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之曛好笑的輕擰了他的鼻頭一下,「小鬼,你在跟老爸邀功嗎?」
賀宇庭點點頭,完全沒有否認的意思。「老爸,我立了一次大功,你要用什麼方式來嘉獎我呢?」他不待賀之曛回答,又大大方方的提供線索,「呃,我的好哥兒們陳亦佳他爸爸最近送了他一架搖控飛機,好像還滿好玩的,也許——你也可以送我一架,反正——禮輕情意重嘛!」
真是後生可畏!
站在門口和門內的賀之曛與裴斯雨同時搖搖頭,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苦笑。
「小鬼,你還敢跟老爸敲竹槓,你把阿珠給氣跑了,老爸還沒跟你算帳呢!」
賀宇庭轉轉眼珠子想了一下,「那——這樣好了,你買搖控飛機給我,一、三、五可以玩,二、四、六休息,禮拜天借你玩。」
賀之曛雙眼往上翻了一下,然後,他隱忍住奔竄的笑意,故意板著臉,緩緩搖著頭。
「不好?那……」賀宇庭沉吟了一下,又開始討價還價,「那改成一、三、五休息!二、四、六可以玩,禮拜天我們倆一塊玩好了。」他聳聳小肩膀,一副很阿沙力的模樣,「誰教你是我老爸?我吃虧一點,不跟你計較囉!」
這個小傢伙還真是一點都不吃虧,小小年紀就懂得掌握談判和敲詐勒索的藝術。看來,他這個自歎弗如的老爸,可以考慮把他送到白宮,讓美國總統和國會官員見習一下真正頂尖的談判高手,相信一定可以讓美國蠶食鯨吞的外交手腕更上一層樓,鞏固超級王國的夢想。
他很辛苦的憋著氣更憋住笑,拍拍兒子的肩膀,在裴斯雨調笑的目光下,拿出做老爸的尊嚴。「小鬼,全世界沒有一個聽話懂事的孩子,會如此『勒索』他的老爸的,除了……」
「像我這樣聰明絕頂的天才神童?」賀宇庭飛快的說!帶著一臉的慧黠和自信。
賀之曛則是滿臉的挫敗,他發出一聲莫可奈何又哭笑不得的歎息,同時把目光遞向了笑意嫣然的裴斯雨,發出求助的訊號。
裴斯雨深吸口氣,止住笑意。「宇庭,你到房間去收拾一下,老師有話跟你爸爸說。」
賀字庭倒是挺合作的,投鼠忌器的他,深怕裴斯雨翻案不肯做他的家庭教師,所以,儘管他敲詐的目的尚未圓滿達成,他還是擺出了一副乖小孩的柔順模樣,安定靜靜的進到房間裡去。
賀之曛盯著他消失在房間門口,才舉步邁進客廳,對裴斯雨露出了佩服又有些自憐舞奈的微笑,「還是你有辦法,我這個老爸只是一隻紙老虎!」
「和要有什麼有什麼的自動提款機?」裴斯雨戲謔而不失幽默的補充道。
「自動提款機?」賀之曛驚愕不已的揚起濃眉,「那小鬼說的?」
裴斯雨笑著點點頭,「是啊,除了你們家那個天才神童外,還有誰能對父親的角色做這麼直接精闢又傳神逗趣的詮釋?」
賀之曛啞然失笑了,挫折感深深佈滿在他那張漂亮而俊挺的男性臉龐上。
「別氣餒,事實上,賀宇庭滿崇拜你的,他說,他長大了要學你一樣,賺很多很多的錢,然後做很多很多漂亮阿姨的自動提款機!」裴斯雨巧笑倩兮的「安慰」他。
賀之曛的臉微微發熱了,他無奈又尷尬的攤攤手,「裴老師,你一定要這樣含沙射影的挖苦我嗎?」
裴斯雨定定地注視著他,沒想到一向瀟灑不羈、風流倜儻的賀之曛也有臉紅害怕的一天。她設法隱住臉上嘲謔而汜溢的笑意,不卑不亢的輕聲說道:「我無意令你難堪,只是想提醒你身教的重要性,小孩子的模仿能力是不容大人輕忽的,尤其是賀宇庭這種特別聰明又特別孤獨寂寞的孩子。」
