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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靈劍(十四)南巡 第六十六章 故友 作者:小林子
    對安總管而言,上個冬天,可說是天堂一般。

    得到了皇上的重用,欽命服侍蕭親王。而蕭親王自從華山一役之後,在武林裡的聲望更是如日中天。朝廷的賞賜是每天都用馬車才拉得回王府,上門拜訪的權貴,更是源源不絕。

    向天朝供奉的諸侯,絕不會少了王府這一份。聖上賜給蕭親王的封地,更是位於江南的豐饒之地。

    不管從何而言,這蕭親王是富可敵國的。

    而這蕭親王,又不管事。不管他要抽多少回扣,只要沒人說話,蕭親王從來不管。

    他親信的楊萬里只管人事,而他安總管則是除此之外全部都包了。在宮裡的資歷可快要有三十年,什麼樣的大風大浪、什麼樣的狀況沒有見過,小小一個親王府,管控起來可以說是如魚得水。經手的,又只抽半成,真是賓主兩歡,人人盡興啊,哈哈哈……

    「安總管,您笑什麼啊?」

    「唉,以安總管的位子,怎能不笑呢,您說是不是啊,安總管?」

    事實上,很少總管抽成抽得比他少的。上門的商賈不管是巨商還是小販,是真的喜歡這個總管。而安總管儘管抽成抽得少,總數一多起來,家裡的錢財也是幾輩子才花得完。他前頭收夠了錢,後頭就不扣府裡人的工錢,也因此府裡人也是笑得合不攏嘴,直誇安總管是清廉護僕的好總管。

    而安總管只要把蕭親王服侍得穩穩當當,有空的時候打探打探楊萬里的秘密,來自皇上的賞賜又怎麼會少。

    也因此,他們的安總管,每天可都笑得合不攏嘴。

    蕭子靈也是的。

    每天早起去皇宮裡找玄武,在他忙的時候就在一邊唸唸詩書。回府以後就是練功練劍、再不然就是找楊萬里下下棋、在京城附近走走晃晃。外頭想來打擾他的某某大俠、某某先生,都讓楊萬里擋了下來。他蕭子靈過得可更是如魚得水的快樂日子。

    再加上冬雪融了,不再總是冷到窩在皮裘裡,春天的陽光曬得他舒舒服服的,可真不曉得今夕是何夕。

    冬天的幾場傷病,本留下蒼白的面容。然而在這快活日子裡,臉色也養得紅潤,身子骨也補得壯健,先前在楊萬里懷裡病得奄奄一息的蕭子靈,如今已經是活蹦亂跳到就連楊萬里也抓不住了。對於這一點,楊萬里是既高興又無奈。

    他喜歡他快快樂樂、健健康康,可在這快活日子裡的蕭子靈,卻壓根兒忘了與自己的約定。

    本在第一抹春陽照進蕭親王府的時候,他就該跟自己離開京城的。

    然而,楊萬里卻也是從未再提起。

    「等會兒有客人,可別走得太遠。」

    就在蕭子靈疑似開始準備溜出親王府的時候,楊萬里就站在他身後說著。

    「唉?你怎麼曉得我今晚要出府。」蕭子靈回過了頭,一臉懊惱。

    「早在晚膳的時候,你就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楊萬里只是無奈地說著。「怎麼,跟誰約了?」

    「……玄武。」蕭子靈吐了吐舌。「他找我晚上走護城河。」

    「……可真有閒情雅興。」楊萬里叉著手,無奈更深了。「他不去找他後宮的三千粉黛,就曉得一天到晚纏著你。」

    聞言,蕭子靈的臉似乎是紅上一紅,然而隱在夜色裡,卻是不曉得楊萬里究竟有沒有看在眼裡。

    「他找不找他的嬪妃,關我什麼事。」

    「……我只擔心你受傷。」走了近,楊萬里既是憐愛又是無奈地撫了撫他的臉。「別小看了所謂的皇帝,帝王之心,是很殘酷的。」

    「我跟玄武不是那種關係。」蕭子靈說著。

    「別讓自己受傷了,曉得嗎?」楊萬里低聲說著。

    「嗯……」蕭子靈點了點頭。

    然而,之後偷偷抬起頭看他,一個想法卻是在心裡打著轉。楊萬里果然真是玄武的親兄弟。如今不管是說話的語氣,看他的樣子,還有他隱約透出來的氣質,都跟玄武好像好像。

    他不要自己跟玄武說,卻不曉得玄武自己有沒有發覺到。

    其實,有什麼關係呢?為什麼萬里不跟玄武相認呢?

