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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靈劍(十二)莫回首 第五十六章 鎖清秋 作者:小林子
    「來啊來啊!看哪!玄武帝力奪江山,玄華王弒兄不成反為階下囚!看哪!難得的好戲!」

    轎子才剛經過客棧,轎外就傳來了吆喝的聲音。

    只見一人在客棧前敲鑼招攬生意,路上就有不少人顯然有著興趣。雖然還沒到黃河邊,這小鎮上也已經是人滿為患。其實,就連轎子也走不太動。

    蕭子靈正是那轎中人,只見他掀開了轎簾,何嘗也不是有著興趣。畢竟對於那一個動亂的晚上,民間傳聞甚囂,可自從他從江南城一路北上,聽聞所見至少就有十個不同的版本。有的說書人把玄武講成了金龍轉世,雖說一時困頓淺灘,卻還是在那一夜飛身下凡,捲走了玄華麾下百萬大軍。當夜士兵所見皆為憑證,只見天地動搖、日月無光,他們的玄武帝重登帝位,就是百鳳來儀、天降祥瑞之光。

    蕭子靈越聽越是有趣,本來,在這些百姓的心裡,帝王就是至高無上的象徵。再加上玄華王機關算盡,卻還是俯首玄武腳下,如此大快人心之事,正是說書人最好的材料。

    可對於自己的立功,頂多也只是天兵天將的其中一員罷了。這故事的主角只需要一個,那就是他們至高無上的玄武聖帝。

    「程公子可有興趣?不如今晚就在這兒歇息?」其中一個轎夫和氣地說著。蕭子靈為了方便,借了母姓化名程姓秀才北上探親。收起了紫稜劍,藏好了金葉子跟銀票,穿著一般文人會穿的粗布衣裳,租著平常人會租的一般轎子。

    然而,在他致力於隱身人群之中,他那太過秀雅的樣貌還是成為了他人視線的焦點。沒有一般百姓臉上常有的曬傷痕跡,極亮極白的健康肌膚,讓他作為一個「讀書人」應有的樣子外,還讓他人在心裡加上個「家裡有錢的讀書人」的評量。

    「還有多久的時候可以到黃河邊?」蕭子靈問著。

    「再三天就到張家渡了,公子。」那人和氣地說著。「可是大牛也要五天才回,這兩天的時間公子可以在這附近賞玩賞玩。」

    「我倒寧願去張家渡賞玩,路上可不曉得還要出什麼事,別耽擱了。」蕭子靈低聲說著。

    「可公子,這幾天要過黃河的人可把張家渡擠爆了,那兒只怕也沒有客棧空缺。」轎夫說著。

    說的也是,光看這小鎮上就已經是如許多人,真要到了張家渡,可不曉得是怎麼樣的熱鬧場景。

    「我就在這兒先待上一晚吧,順道聽聽說書。你們也先去休息吧,我看這天就要下雨,這路就明日再趕了。」

    「謝公子!」

    「這是今天的轎資,辛苦各位了。」蕭子靈從懷裡拿出了散銀。

    「謝公子!」

    之前幾次「闖蕩江湖」的經驗已經得到了教訓,財不露白,而且不可太過張揚。太過張揚的旅人易引起注意,而太過醒目的旅人也是盜匪的最愛。

    蕭子靈並不怕盜匪,然而這麻煩是可免就免。尤其是江南大會過後,多少成名前輩劍客只怕還滯留在這附近,沒準遇上了個默默無名的高手,徒惹殺機。

    儘管轎夫賣力,他也頂多額外賞個一成的轎銀。

    從轎子下來,蕭子靈前腳才剛要踏進客棧,耳邊就已然聽到了說書人響亮而生動的開場白。而在他尋著位置要坐下時,已經有了機靈的店小二把他引到了上座去了。

    蕭子靈本連上座都要避開的,可見到實在已經沒有其它的位置,也只好點了點頭,坐上了。

    明日可得換些散銀使使,手頭上的銀兩已經不多了。

    蕭子靈一邊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一邊招呼著小二要點菜。可就在舉手招呼的時候,卻是在其它的一般座位看見了一個讓他印象深刻的人。

    只見那人身上穿著素雅的綢緞衣裳,桌上放著把長劍。其實是一般(有錢的)武林世家子弟的裝扮,可蕭子靈的眼光還是不自覺地停留在了上頭。

    也許是因為那把劍,那把劍只怕比一般的長劍長上兩寸、細上兩分,而那人……也許是因為火傷,只見那臉上結了很厚的疤痕,五官的形狀也已經失去。如此醜陋的人,也許會用紗帽還是面巾、面具遮遮,可他卻還是光明正大的出現在這種場合看戲。

