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我只是要強調,沒有遵守諾言不是我的錯。荻荻還躺在加護病房裡,天曉得何時會醒過來,沒有衣服讓我穿,我總不能光看身子走秀吧?」頓了頓,嬌嗔的噪音轉為調侃。「雖然有幾次,那些設計師讓我穿的東西比裸體也好不到哪裡去。」
「蘿莎。」
「哎呀,幹嘛那麼純情,聽我提『裸體』還會害羞呢!」她嬌滴滴地喊。
「……」
「好啦好啦,不鬧你了。總之跟你說一聲。」
「她會醒來的。」低沉的男性嗓音道。
「那就等她醒過來再說吧!掰囉。」
那個男性嗓音讓可可的心一跳,彷彿知道自己已經安全了,浮上表面的意識又放鬆地沉回黑暗裡……
再度重抬意識時,已經不知是多久以後。
她舒了口長氣,緩緩睜開眼睛,整個人神清氣爽,彷彿睡了一個舒服又清懶的長覺。
身下的被榻如雲朵,枕鋪間飄看薰衣草的香氣。她一定在二哥家裡,因為瑤光總是將床具熏上薰衣草的味道。
她伸個懶腰要坐起來。
啊!手,腳,她能動了。
所有回憶沖了回來,她的全身從發冷到發熱,泡三溫暖一樣地輪一圈,整個人高興得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慢著,她不一定脫離險境。這裡不是二哥家。她在哪裡?
對了,還有天權!她飛快翻身坐起。
以一個人質來看,這間牢房的條件未免太好了。
她四周環視一圈。整排的對外窗,窗外是夕陽完全消失前的最後一點微亮,紐約獨一無二的天際線盡入眼底,燈火在昏色中漸漸明亮。
她從幾棟熟悉的大樓判斷出自己的所在方位,她應該是在市中心——綁匪忒也托大,竟然不介意讓她認出地點,她不曉得該喜該憂。
室內是很簡約的現代風格,主要用色為白色與黑色的冷色調。光滑的白色大理石地板鋪有一張巨大的長毛地毯,她躺的床以黑色鐵骨架構成。
她慢慢下了床,發現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一她自己的睡衣?
「不對。」她摸摸棉睡衣,發現它比較新,沒有經常穿的洗舊感,只是和她家裡的那樣一模一樣。
為什麼會有人知道她穿什麼睡衣,然後準備一件一樣的為她換上?
又是誰幫她換的?
她甩開背上浮起的疙瘩,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尾,打開一扇相連的門。
裡面是更衣間,感應式的燈光立刻亮起,兩側牆面貼滿了鏡子,櫃架上從晚禮服、家居服、長褲、短裙、襯衫道各式各樣的鞋子、配件,應有盡有,而且——她抽出一件白色T恤和深藍色牛仔褲換上——正好是她的尺寸。
一連串詭異的事發生下來,她的神經已經麻痺了,可可突然找不到應該有的恐懼感。
「先探路再說!」
她退出更衣室,轉過身,呆住。
房門口不知何時出現的男人,一肩斜倚看門框,閒散地注視她,表情好像每天早上都這麼看她換衣服。
他……
是他……
模糊中,她的雙耳開始發熱,臉頰發燙。所有血液衝往她的腦門,她再度動彈不得。
「……」她張口試圖說些什麼,乾澀的喉間沒有任何聲音冒出來。
優雅,男性,英挺,她夢中的黑暗情人。
相較於她的震撼,他冷靜自持得令人髮指。
走到窗前的沙發區,把財經雜誌往玻璃茶几上一丟,啪!她全身跟著一震。
他走到她面前,盤看手將她上下打量一遍,最後點點頭,彷彿很滿意她的恢復狀況。
黑衣黑褲,黑風黑眼,黑暗而俊美,她,終於正式和他相見了。
可可甚至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在呼吸。
「你,」她夢了六年的男人平平開口。「非常不聽話。」
嗯?這是一句話她完全沒有想到會聽見的話,於是她傻傻地問:「什麼話?」
「我很明確地說過,不要輕舉妄動,你為什麼總是不聽?」他的嗓音與他的眼神一樣清冷。
可可連還沒長出來的頭毛都發寒了,於是她再度把所有事情想過一遍。
「我非常確定沒有。」她和藹地指出。「事實上,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所以你不可能跟我說過任何話。
在夢中的當然不算。
可可突然有點心虛,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佔了他六年便宜……
南慢慢走得更近。
天,一個男人竟然能如此漂亮!
