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路就是寧靜路,路如其名,位於喧囂的大都會裡,卻保留著一份特有的寧靜感覺。在每個灑滿陽光的下午,雖然街道上仍然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的汽車,身處其間,並不會讓人感覺到都會裡的紛繁,反而會給人一種回歸自然的寧靜。
夏天的太陽大了起來,天氣越來越熱,五月末,一年一度的龍舟比賽就快要舉行了。
(一)
莫亦凡坐在椅子上,一邊翻看金夕仁的掌上電腦裡的記事本,一邊抱怨不休:「為什麼我約會還得看你的檔期安排?是我約會!居然看你的檔期?為什麼?為什麼?」
金夕仁雙手交抱在胸前,伸直了長腿坐在椅子上,一臉「你活該」的表情:「這你就得去問和也了,不要問我。」
「住口,臭小子、小白臉。」
「老莫,你的臉更白!別忘了,現在是你住和也家。」
莫亦凡辯白道:「我天天磨他,讓他搬過來,他不肯我有什麼辦法。」
金夕仁一臉得意:「所以我就說你沒用。」
「你以為你多有用,你對你們家展卷還不是一點招都沒有。」
金夕仁完全不理會莫亦凡對他的打擊,搖頭晃腦的回答:「你管我,反正現在展卷是我的,和也也是我的,你能把我怎麼樣?」
莫亦凡丟下掌上電腦,撲過來抓住金夕仁的衣領:「少來,閉嘴,和也是我的。」
「是我的。」
「我的!」
「現在是我的。」金夕仁毫不退讓。
「現在是我的,以後也是!」
兩個人正爭執的不亦樂乎的時候,一個沉穩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吵什麼呢!」
莫亦凡一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馬上就乖乖的站好,一副中規中矩的樣子,像是訓練過一樣,金夕仁的表情也老實多了。
袁和也——金夕仁的經理人,微微皺起眉頭,盯了那兩個中斷了工作不知道在吵什麼的人一眼,手一抬命令道:「你們倆,工作去。」
「是。」
金夕仁乖乖的任造型師擺佈去了,莫亦凡讓助理準備遮光板,調整光線,為拍攝做準備。
在這間名為翡冷翠的攝影工作室工作的人都知道,工作室的主人,大名鼎鼎的攝影師莫亦凡,一向恃才傲物,卻對自己好友——同樣大名鼎鼎的模特金夕仁的經紀人袁和也,怕的不得了,只要袁和也一聲令下,那兩個常常不按牌理出牌的傢伙就會老老實實。
這才叫一物降一物。
等到金夕仁結束當天工作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袁和也低著頭走出來,一抬頭,看到莫亦凡就站在不遠處。
「你在這站多久了?」莫亦凡低頭笑笑,沒有回答。
袁和也知道,莫亦凡已經在會場外等了好一會了,他一來就有工作人員悄悄告訴了袁和也,怎奈工作在身,袁和也沒有辦法馬上跟莫亦凡打招呼。
「你還……還有工作嗎?」
袁和也搖搖頭:「沒有了,今天的工作都結束了。」
莫亦凡正想接下去說什麼,一個人從一旁跳了出來抱住了袁和也:「和也和也,送我回去。」
莫亦凡一見那個彷彿寵物狗狗一樣粘人的大帥哥,氣就不打一處來,伸手把他從袁和也身上扯下來,「放手,回你家去!」
金夕仁一揚臉:「和也送我。」
「快點回去!」
金夕仁益加不依不饒,又撲住袁和也:「和也和也,送我,別理老莫。」
莫亦凡正待動手,袁和也擋住他,對金夕仁說道:「仁,展捲來了。」
