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克走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腰。
屋內依然是昏暗的光線,她掐指一算,算出的依然是同樣的結果。
「最近只怕會有事。」天機歎了口氣,「我想應該不至於需要用到你,但你最好還是準備一下。」
楊克哼一聲,不願意離開她身邊。
天機白哲的容顏浮現一抹淡笑。
「我穩得住他們的命線,卻無法檔災,接下來天璇免不了要遇到一些劫難,她倒了,他也就倒了,所以,你助她,就等於助他。
也等於助我,這句話她不需要講出來,兩人都明瞭。
楊克終於嗯了一聲。
天機起身走到窗前,即使眼睛看不見,夜幕中浮竄交融的雜氣裡多了一絲電流,激得她的白膚浮起一層細細的疙瘩。
楊克無聲貼近,她沒有焦點的眼對住天上巨大的銀盤。
「月圓了呀……」她輕喃。
月圓之夜,是他們的夜晚。
楊克掌心發熱,悄悄伸過來握住她。
*****
瑤光在生她的氣。
雖然不知道瑤光為什麼要生她的氣,但可可非常識時務,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坐在沙發上,她拿著電視遙控器每一台轉來轉去,旁邊的二哥拿一本時尚雜誌看得聚精會神,兩人乖乖等著被喂。
邊男人看Vogu。這種娘娘腔的事都可以讓他做得架勢十足,果然不愧是方家二少爺啊!
纖麗的身影從前方悠悠滑行過去,兄妹倆一起抬頭露出燦爛的笑容——太燦爛了——瑤光看他們一眼,唇角一挑,飄然入廚房。
德睿終於受不了地放下雜誌。
「說吧,你做了什麼事?」
「我?你才是那個天天跟年輕美眉混在一起的人好不好?」她用嘴角回答,巨大的傻笑依然掛在臉上。
「那只是工作,瑤光知道在我心裡沒有哪一個女人比得上她。」德睿嘶聲說。
瑤光再度從廚房走出來,聞言看他們一眼,德睿馬上漾出自己最迷人的笑。
「對吧?老婆。」
「你是說,哪天有比得過她的女人,你就變心囉?」可可不懷好意地戳破他。
德睿不敢置信地望看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瑤光面無表情,把切得美美的水果往茶几一放。
大小二蟲同時被冰得二級凍傷。
「真是咬布袋了你,也不想想看這裡是誰的家,現在是誰在餵飽你!」德睿指看她,滿眼痛心。
「當然是瑤光啊,不然難道是你嗎?」
瑤光又拿小點心出來,看他們一眼。
「今天晚上有現烤的火雞肉,會多花點時間,肚子餓就先吃點餅乾墊墊肚子。」
喀,一碟蘇打餅乾和魚子醬輕輕放在茶几上,女主人飄回廚房去。
這餐還沒有開始吃,她就已經肚子痛了,可是她有一件事非問瑤光不可,就算衝著被凍死,也得來吃這頓鴻門宴。
可可硬著頭皮,拍拍二哥的肩膀。
「好吧!我救你。」
「怎麼救?」德睿狐疑地盯著她。
「我……讓瑤光更氣我。」她悲壯地起身,邁向廚房受死。
德睿幾乎要為她慷慨就義的背影喝彩。
進了廚房,可可摸摸鼻子,看著瑤光忙碌的背影。
「瑤光,可不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她決定直指核心,不多廢話。
瑤光回頭瞄她一眼,然後轉回去繼續隔看烤箱門檢查裡面的火雞肉。
「你說。」
「你可以幫我問問看天權現在在哪裡嗎?上回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受了很嚴重的傷,我不曉得他現在的情況如何了,真的很擔心。」連可可都覺得自己是在老虎頭上拔毛。
瑤光神色一變,迅速丟下沙拉匙,躍到她眼前。
「天權怎麼了?」
可可不敢拖延,含含糊糊把天權為她受了傷的事,概略說了一下。
「主上打傷的?」瑤光臉色鐵青,不自覺地揪緊她的手腕,可可輕叫一聲,她連忙鬆開。
「是的,對不起……」可可低下頭。
被綁架不是她的錯,為什麼她要這麼慚愧呢?