一抹痛楚閃進賀之曛的眼底,他悽愴而苦澀的牽動了一下唇角,「我想,我不但是個失職的父親,更是個最壞、最糟糕的樣本。」
裴斯雨深深的注視著他,「你不用自責,現在開始努力仍不嫌遲。」她的聲音婉轉動人而輕柔如夢。
「是嗎?」賀之曛蕭瑟的低語著,似乎不太肯定。
他那陰鷙消沉的神態絞痛了裴斯雨糾結不已的心扉!讓她一時為之撼動而柔腸百轉了。
「只要有心!我相信,你會是個好父親的。」她真摯的說,聲音更溫和幽柔了,如春風的低吟,更似秋蟬的嗚唱。
賀之曛的心痙攣了一下,他目光灼灼地緊瞅著她,語音沙嘎的問道:「裴老師,你願意幫助我成為一個好父親嗎?」
裴斯雨心頭一顫,雙頰竟反常的湧上了兩朵醉人的紅暈。見鬼!他又不是在跟她求婚,她幹嘛臉紅心跳?但——她的臉皮和心臟就是那麼丟人而不爭氣。
「我——我不是已經答應你要做賀宇庭的家庭老師了嗎?」她覺得自己快融化在他那雙漂亮而又深奧迷人的眸光中。
見鬼,賀之曛一定學過催眠術,才會讓她「表現」得如此失常,一會兒酸楚莫名、柔腸萬縷!一會兒又雙頰飛紅,心跳如雷。
「關於這點,我真的非常感激。」賀之曛低沉的向她致謝。
裴斯雨甩甩頭,搖晃掉那層燥熱難安的情緒,「不用謝我,我只是同情一個孤獨寂寞而沒有母親照顧的孩子。」她正色的說:「不過,我有幾個條件希望你能答應。」
「你說吧!我會盡量配合的。」賀之曛露出溫馴的一笑,「不管是合理或不合理的。」
裴斯雨點點頭,對他那令人炫惑的微笑視而不見,她的表情是莊重而嚴肅的。「首先,我希望你能改變一下你那多彩多姿的生活方式,盡量減少不必要的應酬交際和餘興節目,包括到PUB調酒獵艷,雖然——」她沉吟了一下!幽他一默。「你長得不賴,酒也調得不錯。」
賀之曛眼中同時溢滿了趣意和笑意,他雙手抱胸,微揚著一道濃挺的劍眉,淡淡地掀起嘴角笑道「謝謝你的褒揚,我實在是受寵若驚,請繼續發表你的高見,我洗耳恭聽。」
裴斯雨臉上也洋溢著輕輕柔柔的微笑,但她卻佯裝正經地清了清喉嚨,又端著臉,徐徐說道:「我並不是蓄意要剝奪你遊戲人間的樂趣,但魚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為了賀宇庭好,你必須有所犧牲,把調情作樂的時間撥出來,多陪陪自己的孩子,瞭解孩子心裡的需要和想法。」
賀之曛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從現在開始,我會努力端正自己的形象,做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清教徒。」他自我調侃的打趣道。
裴斯雨似笑非笑的斜睨著他,「那豈不是太難為你了嗎?其實,七情六慾乃人之本能,只要不損及做父親的形象,你還是可以擁有正當的社交生活,甚至——如果你有合適的結婚對象,也可以帶回家來,讓她和賀宇庭多多親近,培養感情。」
賀之曛雙眼亮熠熠地露出一絲促狹的微笑,「謝謝你的『批准』,其實我已經開始努力了。」
「哦?」裴斯雨聽得迷迷糊糊的。「努力什麼?」
「努力讓魚和熊掌都可以兼得啊!」賀之曛暗藏玄機的笑道,並自動自發的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
裴斯雨不知道他另有所指,只道他是惡習難改。
「你不能再把那些不三不四、忙著替你花錢的紅粉知己帶回家,對賀宇庭會有不良影響。」她不苟顏笑的提出嚴下的聲明。
她還真是個盡職又善於發號司令的好老師!
