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早點領悟這道理,他就不會買到「黑心貨」。
是的,黑心貨——老鴇賣給他的竟然是個不折不扣的黑心商品!
圓?這柳圓圓可真是該死的「圓」啊!
當他瞧清楚柳圓圓的模樣時,心裡除了震驚錯愕,只剩一個念頭:見鬼了!這女人哪裡圓了?
柳「圓圓」,其實並不圓,不但一點都不圓,而且還很扁,扁得像撐在門框上那兩片門板,瘦得前胸貼後背,連女性豐盈的胸部都快瞧不見了。
郎驍錯愕之餘,只覺滿腔憤怒——這老鴇竟敢耍他?!
「該死的!妳居然敢賣黑心貨給我?!這女人根本不圓,妳說話不老實,我要退貨!」
大掌猛力往圓桌上一拍,茶杯茶壺起碼飛了一丈高,不但茶杯茶壺飛起,那個名叫「柳圓圓」的女人也跟著一起驚駭跳起,他發誓還聽到了她細碎的抽噎聲,這更堅定他要退貨的決心。
一個畏首畏尾、膽小如鼠的女人,有什麼用?只怕沒等到他碰她,就給活活嚇死了!
昧著良心的黑心老鴇也嚇得渾身發抖,一身俗麗的飾品叮噹作響,但是死愛錢的性格強化了她的勇氣,讓她有膽子對抗猛獸般憤怒的男人。
「我、我說客官大爺,您、您可要瞧清楚哪,她……她哪兒不圓啦?」老鴇還想狡辯,肥嘟嘟的手指顫抖地指向女孩的臉。「您瞧,她的臉是不是圓的?」
郎驍分神瞥了一眼,女孩全身上下都扁,就只有一張嬰兒肥的臉蛋兒看來圓潤可愛。
這點無法否認,於是他點點頭說:「她的臉是圓,不過——」
「還有您瞧,她的眼睛也是圓的。」老鴇指著她的眼睛,像發現寶藏似地驚喜嚷道。
郎驍的視線又望向女孩。
那張瘦小蒼白的臉上,一雙噙著淚水、水汪汪的雙眼顯得特別大,無法否認,她眼睛確實也很圓。
但,他要的不是這種圓!
他擰起眉,不耐地道:「她眼睛也圓,但是——」
「還有還有,她的鼻孔也是圓的。」
「……」
有誰的鼻孔是方的?他倒想請她找出來讓他瞧瞧!
「我要的是身材圓潤的女人,不是什麼見鬼的臉圓、眼睛圓或是什麼鼻孔圓的女人,如果沒有合適的人選那就作罷,妳馬上把五兩金子退還給我!」他怒吼。
「不……不行!這是您自己同意買下的,銀貨兩訖,不、不能反悔,這是誠信問題。」黑心老鴇還有臉同他講誠信。
「是妳撒謊在先,這樁買賣不算數,快把金子拿出來!」郎驍瞪大的兇惡眼眸看來像野獸,活像下一秒就要撲上前咬斷她的脖子。
老鴇被他恐怖的眼神一瞪,嚇得渾身起了疙瘩,但是想到要把金子拿出來,她是死也不願意。
「一、一句話,要我把金子還你,不……不可能啦!」她毫無氣勢地叫嚷道。
生命誠可貴,金子價更高,「要錢不要命」是她人生的座右銘,哪怕這時候有人拿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問她要錢要命,她還是回答:要錢!
她就是這麼無賴、無恥兼無品,讓人捶胸頓足、吐血倒地,卻拿她莫可奈何。
樹無皮必死,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世上有什麼武器可以對付得了一個死不要臉的人?