    旁人的竊竊私語以及偷瞥,在他的眼裡彷彿已經是習以為常,他津津有味地聽著戲,面前桌上是再普通不過的湯麵。可在蕭子靈的眼裡,這人一點也不普通。他要不就是有很強的力量,至少也是會有很強的自信。

    而且,蕭子靈甚至對他還有一股莫名的親切感。也許,是因為自己師父當日顯現的容貌,是與他不相上下的一般丑吧。

    「……話說武定關事變,玄華逆王圖謀帝位,意欲弒君自立,然而玄武帝真乃金龍轉世,如何能敗。只見玄武帝在黃河岸邊一躍而下,那滾滾土流之中竟然就是一條金龍沉沉而去,不久便化作一股金煙,離江而起,直往天際……」

    看來這人說的與上一個是同樣的故事。蕭子靈一邊點著牛肉與白飯,一邊暗自想著。

    今晚不曉得有沒有可以練劍的地方,坐轎的這些時辰,讓他手腳都有些發癢了。

    一邊繼續想著無關緊要的事情,一邊吃著送上的熱騰騰飯菜,蕭子靈只想著過河的事情。

    轎夫說他有個親戚住在河對面,叫做大牛。與守河的將士是自小長大的。從黃河這邊出發是沒有問題,可到了黃河那邊呢?難不成他真要學「玄武」一樣化作一條金龍?

    他該拿那濤急的河流如何是好?

    此時,說書人說畢,來賓就是滿座的掌聲。

    蕭子靈意思意思地拍了手,繼續他的思緒。可就在此時,卻有一人點了另外的戲曲。

    「唱首撩面親王來聽聽吧!」

    那人擲上了一錠銀子,恰好讓說書人接個正著。份量不輕的銀兩讓那說書人笑了開懷。

    擲銀兩的正是那醜陋的青年。

    「是是是,馬上辦馬上辦……」那說書人回頭交代了幾聲後,就是清了喉嚨繼續唱著。

    「話說那撩面親王乃紅獅轉世,見著了天下大亂,便是……」

    醜陋的青年下只是有興趣地聽著,甚至,還拿起了紙筆。

    從那燒傷的臉無法瞭解他的心思,可蕭子靈總覺得他點這戲曲,為的可不是一般的飯後消遣。

    可說書人一直唱到了獠面親王攻下了京城,就一副即將進入尾聲的樣子。想見這一般的說書人,也不曉得如今北方的局勢變化吧。

    蕭子靈總覺得有些失望,可回頭一看,那人卻是更加的失望。只見他擺在桌上的白紙早有了一半的字,可剛才就連一個字也沒有填上。

    輕歎一聲,那人收起了紙,可眼光卻是恰巧與蕭子靈對上了。

    那人先是愣了一下,才微微「笑」了一笑跟蕭子靈致意。

    那詭異而有些可怕的笑容,意外地卻是充滿了溫暖的春意。想起了過去的師父,蕭子靈心裡一暖,就是走向了他的桌子。

    「……更因此天下大亂,紅蓮輾轉,欲聽之後發展,請客倌們下次再來啊……」

    說書人已經吊起了聲音與眾人道別,而在場的人莫不也報以熱烈的掌聲。

    此時,蕭子靈也已經走到了男子那桌,站定抱了拳。

    「在下程某人,閣下這桌酒就讓在下請了。」蕭子靈客氣地說著。

    「……為何?」那人有些詫異地問著。

    「只因閣下神似恩師,師恩浩蕩卻是無以為報,故聊以解懷。」

    那人聽了之後,只是微微一愣。

    「我?……與我生得像的,大概也只有鬼面一人吧。」

    想起了過去的事情,蕭子靈也是一愣。

    鬼面?……鬼面……是了,很久很久之前,師父是曾經提起過,他早年在江湖裡行走用的化名,豈不就是……

    「你真是鬼面的後人!?」那人提高了聲音喊著,真是詫異至極。

    可見到整個客棧的人都把目光集中了過來,那人只是吶吶地自己降低了音量。「算了,都什麼時候了,已經沒人管這事了。」

    「沒人管什麼事?」

    見到這人甚至還曉得自己師父的過去,蕭子靈就不請自坐了。

    「……當年鬼面血洗武林,家父是六扇門裡的大捕頭,日夜追查,卻是畢生無功。」玉郎君替蕭子靈倒了茶,低聲笑著。

    「沒想到這麼有緣。」蕭子靈真心地說著。

    「是啊,沒想到天下這麼大卻可以相逢在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客棧裡。」玉郎君感歎著。