賀之曛喝了口水,重新坐回沙發椅內。「我知道,我也已經受到報應了,譬如——」他嘲謔的撇撇唇,「『我的父親是一個要什麼有什麼的自動提款機』!」
裴斯雨按捺不住的噗哧一笑,笑得清新嫵媚,嬌柔動人。「你知道就好。」
賀之曛揉揉眉尖,「請問偉大英明的裴老師,你還有哪些『但書』,是需要我犧牲配合的?」
對於他的調侃,裴斯雨不以為忤的淡然一笑,「我希望你除了盡量回家陪賀宇庭吃晚飯外,也希望你能把阿珠找回來。」她沉吟地思索著,「還有——學校的家長會、懇親會、園遊會、運動會你都要撥空參加,星期日我固定休假,而你必須挪出時間來陪孩子。」她靜靜的望著他,「這些你都能接受嗎?」
賀之曛伸伸他那一雙長腳,半真半假的說:「裴老師,你應該去當法官,所有的犯人都會被你感化的。」
裴斯雨神色自若地微笑著,「謝謝你的褒揚,我實在是受寵若驚。」她模仿他剛剛的口吻,「但不知賀先生你的意下如何?」
賀之曛眼中閃爍著一抹揉合了激賞和趣意的光芒,他一口飲盡了杯中僅餘的水,慢條斯理的說:「裴老師,我相信在你的監督和管教下,我和賀宇庭都會成為模範爸爸和模範寶寶的!」
他那似褒又似貶的恭維又染紅了裴斯雨的雙頰,而在這微妙奇異又令她困窘的一刻,出外購物的蔣詠宜回來了,她抬著大包小包的購物帶,笑著和賀之曛打招呼,「嗨!『全台北市未婚女子最想擁抱』的超級大帥哥你好,你的寶貝兒子跟你一樣帥,可惜的是——IQ太高,可以氣死我們這一票沒什麼水平的凡夫俗女!」
對於她的心直口快,賀之曛早就習慣而練就出一套因應之策,「我這個做爸爸的與你心有慼慼焉!」
待在房間裡無所事事的賀宇庭,突然頑皮的竄了出來,並對花容失色的蔣詠宜扮了個鬼臉,笑咯咯的奚落她,「蔣阿姨,你不僅IQ不如我,而且還——膽小如鼠。」
蔣詠宜光火了,但她實在拿這個長著一口小毒牙的搗蛋鬼沒轍,所以,她只好改瞪他的爸爸,要他「子債父償」。
賀之曛只好板起臉孔訓斥兒子了。
「小鬼,你怎麼這麼沒有禮貌?老爸平常是怎麼教你的?還不趕快向蔣阿姨道歉?」
賀宇庭側著頭沉思了一下,「我道歉之後,你要買搖控飛機給我喔!」他又開始不死心的和自己的老爸談判起來了。
賀之曛的眉峰才剛皺攏,蔣詠宜就發出了一聲感冒至極的冷哼。「你看吧!你的寶貝兒子比你還會做生意!連王永慶、歐納西斯、川普看到他都得降半旗致哀!」
「詠宜,你少亂用成語好不好?什麼叫降半旗致哀?」裴斯雨失笑地白了她一眼。
蔣詠宜誇張的努努嘴,「他們這幾個亨譽國際的大企業家,碰上他這個集天下之大奸的小鬼靈精,不羞愧自慚的降半旗致哀,難不成還放煙火大肆張揚,慶祝自己的『奸不如人』嗎?」
「詠宜,留點口德。」裴斯雨拍拍她的胳臂。
「你怎麼不叫你的得意門生留留口德?別老是刺激我這個心臟衰弱的阿姨!」
「蔣阿姨,你是在罵我嗎?」賀宇庭聽了半天總算有點明白了。
蔣詠宜直視著他,「是啊.你這麼調皮搗蛋難道不該罵嗎?」
「你這麼愛生氣,難怪心臟不好。」賀宇庭不加思索的衝口而出。
可憐的蔣詠宜,又被堵得啞口無言屈居下風了。
而忙著竊笑的賀之曛,在她的怒目瞪視下,也很識相的趕緊拉起兒子的手,準備打道回府。
「小鬼,我們回家,以後不可以亂說話知不知道?」他接過行李,小聲訓斥兒子。
「可是,我說的是實話啊!」賀宇庭不以為然的爭辯著,「愛生氣的人本來就容易得心臟病嘛!」為了證明他的理論,剛套上球鞋的他.不顧賀之曛的拉扯,還刻意回頭詢問裴斯雨,「老師,我有沒有說錯?」
裴斯雨甫張嘴,蔣詠宜就瞪大眼,惡聲惡氣警告她,「你敢表示意見,我就跟你翻臉絕交!」
「老師,我……」賀宇庭仍執意打破砂鍋問到底,賀之曛情急之下,只好揪起他的領口,把他當行李一般提出門。
「爸爸,我要問裴老師嘛!愛生氣的人……」
「閉嘴!想知道的話.回家查百科全書!」賀之曛厲聲命令他噤聲。
賀宇庭怏怏不樂的噘起小嘴了,「每次都這樣,要是查百科全書就可以學到一切,我又何必上學呢?乾脆……」他終於聰明的在賀之曛凌厲的目光「命令」下閉上嘴巴了。