他全身肌肉隨看每個步伐的自然牽引,猶如水在流動,腳,手,身體,形成一段完美的和弦。
不過,他會不會走得太近了一點?
可可不由自主地退後,他依然不斷靠近。呃,真的太近了點……
她的背抵上更衣室的門,他依然沒有停步。
再俊美的容顏,在十公分內欣賞依然有壓迫感耶!尤其那個男人是他!
「那個……咳。」於是,她做了一件蠢到掉渣的事——打開更衣室,把自己關進去。
男人錯愕的表情一閃,就被她封在門外。
愕然的情緒退去,強烈的笑意在他體內升起。
久違了四百七十六年,這就是他們的第一次相見。
「出來。」他順了順氣,平靜地說。
「不要……。」
「你要在裡面關多久?」
好問題。
「你去叫瑤光來。」
「出來!」這次已經有點火氣。
可可現在心裡掙扎了一會兒。
「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天權在哪裡?」
「他死不了。」他冷冷地道。
「你怎麼知道?你見過他了?」
「出來!」
她開口閉口談的都是另一個男人,即使是他的手下也讓他無法忍受。
「我不是狗!你少用那種口氣命令我。」她提高聲音。
門外的男人產生一種已經很久很久不曾在他體內發生過的情緒——技窮。
他耙下頭髮,放緩了語氣輕哄。
「你要見瑤光,總得先出來。」
技窮得人不只是他。總不能在更衣室裡躲一輩子,無可奈何之下,可可轉開門把,眼睛不敢對上他冷利的眼光,只盯看他的第二顆紐扣上方漏出來的鎖骨部分。
「我出來了,你去叫她來。」
一根食指抬高她的下巴。終於,四目相對。
可可後腦的地方熱熱的,驀然有了想哭的衝動。
「這是我最後一……第一次慎重的勸告,不要和詹寧的人打交道。」
為什麼這個勸告聽起來比較像命令?
「我盡量。」身為老公,陽奉陰違是基本求生技。
「雖然有朝氣多了,可有勇無謀的性子真該改改。」
他喃喃自語。
你說誰有勇無謀啊,這位先生?「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她終於提出最想知道的問題。
「我帶你回來的。」
「……這不算回答吧!你怎麼知道我在哪裡,又正好有危險?」
南集團勢力無遠弗屆的老大深深注視她一眼。「我就是知道。」
「你派人監視我嗎?」她孤疑地問。
太病態了吧?她只是他得力助手的小姑,就算他做員工忠誠度調查,也不必防到員工的姻親去吧?
他犀利的眼神看透她的思緒。「在你心中,我好想扮演的都是壞人的角色?」
「因為你打傷我的朋友……」講到一半,自己都覺得於理有虧。
天權不是她朋友,雖然她也不知道算什麼。可可低下頭,心裡很擔心很難過,又不知道要從何處說起。
她一定不知道她落水狗一樣的表情有多可愛,他幾乎忍不住……
「天權不會有事的。」
「噢。「她看了看兩旁。「那我可以回家了嗎?」
「不行。」
「你不能監禁我!」她怒道。
黑眸裡露出笑意。
「好吧,你可以回去。」他慢條斯理地道。「我只是以為你會想先去另一個地方而已。」
「什麼地方?」
「醫院。」他看著她。「你的好朋友已經醒了。」
「啊!那你還等什麼?我們快走!」
電鈴聲大作,正在廚房煮飯的若妮手在圍裙上擦-擦,走出來。
「這個時間,會是誰?」她納悶道。
這棟大樓門禁森嚴,如果有訪客,樓下門房應該會先打電話上來才對。
這兩天開陽在練功房裡練功,名之為「閉關」,今天晚上會出來,她想煮點他喜歡吃的東西等他。
若妮其實不瞭解「閉關」和他每天例行的練功調息有什麼差別。開陽有貼別囑咐過,在他閉關期間,絕對不能進去打擾,輕則害他受內傷,重則有性命之虞,若妮便嚴加遵守。
不過這次開陽進去的時間比較短,事先有說大約今天晚上就可以出關了,她一整天心情都很好。
通常他出關後就會……嗯,神清氣爽,精力充沛,所以……
總之,今晚兩個小傢伙被外公外婆接過去玩,晚上會睡在那裡,所以整個家都是他們的。他盡可以對她……嗯,神清氣爽,精力充沛。
嫁給一個武林高手多年,她漸漸對他那身非常人的神力,和時不時可以跳三層樓高的跳躍力習慣了,可是他身上很多神秘的地方她依然感到不解。
她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又犯了一愛上就開始讓人窒息的老毛病,所以一直壓抑自己不要去問他太多。可是……天,她愛那個男人!每一樣關於他的事她都想知道。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來了來了,別再按了。」她快步走過去。
往門上的窺視孔一看,邁斯·詹寧?
