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靠近華麗的公寓大廳,初華泛腦中警訊立刻響起。
一樓大廳燈光明亮,但管理室大門深鎖,漆黑的斗室偶爾閃過一道黑影;接待廳雖沒人,但桌上菸灰缸卻留下為數不少的菸蒂和一根未捻熄的香菸。
公寓管理員年紀雖大,但不至於把工作放著不管出小差;桌上的菸屁股加起來,足夠三四名大漢抽上一整晚。若非初華泛知曉管理員沒菸癮,他還當管理員不要命的狠抽了三天三夜。大廳裡明亮的燈光透出門外,就著光線,初華泛隱約發現藏身大廳轉角的人影。
看來他是高估了朱燕。原以為他莽撞歸莽撞,也應該具備基本的偷襲技巧。如今,雙方還未正面交手,朱燕卻已將自身行跡完全暴露。
初華泛作勢掏著口袋鑰匙,遍尋不著,轉身返回跑車。
就著黑夜方便,他搜出座椅底下暗藏的麻醉細針。密密麻麻的細小針頭相當於手指寬度,裡頭的麻醉劑量卻足夠教一名大漢睡上一天一夜。他小心的將針藏進事先備妥的表帶,以鑰匙轉開公寓大門,直接走向大廳轉角。
「站住!」朱燕從暗黑的角落跳出來,其餘手下紛紛握緊手槍,抵住了初華泛的後腦及後背。
對於朱燕的命令,初華泛絲毫不以為意,依舊朝著持槍的黑衣人跨進一大步。
「他敢再動一步,就打死他!」朱燕陰狠的下令。
初華泛放肆的大笑。「你確定?朱大少爺。要知道,我死了,你母親便成了陪葬品。就算你下得了手,但我懷疑,事後你要如何對你的父親交代。」
朱燕一時語塞。
「再者,我的死必會導致雙龍會毀滅;或者,你並不介意雙龍會和你家人的性命全毀在你手裡。」
他的話令朱燕啞口無言,但轉念一想,朱燕反倒囂張的棒著肚子大笑。
「想不到,真想不到!初華泛竟是個貧生怕死的人。哈哈!死到臨頭才懂得用這招來求我饒你一命,你省省吧!」
初華泛但笑不語。
事實上,他會嘮嘮叨叨說一番話,無非是想藉機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再將麻醉針彈射到每人身上。現在,一切已佈置妥當。他不著痕跡的收起其餘麻醉針。
「好了,今晚的鬧劇已經結束,麻煩各位將手槍放回原位。」
「你別想岔開話題!我再問你一次,肯不肯醫治我母親的病?!」朱燕憤而搶過屬下的槍,直指著初華泛的心臟部位。
初華泛不答反笑,暗自在、心底默數麻醉藥發作的時間。
「限你十秒之內回笞。你若是敢說個。不。字,我就讓你橫屍當場—.」
初華泛聽了,當真開始讀秒——「七、八、九、十,」
「白癡啊你—.我說的是十秒,你幹嘛從七開始……」突然,他眼前一黑,跟槍的往後退了一步。「怎麼……搞的……我的頭好重……」
「你是不是覺得很累?」初華泛抱胸問道。
「你……怎麼……知……道?」
「麻藥是我下的,我自然曉得。」
「你……該死……」朱燕死命的苦撐,說什麼也不肯在他面前倒下。
「多少人罵過我這句話,如今,我不是還活得好好的。」
眼見下屬一個個倒下,朱燕憤恨的死瞪著初華泛。他的雙手霎時間失去了力量,軟軟的垂在身側。「你不會……得意……太久……」
「啊,沒錯!我也老覺得自己風光的時間太長了。以前我甚至巴不得別人能出手毀掉我;只是……可惜啊,總遇不到那個機會。妄想置我於死地的,不是缺乏智慧的匹夫,就是思慮有欠周詳的莽夫,著實可惜啊,這是你最大的失算,朱燕。」
「初華泛!」阪口突地從管理室跳出來,高壯的身軀佔住了整個管理室門口,手裡一管槍正抵著玉秋棠的右側太陽穴。
瞬間,初華泛刷白了臉。僅持續幾秒,他臉上的神情立刻回復成前一刻與朱燕談判的冷淡模樣。
「誰教你這麼做,快放了她!」朱燕一見到抵著王秋棠的槍口微微抖動,急得差點腦溢血。
阪口咬牙搖頭。
昨日,朱吏勝召他前去,語重心長的對他說:「阪口,初華泛身邊有個小姑娘,你知道她嗎?長得挺可愛的。聽阿燕說,那個女孩叫玉秋棠,跟初華泛住在同一層樓……夫人的病情一天天加重,我沒心情等了。我們對初華泛沒轍,是因為他背後的靠山強大;但他身邊的姑娘可不一樣。我親眼見過他對待那女孩的模樣,他的眼神,是陷入愛戀中的男人才有的。」
「阪口,我要你逮到機會就挾持玉秋棠為人質一定要教初華活允諾醫治夫人的病。為了玉秋棠,他會不顧一切答應我們的要求。這事絕不能讓阿燕知道,他對那姑娘有特殊的感情;要是他知道,一定不肯用這方法。」
「只要初華泛肯點頭答應,我們也不怕他背約;說起來,這還得歸功於他諸多怪癖中的一項。誰能想到,向來恣意妄為的他,對於說出口的承諾,可是死守得緊……L