乖乖坐進賀之曛的積架,他回頭望著裴斯雨那楝半舊的公寓大樓,暗自決定,除了回家查百科全書外,明天上學,他還要偷偷問裴老師一次,證明他真的是一個學識淵博的天才神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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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威企業集團總裁辦公室。
賀之曛神色愉悅的看完日報,正準備按內線電話宣召譚克勤時,這個膽子愈來愈大的得力助手,竟未經許可逕自開門走了進來。
賀之曛面無表情的瞪著他,「你當我這兒是什麼?公共廁所?可以任你隨便走動的。」
譚克勤立刻從口袋裡翻出了一個五元硬幣,「喏!這是你的清潔費,我可沒佔你的便宜喔!」
「去你的!」賀之曛吹鬍子、瞪眼睛的把那枚硬幣扔回去。「你再這麼囂張放肆,真正需要清潔費的人是你!」
「好啊!我可以考慮考慮!我們這楝大樓所有員工加起來也有好幾百人,我一層一層去收,搞不好還可以大發利市,成為另一種富可敵國的企業家。」譚克勤無所謂的調笑道、他興致勃勃的連連點頭,「嗯,一個靠收清潔費白手起家的商業奇才。這種神奇的故事搞不好還可以上金氏大全呢!」一副愈說愈得意的神色。
偏偏,樂在其中的人只有他一個!賀之曛還是那副又酷又帥、要笑不笑的神態。「你擅闖我辦公室,就是趕著來打屁閒扯淡的嗎?」
譚克勤一屁股坐進皮製沙發內。「還有,向你說聲恭喜啊!」
「恭喜什麼?」賀之曛沉聲問道。
譚克勤賊兮兮地眨眨眼,並沒有被賀之曛嚴厲冷峻的表情給唬到。「恭喜你出奇制勝!替你的寶貝兒子找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家庭教師啊!」
賀之曛銳利地斜睨著他,「你這個老奸巨猾的臭小子,消息還滿靈通的嘛?」
「哪裡,哪裡,這都要歸功於你們家的那個好奇寶寶。」
賀之曛訝然了,「是賀宇庭那個小鬼跟你通風報信?」
「他不是專程跟我通風報信的,他主要是打電話來問我一個問題,順便不小心說出來的。」
「他問你什麼問題?」賀之曛的好奇心被撩起了。
提起這個,譚克勤又露出一臉賊笑了,「他問我,脾氣壞的人心臟是不是會不好?我不曉得他為什麼要專程打電話問我這個問題。他說,我比你有學問,不會動不動就叫他去查字典、查百科全書,所以,他才決定打電話請教我的。我被他問得糊里糊塗的,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因為會導致心臟病的原因很多,像煙酒過量、脾氣不好、好色成性……等等刺激都有可能,而這些毛病你好像都有,所以,你還是沒有白疼賀宇庭一場,他八成是為你問的,怕你等不及他長大就嗚呼哀哉,英年早逝了。」
賀之曛又拉下瞼了,「你是不是嫌日子過得太愜意舒服了,不找點罪來受受,怕有負老天爺對你的厚愛?」
「好,我不消遣你了,我消遣我自己可不可以?」譚克勤攤攤雙手,「提起受罪,我這八天來,還真是替你這個脾氣暴躁的老闆挨了不少冤枉的鳥氣。」
「誰那麼大膽,敢給你氣受?」
譚克勤沒好氣的撇撇唇,「還不是你那個最得寵、整天飛來飛去的嬪妃孫莉瓊。」
賀之曛遲疑的望著他,「她找你麻煩了?」
譚克勤推推鼻樑上的鏡架,「不找才怪,她大小姐好不容易停飛,有一星期的特別假,正想找你這個出手大方的凱子撒撒嬌、消消費!而你老兄居然一聲不響的跑到日本出差,害她大小姐撲了空,白白空歡喜一場,一腔怒火怨氣沒處發洩,只好拿我這個老實人開刀,當出氣筒囉!」
賀之曛的眼睛閃爍了一下,「你就乖乖讓她罵,沒有做任何的防衛措施嗎?譬如——裝瘋賣傻、顧左右而言它、巧言令色、逢迎拍馬……」
「我還火上加油哩!」譚克勤翻了個大白眼,「她是你的愛妃,而那些招數是你的專利品,我不便剽竊,也不喜歡拾人家的牙慧!」
賀之曛笑了笑,「我會跟她做個了斷的。」
「最好如此,如果你再跟她糾纏不清,那位冰清玉骨、端莊秀麗的裴老師可不會給你好臉色看的。她可不是那種可以隨隨便便跟很多女人共享一塊大餅的輕浮女子。」譚克勤順勢提出忠告。「窈窕淑女通常都是比較難追的。」
