她身前,將劃交給她。「你休息一下,待會兒我們就可以吃早剩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她對他的身份,更加懷疑了。

    「我說過了,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大夫。」為什麼她老是不信呢?「那你為什麼對峨嵋劍法那麼熟悉?」

    「你過來。」他一邊查看粥飯的熟度,一邊喚她。

    蕭羽收好劍,才走到他身邊。

    「武林中,有一種聚會,叫做『武林大會』,你該知道吧?」見她點頭,他又繼續道:「有時候,我也會去看看別人比武,所以對各派的代表武功,都略通一二。」

    「那為什麼教我?」試她武功,是教她的第一步。

    她不會連這點都看不出來。

    「你不想更強嗎?」他望向她,露出一抹淺笑。

    「其實,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受傷而已。」

    「為什麼?」他何必這麼關心她?

    「問得好。」他讚賞地看著她。「但是這個原因,我說出來就沒價值了,得你自己想通才行。」

    「有什麼話不能直接說?」她眼中疑慮更深。

    「因為,我希望你張開眼,看一看別的人、別的事。」而不是整天悶悶不樂,只想找齊盛庸麻煩。

    「說清楚。」她皺眉,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一直懷疑,為什麼我要救你?」

    「對。」她不信他那句「身為大夫就要救人」的說法。「也想不明白,我為什麼獨獨幫你?」

    「對。」他肯說了嗎?

    「那就想一想。」他微笑提示。

    想什麼?她神情一擰。

    「等你想到原因的時候,我等你來告訴我。」呀,粥飯熟了,他拿出碗來盛好。

    「南天仇,你——」她才要低吼,他卻將粥遞給她。

    「經過剛剛的運動,你一定餓了,先吃粥吧。」

    他一瞼無害,讓她無法再繼續追問。

    看出他不會老實回答她.蕭羽只能乖乖吃粥。

    怪人!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又照顧得她無微不至,所以,他一定是怪人,才會有這種舉動。

    她不要再花時間去猜一個怪人的心思。蕭羽暗暗決定。已經到黃山地界了,她要想一想,該怎麼找出李雙全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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