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往椅背一靠,橡皮擦在掌中轉玩把弄。
坐他對面的兩個男人忌憚地看那顆橡皮擦,安分守己。
開陽先開始。
「我們都知道,根本沒有什麼『山下寶藏』,只有『老頭子寶藏』,所以寶藏是您老人家幾百年來四處搜刮來的民脂民膏——」
「說重點。」線上的天樞先聽不下去,南倒是被他沒大沒小慣了,不以為許。
「重點就是,當初山下秦文不知哪裡來的狗屎運,挖到了那處寶窟,原來是打算用下一階段戰事的資本,可是他們來不及派上用場就戰敗了,只要是老頭子的寶藏,你們就可以肯定,有另一個人知道它們的存在。」
南深深地歎了口氣。
開陽白牙一閃,「答對了,您現在知道,沒事絕對不要隨便搞個前妻出來了吧?」
「你現在別說得太早。」玉衡在旁邊咕吒。
「什麼意思?」開陽怪眼一翻。
「沒,祝你和若妮百年好合,永浴愛河,無可奈何。」玉衡吐槽。
開陽掄拳就想捶過去。
叩叩,橡皮擦在桌面叩了兩下。
「繼續。」
於是開陽安分守己下去。
「山下當初是想將這批寶藏分開儲放,所以兩個副將各拿一份藏寶圖都是真的,只是這兩份藏寶圖指示的是兩個分開的地點,兩個副將的其中一個是小皇后的人,所以當初我去菲律賓處理這檔子事時,小皇后才能派人在中途伏擊。」
「所以,她當初並不是溜鬚拍馬人跟著你要打到那處寶藏,而是要攔截你,不讓你接近不寶藏。」南點頭。
「沒錯。」開陽咧嘴。
「紐約這裡的出租倉庫又是怎麼回事?」
「不管小皇后付多少錢,那筆寶藏都是更大的誘惑,沒有人規定副將不能在心裡起一點異念,或許當時他將圖交給了小皇后,法將圖自己留存一份,而且經過某種程度的變造,讓它乍看不像是藏寶圖,才不會引來小皇后的猜疑。」
玉衡從這裡接手。
「我從天樞找到的資料去追查紐約這頭的消息,當初承租的確實是日本人,可是二戰結束之後,日本人在美國的地位很尷尬,後來他就不來了,改成一位意大利移民來付錢——副將是如何認識這個意大利人的,年代久遠已不可考,也不重要,那個意大利人和他的後人是這六十年來一直在繳錢的人,可是在2001年,唯一說過僅存的後代出車禍死了,導致這間倉庫被拍賣,但是——」
他懸疑地停了一下。
「干,要說不說!」開陽一拳卯過去,玉衡一掌劈過來。
叩叩,橡皮擦威脅地在主子掌中把玩。
拳風和掌風一收,各自乖乖歸位。
「猜猜這個意大利人有個遠親是誰!」玉衡按了下搖控器。
螢幕從天花板降下來,一張照片秀了出來。
南微微一笑,眼神卻是一片冰涼。
「倫德。」
「倫德的父親是意大利裔,正好是那個意大利人的表表表親,他母親叫做蘭娜·拉瑟,是個美國人,現在住在拉斯維加斯,猜猜蘭娜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是誰?」
另一張照片秀出來。
「納坦斯?」南揚了下眉心。
「是的,」玉衡白牙一閃,「納坦斯和這個姊姊並不親,不過到底是自己的外甥,倫德當初來紐約發展時,納坦斯多少給過他一些提攜。」
開陽再從這裡接手,「倫德是那個意大利人的後裔,納坦斯為小皇后工作,而倫德的朋友傑瑞·萊德斯又在從事舊倉庫買賣,三下裡一湊合,必然有人在這個過程當中發現了那個舊倉庫的秘密。」
天樞補充:「在荻荻的競標記錄上,當初傑瑞曾經和她搶標過這個倉庫,荻荻是因為看到那幾個銅雕,大感心動,所以出了比平常高的價格,傑瑞應該是擔心如果再搶標下去,會收起側目,所以只好不再跟標,另外想辦法。」
「所以納坦斯是參與者之一?」南沉聲問。
「我不確定納坦斯參與的程度有多高,目前沒有任何證據指向他知情,不過有一件事他應該算起了推波助瀾之效。」天樞將一張力片傳到螢幕上。
再不看照片,起身直接走向實物。
在窗台前,七個從荻荻那裡借來的銅雕一字排開,開陽和玉衡跟著一起走過來觀賞。