「我知道,我已經領教過了。」
譚克勤瞥瞥他,若有所感的發出一聲歎息,「唉!女人還真是麻煩,有也苦,沒有也苦!但,想到企劃部主任劉政順說的話,我又覺得做個偶爾寂寞但一輩子逍遙自由的王老五也不錯,總比終身監禁在婚姻的囚籠裡要好過數百倍!」
劉政順是鴻威企業集團所有員工的開心果,他做人不拘小節,寶裡寶氣的,加上鬼點子又多,所以走到哪裡,笑聲就跟到哪裡。
「哦!小劉他又發表什麼令人拍桌叫絕的謬論了?」
譚克勤還末開口,卻已先露出了滿臉藏不住的笑意。
「他說女人是上帝用來懲罰男人的『精典大集』。笑起來像妖精,騷起來像狐狸精,瘋起來像麻煩精,嘗起來像味精,聞起來像綠油精,用起錢來像花精,凶起來又像橡皮筋!」
賀之曛聽得連連搖頭,卻又回味無窮。「為什麼凶起來像橡皮筋呢?」他笑著提出疑問。
「笨!不像橡皮筋,怎麼可以修理我們這些惹她發火動怒的臭男人哪!」
賀之曛恍然大悟的笑出聲來,「有道理,有道理!小劉這些譬喻還真是傳神至極,妙不可言!」
譚克勤笑意盎然的說:「所以囉!對於這些精字輩的女人,還是少碰為妙,免得以後傷透腦筋。」
「是嗎?」賀之曛摸摸下巴,露出了耐人尋味的微笑,「我怎麼聽到一個馬路消息,說——你對會計部的特別助理洪婉青很感興趣,沒事還充當司機順路開車送人家回家。雖然,你們一個住在板橋,一個住在天母。」
譚克勤的臉微微泛紅了,他立刻站起身,顧左右而言它地打起太極拳了,「呃——我十點鐘跟宏慶證券的王副理有約,我再不出門,就會來不及了。」他轉身欲走。
「譚經理,」賀之曛笑吟吟的叫住了他,眼中閃爍著一抹惡作劇的神采,「我會把你剛剛對女人的那篇精彩的註解轉告給洪婉青聽,相信她一定會對你另眼相看的!」
譚克勤的臉色果然不太自然了,他揚揚眉,不甘示弱的說:「如果你有興趣去嚼舌根,你就去吧!反正——本人紀錄一向良好,不怕你造謠生事。」他這一反擊也等於是不打自招。
「是嗎?別太有把握啊!」賀之曛好整以暇的笑著揶揄,「小心,洪婉青發威用橡皮筋修理你。」
譚克勤拉開門扉,「沒關係,我有鋼釘都釘不進去的鐵皮功,所以你盡去抹黑我,做你的長舌公吧!」
話畢,他輕輕關上門,也一併關住了賀之曛那張意猶未盡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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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傍晚,裴斯雨拎著簡單輕便的行李搬進了寧靜山莊。
賀宇庭和管家阿珠站在鐵門外的坡道前迎接她。
賀宇庭顯得特別活潑快樂,直嚷著要替裴斯雨提行李上樓。裴斯雨拗不過他的「雞婆」!只好讓他拉著另一側的帶子,過過當搬運工的乾癮。
阿珠則慇勤的充當「地陪」的任務,帶她參觀整楝別墅的擺設佈置,並熟悉環境。
樓上有四個房間,除了最大的主臥室外,還有一間是賀宇庭的寢室,另外兩間則是客房,樓下有三個房間,一間設計成書房,一間是阿珠的房間,另一間則設計成和式,純做休閒飲茶娛樂之用。
裴斯雨的房間被安排在賀宇庭房間的左側,主臥室的右側,正好居中形成左右逢源之勢。
那是一間佈置得十分清朗典雅又不失溫馨氣息的套房,米色的印花壁紙,配上淺米色的化妝台、原木色系的床頭櫃、書桌、衣櫃及復古造型的抬燈,各種傢俱可謂一應俱全。
兩扇落地長窗掩映在粉香檳色的窗簾中,朦朧的月光透映著微微若現的光暈,為這間視野極佳的雅室,憑添了一股浪漫寧靜的氣息。
裴斯雨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有種暈眩而如作夢般不真實的感受,阿珠倒滿機伶的,她笑嘻嘻的,帶著一股討好又有點神秘的口吻對裴斯雨說:「裴老師,這房間佈置得不錯吧!是賀先生親自找人設計整理的吔!前天才全部弄好的,這些傢俱都是新的,連你梳妝台上的那只水晶玻璃花瓶!也是賀先生教我擺上去的,聽說是義大利進口的,而那一束白玫瑰也是賀先生早上叫人送來的。」