阪口清清楚楚記得朱吏勝的交代,為了玉秋棠,他會付出一切。但他實在不得不懷疑,眼前那一副冷冰冰,沒有一絲一毫緊張哀求面容的男子真會為了她做任何事嗎?他是怎麼瞧也瞧不出個所以然……倒是少爺急得跟什麼似的。
「阪口,我命令你放開她,放開啊.…:」朱燕一時氣血攻心,最後終於不支倒地,失去了意識。
「少爺:.…」阪口驚叫一聲,想去扶他,但礙於手上的人質只好作罷。
「你們想起內訌,請便!既然這裡已經沒我的事,我不奉陪了!」
初華泛滿不在乎的轉頭就走,打算離開後再趁著敵人分神時救她。
阪口沒料到他竟不顧玉秋棠的安危逕自離去,一時、心急,手槍轉指向初華泛的背後大吼!「你不管你女朋友死活了!你站住……再不停!我要開槍了……」
玉秋棠驚慌的伸手奪槍。頓時,兩雙手交纏在一起,阪口急得大喊:「放開!你這女人……放手呀——」
「住手!」初華泛的血液頓時凝結。當他竭盡所能的奔到他們跟前,突地,一聲槍響劃破了寂靜的黑夜,同時也劃破了他的心口……
他感覺自己的血液漸漸流失,從心臟湧出的液體幾乎要淹沒了他的理智。他發狂的狠打阪口的臉和腹部,宣到阪口口吐鮮血一動也不動的趴倒在地。
他往下俯看,搜尋到玉秋棠纖細的身影。她的眼睛失去了光采,蒼白、羸弱的嘴唇綻出一抹淺笑,她喃喃不休的保證著.「我不痛的……真的。」她一邊說一邊用手緊緊遮著左胸膛。
初華泛拿開她的手,濃稠的紅色液體泛成一片血河……
「華泛……不要難過……」她笑容裡含著苦澀,輕抬起無力的手撫慰他的震驚。「……即使沒有今天,我……我也活不久的……」
「你想死,也得看我准不准—.」他冰冷的面具瞬間崩潰,排山倒海的恐懼一古腦襲向他。
「別……別這樣,我……沒時間跟你理論……」沉重的手臂頹然垂下,玉秋棠虛弱的喊。
「你會有時間的!你會有的!我要你活,就是閻王來也取不走你的命!」他急切的抱起她衝上樓。
「我好累……」玉秋棠昏沉沉的閉上眼,寧靜的睡顏像是即將凋零的花朵。
見狀,初華泛狠狠咬了她櫻唇一口。
她微蹙眉頭,不滿的抗議。「好疼呀……」
「你再昏過去,我會咬得更用力!」
「可是,我想睡啊……剛剛,我看見爺爺了呢……還有奶奶……他們一點都沒變…:.」她低低的喚,臉上漾滿幸福的笑容。
初華活陰森森笑了。「你若死了,我要朱燕全家的命—.」
玉秋棠不敢置信的睜大眼。「不行,你不可以……」
「我不僅要朱燕全家的命,還要雙龍會每個人慘死在我的手下!」他的腳步加快,穿過了迴廊來到自家公寓門前。
「為什麼?」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這不是他們的錯……我不要……」
「如果不想他們因你而死,你最好撐著點,」他用力踹開大門,將她抱進他專屬的手術房。
他陰著瞼為她檢視傷口,片刻不停的著手準備手術器具。他向來習慣一人操刀作業,手術刀如往常般整齊的擺在一旁,氧氣、插管備妥,前後只耗去了幾秒鐘。他隨即返回手術台,察看她的狀況。胸口的子彈略略偏右,幸而沒傷及心臟。
「嗚……」手術進行中,一聲哽咽制止了初華泛的動作。
他確定自己幫她注射了特殊麻藥,保持她意識清楚,但不致令她感覺痛楚。
莫非……是他慌亂中弄錯了麻藥劑量?一時間,他心慌的察看各項儀器數據。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遍尋不著失誤點,他驚慌的俯身叫喊:「秋棠?」
玉秋棠微微掀開眼簾,睜著一雙無焦距的瞳孔看他。
「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川?!]
「我忘了說…:.我忘了……」她的眼角迸出淚水。
「別忙,有話等手術完再說!」他溫言安慰。
「不能等,我……怕沒機會說出口。」她激動的睜大眼,直搖著頭。
初華泛、心驚的定住她的頭。「好,你說,我聽著!」
「華泛……我愛你。」她喃喃的說。「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好想陪在你身邊,一輩子……這個要求……會不會太貪心了?」
他動容的吻住她的唇,嘶啞的承諾:「不,不會!」
「如果我死了,華泛……你要答應我,不要……不要責怪自己,好嗎?」
「我不會讓你死的!現在,閉上眼睛休息一會。」他軟聲央求。
玉秋棠張口欲言,奈何耗盡了氣力,不覺沉沉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