    如果自己發現自己其實有個親兄弟的話,一定會好開心好開心的。

    「你去跟玄武碰面吧,這頭我幫你打發。」

    蕭子靈連忙乖巧地點了頭。

    「去吧,玩得開心點,別太晚回府。」楊萬里低頭在他臉頰上香了一香,才讓他走了。

    蕭子靈摸著臉頰,有點害羞地笑著走了,然而,才沒走上了幾步,卻是有些疑惑地回過了頭。

    在平日,很少有客人是晚上來的。而因為他討厭跟不認識的人假裝熱絡,所以絕大多數的客人楊萬里都會主動幫他擋掉。

    可現在,過了晚膳時候,他卻專程來通知自己有客人,這是為了什麼呢?

    「不要緊的,他會諒解。」楊萬里只是笑著。「他只是經過京城,才想順道來看看你。時候晚了,我跟他說你睡了,反正明年夏天他還會回京城一趟,到時候再見面也不遲。」

    明年夏天?那還要好久好久啊……蕭子靈只是呆呆地看著楊萬里。

    「這人你也認得啊。」楊萬里笑著。「那時候不是還拖著我去救人嗎?他就是古記的小當家……」

    「古月!」蕭子靈幾乎是高興地要跳了起來。

    ……其實,楊萬里的心機也是滿深的。

    「所以,靈兒就不來了?」只帶著那七個貼身衛兵癡癡在南門等著的玄武帝,只是懊惱地看著楊萬里。

    「沒錯。」楊萬里只是笑著,聳了聳肩。「我幫他來傳話,順道請個明天的假。他要跟古月去城裡走走,明天就不去宮裡了。」

    玄武的落寞儘是寫在臉上,然而楊萬里只是微微笑著。

    「你們過兩天還見得著面,古月卻是難得見上一次,你的心胸要放寬一些。」

    「朕用不著聽你說教。」玄武說得卻是很冷淡。

    「別把氣出在我頭上,我的委屈可不比你少。」楊萬里說完之後,就是轉身走了。

    「朕聽說你是個水盜?」玄武只是繼續說著。「這事靈兒究竟知不知道?」

    「當然知道,我沒事瞞他。」回過頭,楊萬里露出了一口白牙笑著。

    「靈兒身嬌肉貴,你不要帶壞了他。」

    「……聽你說這些話,我反而倒是開心不少。」楊萬里真的像是鬆了口氣。

    「……你這個怪人。」玄武只是有些慍怒了。

    「……你對我越是嚴苛,就表示你越是忌妒我,這更表示我在靈兒的心裡份量實在不輕。」楊萬里一邊說著,一邊向玄武走了近。

    「你想做什麼?」玄武卻是下意識地退開了一步。也許是因為,不管是何時見到楊萬里,他都像是一頭野生的豹子吧?

    優雅,卻不曉得嗜血殘忍到什麼程度。

    「我沒想做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別忘了還有我這一個人。我會幫靈兒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所以,萬事當心點。」

    「你這是在威脅朕?」玄武挑起了眉。

    「我這只是在表示,我對靈兒的愛絕不會比你少。還有,離我遠一點,知道得太多,對你沒有好處。」

    「你……」

    「玄武,我言盡於此。天下你要操心的事情很多,對我這人,就只要當我不存在就好。」

    ……朕是要怎麼當你不存在。玄武看他悠哉悠哉地走了,暗地裡卻是恨得牙癢癢。他與靈兒之間就是卡著一個楊萬里,他是這麼樣的顯著,是要怎麼當他不存在?

    你給朕當心些,楊萬里。朕總有一天要把你的底細給掀出來!

    「古月!」

    古記小當家才剛走進大廳,就連椅子還沒來得及坐,就讓蕭子靈抱了個滿懷。

    「你真的沒事!太好了!我好擔心你!」

    「嗯,我聽說你也有來找我,謝謝你啦,可我真的已經沒有事了。」古月乖巧地說著。

    「我看看你……瘦了點,可高了點,又俊了點。蒼白了點,可又穩重了點。」拉著古月的手,蕭子靈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了一圈。「才一個冬天沒見,你就變了好多。」