金夕仁一聽這話,馬上靈敏的轉身,這態度讓莫亦凡感覺金夕仁彷彿連耳朵也豎了起來。
「展卷,在哪裡?」
不遠處果然站著屈展卷,金絲邊的眼鏡後面,那雙含笑的眼睛正看著這邊。
金夕仁放開袁和也,飛奔而去。
莫亦凡哼了一聲:「笨蛋。哼!展卷那樣溫文儒雅,他怎麼一點也學不到?」
碎碎念完,莫亦凡發現,袁和也正看著自己。
「啊,和也,我……你……」
「我要回去了。」袁和也簡單的說道。
「啊!」莫亦凡馬上皺起了臉。
今天是端午節,莫亦凡已經買好了應節的食品,滿心希望可以和袁和也一起靜靜的過節。
好像怕袁和也會馬上消失一樣,莫亦凡緊緊拉住他,可是又說不出什麼話來,兩個人一時僵在那裡。
莫亦凡心裡越是著急,越是說不出話來,不由在心底裡暗暗罵著自己:莫亦凡啊莫亦凡,想當年你也是情聖的級別,現在可倒好,居然啞口無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看著莫亦凡張口結舌,額角冒汗的樣子,袁和也的目光溫和起來。
和莫亦凡相識的日子也不短了,他昔日的樣子袁和也是知道的,所以現在看到他在自己面前的種種,更讓袁和也明白,眼前的這個人是真正的在乎自己。
把手伸進莫亦凡的臂彎裡,袁和也笑著說道:「走吧。」
「啊?」
「啊什麼啊,你不是想讓我去你家麼?」
莫亦凡頻頻點頭:「啊,對,你來我家好不好,和也。」
「好啊。」
(二)
李出雲正咬著筆,對著電腦發呆,身後的門邊,探進一個腦袋。
「小熊貓,要不要吃粽子?」
吃的!
李出雲的大腦自動的「鏘」一聲,暫時短路,腦海內唯一閃現粽子的畫面。
「還有綠豆糕喔!」
對於食物異常的執著的李出雲,馬上丟下了手邊的一切,奔向粽子。
徐颯把買回來的東西一樣一樣放在餐桌上:「這個是鮮肉的,這個是栗子的,這個是蛋黃的,還有這是白米的,喏,糖……」
沒有更多的客套,李出雲坐下就開始吃起來。
這個房東一向在食物方面不和房客客套,李出雲的原則之一就是,不管眼前是什麼食物,先吃下去再說。
初春的時候,獨自租屋居住的李出雲,經同學的介紹收下了一名房客,與他共同分享空間。
讓李出雲驚訝的是,那名他本來以為無屋可居的可憐房客,居然是本市大名鼎鼎的徐颯——香島明珠隊的頂尖球星。
李出雲不迷足球,完全不把這個實力與偶像氣質兼備的球星放在眼裡,只是把他當成了房客。
新房客說是暫住一段時間,渡過了最初的磨合期之後,他一直沒有提出要走。
不過因為徐颯在,他會做飯、愛清潔、守規矩、不製造噪音,李出雲似乎也習慣了有他在的日子,沒有提出要徐颯搬回去。
徐颯就一直在這裡住了下來。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這兩個人實在是不同調,不論是個性還是愛好都天差地別,總是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哪天都得槓上幾回。
說也奇怪,人家是越吵關係越糟,他們兩個是越槓卻也越發現封方性格當中美好的一面。
不打不相識,現在雖然李出雲仍然天天和徐颯拌嘴,相處的倒是越來越融洽,有點打不停又離不了的味道了。
一口氣吃掉一個鮮肉粽子,李出雲舔舔手指,再接再厲準備吃第二個,邊剝粽葉邊問:「徐颯,你秀逗啦!怎麼突然想起買粽子?」
「端午節,當然吃粽子。」
