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對不助二位,在下眼拙,得罪了。」他向二人拱手作揖賠禮,斯文守禮得讓人不敢相信剛才他還是個裝扮成盜匪的人,「在下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誰知還是……」
「不知者不怪,方兄多禮了……」嚴予心連忙開口原諒他,藍燼突然插口道:「你也真是滑稽啊,連情敵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要怎麼贏得美人歸?」說完他向一旁的阿秀眨了眨眼睛,她一聽,臉登時通紅。
方志殊沉默了一下道:「兄弟無能,只是那招搖撞騙之徒實在狡猾,我們一直查不到他的行蹤,這次本以為好不容易得知他的下落,可沒想到他竟然是冒名假扮的……」說著他惱恨不已。他們當時都沒有多去注意躲在一邊的嚴慎,只當他是嚴予心的跟班之類。
那叫做阿秀的女孩子聽他這麼一說,心中也知道自己受了騙,原來他連真正的名字也沒有告訴自己……她的眼圈一紅,淚水流了下來。方志殊一見立刻亂了心緒。
藍燼見狀說道:「既然是一場誤會,那我們就不叨擾了,就此別過,秀姑娘,我送你一句話,『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希望你早日找到如意郎君,莫要被無恥小人誤了終身。」他難得的正經讓身邊的嚴予心一愣,他隨即發現藍燼的眼中好像蒙上了一層霧氣。
「藍燼,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麼?」二人婉言謝絕了送行,自己走出方志殊的地方。嚴予心這才關切地問出聲,並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感覺有些冰涼。
「沒有啊,你哪只眼睛看見我不舒服了?」藍燼又變回了那玩世不恭的樣子,「我還沒找你算賬呢!本來我想假扮一下風流倜儻的嚴公子,誰叫你承認得那麼快的?!讓我覺得好沒趣!」他瞪了嚴予心一眼。
「我……我怕你遇到危險……」當時他什麼也沒有想,害怕藍燼會有不測,所以什麼顧慮也管不得了,嚴予心只想保護好他。
「你真是笨,倘若是真的盜匪,他們抓到我,自然會發覺是冒牌貨,不會對我怎麼樣的,可是如果抓到你,你就慘了!」藍燼淺笑著,抓住嚴予心溫熱的手掌,用勁握了幾下。
嚴予心一聽固執地搖頭,「才不會,如果是那樣更危險!藍燼,以後不要再這樣拿性命開玩笑了好嗎?我實在是……」他苦惱地一路說著,卻在看見藍燼的眼光變得有些幽怨時住了嘴。
「予心,你……真的以為當時我只是在開玩笑嗎?」藍燼斂眉低語,口氣中有著幾分不被理解的苦澀和酸楚,「難道你真的認為我不會擔心你嗎?」
「藍燼!」嚴予心激動地輕喚出聲,溫柔的眼眸中滿是感動。他停下腳步,雙手拉著藍燼的,兩人面對面地呆站在路上。
好半晌嚴予心才幽幽說道:「從來沒有人真正為我擔心過,我知道的。因為我是爺爺的孫子,他們才會刻意關心我。」他的父母關心的是他能不能考取功名,繼承家業;而其它的人則是巴望著能夠靠他平步青雲。
藍燼突然笑出聲,「傻瓜!當真是我胡說什麼你都相信嗎?」嚴予心怔住了,連忙望向藍燼的臉,只見他頭一揚,修眉一挑繼續說道:「我自然要關心你,若你有不測,再有誰肯讓我在他家白吃白喝白住呢?」
嚴予心聽了一呆,只覺得好生失望。但是藍燼卻出其不意地在他臉頰上輕啄了一下,笑道:「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認真啊,和你說話真的很累耶……」然後他皺了皺眉頭,「這天氣凍死人了,咱們還是快點回去吧!」
嚴慎見嚴予心和藍燼平安無事地回到家,心裡不知道是開心還是失望。但那些劫匪會如此輕易地放過這綁票勒贖的好機會,倒讓他覺得驚訝。
最近藍燼對他的態度是越來越曖昧不明,嚴慎不禁猜想他是否要開始行動了。以藍燼這樣一個流落江湖的窮小子,恐怕也只能有這一條唯一的出頭之路了。他若自己送上門來倒好,省得自己去花心思。可是他為什麼總是跟著予心不放?難道他是在衡量利弊得失?看予心對藍燼那麼信任那麼喜愛的樣子,恐怕會很容易被他套上手吧。
眼下的富家子弟像嚴予心這樣從不蓄養歌姬孌童的,真是少之又少,話說回來,也非得藍燼這樣的絕色風姿才能配得上堂堂的相府貴公子啊!尋常的庸脂俗粉又怎能夠入得了嚴予心的眼?!