    「真的嗎?」古月連忙摸了摸自己的臉。「都沒人跟我說。」

    「是真的,變了好多,我更喜歡了!」馬上把古月又摟了緊,蕭子靈親親熱熱地說著。」咳……」

    「……戴雲,你也在啊。」蕭子靈涼涼地說著。

    「從一開始就在了。」戴雲沒有好氣地說著。

    「是戴雲救了我的。」古月跟蕭子靈說著。「我的腳傷惡化,他用一整個冬天的時間照顧我,醫我的傷跟病。」

    「……我會好好謝謝他的……古月來,坐這裡。」

    眼見蕭子靈拉著古月親親熱熱地說話,戴雲心裡總有些不是滋味,然而他卻沒有說。

    他只是趁著空檔,看了看這蕭親王府的擺設。

    ……想當然爾,蕭子靈現在一定是皇帝面前的紅人。富貴可期。

    「……這麼晚了,怎麼想到要來?」蕭子靈問著古月。「你跟我說你在京城,明天我就會去找你啦。」

    「再晚這趟也得來啊,你現在可是朝廷裡的大紅人,我一定得來拜訪的。」古月笑得可愛。

    「你就這點可愛,我愛死了。」歎了口氣,蕭子靈又抱了抱古月,才放開了他。「有什麼要我幫的嗎?」

    「現在還不用啦,不過我們古記在朝廷裡是需要一個靠山,所以才來找你。」古月笑了笑。

    「不用特地找我,我也已經是你的靠山啦。」蕭子靈笑著說了。

    「嗯,我知道。」古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然而還是從懷裡拿出了一個紅緞盒子。「這是給你的見面禮。」

    「是嗎?我看看。」蕭子靈有些驚喜地接了過,一打開,就是條金絲帶。典雅的織法,只用塊毫無瑕疵的玻璃種翠玉做為裝飾,蕭子靈一看就喜歡了。

    「送給我的?」蕭子靈笑著。

    「嗯,喜歡嗎?可以用來系發,我一看這玉件,就覺得你會喜歡。所以就選這件了。」

    「好漂亮,謝謝。」蕭子靈說著。

    一旁的安總管,卻是看得乍舌。雖然只有半個巴掌大的玉,也沒有怎麼樣的精雕細琢。然而,那渾圓光滑的翠玉,卻實實在在是個無價之寶啊。好一個古記,當真是富可敵國。

    「我明天在酒樓裡備了宴席,你有空嗎?」古月問著。

    「當然有。」蕭子靈連忙說著。

    「……能夠再見到你,我好高興。」古月說著。

    「我也是。」蕭子靈歎著。畢竟在人生中、這寬闊的天地,有時候一旦分開,就不曉得何年何月能再相見了。

    蕭子靈要去赴的宴,是古月請的,卻是與楊萬里一起去的。

    玄武聽了安總管的稟報,一張臉就又是鐵青的了。

    如何不曉得皇上的心思?那安總管的心眼兒轉了轉,就說要帶玄武一起去赴宴。玄武也想著反正今朝無急事,不妨就跟著去了。

    玩性一起,更是逼著宮女幫他喬裝打扮。換上了平民的布衣,本還想在臉上點上幾顆麻子,可那些宮女就算有天大的膽子,磕破了頭,也不肯在龍顏上冒犯。

    可好在還有七個侍衛跟一個精明的安總管在,要不引起蕭子靈注意進去,應當不是問題。

    也因此,華燈初上,京城裡最好的酒樓就在雲秀坊的舊址。曾經戰火,更據說無論幕前幕後的老闆都在戰亂中殞命了,也因此,古記把它買了下,更重新裝修成更加豪華的酒樓。

    而這酒樓開張的第一天,更是吸引了許許多多的巨商貴爵前來。古月帶蕭子靈來的就是這兒,而以蕭子靈跟古月的身份,當然是直往樓上走。

    佔地不大的酒樓,雅座更是不多。然而此時,卻是貴人雲集,加上隨從眾多,真是熱鬧極了。

    玄武帝從轎子上下來時,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雲秀坊前熱熱鬧鬧地送客迎來,而安總管早就幫玄武一行人訂到了一區雅座。

    「怎麼沒看到蕭親王?」在侍衛簇擁下走進門時,玄武問著安總管。

    「公子,親王給古小當家請上樓了。」安總管戰戰兢兢地說著。「樓上的雅座只給古老闆跟幾個大掌櫃用,今夜有蕭親王捧場,小的如果還跟他們要,親王一定起疑心。」

    沒法子暗中看蕭子靈,玄武的樂趣就少了一半。然而,見到四周的貴客達人甚至不認得自己,這個唯一的皇帝,玄武還是高興的。

    畢竟,關在皇宮裡要有幾個月了,整天處理天下事,卻不能離開皇宮看看他的天下,真是要悶得慌了。

    「有什麼好菜都送上來。」這頭安總管已經在吩咐夥計。「銀子不是問題,送最好的酒菜來。」

    安總管當場就遞給那夥計一百兩整的銀票,那夥計曉得遇上出手大方的客人,就是連忙應聲去了。

    有安總管打點一切,玄武自然就不用費心。他左右瞧瞧,前後瞧瞧,看著這些久違的中原人,總覺得有些感慨。

    之前在中原逃亡的日子,現在想起卻不全是苦難。他大可大聲笑、大聲哭,也不需要每天穿那重死人的龍袍,看奏章看花了一雙眼睛。

    沒多久,酒菜都上了,而從樓上,卻是走下了一個玄武最不想看見的人。

    楊萬里!