「你……唉∼」瑤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跺了跺腳,立刻飛往書房去打電話。
可可鬱悶地走回二哥旁邊坐下,頭棲在他肩膀上,德睿安慰地環住她。
「你又做了什麼?」
「沒事……就是害瑤光的好兄弟受傷而已。」
「看!我就知道瑤光心情不好一定有原因,果然是你!」
竟然還說這種話,可可氣得差點一口咬住他。
「這是落井下石的時候嗎?」
「你剛才也沒怎麼猶豫啊!」
兄妹倆完全閱牆。
十分鐘後,瑤光從書房裡走出來,花容依舊森嚴,眉字間的緊張稍微舒緩了一些,可可登時放心了。
「天權在開陽那裡,這幾天開陽和玉衡在幫他行功療傷,大約再三天便可以出關了。」
瑤光簡潔說完,繼續回廚房做飯。
可可和二哥互望一眼,「『出關』的意思是指死不了,還是完全好了?」
「我怎麼知道?」德睿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長指扭動兩下,立刻感覺一股氣流在指節間滑動。
這是幾年前瑤光渡到他身上的「內功」,除了讓他感覺身輕體健之外,直到現在他依然不曉得有什麼作用。
「我再去問清楚。」可可不放心,決定二度從容就義。
如果是死不了,就表示身上還有一般醫院醫得好的傷,可以送醫去;如果是完全好……今天才星期六,短短四天之內就可以讓一隻腳踏進鬼門關的天權痊癒,開陽和玉衡的「功夫」未免讓人駭然。
回到廚房,瑤光已經把火雞肉從烤箱裡拿出來,用木筷子戳幾下,確定中心點有沒有熟透。
其實以瑤光和德睿的財力,他們大可請十個傭人在家伺候,根本不需要她再勞心勞力,但是瑤光喜歡親手照顧她愛的人,符合這個條件的人在這世上屈指可數,可可知道自己是少數的幸運者之一。
也因此,瑤光和她冷戰就讓她覺得分外難受。
「瑤光,你是不是在生氣?」她吶吶地在嫂嫂身後問。
不等瑤光回答,她自己先低頭認錯,「我不是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醒來,天權就在那裡了,而且……」
「你根本就不應該去詹寧集團!」瑤光用力把木筷子丟進水槽裡。
「……對不起。」可可低下頭。
「你有問題為什麼不先來找我?」
「……抱歉。」她無話可說。
「而且你根本就不應該跟——」瑤光驀地打住。
「……跟什麼?」可可試探性地問。
瑤光拿出菜刀,忿忿地開始屠殺那塊火雞肉。
剁了幾下,她丟開菜,兩手撐住清理台,深呼吸幾下,可可站在她的後方,看不清她的神情,一顆心揪得很緊很緊。
最後,瑤光開了水龍頭洗手,再轉回頭時,神情平靜了許多。
「你不應該跟他在一起。」
可可沒有裝傻,她很清楚瑤光說的「他」是誰。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
「因為他是一個很危險的男人!」瑤光重重地道,尤其對你更加危險。
「你為他工作,難道你就不怕危險嗎?」
可可確定她和南根本沒有所謂「在一起」的機會,那天他只是一時好意接她去醫院看朋友,後來他送她回家之後,兩個人就再也沒有聯絡了,甚至連交換電話都沒有。
即使如此,聽見瑤光說她不應該跟他在一起,依然讓她下意識產生抗拒感。
「那不一樣,」瑤光走到她面前,抓看她的手臂,急促地說:「可可,我在這個圈子打滾多年,我知道如何保護自己,但你不同,相信我,南先生是個危險的男人,他身邊有太多敵人,如果你太靠近他,那些人可能會想藉由你來傷害他,像邁斯·詹寧一樣!下次不見得還有一個天權在那裡幫你!」
「我知道你為了天權的事對我很不諒解……」
「我不是為了天權!」瑤光懇切地看著她,「可可,答應我一件事,答應我你會和南先生保持距離。」
可可看著她的眼睛。
瑤光對她是非常重要的人,甚至比其他親人還親,遠在瑤光對德睿還不假辭色的時候,她們之間就有一種姊妹般的深深牽繫,南也不是一個她說想見就能見到的男人,要答應這件事其實並不困難。
在這個世界上,她最不想做的就是讓瑤光失望。
可是,由她親口說出來她並不想見到他?
她做不到。
她真的做不到。
「對不起……」可可低下頭。
瑤光深吸一口氣,鬆開她的雙臂,轉身扶住流理台,德睿不知何時已站在廚房門口,靜靜看著她們。
可可知道,這時候再說什麼都沒有用,她默默地對二哥點點頭,轉身離開他們的家。
「可可。」德睿追了出來,在走廊上叫住她。
可可頹唐地停下腳步,沒有說話。
「別擔心,瑤光向來對你氣不久,過兩天她就想通了。」德睿安慰地拍拍她。
「對不起……」可可眼眶微紅,難過地看著最近的哥哥。
「沒事的。」他抱住她輕輕搖晃。
一股衝動讓她想把滿腹的心事告訴哥哥。
「我知道聽起來很詭異,德睿,我已經夢到那個男人六年了。」
德睿稍微退開一步,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件事,因為我覺得很尷尬,只有小女孩才會對一個英俊的陌生人發花癡,連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
「嗯。」德睿只是揉揉她的背心。
「我對他並沒有任何企圖心,無論夢裡的他對我多溫柔,現實中,他只是一個我嫂嫂的老闆,我們永遠不會超越這層關係。」尤其昨天和他短短相處的那幾個小時,她已經完全接受事實。
一滴眼淚掉下來,德睿掏出手帕給她擦擦鼻子。
「我要說的是,我並不指望未來會有任何改變,我只是無法違背自己的心情,親口說我不想見他。」可可輕聲地告訴他。
「我明白。」德睿拍拍她的背心。
「如果瑤光覺得我和她老闆有任何牽扯會讓她將來立場很尷尬,你可以和她保證,絕對不可能走到那個地步。」
「別擔心瑤光的事,等她平靜一點,我會和她談。」德睿低沉地道:「她不是一個怕尷尬或怕麻煩的女人,如果她有理由阻止你和南先生在一起,我也想聽聽看。」
可可歎了口氣,再抱二哥一下,垂頭喪氣地離開。
*****
「嗨,陌生人。」可可先探頭進病房。
「嗨!」荻荻燦爛而笑。
可可一走進去就發現滿坑滿谷的花,住了七天的加護病房,今天荻荻終於可以換到普通病房了。
「你的人緣會不會太好了一點?」她歎為觀止,將自己帶來的禮物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荻荻的臉色依然蒼白,精神卻好了許多。
「醫生說我有『跟蜥蜴一樣的復原力』。」她扮了個鬼臉。
以一個一星期前才被打破頭的人來說,荻荻的氣色確實算很好。
「好吧!那就賞你一點甜頭——點心時間。」她拿過自己帶來的巧克力冰淇淋,開始找容器和她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