李出雲一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什麼?哎喲,我忘了,不行,我得回家。」說著就站了起來。
徐颯看李出雲要走,不由有點著急,今天他特地買了食物,打算和李出雲一起過節,還和自己的家裡打過了招呼,現在這小熊貓要是一走,留下自己一個人,還有什麼意思。
看了看表,徐颯說道:「有點晚了。」
李出雲又坐了下來:「說的也是,現在回去也沒意思了,我打個電話。」
打過了電話,李出雲又開始了埋頭苦吃。
「小熊貓,瞧瞧你那吃相,餓了幾天了似的,沒有人跟你搶。」
李出雲翻個大白眼:「你管我。」
小熊貓是徐颯給李出雲起的綽號。李出雲比較瘦,皮膚白晰,戴一副很老土的粗黑框眼鏡,頭髮總是凌亂的翹著,表情老是懵懵懂懂,就像一隻剛睡醒的小熊貓一樣。
起初的時候,徐颯這樣叫李出雲,帶著惡作劇的意思,時間一長,徐颯發現這小熊貓有的時候還真是蠻可愛的。
光看外表,徐颯還真不敢相信,這個不修邊幅帶點痞氣,看起來像是少年一樣的青年人,居然是香島大學化工系的高材生。
發現李出雲已經開始準備吃第四個粽子了,徐颯說道:「小熊貓,這東西不好消化,慢著點,吃白食也用不著這麼猛吧!」
李出雲脖子一梗:「反正你都買了,不吃多浪費。」
「你當心胃。」
「大不了等會吃點消化片唄。」
徐颯無奈的苦笑,李出雲有著對食物異常執著的個性,看起來瘦瘦的,吃得可不少,逮住喜歡吃的更是不松嘴,曾經有過一邊大吃荔枝,一邊吃黃連上清丸消火的記錄。
果然是一隻任性的小熊貓。
「喂,小熊貓,給你講個故事。」
「說。」
「話說,包子和米飯打架,拉兄弟們上陣,眼看著花卷大餅他們被蛋炒飯狂扁,粽子害怕了,看到米飯撲過來準備動手,就馬上把粽葉一脫,說——我是臥底!」
徐颯講完這個故事,看著李出雲,發現李出雲一點也沒有要笑的樣子,從鏡片的上邊,盯了自己一眼,嘴巴一扁:「不好笑。」說著,還用手撫撫胳膊,一副「好冷」的樣子。
「真的不好笑嗎?」徐颯皺起了眉頭。
「就你,哪有說笑話的本事。」
「那你說一個來聽聽。」
李出雲喝口茶,手又伸向了綠豆糕:「我幹嘛講給你聽,聽我的笑話,站票五百,再笑加錢。」
徐颯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喂,小熊貓,不會吧!」
「你在我這裡住都不收你房租,講個笑話娛樂一下房東,不算過分吧!」
「你哪兒是房東,你不過也是租客罷了。」
李出雲一撇嘴:「要你管。」
「我看,不如你搬到我那裡去住吧!」
這個提議,徐颯說過不止一次。
徐颯在寧靜路上買了一間房子,他住在李出雲這裡只是暫時的,可是兩個人相處下來,他又不願意離開,就希望李出雲能夠答應搬到自己那裡去。
李出雲並不知道徐颯的心思,他搖頭:「我一不會做飯,二不會做家務,你幹嘛讓我住你那兒去,你就不怕我把你家搞個底朝天?不去不去。」
吃飽了,李出雲把粽葉拿去丟掉,又洗手:「我吃好啦,謝了。」說著,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你真的不想搬?我那邊可以看到海。」
「哼,要看海我不會去淺水灣,還有泳裝美眉可以看,幹嘛去你家。」
徐颯受到了打擊,低下了頭。
現在是萬人迷的徐颯,自從成為職業球員以來,一直受到萬千的崇拜追捧,雖然個性如徐颯,驕傲是不可能,但是李出雲如此的無視自己,多多少少總讓徐颯感覺有些不是滋味。
這只任性的笨熊貓,什麼時候才能開竅呢?
難道他真的什麼都沒有感覺的到?