當然,他大可掐死她、咬死她,或是乾脆一掌劈死她,但是為了區區錢財殺人坐牢,實在太不光采,也太不值得。
或者,他自認倒霉,收了這黑心貨,別為了區區五兩金子自毀前程。
郎驍瞪著貪心又黑心的老鴇,右手五指蜷曲,鼻翼快速張合,不斷深呼吸好幾次,才終於忍住掐死她的衝動。
好吧!她贏了,他承認自己輸了,敗在她的厚臉皮之下。
「哼!」他鬆開捏緊的手指,冷哼一聲,扭過頭,揪起仍在發抖的柳圓圓,拎到眼前瞇眼細瞧。
極緩慢地,由頭看到腳,再從腳慢慢瞧回臉上。
柳圓圓恐懼地回覷著高大魁梧的他,她真的嚇壞了,上下排牙齒不住打顫。他銳利的視線每落在一個地方,她就抖得更加厲害,抖到他幾乎以為她中了邪。
郎驍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不過興許是認了,知道自己沒有選擇得接受她,這回她瞧起來順眼多了。
瘦歸瘦,她確實生得清秀可人,一雙大眼兒水汪汪,小嘴紅通通的,白皙的皮膚柔嫩嫩,聞起來還有著誘人的肉香——他貪婪地湊近嗅聞。
如果費點心養胖了,說不準會很合他的胃口。他吞了口唾沫心想。
想像她圓潤起來的模樣,身子不自覺熱了起來。
好吧!他就認了,接收這女人,別逞一時之快殺了那黑心賊婦,然後為此付出一生的代價。
郎驍悻悻然轉頭咆哮:「好!就她行了,給我雇輛馬車來,我現在要帶她回去!」
老鴇聽到他願意接受了,當下樂得眉開眼笑。
「是是,我馬上替您雇最好的馬車——」
「這回,可別再給我雇來黑心馬車!」
郎驍不待她說完,逕自冷冷警告,老鴇聽了只能尷尬窘笑。
郎驍所住的狼堡,距離熱鬧的鎮上約有幾十里路,平日外出他大多是騎馬,既方便也快速,但為了將纖弱的柳圓圓帶回去,他沒有選擇,只能僱用馬車,免得一陣強風吹來就將她刮走了。
狼堡位於城郊的聚狼山上,傳聞山上惡狼群聚,故而人煙罕至,目前僅郎驍一戶人家居住。
馬車在山路上顛簸搖晃了一個多時辰,穿過濃密的樹林後,終於抵達位於山頂的狼堡。
「到了,下車吧!」馬車駛入巨型岩石打造的堅固城堡內,藍色的布簾子方掀起,原本縮在馬車一角不住顫抖的瘦小身影立即竄出,然後有如受驚的野貓般,頭也不回地倉皇逃離。
逃!她一定要逃!
柳圓圓抱著破舊的小小包袱,沒命地驚惶逃竄,她腦中只有一個想法——跑!
她知道自己已被轉賣,而她不想自己的清白葬送在一個不相識的男人手上——況且,還是個那麼可怕的男人!
想到他那驚人的身形,以及兇猛動物般的銳利眼神,她就快嚇死了。
她是被貪杯好賭的親爹賣入青樓的,卻因體型太過瘦弱而逃過被強迫接客的命運,保住了清白。
不幸的是,如今她又再次被賣掉了——賣給一個兇惡可怕的男人。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逃過命運的捉弄……這回,她一定會被那巨熊般可怕的男人欺凌糟蹋。
她不要這種事情發生,所以她要逃!
柳圓圓咬著唇,拚命忍住即將潰堤的眼淚,努力逃跑。淚霧迷濛的眼,瞧不清楚路,只是漫無目的地在陌生的地方盲目逃竄,她覺得自己已經用盡全力奔跑了,但為什麼那男人的叫嚷聲還彷彿就在耳邊?
「站住!妳要跑到哪兒去?該死的,停下來!」
那一聲高過一聲的怒吼聲,像響雷一道道劈下,嚇得膽小的柳圓圓渾身顫慄,兩隻小腳幾乎要癱軟了。
「不要……」嗚嗚——她絕不停下來!
她拐過最後一個彎,急忙煞住腳步,因為前頭……
滿腔的希望被打入絕望的深淵,柳圓圓隱忍的淚水霎時滑落,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看妳往哪兒跑!」郎驍好整以暇地慢慢逼近,隱忍著怒氣冷笑道。
看她逃往這兒時,他就知道不用費力追了,因為前頭是死路,根本無路可逃。
這條路的盡頭是一堵高高的圍牆,牆邊蔓生著幾叢雜草,一個瘦瘦弱弱的身影就縮在雜草叢中,小小的腦袋埋在膝間的裙襬裡,一抖一抖地顫抖低泣。
那情景,讓郎驍沒來由地火氣直冒。
啐!這丫頭在搞什麼?他不過是上妓院買個女人回來伺候自己開心,怎麼卻弄得好像他在逼良為娼似的?
他濃眉一擰,怒聲吼道:「出來!」
柳圓圓渾身顫抖得更厲害,便再往草叢深處躲藏,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凶好凶,她根本不敢抬頭看他,但就算不抬頭,她也知道他那高大的身影正矗立在她面前,像棵巨木一樣擋住光線,還有那怒瞪著她的眼眸,好像快噴出火來……
「娘……」她好怕!娘,快來救我——
不,她忘了,娘已經過世了,所以不會有人來救她了。不會了……嗚嗚——
「妳該死的哭個什麼勁兒?」
她的咽咽抽泣,教人瞧了心裡難受,那一滴一滴透明的淚,好像正控訴他的冷血無情,讓他無端升起愧疚感。
見鬼了!他幹啥要愧疚啊?!把她賣給他的,是那個黑心老鴇啊,而她被賣到妓院,也不是他害的,他幹嘛要有罪惡感?哼!