裴斯雨的意識仍淫浸在一片昏蒙和如真似幻的飄浮狀態中,她從水晶花瓶裡,抽出一朵半開的白玫瑰,輕輕嗅聞著那份淡雅沁人的清香,在一片迷離恍惚中,她的腦海倏地竄過了蔣詠宜昨晚所說的一段對白,「斯雨,我不反對你做賀宇庭的家庭教師,也不反對你搬去跟他住,但,你最好離賀之曛遠一點,因為,我看得出來,他對你別有用心。而你……」她若有所感的搖頭輕歎,一副感慨萬千又憂心仲仲的模樣。
當時她雖然聽得心旌震動,憂惱參半,忐忑不安。但,她仍佯裝鎮定的搬出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理論,來駁斥蔣詠宜那過於憂慮而武斷的推論。
她說風流瀟灑的賀之曛,絕對看不上她這個保守固執又不懂得賣弄風情的小學老師。
而她,也沒興趣去招惹他這個聲名狼藉的花花公子。
蔣詠宜卻意味深長的瞅著她說:「先別把話說得這麼滿,尤其是感情的事,我記得曾經看過這麼一句話!不曉得是哪個大文豪寫的,他說:我在自己面前寫了一塊『此路不通』的招牌,但愛情含笑而過,它說:『所有的地方我都能去。』所以,你的理由再冠冕堂皇都沒有用,愛情是百無禁忌而沒有道理可講的。而我——跟你說了半天,其實也等於是白說,雖然,我已經看到愛情在向你招手了。」
她滿臉迷思的插回那枝白玫瑰,心情猶如萬馬奔騰般,翻湧著千百種糾葛難解的滋味。
愛情真的在向她招手嗎?賀之曛真的對她別有用心嗎?唉!她來寧靜山莊居住,是不是一項錯誤的決定呢?她會因為一時心軟和氾濫的女性溫情,而把自己捲入感情的風暴中,慘遭沉淪滅頂之苦嗎?
唉!她在心底發出一聲輕歎,更為之心緒不寧而茫然無措了。賀宇庭看她蹙著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禁擔憂地昂起小臉,敏感的問道「裴老師,你是不是不喜歡這間房間?」
裴斯雨震動了一下,連忙掩飾紊亂的心緒,「不,我很喜歡,你爸爸他——佈置得很典雅,很有格調。」
賀宇庭立即露出了釋然的一笑,而阿珠也跟著笑著附合。
「那可不,賀先生一向很懂得揣摩女人的心意,所以,他的女人緣才會那麼好。」
「阿珠,你不用拍我老爸的馬屁了,我知道——他這次給你加了很多薪水,所以,你才會整天笑嘻嘻的,變得好溫柔。」賀宇庭不喜歡她賴著不走,是而逮到機會便糗她,想讓她生氣、自討沒趣的自動離開裴斯雨的房間。
阿珠的臉色果然不怎麼自然好看了,裴斯雨正準備訓斥賀宇庭時,她已經強顏歡笑的先給自己找台階下了,「裴老師,你別怪小少爺,他一向是童言無忌慣了,我早就習以為常了,我去廚房準備晚飯!先生說,他會回來用飯,要我準備豐盛一點歡迎你。」說完,她果然如賀宇庭所期盼的——識相而自動的離開了。
裴斯雨凝眸望著賀宇庭那一臉得意狡黠的神采.失笑之餘,不禁板起臉輕聲責備他,「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賀宇庭坦白的點點頭,「誰教她要當我們的跟屁蟲?像藥膏一樣緊黏著我們不放!」他倒是挺有理由的,一點慚愧反省的跡象都沒有。
裴斯雨好笑的揚起秀眉,「哦!那你這個小跟屁蟲、小藥膏,又緊黏著我做什麼?」
賀宇庭轉轉他那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珠子,「我來幫你收東西、整理房間啊!」
「是嗎?」裴斯雨輕輕搖頭,眼底、唇畔儘是控制不住的笑意。「你會收東西、整理房間嗎?右邊的那個好像福德坑垃圾山的小房間是你的嗎?老師可不希望你把我的房間整理成——那個樣子。」
賀宇庭終於露出了羞赧的表情,「呃——天才神童是——不必為這種不太重要的小事煩心的嘛!反正——阿珠看不慣,她會幫我整理的。」他忸怩的提出辯解。
「是嗎?」裴斯雨笑容可掬的反將他一軍,「照這樣說,那——應該留下來幫我整理衣物的人是阿珠,而不是你這個只會製造髒亂的天才神童!」