    就這樣,兩人從天亮聊到了天黑。從玄武帝「豐功偉業」的各種版本講到如今對於北方世界的諸多傳說。

    兩人從樓下繼續聊到了客房,玉郎君還點了油燈,砌了茶請蕭子靈共飲。

    「真是有緣千里來相見。」玉郎君說著。

    「你的臉是怎麼回事?」蕭子靈問著。

    「……小時候被火燒傷。」玉郎君摸著自己的臉,說完了之後卻是忍不住笑了。「說實在的,您還是第一個當面問我的人。」

    「太冒犯了嗎?」蕭子靈愣了一下。

    「不,一點都不會。」玉郎君認真地說著。「比起那些暗地裡好奇窺探,或是私下揣測是否我前輩子做了什麼天大壞事的人來說,已經是最好的了。」

    聞言,蕭子靈真是忍不住笑了。「你這人真是有趣。」

    「您也是個會讓人想交個朋友的人,我敬您。」玉郎君舉起了茶盞。

    「多謝。」蕭子靈也回敬著。

    「不曉得程公子欲往何處?」玉郎君問著。

    「尋親。」蕭子靈馬上就是如此說著。「只是家叔如今尚在黃河之北,當真有些難處。」

    「……如今北方局勢不明,程公子這一路可要注意。」玉郎君懇切地說著。

    ◇◇◇

    原來他也是個大捕頭啊。蕭子靈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輕聲歎氣。

    只是如今朝代變換的時候,這些衙門的人想必更加難為。除了向北方的親王低頭之外,也只能南下找玄華帝那個奸詐的狐狸吧?

    啪。

    一個極小極輕的聲響,讓蕭子靈就連寒毛都豎了起。那是撬開房門的聲音,自己的房門。

    我應該已經低調到了一種極致吧。蕭子靈此時卻是有些忿忿不平了。自己這麼努力地偽裝成一般的百姓,還是失敗了嗎!

    氣得捶了一下床板,蕭子靈便是趁勢凌空躍起,抽起了左腕上纏著的軟劍,空中一個翻身之後就是這樣地一劍劃開房門!