    玄武連忙把臉側了側,可好在那楊萬里並不是針對他而來。他手上拿著一封也許是剛剛才送到他手上的信,表情有些無奈地走下了樓。

    酒樓外有一個江湖人打扮的刀客,正在等他。臉上的表情可不像是老朋友。年紀也足足比他大上個十歲。

    如果是個見得人的朋友,現在那個該死的楊萬里一定就把他請上了樓。

    玄武被引起了極大的好奇心,他交代了左右的侍衛,就帶著兩個人偷偷跟著去了。

    這兩人一出了熱鬧的酒樓,卻是往城裡最為陰暗的地方走去。玄武一邊得意著自己想得不錯,就是越跟越近了。

    想當然爾,那個安總管現在一定坐在位子上發抖。聖上想去偷聽楊萬里的秘密,小小一個太監總管怎麼敢阻止。然而,如果聖上真出了什麼事,他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

    玄武卻沒有什麼心思管他,現在他的心裡只想要曉得楊萬里的秘密。他曉得他以前做過水盜,卻只曉得他兩年來的事情。以前的楊萬里究竟是在哪裡生活著,又是為什麼當了水盜?

    一個人不會真的從石頭蹦出來,他一定是娘生的,也一定曾經有著「父親」。連娘都不曉得是誰,就不用說父親了,這楊萬里的出身真真正正是個謎。

    而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敢跟他搶靈兒,就更是罪大惡極了。

    「大師兄。」走到了無人的地方,楊萬里卻是如此稱呼他的。

    是了,想當然爾他也曾經入過門拜師學藝。玄武跟兩個侍衛躲在陰影處,小心偷聽著。

    「還認我這個師兄,就把刀交出來。」那人朝楊萬里伸出了手,然而楊萬里卻只是笑笑。

    「我不記得拿了師兄的刀,師兄是否記錯了?」

    「你以為可以裝傻嗎?師父死的時候,身邊只有你,那把刀不在你身上,會在誰身上。」

    「原來師兄指的是師父的刀。」楊萬里依舊還是笑笑的。「師兄想看,自然沒有問題。」

    楊萬里接著竟是從腰帶裡把刀抽了出。軟軟的刀鋒,竟是少見的軟刀。

    靈兒用的是軟劍,而這小子竟然用的是軟刀?玄武的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見到了刀,楊萬里的師兄就是伸手去拿,然而楊萬里卻是把刀移了開。