藍燼能夠搭上予心當然是最合算了——以他嚴慎在嚴家的地位,自然是一輩子都比不上嚴予心的。想到這裡他不禁又妒恨起堂弟來。
三人坐在書房中,嚴慎看著藍燼在嚴予心耳邊講著悄悄話,臉上帶著幾分慧黠和不懷好意,不時地朝自己望來,而嚴予心只是靜靜地聽著,最後一下子漲紅了臉。兩人彷彿很快樂,一同爆笑出聲。
嚴慎的一顆心裡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只能聽到一些似有若無的聲音,什麼「不會的啦」、「我喜歡」、「晚上過來」之類的,聽不真切反而更讓他覺得心煩意亂。
藍燼已經確定了誰才是他要狠狠報復的人,可是心裡越恨,他的表面工夫做得卻越到家。他不止恨嚴慎騙了姐姐,害得她自盡,還恨他冒充善良老實的予心,到處欺騙良家婦女,害予心遇到危險;根據他的觀察,說不定嚴慎還想對予心不利——當然藍燼並不是什麼有正義感的君子,但誰要是欺負到他想保護的人頭上,他是絕對不會甘休的。
藍燼不停地挑逗著嚴慎,卻不給他任何甜頭吃,讓他著急得心癢難搔。這一切藍燼都看在眼裡,哼,果然是個色心不改的下流坯子!瞧你還有幾天蹦達的!就快到可以行動的時候了……
「予心,我們叫廚房送點熱湯過來好嗎?我覺得有點冷了。」藍燼拉起嚴予心就跑,問也不問站在廂房中發愣的嚴慎,似乎當他沒存在一般,倒是嚴予心回頭問了一句:「慎哥也一起去麼?」
嚴慎強笑道:「不用,我也要回房去了,你們隨便。」他被藍燼弄得有點窩火——小看人也要有個限度!
可當兩人走出門後,藍燼突然轉頭朝嚴慎輕笑了一下,向他拋出一個紙團。嚴慎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了,一顆心竟然像個初嘗情味的毛頭小子一樣砰砰直跳。嚴予心走在前面,並不知道藍燼的舉動。
他手微微發抖地打開那張紙條兒,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一行字:「今晚子時,北門相見。不見不散,萬勿失約。」
嚴慎一看大喜過望,心想藍燼畢竟還是喜歡自己這樣風流倜儻的人物,而予心那個呆瓜……藍燼一定是為了能夠好好在這裡呆下去而不得不討好他而已。
嚴慎覺得興奮極了。
夜晚·心園北門
還不到子時,嚴慎已經在北門等待藍燼的到來。雖然冬日夜間的寒風吹得他瑟瑟發抖,可是只要想到藍燼日間臨去時那秋波一轉的銷魂態度,他便什麼也顧不得了。
那傢伙還真是會吊人胃口……嚴慎不禁嘴角含笑,藍燼這樣約他見面讓他有種「偷情」的感覺,既新鮮又刺激。
還不來……該是自己早到了罷。真無聊!早知道就晚點來。冷死人了,風又這麼大,而且周圍還黑黑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不,有聲音,而且就在牆外!
「慎……是你麼?心香一直在找你呀……」一個女子的聲音幽幽的,淒淒的,涼涼的,伴著夜間的陰風,不禁讓嚴慎心中一陣發毛——怎麼可能?可是,那聲音分明是心香的!!