    瀟灑利落的身手!可是,打從那半片房門落地之後,蕭子靈就一直發著呆。

    因為,門外那想必本要撬開自己房門的猥瑣小賊,已經讓玉郎君用他那細長的劍頂住了咽喉。

    於是,見到了蕭子靈的「英勇行徑」,玉郎君呆了,蕭子靈也呆了。

    而那小賊,卻是趁著兩人發呆的空檔,一溜煙地閃了去。

    仔細看去,竟然也是絕頂的身手。

    「可惡!」玉郎君儘管唰唰唰三招快劍使去,那人卻像是全身長滿了眼睛似的,左扭右扭地硬是從劍招的空隙中毫髮無傷地逃了走。

    其中的幾個瞬間,那身體的角度卻是不自然到了一個境界。彷彿是個用水跟黏土搓成的假人,全身每個關節都可以折迭起來似的。

    「他是泥鰍投胎的嗎?」始知江湖臥虎藏龍,蕭子靈呆呆地問著。

    「我去追,兄台請繼續休息。」玉郎君抱了抱拳,就也是飛身而去。

    然而,蕭子靈怎麼可能讓他一人涉險。

    只見燦爛的星月在後,蕭子靈自認自己的輕功在武林中也有一定的排名,可這玉郎君卻不比他差上多少。

    奔了一柱香的時候,蕭子靈一聲輕喝,已然躍了上前,反手一劍擋下了來人。

    那形跡猥瑣的人,只是謹慎地退後了一步。

    「你是誰?」蕭子靈只是如此問了一句。然而那人才要開口,追了上來的玉郎君就替他說了。

    「九公主的人。」

    「什麼九公主?」蕭子靈疑惑了。

    「我等會兒再與您解釋。」玉郎君如是說著,接著就走到了那人身後。

    「兄台,回去告訴你的主人,別再苦苦糾纏。若不能情投意合,儘管……」

    「玉郎君,想不想知道撩面親王的消息?」那人回過了頭,帶著賊笑。

    「想,不過我不想聽你說。」那王郎君只是苦笑。「代價太大,我付不起。」

    「有什麼樣的代價比得上自己的親生兄弟?」那人依舊猥瑣地笑著。

    玉郎君沉默了。

    「想找我,喊一聲就行了。」

    「原來是件風流韻事。」

    陪玉郎君走回客棧的路上,蕭子靈收起了劍,歎了口氣。

    然而,玉郎君只是苦笑。「連累兄台了。」

    「還好,只是得賠客棧銀子。」蕭子靈也是苦笑。

    「這點兄台請別與小弟爭,此事皆因小弟而起,理應由小弟負全責。」玉郎君連忙說著。

    這點小錢其實蕭子靈還沒有放在眼裡,然而既然要當一個「平凡人」,蕭子靈也就連忙接著說了。

    「自然自然,這點可要麻煩兄台了。」

    「請干萬別這麼說。」玉郎君也是客套了一句。

    原來,他想曉得撩面親王的消息。

    蕭子靈不著痕跡地看了他一眼後,在心裡打量著。

    江南會的秘密,只有山莊人曉得。那一夜的結果,也許也只有山莊人曉得。

    也許只有七師伯曉得。

    他唯一曉得的,只有十三師叔死了,而師父則要把他的遺體運回故鄉埋葬。

    也因此,北方的中原才會失了主。也因此,才會讓那個假玄武帝冒名頂替。

    可這一切,在如今紛紛擾擾的中原,理當是秘密。

    「……舍弟追著獠面親王南下,迄今行蹤渺然。」察覺到蕭子靈的眼神,玉郎君只是如此苦笑著。「而我……卻只曉得赴那江南會……」

    在這時候的中原,一旦走了散,天涯海角,如何再尋蹤影?

    可以曉得玉郎君心裡的苦,蕭子靈陷入了沉默。

    即使是玄武,即使是丐幫,即使是古家人。尋不著的人就是尋不著,彷彿他們就這麼地從世上消失一樣。

    「……小弟識得幾個丐幫的人,如果需要幫忙……」

    「多謝兄台了,只是早些日子我早已相托丐幫子弟……迄今依舊毫無音訊。」玉郎君攤著手。「也因此小弟才會追著北方親王的行蹤,盼能得知舍弟的下落。」

    可他要追的撩面親王卻早已在江南城殞命。蕭子靈真不曉得該說還是不該說。

    「……不曉得那公主跟玄武帝有什麼關係?」蕭子靈不著痕跡地問著。如果可以的話,玄武那兒的消息他也可以幫他探探。

    「只是很遠很遠的血緣關係,據說照輩分算起來,算是表妹。因為排行第九,所以就自稱九公主。」

    是嗎?可他在朝廷沒見過,也沒聽玄武提過這號的人物。

    「她喜歡你?」

    「應該吧。」

    ……雖說曉得不該以貌取人,可在玉郎君承認之後,蕭子靈還是呆了呆。畢竟,玉郎君的容貌不能說是普通。

    「……她漂亮嗎?」蕭子靈忍不住問了。

    「美若天仙。」玉郎君笑著。

    「騙人!」蕭子靈喊著。「那你還等什麼!」

    「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玉郎君看著蕭子靈,像是根本不曉得蕭子靈這些人在想著什麼的樣子。「也已經訂下婚約,我怎麼能答應。」

    「那你喜歡那個九公主嗎?」蕭子靈問著。

    「不喜歡。」

    腦袋裡已經一團糟的蕭子靈,只覺得這真是一個混亂的世界。

    「你的未婚妻子比那九公主還漂亮?」

    「百倍有餘。」玉郎君說著。「況且秀外慧中,更是我難得的知己。」

    「你跟那九公主說過了?」

    「何下百次。」玉郎君重重歎著氣。「可公主怎麼也不死心,她手下又是高手如雲。類似兄台此夜發生的事情,早已不是第一次。在下的幾個朋友,都曾經被打擾過。而那公王為的,也不過是想用人質逼我就範。」