這七個銅雕,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共通的特點是全身被玫瑰籐蔓所纏繞,如果單看任何一隻銅雕,都是極精美的作品,可是當七個銅雕排成一排,從有心人的角度來看,那些玫瑰籐蔓隱隱組合成一幅路線圖。
「圖片(pictur)。」南森冷地道:「傑瑞要的圖片,就是這幅地圖。」
「是的,」天樞在另一端點頭,「荻荻是個很細心的女人,雖然七個銅雕很重,她無法一次抱回來,所以帶回一座先放在可可那裡,另外六座用寄的,可是當天她把這七座銅雕放在一起,拍了相片,她的辦公室電腦桌布用的就是這張相片,她只是單純覺得好看而已。」
「納坦斯替『她』來找荻荻時,無意中一定看到了這張桌布。」南道。
「荻荻證實了這點,當天納坦斯和她討論過這張照片和一些設計靈感,回去之後,他大約每個月會和倫德見面吃一次飯,他們三個都是設計師,荻荻也算倫德認識的人,在吃飯的過程中,納坦斯向他提到荻荻和照片也是很自然的事。」
「於是倫德猜到了銅雕的秘密。」開陽掏出一根棒棒糖,拆開放進嘴裡。
「接下來就簡單了」玉衡補完,「傑瑞在荻荻的電腦裝上木馬,取得她的行事歷,倫德找了一天闖進她家和工作室,卻沒搜到東西。」
「同一個晚上傑瑞和可可約會,可能想探聽一下荻荻最好的朋友知道什麼內幕,但可可對荻荻從事舊倉庫拍賣的事一無所知。」
「從倫德入侵的時間點,我們相信他那晚其實是有心等待荻荻回來,或許想施點刑逼供,沒想到一下子下手太重,她失去意識,他只匆匆離開。
南的嗓音極冷,「第二階段由傑瑞上揚,倫德得知有個銅雕放在可可的工作室,於是傑瑞駭掉保全系統,闖進去搜查,沒想到可可突然出現,接下來發生的事我們都知道了。」
「噹啷,破案!」開陽一拍雙掌,「謝謝,謝謝,各位,以後請叫我『開陽·福爾摩斯』。」
「呸,你當華生都配。」玉衡臭他。
「本來就是,那兩個警察幾個星期查不出來的事,本人幾天之內就水落石出了。」
「真的一個人搶走所有功勞!你知不知道『恥』字怎麼寫?」
「當然知道,我看你的臉就會寫了。」
因為橡皮擦放得很遠,於是兩個男人毫無顧忌地放開拳腳。
他們忘了他們的老大拳腳比他們更高明,於是兩個人腦袋各捱一記之後,抱著頭分開。
南繞回辦公桌後面。
「天樞,你把資料整理一下,看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然後傳一份報告給羅伯森。」
「是。」天樞收線。
這時瑤光開了門進來,南看她一眼。
「你們兩個出去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他擺擺手。
兩個男人一路打打鬧鬧離開。
這兩人分開來各自是頂天立地成家立業壯年男子,湊在一起心智年齡就會瞬間下降三十歲。
瑤光臉色蒼白,經過兩個男人身邊時,只是笑笑,開陽玉衡鬧得正歡,沒有注意到,和她打聲招呼就出去了。
南等她放下呈核的檔案夾,沉聲問:「怎麼了?」
瑤光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情緒,俯身在他耳畔低語。
南的指關節猛然泛白,一支鋼筆幾乎擰斷。
他靠在椅背上無法動彈,瑤光的呼吸顫抖,很努力控制不讓它崩潰。
南驀地往膠一傾,雙手支著額頭,無法相信。
「不可能又重來一次……」他喃喃道:「不可能又重來一次……」
瑤光終於忍不住,貼住他的背心,顫抖的呼吸化為嗚咽。
良久,他依然保持低伏的姿勢,只是問:「她有沒有發現異狀?」
「沒有,」瑤光忍著淚問,「她就覺得天機多此一舉,只是不曉得該如何拒絕。」
他抬起頭,臉色和瑤光一樣蒼白,但眼神已回復冷靜。
「什麼都不要跟她說,只要安排最好的醫療人員幫她做檢查就好。」
「主上,如果……」
「沒有如果!」他冷硬地道。
人能不能勝天,他不知道,可是他非勝不可。
那該死的老天爺已經從他身邊奪走她太多次,無論要偷要拐要搶要騙,他都不會讓她再贏一次。
「沒有如果!我不會讓她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