他為什麼跑到她家來?
而且他肩頭好像還扶看另一個人是怎麼回事?大樓保安怎麼會讓他們進來的?
「詹寧先生,」若妮打開一小條縫,門鏈依然扣著:「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有事嗎?」
詹寧臉色慘白,一掌推斷門鏈,若不是她閃得快,若妮已經被飛開得大門擊倒在地上。
「快!快!辛開陽呢?」
他惶急地衝進來。身旁扶的那個大汗不只比他高了一顆頭,體格也壯碩了好幾號,此刻腦袋軟垂,看似昏迷不醒。
詹寧神色青白,步伐虛浮,似乎好久沒睡過覺了,一衝進門便膝蓋一軟,兩個男人一起在若妮眼前倒下去。
若妮直覺去撐那個昏迷不醒的男人,詹寧忽地一掌將她拍開,對她怒目而視,簡直像若妮要槍他情人似的。
若妮嚇了一大跳收回手,他自己及時穩住,慢慢將昏迷男人放倒在冰涼的地板上。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詹寧已經累得氣喘吁吁,猶如跑完一場馬拉松。
若妮印象中的他本來就極為白暫,此時兩眉之間更是出現青影,地上那個昏迷的男人雖然臉色蒼白,起碼膚色古銅,看起來都沒有他這麼嚇人。
詹寧跪在那個男人身旁,手無限愛憐地輕撫他的臉頰。
「別擔心,雖然我功力不足,還是可以找到別人來救你。」他眼也不抬地命令:「辛開陽呢?去叫他出來!」
天生千金大小姐的若妮也不是好吃的果子,直覺就想反嗆他一句:先生您哪位?
可是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地上那個男人的名字。
他是詹寧集團的安全首腦,叫做「天權」。
另一顆星星。
若妮心中一突,嘴唇發白,眼眶下方浮現不詳的黑影,胸膛幾乎看不出有呼吸的起伏感。
「我馬上去!」事關開陽的兄弟,她不敢拖延,轉頭跑向內間的練功房。
她先按下門旁的監視器,看一下房裡的情況。
為了不打擾他練功,又能掌握他的動向,於是他們在練功房內安裝了監視器,讓她可以不進門就知道他收功了沒有。
房裡光線微亮,開陽已經沒有在打坐了,而是在練一套拳法。即使只看螢幕,她的心依然悴然陶醉,感受到丈夫虎虎生風的生命力。
練拳是收功前的最後一個步驟,她心下微安,按下對講機。
「開陽,詹寧帶看天權找你,看起來很看急的樣子!天權的情況也不太好,好像瘦了很重的傷,你可以出來看看嗎?」
拳勢一轉,合手為抱,閉關功德圓滿,開陽挺拔的身影轉項出現在打開的門後。
「在哪裡?」他簡單地問。
「門口……」
若妮眼前一花,丈夫已經掠向玄關去。
詹寧的手從頭到尾一直握著天權,須臾不敢鬆開,若是他內力不濟,氣運得弱一些,天權的脈搏馬上跟著掉下來,他拼看精疲力竭,使勁的運氣到他身上。
天權受傷至今不過一天之隔,兩人已都累得氣息奄奄。
「發生了什麼事?」開陽單膝跪在天權身旁,手探向他的頸脈。
脈搏相當微弱,顯示受傷沉重,世上能有這等身手的,除了他,只有一個人了。
「老頭子打的?」開陽雄渾的內力立刻灌入天權體內,脈搏霎時強勁了起來。
有他接手,詹寧終於敢鬆開手,虛脫地坐倒在一旁。
「他受傷多久了?」開陽皺眉問。
「昨天早上……」詹寧的手輕撫天權緊閉的眉眼。
「他做了什麼事惹得老頭子這麼生氣?不會是你們兩個人的姦情被發現了吧?是說這應該不是秘密才對,老頭子到現在才發脾氣也太能忍了。」開陽還有心情說笑話。