    要不是親身經歷,蕭子靈會以為是玉郎君自己在妄想。

    「兄台北上這一路還得小心。」走到了客棧前,玉郎君如此說著。「難以得見兄台這樣的人物,明日一別也許再也難以得見。不勝西唏噓。」

    「小弟日後應會待在京城,若兄台日後來訪,小弟必定作東。」蕭子靈笑著。

    「一言為定。」玉郎君笑著。

    ◇◇◇

    這江湖果然臥虎藏龍。

    繼續北上的蕭子靈,忍不住想著。

    那自稱玉郎君的男子,繼續在南方找著他的胞弟,而他也要繼續北上的旅程。

    他不會讓玄武在情勢未明的情況下,帶著他的百萬大軍成為炮火下的犧牲品。無論如何,他得見見黃河那頭的玄武。曉得他是誰,為什麼這麼做……甚至,除掉他。

    「我有過黃河的辦法。」

    在路上,那個猥瑣的男子竟然出現在路上。只見他站在了轎前的道路,轎夫見他恐非善類,也是擔心地敲著轎子的木板。

    「公子,可要留點神。」

    「曉得。」

    蕭子靈撥開轎簾,走出了轎子。

    「不妨說來聽聽。」蕭子靈走向了男子。

    「九公主有條船,還有幾個暗碼頭。」那男子的笑容總像是帶著點賊氣似的,看得蕭子靈的心裡總有點不舒服。「公子要過黃河,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條件?」

    「自然就是那玉郎君。」

    「……糟了,我早已跟他分道揚鑣。」蕭子靈擊著掌,假裝著可惜。「生平又不熟稔,這下子去哪兒找人才好。」

    那男子的臉上登時露出了失望透頂的表情。

    「那玉郎君究竟有什麼好?在下識得幾個文雅書生,若是公主喜歡,也可做個媒人。」蕭子靈學起了讀書人的樣子,倒有九分相像。

    畢竟,他自小是看著自己父親的。

    「公主殿裡怎缺得了美男子,可就獨獨鍾情玉郎君一個,真是讓人為難。」那人看了眼蕭子靈,就是自顧自地說著。「算了,看來這生意是做不成了。」

    「……是啊,真是可惜了。」蕭子靈也是看了眼那男子。

    「若是公子反悔,只要吩咐一聲就行了。」那男子如此說著。

    ◇◇◇

    若九公主當真與玄武熟稔,玄武也不用苦哈哈地望著黃河了。其實蕭子靈並不想要依靠那個什麼九公主……除非是真的沒有辦法。

    然而,來到了張家渡後,蕭子靈就開始想念起九公主的提議了。

    只見黃河邊滿滿的是想要過河的人,然而望河興歎的人多,真的可以動身的人可少了。當日南下過黃河,參加江南集會的大有人在。何曾遇上什麼樣的阻礙。然而,如今要北上,才曉得困難重重。

    想起了在張家渡的大師姐,蕭子靈也曾經去那老宅院探探。然而,人去宅空,問起了四周的住家,只曉得一夜之間搬了盡,竟是無人曉得去處。

    所以,現在望著黃河興歎的,還多了蕭子靈一個。他甚至連晚上落腳的地方都不曉得。

    夕陽西照下的滾滾黃河,當真是美得很,蕭子靈甚至還有一段時間看得發了愣。

    直到似乎有人撞了他的肩膀一下,蕭子靈才回過了神。但是這一回神,卻是見到了遠處一個抱著嬰兒的婦人站在了黃河邊的大石上。

    只見她愣愣看著黃河,那混濁的河水偶爾地還是會捲著幾副穿著戰甲的屍骨。

    蕭子靈只覺得那婦人的臉色不太對,才剛想著的時候,那婦人卻是已經跳下了黃河!

    「天!有人跳河了!」

    不只是蕭子靈如此大喊,河邊的人叫囂得也可大了。

    蕭子靈連忙沿著河邊快步順流奔了下,只見那婦人被河水捲得浮浮沉沉,卻連一點掙扎的樣子都沒有。只是把那懷抱的嬰兒抱得更緊。

    幾個船家也是連忙劃了去,然而又怎麼來得及。

    只見那婦人再也沒有浮上河面,已經跑到附近的蕭子靈就是幾大步跨了去,臨空一蹬!