    「你是什麼意思?」那師兄有些不高興了。

    「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師父已經把這把刀傳給我,萬望師兄不要為難楊文。」

    楊文?他竟然叫做楊文?好啊,就連名字也是騙人的。玄武氣得牙癢癢的。

    「若不是我們這幾個師兄行走江湖,不及趕回,師父會把刀傳你?」那師兄只是嚴厲地說著。「你這才剛入門的小弟子,也敢拿師父的寶刀?」

    「師父有令,楊文又怎麼敢有違逆?」楊萬里依舊微笑著,彷彿對於這師兄顯而可見的怒意毫不在意。

    「把刀交出來,我們就還是師兄弟。」那師兄沉聲說著。「咱們天山刀劍雙絕,既然劍宗已經隱滅,刀宗就更該自強。」

    「歷代這把刀傳能不傳長,傳強不傳賢,師兄莫非忘了。」

    聞言,那個師兄的瞳孔似乎縮了一縮。「你的意思,莫非指你的刀法遠勝於我?」

    「師父若是這麼想,楊文又怎敢有疑?」

    「……好個楊文,我出江湖之時你才剛拜師,如今你敢目無尊長?」

    「這刀一天在我手上,我一天就是天山刀宗的掌門。師兄請自重。」

    「……好……好!」

    在那個瞬間,那大師兄卻是已經出手。

    只見一道光影過,玄武的眼睛還來不及眨上一眨,一切卻都已經結束了。

    楊萬里像是從來沒有動過,然而手上的刀卻已經收進了腰帶裡。

    那大師兄雖說應當是出了手,然而那把刀卻根本還沒來得及抽出刀鞘。

    「那人的肩膀才動,楊大俠就出手了。」玄武身邊的侍衛低聲解說著。「楊大俠的刀快,刀法也犀利,更勝在搶先,所以那人才輸了。」

    此時,玄武才注意到,那人根本動也不動。

    只是,後來喉頭才慢慢綻開了一個血口,緩緩地流下了血。

    那道光影,原來竟是楊萬里的。

    「他竟然出手偷襲他的師兄?」玄武不以為然。

    「先出手的是那個師兄,楊大俠只是身手比他快。」

    那侍衛自然就是蕭子靈送上皇宮的三十人之一,對楊萬里也總是尊稱一聲楊大俠。這跟尊稱曹安一聲安總管的意思是一樣的,可聽在玄武的耳裡可又是一陣不愉快了。

    然而,此時楊萬里已經走了開,留下那個喉頭喀喀作響的「師兄」。那師兄竟然還沒有氣絕身亡,只是用著可怖的表情看著楊萬里的背影。

    玄武就連大氣也不管喘上一下,像是擔心楊萬里也會對他不利似的。可楊萬里卻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怎麼能讓這種人留在靈兒身邊呢?」玄武還是喃喃自語著。

    玄武、蕭子靈與楊萬里的三角關係在這三十人中早就不是秘密,也因此這話另外兩人是聽聽就算了。

    可他們卻不曾想到,打從玄武回宮之後,他們的皇上就要安總管去查天山派的秘密。

    「皇上……皇上……」

    這一天,玄武帶著蕭子靈在御花園裡賞花,安總管卻是氣急敗壞地跑了過來。

    一見到蕭子靈就在玄武旁邊,安總管那急欲說些什麼的嘴,就是馬上牢牢閉了起來。

    「安總管?你也回宮裡啦?」蕭子靈見到自家府上的能幹總管,只是高興。

    「小安子你來得正好。」玄武指著園裡盛開的百花。「每樣都掘點回親王府去。」

    「不用了啦。」蕭子靈的雙頰卻是紅潤潤的,他笑了開。「來你這兒看不是一樣?」

    「掘回去,你晚上也可以看了。」玄武柔聲說著。

    這兩人說得低聲,裡頭卻是溫文的情愫,可苦了急著想告訴玄武帝有關楊萬里秘密的安總管。

    而玄武說完,竟是摟著蕭子靈的肩膀,繼續在御花園裡走著。而這位安總管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打斷皇上的雅興。

    也因此,等到安總管終於可以密報皇上時,已經是夜深了。

    「真的?」在書房裡接見安總管的玄武帝,聽了之後真是喜動顏色。「你真的查到了楊萬里的來歷?」

    「聖上,小的讓人從天山腳下打聽來的,那楊萬里若真是以前的楊文,的的確確是從中原來的。而且是從南方來的。」也許是因為心裡急,那安總管說得極快。

    「這麼大的一個中原,卻拜師拜到了天山腳下?」玄武帝聽了只是冷笑。「不過這有什麼,他以前是南方人,去了天山學藝卻甘心做水盜,然後?」

    「據說他是那天山道人去南方遊歷時帶回來的小孩子,親人讓強盜給殺盡了。於是小的推算那楊萬里的年紀,差人去查。結果……結果,那姓楊的也許就是楊知縣的後代。」

    略略皺眉,玄武卻也見到了安總管的遲疑。「有什麼事就儘管說,吞吞吐吐的成何體統?」

    「……聖上,小的是為聖上擔心,一片的忠心耿耿。」那安總管卻是突然跪了下來。欺君之罪可以讓他抄家滅族,可若是把這楊萬里的來歷說了出來,也難保皇帝不會砍了他滅口。

    「……說。」

    「……是……是……楊府的滅門血案,一直到現在還沒破,所以小的讓官府的人去查,馬上就有頭緒了。那楊文該是楊府滅門之後,唯一存留下來的活口。據說他當時離家出走,楊知縣的外甥又剛好因為生病住下,所以一直到十幾天後,官府的人才曉得原來那個死掉的小孩子不是楊文。」