「不要……你不要傷害我……求求你!」柳圓圓自知逃不掉了,只能不斷哀求,希望他能夠好心放了她。
「妳做啥要怕?我郎驍或許長得高大了些,模樣看來也凶了些,但我和其它男人沒什麼不同,我沒有變態的嗜好,也不會打妳罵妳,妳只要像伺候其它男人一樣,在床上好好滿足我就行了。」郎驍臭著臉,不悅強調,他自認已經非常仁慈了,她還怕什麼?
柳圓圓臉色漲紅又發白,死命地搖頭,還搖得萬分用力,郎驍瞧得膽顫心驚,真怕她把那纖細的脖子搖斷了。
「我……我沒有……」
「沒有什麼?!」
她的聲音小得像蚊蚋,郎驍拉長耳朵,還是聽不清楚她嘴裡含糊地嘟囔些什麼,不自覺又吼了起來。
「我……從沒接過客。被賣進青樓這半年來……都是在廚房裡打雜。」柳圓圓窘迫地低垂著頭,一邊啜泣,一邊好小聲地解釋。
「什麼?!妳沒接過客?!」郎驍瞪大眼,這才發現事情大條了。
「也就是說妳、妳是……」處子?!
郎驍瞪大了眼,一時無法消化這驚人的事實。
他竟在妓院裡買到一個處子?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到可笑。
太離譜了!他不知道自己怎會如此倒霉,原本想買個豐滿、懂得伺候男人的女人回來滿足慾望,結果卻買到一個又瘦又扁又膽小的女人,而且還是個啥都不懂的處子!
換作是其它男人,或許會喜出望外得到一個純潔的處子,大展一下男性雄風,但他從不喜那套,也不想要一個不曉人事、不解風情的女人。
依他看,不用指望她來伺候他,他別一上床就把她嚇死,就屬萬幸了。
這下該怎麼辦?這女人完全沒有一點符合他的需求!他頭疼地捂著額際,「退貨」兩個字再度浮現腦海。
但那黑心老鴇擺明了不肯退錢,當然也不給換人,而他也沒那閒工夫再去與那死要錢的老鴇打交道。
況且她若被退貨,那貪財的老鴇會怎麼對付她?想到她可能會被打得遍體鱗傷,或是丟給一堆男人糟蹋,他的心裡頓時浮現一些怪異的感覺。
那是不捨嗎?
怪了!他怎會在意那些事呢?就算她給活活打死,或是給人糟蹋欺負,也不關他的事啊,他向來懶得理這種閒事,但如今人就在他眼前,也不能不理……
啊!八成是她那雙又大又無辜的眼眸,看來太楚楚可憐,害得他失常了。
「可惡!」他惱怒地握拳大吼,抬起頭,瞧見她驚恐畏縮、一副又快哭的模樣,知道自己又嚇到她了。
這女人——實在膽小到不行!
然而,她雖然很膽小,但不可否認,她也確實清秀可人,雖然是瘦了點……
柳圓圓悄悄地抬頭朝他這裡偷瞄,那張圓潤的臉上,鑲著一對怯生生的剔透黑眸,櫻桃似的小嘴萬分誘人,他感覺自己的下腹一陣緊繃。
好吧!既然他對她不是完全沒有慾望,那就不必把她送走。是不是處子、懂不懂得伺候男人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將來能滿足他的慾望就行了。
郎驍以滿含慾望的深幽眸子瞧著她,但——不過才往她那裡瞥了幾眼而已,就聽見她發出驚恐的抽氣聲,然後將頭埋進膝蓋裡,顫抖得更加厲害。
「啊——」郎驍扯著又硬又粗的頭髮,沮喪得好想仰天長嘯。
究竟要怎麼做,她才不會縮在那裡發抖、才會甘願跟他走呢?
啊——對了!笑!
人們不是說,笑是最好的溝通工具;笑,可以讓言語不通的人心意相通,更何況他們可以用言語溝通……
郎驍這麼一想,決定要用笑容化解她的緊張與焦慮。
但他不是個愛笑的人,這輩子也沒為了討好誰而刻意笑過,這時硬要他笑,的確有相當的難度。
不過只要能讓她不再驚恐害怕,他可以犧牲色相「賣笑」。
「那個……」他兩手往嘴角一扳,用力把嘴撐開,努力在僵硬的臉皮上擠出一抹堪稱溫和的笑容,好聲好氣地對她說:「妳放心,我不會碰妳的。」
他不知道,他硬在如刀削出的剛毅臉上擠出笑,看來更加扭曲可怕,但柳圓圓奇跡似的不那麼害怕了,因為他說了方纔那句話——
「你……不會碰我?」柳圓圓立即抬頭盯著他,有點驚喜,又不太敢相信地輕聲詢問。
郎驍見她終於肯抬頭看他,而且也似乎不再那麼害怕,他立刻加重語氣點頭道:「是的,我不會碰妳!」
扯了第一次謊之後,再說第二次就不是那麼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