「慎,你瞧不見我麼?我就在你後面呢,好想就這樣永遠永遠跟著慎哦,呵呵呵呵……」那聲音又在頭頂上方響了起來,還加上幾聲怪笑。
嚴慎嚇得連忙回頭。
無論他看到什麼,都沒有身後空空如也讓他來得害怕。
「慎……慎……你跟我來呀……來嘛……」那聲音忽而在牆外,忽而在頭頂,嚴慎只覺得魂飛魄散,肝膽俱裂,他大叫一聲飛也似地地逃離了北門,朝他的房間跑去。
冷冷地看著他逃遠,藍燼這才從一棵松樹上縱身跳下,他打開北門,另一個人走了進來對他說道:「如何?」
「不出所料,辛苦你了。舞陽哥。」
「哼,我只恨殺他不早,否則心香怎會一屍兩命!」
「我會讓他得到報應的,你放心好了。」
「你一定要小心,嚴慎雖然好色,可是平日還是很精明陰狠的。」
「他逃不了。」
翌日
早晨的太陽很好,嚴予心拉著藍燼一起在梅林中漫步。
「藍燼,這個給你。」他臉紅紅的,突然遞給藍燼一個繡花的香囊。水藍色的緞子上繡著月白色的蘭花,雅致而大方。「裡面裝著干梅花……」
藍燼好奇地伸手接過,放到鼻端深深地一嗅,果然一陣淡淡的梅香撲鼻而至。「好香呀……為什麼突然送我這個?嗯,對了,『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後』,那麼……」他突然沉吟,隨即解下了腰間的佩玉遞到嚴予心的手中說道:「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英。念過這首《定情詩》,予心就是我的人了,哈哈哈哈……」說完他猛撲上去緊緊地抱住了嚴予心,還在他左右的臉頰上響響地各親了一記。
嚴予心拿著那塊玉珮,聽他說完那最後一句,臉無可救藥地通紅通紅,「藍、藍燼!」他都在說些什麼呀,雖然讓他聽了很高興,可是這樣的話怎麼能輕易地說出口!
「那是……那是前些年乳母繡給我的,我覺得它繡得很漂亮所以一直收藏著……」但當時嚴予心認為自己一個男孩子根本用不上這些,還有些不願意要呢!他想起乳母對他說的話:「先收下吧,以後送給意中人……」所以這個香囊才得以讓他帶在身邊數年。如今真的讓他給送出去了,可是,為什麼他只想送給藍燼呢?
不可否認,他是真的好喜歡藍燼,喜歡他的率性,他的聰明,他的不按牌理出牌,不受任何束縛,還有他天馬行空的思想……他知道自己是有點跟不上藍燼的腳步的,可他卻彷彿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遲鈍和癡傻呢!
可是藍燼對慎哥也很好,想到這裡讓嚴予心的心中一陣發悶。眼神中也不禁帶上了幾分苦惱。
「喂喂,你怎麼突然擺出那種臉?」藍燼笑嘻嘻地望著突然神色一黯的嚴予心。
「藍燼,你喜歡我麼?」嚴予心突然怔怔地問出一句讓他自己都覺得驚訝的話來。上次藍燼說喜歡是騙他的,這讓他一直放在心上,還難過了好久。
「喜歡啊!」他答得爽快,讓嚴予心心中一喜。
「其實啊……我喜歡你們家所有的人,比如那個廚子,他的菜燒得很好哦……」藍燼一邊笑著一邊看嚴予心忽喜忽憂的表情,這傢伙從來不懂得掩飾自己的心情嗎?還真是——好騙!!他覺得有趣極了。看嚴予心一臉的哀怨,藍燼突然湊近臉對他輕輕地說道:「可是,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去親他的……」
嚴予心再也忍耐不住,他抓住藍燼的雙肩,迅速地吻上了他的唇。這次他學乖了,沒有再像上次那麼手忙腳亂的,只帶著些上當後的不甘和氣惱,輕輕地摩挲著藍燼軟軟的唇瓣,可一碰之下立刻感覺似乎比上一次更加讓自己迷醉。
藍燼忽然將自己的舌頭探進了嚴予心的口中,嚴予心一驚,但隨即在他高明的誘使下乖乖地投降,任由兩人的唇舌糾纏廝磨。
「你們……」就在他們即將分開的時候,嚴慎驚訝的聲音在一旁響了起來。
嚴予心登時羞愧難當,吶吶地說不出話來,但是當他看見嚴慎眼中的責難和怨恨時,不知道為什麼他一把將藍燼拉到了自己的身後,對嚴慎說:「慎哥,這、這不關藍燼的事……是我對他……」
「和他無關吧?」藍燼冷冷地打斷嚴予心的話,「幹嗎要向他解釋?昨天不守信約,累我空等半晚,這樣的人我是不敢高攀的。」他冷睨著嚴慎,毫無意外地看見他平時潔若冠玉的臉上有著明顯的失眠的痕跡。
嚴予心不知道藍燼在說什麼暗語,但是他並沒有問;而嚴慎卻是一臉的欲言又止,最後他終於沒有開口,只頹然看著藍燼親暱地拉著嚴予心的手轉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