    「……說下去。」

    「……聖上,那楊文是楊知縣女兒的私生子,當初引得街坊議論紛紛。」那安總管小聲說著。

    「哼……」玄武只是輕蔑地說了一個字。

    「……可是,可是楊知縣府上卻是接待過先皇聖駕啊,皇上。小安子很久很久以前,曾經跟過先皇南巡,確實有印象住過楊知縣府上。」

    到此,玄武才吃驚地看向了那個安總管。

    「所以,你是說……」

    「小的後來又去查御醫的脈案,發現果然有楊知縣女兒的記載。上頭寫著,三月身孕。」

    「……沒有證據證明那楊萬里真是龍種。」玄武喃喃說著。

    「當然了,聖上,這事唯一留下的記載就只有這四字。」那安總管戰戰兢兢地說著。

    可是,現在想起,那楊萬里與玄武帝跟玄葉帝,確實有三分的相像。那安總管越想越驚,背上的冷汗也是直流。

    「既然如此,你怕什麼?」玄武責怪著。「這種野種,你還怕他會來跟朕搶龍位嗎?」

    「……聖上,那官府的人說,楊家上下是死於大內高手的手上,而指使的人地位太高,所以他們才不敢查……」

    「荒唐!」玄武登時怒喝著。「這等含血噴人的污蔑之詞,儘管市井傳得,在朕面前你竟敢說得?」

    「皇上饒命啊!」那安總管連忙就是叩首連連。「小的亦是讓仵作開棺驗屍,才也曉得皆是死於碎骨手,所以外表才無傷痕。當年宮裡有這等身手的本就不多,可小的循線查去……」

    「怎的?」

    「是太皇太后……」

    對這個從不正眼看他一下的祖母,玄武本就沒有什麼感情。任憑她在戰亂中失蹤,也是不聞不問。如今小安子提及了這人,玄武也只是點了點頭。

    「後宮本多是非。」

    他還要繼續說下去嗎?那安總管身上的衣衫已經讓汗濕透了。太皇太后做的事情,可不只是有關這楊府的血案。然而,他要是繼續說下去,憤怒的帝王是會連他一起殺了的!

    「……好了,你起來吧,這事朕心中有數。」

    「謝皇上。」趁勢收手,那安總管連忙爬了起來。「皇上,這楊萬里若是曉得事情因果的,只怕對皇上不利啊。」

    「……他那等身手,下手的機會早就多得很。」玄武只是低聲說著。「……他的年紀,是不是比朕大。」

    「是的,皇上,恰好大上了三個月。」那安總管連忙答應著。

    「……若是先皇還記得這人,領了回宮給母后,現在稱帝的只怕不是朕了。」玄武只是歎著。「難怪他總有些瞧不起朕,原來是這樣看朕的。」

    其實,應當是玄武自己心裡作祟罷了。楊萬里自始至終,卻是從未有過這樣的心思。

    「聖上,先皇對聖上生母薛才人寵幸有加,儘管這楊某入得宮中,也必是聖上登基。」安總管說著。

    「……是這樣嗎,若真是如此,朕的生母儘管逝世,也該封後,由得朕沒名沒份的……」想起什麼,玄武卻是自己收口不說了。「這事朕已曉得,也自有主張。你先回親王府裡,有事朕自會交代於你。」

    「是,皇上……」

    嘴裡說著不在意,然而玄武的心裡卻是百感交集。

    楊府的血案據說已經發生了二十幾年,如果那楊萬里真是那楊府的後人,又該是如何呢?……會不會,他接近靈兒的目的,其實是……!

    批閱奏章到了一半,突然有了這個念頭,玄武手上的筆甚至掉到了桌上。

    那該怎麼辦?就算他現在跟靈兒說,靈兒也一定不信的。

    然而,然而讓靈兒跟他繼續生活在一個屋簷之下,靈兒不曉得什麼時候會遭殃。如果,那楊萬里是真正恨著他,那麼他會不會把氣出在靈兒身上?

    越想越心驚,桌上的奏折就根本看不下去。想到了楊萬里甚至有可能強迫或是誘拐靈兒跟他……跟他燕好,那一幕就讓玄武妒火跟怒火一起燒了起來。

    「來人啊!」玄武拍了桌。「給朕把蕭親王傳進宮來。」

    咦!?侍讀的太監又何嘗不是嚇了一跳。那蕭親王不是才剛離宮而已?現在只怕根本來沒得回去親王府呢。

    「聽見了沒!」

    「是!是!」

    「搞什麼鬼啊!」

    前腳才踏進親王府,那傳旨的太監就已經在裡頭等他了。由不得蕭子靈雙眼圓睜。

    「親王,皇上的旨意小的又怎麼敢多問呢?」那太監小心地說著。

    「……等我吃過飯再說。」蕭子靈沒有好氣地說著。

    「可是,皇上是說立即……」

    瞧著那太監幾乎要哭了出來的樣子,楊萬里就是歎了口氣。「算了,靈兒,你回皇宮裡吃吧,別讓人家為難了。」

    「……不行,玄武這次真的太過分了。」蕭子靈說著。「我已經跟他說好了的,就算進宮陪他,也一定回親王府用晚膳。」

    「……也許,突然有要緊事他想跟你商量?」

    「是啊是啊,親王,聖上好像很急的樣子。」

    「這……」

    「……靈兒,我陪你去,就在宮外等你。」

    「真的?」蕭子靈的眼睛睜了大。

    「當然是真的,一整天都沒見到你,陪你走走也好。」楊萬里笑著。

    當溫柔體貼的楊萬里對上蠻不講理的玄武,你想蕭子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想當然爾,不但怒火中燒,而且還氣得根本說不出話來。