「這——阿珠她要煮飯啊,不能幫你的忙。」
裴斯雨嫣然一笑,拉開了行李箱,緩緩取出衣物,準備掛進衣櫥,賀宇庭則猴急的取了幾個掛衣鉤,站在一旁等候「幫上忙」。
裴斯雨從他手上取過掛衣鈞,有些兒哭笑不得。「宇庭,你如果真想幫老師的忙,你就去把你的房間整理乾淨,我們來比賽,看誰的動作快,先把自己的房間收拾乾淨。」
她見賀宇庭仍杵在那文風不動,一副不情不願的神態,只好拉下臉,佯裝生氣的說:「老師來這裡第一天你就不乖,你是不是想逼老師跟你爸爸辭職啊?」
這招撒手鑭果然靈驗管用,賀宇庭二話不說,便毫不遲疑的衝出裴斯雨的房間,但,沒一分鐘,他又出現在房門口,擺出他小小談判家的架勢,一本正經的和裴斯雨談條件。
「裴老師,如果我的動作比你快,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裴斯雨輕咳了一聲,掩飾泉湧的笑意,「什麼事?」這個小傢伙實在是個不折不扣的小鬼靈精,更是個讓人又愛又憐、又好氣又好笑的頑皮鬼。
「明天你陪我們去阿坤爺爺家祝壽。」他細聲細氣的說。
「我們?阿坤爺爺?」
賀宇庭看她的眼光,十分古怪無奈,彷彿有點懷疑她這個當老師的智商。「我們就是我跟我老爸嘛,而阿坤爺爺就是阿坤爺爺嘛!阿坤是他的名宇,爺爺是尊稱嘛!」
裴斯雨一個頭兩個大了,她無奈又好笑的皺皺鼻子哼道:「你解釋得可真詳細,不過,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想請我去?」
「因為——阿坤爺爺想見你。」
裴斯雨聽得更迷糊震愕了,她狐疑的瞅著賀宇庭,「你的阿坤爺爺為什麼要見我?」
賀宇庭噘噘嘴角笑了,露出一對可愛的小酒窩,他笑意盎然的說:「因為阿坤爺爺喜歡看漂亮女生啊!而——我跟譚叔叔都說你很正點,老爸也不否認,所以阿坤爺爺就想見見你啊!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麼漂亮?」
裴斯雨窘困中又有絲荒謬可笑的感覺,「小孩子別亂說話。」她紅著臉輕斥著。
「你是真的滿正點,滿漂亮的嘛!」賀宇庭直言不諱的說:「雖然,你很容易臉紅,但,你還是我所見過最漂亮的女老師吔!」
裴斯雨臉上的紅暈更深了,她莫可奈何又窘迫不已的瞪著他,「宇庭,老師的東西已經整理了一半,你再不去整理,你就會輸給老師喔!」
「那,如果你輸了呢?」賀宇庭不死心的賴著不走。
裴斯雨只想趕快打發這個纏人又弄得她窘迫難安的小傢伙離開,反正,他是輸定了。她這個做老師的,又何妨敷衍了事的應付他一下。「好吧!如果你能贏我,我就陪你去跟你的阿坤爺爺拜壽。」
賀宇庭終於帶著滿足的笑容離開了。
裴斯雨則繼續整理行李。
沒有五分鐘,當她衣服還沒完全掛妥,賀宇庭又帶著一臉興奮的笑容跑進來了,嘴裡直嚷著:「老師!我整理好了,我整理好了!」
裴斯兩難以置信的瞪著他,「這麼快?你沒騙我吧?」
賀宇庭眨眨眼,從容不迫的笑著說.「是真的啊!不信,你可以去檢查啊!」
裴斯兩當然要檢查,這太離譜詭異了。
她進入賀宇庭的臥室,那些亂七八糟、凌亂不堪的景象果然消失無蹤了。
她滿臉懷疑又不可思議地細細巡視著房門內整整齊齊的一景一物,總覺得事有蹊蹺。
但,她一時又查不出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
「老師,你認輸了嗎?」賀宇庭相懂得乘勝追擊之道,他抓著裴斯雨的手腕,猴急的催促著。
「你房間那麼亂,怎麼可能那麼快就收拾好?」裴斯兩頗不甘心的提出質問,目光犀利又充滿疑惑。
賀宇庭的眼睛閃爍了一下,「我——因為我是——天才神童嘛!」他瞥了瞥裴斯雨那仍盛滿懷疑的目光,趕忙搬出他的撒手鑭,「老師,你可要守信用啊!你平常不是這樣教我們的嗎?你說,做人要講誠信,不可以言而無信的,不是嗎?你可要以身作則,不可以騙我這個只有八歲的天才神童喲!」