(三)
端午節的晚上。
周明義坐在書房裡,手撐著額角,看著電腦螢幕。
不經意間的一轉臉,周明義發現尹安然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腦袋一點一點的,像雞啄米一樣。
周明義不由暗笑,這隻貓吃飽了就犯困。
「春困秋乏夏打盹兒,睡不醒的冬三月,這你都不知道。」最近尹安然吃過晚飯就總是犯困,被周明義嘲笑時他總是這樣反駁。
周明義在書房內揚聲叫道:「安然。」
尹安然身子一歪,急忙抓住沙發穩住自己:「幹嘛。」
「過來。」
尹安然看了看坐在辦公椅上的周明義,一扭臉:「不。」
「過來嘛。」
「沒事過去幹什麼?不要。」
周明義不禁抬手輕撫額角,心想這隻貓的倔勁上來,還真是難搞定。
「你就過來嘛!」
「我就不。」
周明義無奈的站了起來。
尹安然一見周明義站起來,他也站了起來想跑。
這隻狐狸脾氣是很好,問題是如果他真想動手,自己總是招架不住,而且狐狸一貫的作風是: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因此與他來硬的沒有什麼好處。
另一個問題是:狐狸軟硬不吃,外加常常軟硬兼施。
沒等尹安然動腿,就已經被周明義抓住手腕,拉進書房了。
能進周明義的書房而又與他的工作無關的人,只有尹安然一個。
「幹嘛?」尹安然板起臉。
周明義拉尹安然坐在自己的腿上:「想跟你說說話。」
「有話快說。」
周明義一手環在尹安然的腰上,一手撫著下巴:「讓我想想。」
「你還要想啊?」
「對,我當然要想。」
「你沒想好啊?」
「對,沒想好。」
「沒想好你拉我進來幹什麼?」
「誰說我沒想好要對你說什麼就不能拉你進來?」
尹安然氣得一掌拍在周明義的肩頭:「誰跟你說相聲。」
「我不認為我具備說相聲的水準。」
「哼,你的口才好的很,用不著謙虛。」
周明義露出溫和的微笑,目光卻很狡狹:「哪裡、哪裡。」
「你不是一向很能說的嗎?」
「過獎、過獎。」
「周明義你最無聊了。」
尹安然說著,掙扎著要走,手無意間的拂過周明義的額頭,他停下了動作:「怎麼這麼燙?」
「很燙麼?」
尹安然用自己的額頭貼著周明義的額頭,感覺了一會:「你發燒了?」
周明義笑笑:「一點點,下午吹了風,不小心著涼了。」
尹安然又掙扎著要站起來:「我去拿藥。」
周明義按住他,攬緊了尹安然,把頭靠在尹安然的肩頭:「不用急,我沒事。」
「這還叫沒事!」
「我自己知道,一點點熱感冒而已。」
「那也要吃藥。」
「喝點熱水,睡一下就好了。」
周明義又把頭靠在尹安然的胸前。
注意到周明義垂下的睫毛,尹安然心中一動,伸手抱住周明義的肩,輕輕拍撫著他的背。
生病的人果然比較脆弱。
拿來了水和藥,周明義卻一副不想吃的樣子。
「快點吃!」尹安然命令道。
周明義誇張的皺眉:「很苦,不要。」
「苦什麼苦,吃!」
周明義抬眼看著尹安然:「要是我吃了藥,有什麼好處?」
「切,你吃藥是為你好,還想要什麼好處,你神經病啊!」
「沒好處的事誰會做。」周明義搖頭。
尹安然露出戒備的表情,看了周明義一下,又看看水杯:「那,你想怎麼樣?」
周明義露出大大的笑臉:「不管什麼都可以?」
「想現在讓我表演高空跳傘那不可能。」
「誰要看跳傘,我是說,如果你跳舞給我看,那我就把藥吃掉。」
尹安然內心一陣後悔,為什麼自己要說那個「跳」字呢,說點什麼不行。
想了想,尹安然推推周明義:「好啦好啦,那你病好了跳給你看。」
周明義笑著搖頭:「不行,我要求立刻兌現。」
「你不要鬧了,周明義。」
周明義任憑尹安然把他推來晃去,仍然堅持他的意見。
狐狸一旦耍賴,更加難對付。
「啊,好啦好啦,跳,跳。」
周明義吃了藥,看著尹安然。
尹安然臉紅了,很無奈的扁嘴,然後他站好,好像兔子那樣的原地縱跳了幾下。
周明義又等了一會,露出疑惑的表情:「啊?什麼?」
尹安然的表情平靜,他反問:「什麼?」
「你這,就跳了?」
尹安然鄭重的點頭:「是啊。我剛才說:『好啦好啦,跳,跳』,現在,我『跳』過了。」
周明義慢慢的點了點頭,瞇起了眼睛盯著尹安然。
尹安然不由往後躲去。
「壞小孩,我可不記得我什麼時候把你教的這樣壞了。」
「切。」
拉住尹安然的手腕,帶他走出書房,周明義邊走邊說道:「看來,不教訓教訓是不行了。」
「放手啊。」
「放手可以,等你有悔過表現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