    「靈兒,你相信我,那楊萬里真的不是好人。」看蕭子靈氣得臉色幾乎發白的樣子,玄武就是連忙說著。

    急急忙忙傳他進宮,就是為了說楊萬里的壞話,蕭子靈到了後來,已經是怒極反笑了。

    「好,你說萬里會害我,證據?」蕭子靈向玄武伸出了手。「沒有證據就不要老是說他的壞話!」

    「……那你為什麼一直維護他,你跟他睡過了,是也不是?」

    回答他的一個巴掌,來得既快又急,然而卻在半途收住了手。

    玄武的臉色也是鐵青著的。

    除了蕭子靈之外,從來沒有人敢打他的巴掌。然而此時,蕭子靈的答案卻是比這個巴掌還更重要。

    「……是又怎麼樣?」蕭子靈卻是冷笑著,收回了手。「他比你好上幾千幾萬倍,我喜歡陪他睡、高興陪他睡又怎麼了?」

    不敢置信地看著蕭子靈,玄武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啊,是啊,他問這個什麼蠢問題。蕭子靈與楊萬里情投意合、朝夕相處,又怎麼可能一直清清白白的?他之前沒有問,蕭子靈自然也不會跟他說,一廂情願地以為靈兒還是以前的靈兒,是他自己不敢看清現實罷了。

    玄武的臉色白了,蕭子靈又何嘗不是?

    這個巴掌雖然收了回來,然而他的全身跟雙手都早已氣得發抖。

    「如果這就是你晚上傳我進宮要問的話,那我就回去了。」蕭子靈冷冷說著,轉身就要走了。

    「等等!」玄武見他要走,就是連忙拉住了他的手臂。

    「等什麼?有話就說,有屁……」總算沒有忘記玄武也算是一國之尊,蕭子靈就沒有繼續說了下去。

    「……我……我就不行嗎?」玄武啞著聲音。

    「……喔,原來你也想要我陪你睡?好啊,好啊……」蕭子靈氣得幾乎要發了瘋,他只是越說、聲音越發著抖。「就算是人盡可夫的娼妓,也要收錢的。我金銀財寶多的是,你要用什麼跟我買?」

    「我……我求你,靈兒,你……」

    「……求我?我看不出你的誠意!跪下來,你有種就跪下來求我,跪下來!」蕭子靈沉聲喝著。

    聞言,玄武的臉色就更是青白了。

    「我……我自小上只跪天、下只跪父皇太后母后……」

    「……是嗎?是嗎……」蕭子靈只是冷笑著。「我記得你以前不是也跪過我?還是如今當了皇上,高高在上的皇上,就不肯跪我了?我蕭家莊為你滅門,你肯跪。現在就不肯了?」

    「靈兒!」

    「……想來現在沒人有膽要你跪了,可你卻有膽開口要我陪你睡!」蕭子靈氣著哭了,也氣得出了手打他。「你當我什麼人!當我什麼人!你有沒有良心!你是瞎了不成!我是怎麼待你的!你竟敢這麼說!」

    「靈兒!……靈兒,你太激動了,靈兒……靈兒,好痛,你住手,快住手,住手!」

    吃痛的玄武一把將蕭子靈推開,蕭子靈往後踉蹌了幾步,也坐倒在了一旁的椅上。

    玄武忍不住揉按著傷處,而蕭子靈則是氣得轉過了頭,不再說話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只喜歡那個楊萬里。」過了一會兒,玄武心灰意冷地低聲說了。而冷哼一聲,蕭子靈卻竟然像是默認了。

    於是,玄武就更是頹喪了。

    「可是,我不會騙你的,靈兒。那楊萬里對你不是真心的,他接近你是另有目的,他是為了報復我,所以才故意玷污你。他要我痛不欲生,才故意傷害你。」

    「……喔?那既然我已經給他」玷污」了,那你就不用管了。」蕭子靈站了起來,就要走了。

    「靈兒……」身後的玄武,那哀求的聲音像是真的快哭了。

    「既然我已經髒了,你還不讓我走是想要幹嘛?」蕭子靈回過了頭,冷聲說著。「喔,對了,我倒是忘了,你也想來湊一腳不是?你也想要上我不是?反正我已經習慣陪男人睡了是不是?」

    「靈兒,你不要這麼說……」走了上前,玄武的心都要碎了。「我愛你啊,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愛你啊。不管你心裡有誰,身子給了誰,我都愛你啊……」