這小傢伙竟懂得運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心理戰略,她這個不知道該面壁思過,還是感到與有榮為的老師又能如何?只好啞巴吃黃連,乖乖認栽了。
「好吧!老師認輸了,明天陪你去見阿坤爺爺。」
賀宇庭即刻冒出一陣歡呼,他興高采烈的向走道嚷道.「老爸,我們贏了,裴老師答應了,裴老師答應了——」
裴斯雨微愣了一下,倏地意會了過來,她速速跨出門檻,果然在走廊上,看見了那位躲在背後策劃這一切詭計的幕後黑手。
賀之曛瀟灑的半倚在圓型的拱柱上,漂亮出色的男性臉龐掛著一抹神秘而奇妙的微笑。
「你……你怎麼可以幫宇庭作弊來誑騙我?!」裴斯雨掩飾住內心那突然其來的悸動,單刀直入的提出控訴。
賀之曛目光閃了閃,「別冤枉我,我什麼都沒做,除了同意我那聰明的兒子把『垃圾』搬到我房間裡暫時堆放。」他停頓了一下,戲謔的笑了笑,「所謂兵不厭詐,有這樣聰明絕頂的學生,你這個做老師的即使是輸了,也應該輸得很有成就感。」
「強辭奪理!」裴斯雨紅著臉提出辯駁。「你們這根本是勝之不武!」
「老爸,什麼是勝之下武啊?」賀宇庭也加入陣營趕著湊熱鬧了。
賀之曛這回沒叫他去查字典了。
「就是說你的裴老師她輸不起,準備變卦,明天不跟我們去看阿坤爺爺了。」他慢吞吞的沉吟道,當他看見裴斯雨滿臉嬌嗔的張大她那一對秋水生波的剪剪雙瞳時,一絲笑意緩緩爬上了他的嘴角,很快就縊滿了他那炯然明亮的黑眸。
羞惱交集的裴斯雨,即刻被焦灼不安的賀宇庭纏住了。
「老師,你不能爽約不守信啊!你只說比誰的動作快.又沒說——不能把東西搬到其他的地方放啊!」
「是啊,裴老師!你又沒說明遊戲規則,怎能做個食言而肥的人呢?」賀之曛也嘻皮笑臉的唱合。
裴斯雨瞪著這一對又搭又唱的父子兵,對於他們那如出一轍的機智巧詐,真是哭笑不得又百般無奈,她氣沮懊惱的咬著唇,還沒有準備好如何回應這對父子唱作俱佳的攻勢時,賀宇庭這個好奇寶寶又開始發問了,「老爸,什麼是食言而肥啊?」
賀之曛在裴斯雨的瞋目逼近下,仍一派灑脫的提出他賀氏字典裡才查得到的解釋,「食言而肥,就是說——一個老是不守信用的人,最後會變成一個人見人厭的大胖子!」
賀宇庭點點頭,「哦,那我們班上的體育老師一定常常不守信用,所以才會胖得像豬公一樣,裴老師,你要小心喔!不然,你也會變成人見人厭的大肥婆了。」他煞有其事的提出忠告。
「老師變成大肥婆就不用去見你的阿坤爺爺了,不是嗎?」裴斯雨憋著氣悶聲哼道。
賀宇庭則興味十足的揚著濃眉,望著裴斯雨沉著應戰,提出強而有力的辯證。
「可是你還不夠肥啊!除非——你繼續努力爽約半年之上,也許!你會有希望加人金曲龍虎榜的小象隊。」
賀之曛一聽,終於按捺不住地笑出聲來,裴斯雨立刻紅著臉給了他一對衛生眼。
賀之曛連忙收斂了臉上四處奔竄的笑意。但,他的聲音裡卻夾雜著更多戲謔頑皮的笑意,「裴老師,有點風度嘛!你的幽默感都到哪裡去了呢?」
「是啊!老師,你說過,做人要講信用的嘛!」賀宇庭又忙不迭的應合著,「我可不希望你變成長鼻子的『豬』老師!」
賀之曛這回可聰明了,他立刻轉過臉,對著圓形拱柱暗自偷笑。雖然,他發覺裴斯雨的臉已經紅熱得可以燃燒整個地球了,而她那雙燦爛生動的美眸此刻宛如兩把利刃,正緊緊的嵌印在他隱隱聳動的背脊上,但,芒刺在背的他還是藏不住那一連串失控的笑意。
偏偏.賀宇庭還不懂得適可而止!見好就收。他茫然不解的扯著裴斯雨的衣袖,「老師,你別瞪著老爸嘛!他又不是故意要笑的,雖然,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笑什麼?」
此話甫出,賀之曛也按捺不住泉湧不歇的笑意,直接從喉嚨逸出了一陣轟然大笑,笑得像個失控又得意的頑童般!
連羞惱滿懷的裴斯雨都忍不住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笑得滿臉燦爛如花。
而還是不知道他們在笑些什麼的天才神童賀宇庭也笑了,笑得純真而有幾分嬌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