如果是在以往,詹寧一定覺得受辱,可是此時此刻看他談笑風生,反而有安心的感覺。
「那個男人……竟然為了那賤人下此重手。」
「搞了半天又是那點破事兒,別別別!你們自己去爭風吃酷,我不感興趣。」
確定天權脈搏轉強之後,開陽雙手飛舞,封住他全身的重要大穴,先控制他的內傷再說。
若妮知道丈夫雖然語氣輕鬆,眉字間卻是少見的慎重,天權情況一定比她想像中更糟糕。
「我已經盡力渡氣助他療傷,但是他一直昏迷不醒,我渡進他脈息的氣都像石沉大海,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來找你……」詹寧全身連聲音都在顫抖。
倘若詹寧在天權受傷的第一時間帶過來,開陽還有把握將天權的傷控制在七成,偏生這「女人」耍驕氣,婆婆媽媽拖這麼久,天權除了心脈還有些暖氣,全身都涼了。
老頭子下手,意在懲戒,自然不會要了天權的命,但若一不小心變成四肢殘廢、全身麻痺之類的,這生也沒什麼趣味了。
他不理傲嬌的皇后娘娘,抱起老兄弟往練功房而去。
「若妮,打電話給玉衡,叫他立刻過來,說我需要他的幫忙。」
「好!」若妮去打電話。
詹寧惶惶然要跟上來,開陽頭也不回地道:「你那點身手幫不了忙,反而礙事,你先回去吧!等天權醒了,他自己自然會回去。
轉眼間閃入練功房內,門關上。
詹寧呆站在走廊上,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要走,她捨不得走,可這個當口又不敢違逆開陽的意思。
若妮打完電話走過來,看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心裡也有些同情。
「既然開陽請你先回去,你就先回去等吧!我發誓一有進展,一定立刻通知你。」她安慰道。
詹寧深吸一口氣,看她一眼。
他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讓若妮覺得渾身不對勁,並不是說有什麼惡意,而是那種深深打量的眼神裡,彷彿藏著一抹難以解釋的欣羨。
若妮知道自己保養得很好,即使結婚六年,是一個五歲兒子和三歲女兒的媽,她看起來與剛結婚時並沒有什麼不同,亮麗的金髮,立體明艷的五官,身材因生育過而更加豐滿玲瓏,某些部位更是開陽的最愛。
她從沒搞懂過詹寧看她的眼神,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美貌若不是欣賞,而是欣羨,彷彿她身為女人有多幸運一樣,這種感情就相當複雜。
詹寧一語不發,轉身離去。
「謝謝,不客氣,有問題請通知我,我一定會的,那就再見了,再見。」若妮幹幹地道。
沒禮貌的傢伙!她咕吒兩聲,走到監視器關看看裡面是什麼情況。
天權被扶起來,盤腿坐在開陽平時打坐的軟榻上,開陽用同樣的姿勢坐在他身後,雙掌抵住他的背心,神色專注。
正常人看見天權這種情況,第一個反應一定是叫救護車,可是她從頭到尾沒有懷疑過,開陽一定救得了他。
半個小時後,電鈴又響了起來,難得休假在家,也哄了女朋友一起休假的玉衡,好事做到一半就被人打斷,火氣比天高。
若妮歎了口氣,出去哄開陽那一個比一個任性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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