    「……萬里是個好人。」蕭子靈緩緩說著。「他早就把一切都告訴我了。」蕭子靈把頸上的玉珮取了下來,放在了手心,讓玄武看著。

    那玉珮上刻著一個「文」字。

    「他本名叫文,跟著母姓是楊文。可父姓是玄,所以該是玄文。玄武,他是你的親哥哥,你卻是如此看他。我把你看做好重要好重要的人,你卻是這麼想我。玄武,我看錯了你,真的看錯了你……」

    蕭子靈咬著牙,繼續一字一句說著。「不過,有件事你要搞清楚。萬里他不但是個好人,而且還是正人君子。他沒碰過我,從來沒有,只除了你。那天在雪地上,你是怎麼對我的,你自己忘了,我倒是很難忘得了。你夜夜卻是在崇光殿怎麼縱慾的?我不想管,也管不了。敢對我做那樣的事,我想全天下也只有你一個人敢。不過,我告訴你,那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就算把身子給萬里,我也不會給你。他把我當做珍寶,你卻把我當娼妓。他對我彬彬有禮,你卻……你卻只想要我的身體!」

    「不是,不是的……」玄武連忙說著。「不是的,靈兒,我不是這樣想的……」

    「我生病的時候,你對我不聞不問,你落難的時候,我的心裡卻只想著你。」想起了以前,蕭子靈越想越是傷心。「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你對得起我嗎?」

    「……靈兒,我……」

    「他曾經不眠不休地陪著我,為我送湯送藥,在我最需要的時候陪在我身邊……在我被你做出那樣的事情之後,你對我不聞不問,只顧著跟你後宮的寵妾燕好,由我生病,由我幾乎病死,我怨過你一句?相對的,我連一句承諾都還沒給萬里,他卻連生命都可以為我捨棄,你……你說,你自己比得上他嗎!」

    「可我……可我……可我愛你啊,靈兒……」捉著蕭子靈的手臂,玄武啞聲說著。

    「愛我,愛我……你就只有這句話可以說嗎!除了這兩個字,你做的事情,有什麼可以證明的!」

    然而,在這聲怒吼之中,蕭子靈卻是被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驚得呆了。

    依舊捉著他的手臂,玄武卻是真的在他面前跪下了。

    穿著龍袍,以著一國之尊的身份,他緊緊捉著蕭子靈的手臂,在他面前跪下了。

    對於這個什麼都不缺的蕭子靈,他真的沒有什麼可以給他、他也不曾希罕過什麼。可他卻是這麼地想要他,想要他的身體、想要他的愛,想得要發瘋了……

    蕭子靈重新坐倒在身後的椅子上,而跪倒的玄武,手上還是緊緊捉著他的手臂。蕭子靈突然覺得,這一切都亂了,好亂好亂。

    也因此,忘了楊萬里現在還在宮外擔心地等著他,蕭子靈坐在椅上,任憑手臂讓玄武捉著,腦中是一片的空白。

    御書房裡,本就只有他們兩人在。此時更是一片的靜寂無聲。

    他說得好像玄武罪無可赦的樣子,可是,讓他變成這樣的,不就是自己嗎?

    而他看他為了自己下跪,為了自己幾乎肝腸寸斷,一顆心又何嘗不是淌著血。如果不是萬里對他情深意重,如果不是已經對萬里給了承諾,現在對於這樣一個為他瘋狂的男人,他能守得住嗎?

    ……就算萬里對他情深意重,就算他已經對萬里給了承諾,對於這樣一個為他瘋狂的男人,他的心卻違背了他的理智……

    對於這樣失神著的他,玄武撫摸著他的臉,溫熱的氣息亦是輕撫著。玄武的唇很燙很燙,印在他的唇上。

    他不懂,為什麼會這樣子。他總是告訴著自己,他愛著萬里,但是身體卻不曾拒絕過這個玄武。

    就跟那個雪夜一樣,他拉著玄武出去,本是想要告訴他,他好像真的喜歡上萬里了。但是,他卻拒絕不了玄武的吻。

    是因為慾望被撩撥起來的關係嗎?其實,他心裡還是愛著萬里的?

    還是……其實,他心裡真正愛著的人是……

    「別哭,別哭……」

    他怎麼能不哭呢,那難堪的感情由不得他不哭啊。

    他應當是愛著萬里的,但是,他卻無法拒絕這個男人的擁抱。

    身體違背了他的意志,感情叛離了他的理智,他拋下了癡癡等著他的萬里,卻在這裡……卻在這裡……

    「……靈兒……靈兒……」

    深夜的宮廷,兩顆激烈跳著的心,還有熾燙的身體,都只化作一聲聲無奈的歎息,虛弱的輕喘。

    黑夜,也漸漸轉為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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