    黃河上登時多了個淡綠色的人影,眾人驚呼著,指著那似乎在天上飛的少年。

    然而,蕭子靈是不會飛的,只見他朝河面落下時,卻是往船家的小船上重重一點足。

    他又臨空飛起了,那曼妙的身影讓多少人目瞪口呆。

    然而,對準了婦人應該會流去的河面,蕭子靈還是下了水。

    對著洶湧的河水,蕭子靈在水裡矯健地游著,一面試圖睜著眼睛在河面下找著婦人。

    然而,佈滿了黃沙的世界,根本看不清遠處。

    「呼!」

    蕭子靈在浮出河面換氣時,一邊掙扎著不讓黃河捲走,一邊試圖在河面找著婦人。然而,滾滾黃河上,只有幾具屍骨隨河漂流,哪裡有婦人的影子。

    河邊人們的叫囂顯得好模糊,蕭子靈不甘心,吸了幾口氣後,又重新潛入了河底。

    順著河流找去,河下的世界依舊沒有盡頭,朝下看去,也見不到河底。

    在這黃河裡找人,無異是大海撈針。蕭子靈一直忍到胸口快要炸開了,才勉強浮上了河面,劇烈喘著氣。

    不行,只怕她們凶多吉少了。蕭子靈傷心地想著。然而,他卻沒有注意自己也已經被遠遠捲了走,甚至連張家渡的人群都已經看不見蹤影了。

    就這樣,不死心的蕭子靈又再找了快要一炷香的時間。只見天都黑了,四周的世界只剩下那滔滔的水聲,蕭子靈才驚覺自己的處境。

    糟了。

    蕭子靈往四處看去,但是哪裡才是岸邊的方向?

    河流湍急,蕭於靈為了保存最後的一點體力,也只能先順著河流漂去。

    然而,儘管內心著急,卻連一點辦法都沒有。

    嗚!

    經過一個暗漩渦,被捲了一個半圈的蕭子靈,額頭就這麼重重撞在了巨石上。

    一陣暈眩下,才往河面下沉去,就讓人緊緊抓住了手臂。

    「找到你了!」

    那人的聲音顯得非常興奮,然而蕭子靈已經昏了過去。

    ◇◇◇

    當蕭子靈醒來之後,依舊頭痛欲裂。

    當他抱著自己的頭低聲呻吟著的時候,卻是發現已經有人幫他包紮了傷口。

    不僅如此,身上的濕衣服也已經換了件乾爽的棉衣。舊衣服正掛在他現在躺著的地方不遠,一處小小的火堆旁。

    他之前懷裡放著的、價值不斐的銀票跟金葉子,也好好地放在本來的絲綢包袱裡,擺在了他身邊。

    是誰救了他嗎?是認識的人嗎?蕭子靈一邊掙扎著坐了起,一邊捶著自己的頭。

    疼死了,這一下真是撞得他頭昏眼花。

    「你醒了?」

    見到他坐了起來,一個青年就是帶著大大的笑容走了過來。

    就著微弱的火光看去,蕭子靈很確定自己不認得他。

    而且,看向了青年身後,蕭子靈也才發現,原來不只一處火堆,也不只有他們兩人。這個營地裡,少說也有上百人,分散坐在不同的火堆旁,正好奇地看向了自己。

    「我很欣賞你,你叫什麼名字?」那青年長得一副端正的樣貌,現在正蹲在蕭子靈面前,用著明亮的眼睛問著。

    欣賞?因為我那一下撞得可以說是驚天動地?

    蕭子靈只是瞇著眼睛。

    「回神了嗎?」青年的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姓程。」蕭子靈歎了口氣。「多謝兄台相救。」

    「好說好說。」青年也沒有跟他客氣,只是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程公子才叫人欽佩,這人如果落入了黃河,敢跳下河救人的,兄台可以說是第一人。」

    咦?為什麼?蕭子靈只是狐疑地看著他。

    ……一邊想著這人也許不是真勇敢,青年也是瞇起了眼睛看他。然而,他很識趣地決定保持沉默。

    「大哥!……大哥,借一步說話。」一個年紀其實比青年還大的男子跑了過來,拉著青年的袖子,就要把他帶開。

    「不要緊,在這裡說就成了。」青年說著。

    「有大買賣。」那男子難掩興奮之情。

    「曉得什麼時候?」青年也是眼睛發了亮。

    「五天後,古記的船。」那男子低聲說著。

    古記?蕭子靈的眼睛睜了大。

    「古記?不行不行,他們可按時繳過河稅的,你想砸了我的名號?」青年搖著手。

    過河稅?名號?

    「可是大哥,這一票如果成功了,咱們就可以光榮回鄉啦。」那男子低聲說著。「這一票可大了,據探子說,裡頭滿滿的是紅貨啊。幾千兩……不,是幾萬兩,幾十萬兩的買賣啊!」

    「這麼大的買賣,兩邊朝廷怎麼可能不曉得?不要吃都沒吃一口,就給人剿了。」青年還是不贊同。

    「……大哥,您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啦。」

    「……你倒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膽啦。」青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那人就是連忙低下了頭去。

    「對不住,大哥。」

    「……誰要是動了這趟貨,後果就自己負責。」青年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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