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他二十五歲,剛剛埋了死於睡夢中的韓冀,正式繼承家業。
韓蔭對租父的死亡一點也不感到傷心或遺憾。他們之間並不像普通的租孫一樣有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韓冀對他而言,只是一個在生活上供應他吃穿,訓練他接掌家族龐大企業的老人而已。除此之外,他對韓蔭沒有任何意義。
在韓冀簡單而莊重的葬褸上,韓蔭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掉,漠然的神色不帶一絲失去親人的悲痛。
寥寥幾名前來參加葬禮的賓客私下議論著韓蔭的冷血,雖然他們亦不喜歡韓冀,有一些人甚至憎恨著他,但鑒於種種理由,他們依然前來觀禮,而且對韓蔭毫不哀慟的表現做了嚴苛的批評。
韓蔭一點也不在乎這些人的看法,他們和他無關。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幾個人是韓蔭真正在意的,就是他在軍校結識約三名好友。其他任何人,發生了任何事都和他無關——包括韓冀。
對韓冀養育他的恩惠,韓蔭認為打理好韓家的產業,以及為韓家訓練出一個出色的繼承人,就是最好的報答方式。
關於第一點,韓蔭有十足的白信可以辦到:至於第二點,他打算十年後再來煩惱。
目前最重要的不是為韓家教育繼承人,而是挽救韓家陷於危機之中的關係企業。
坐在專屬於他的磁浮跑車上,韓蔭瞪著眼前一面小型螢幕上顯現的財務報表,兩道黑色的濃眉微蹙。
顯然他那自以為是的租父做了許多錯誤的投資決策,而這些爛攤子要收拾起來還頗費力。他在心裡一一過濾著需要重整的公司名單,有幾家甚至早就應該關門大吉了。
正當他專注地凝思時,前座的司機突然來了個緊急煞車。
「怎麼回事?伊恩。」他問著擔任韓家司機多年的中年人。
「韓先生,前面似乎有一個人影。」伊恩的眼眸直瞪著前方。
韓蔭將眸光調往前方,窗外的景物因天色陰暗以及強烈的雨勢顯得模糊不清,不過他仍注意到有一條白色的人影搖搖晃晃地前進著。
「幸好這個人的衣服顏色夠顯眼,否則我就撞上他了。」伊恩喃喃地,慶幸自己沒有闖下大禍。
「開車吧。」韓蔭吩咐著司機。
「啊!」伊恩輕喊了一聲,「那個人倒下了。」
韓蔭揚揚眉,又一個不顧生命危險的醉漢嗎?「別管他了。」
伊恩轉出主人語氣的不悅,急忙重新發動車子,但當車子小心翼翼地經過那名醉漢時,他認出了倒在路中央的是一個女人。
「她是個女人,」伊恩衝口而出,「或許是生病了。」
韓蔭歎了一口氣,看樣子他是無法趕上待會兒的重要會議了。
韓蔭冒雨打開車門,仔細審視著倒在道路中央的白衣女郎。她倦縮著身軀,神智已陷入半昏迷狀態,裙擺被鮮血染成驚人的紅。
韓蔭不悅的心緒在見到那鮮紅的裙擺時黨然消失,他迅速抱起白衣女郎,鑽進了車廂。
「快,到醫院去。」他沉聲道。
伊恩瞥了後座一眼,一句話也未多問,加足馬力,朝最近的一家醫院疾駛而去。
韓蔭讓這個看來只有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孩平躺在寬廣的後座上,低頭察看她的傷勢。只看了一眼,他使明瞭這個女人流血的原因了。她流產了。這麼年輕就懷了小孩,這應該是某個和她一樣無知的青年人的傑作吧。
韓蔭諷刺地微彎嘴角,幸好這個嬰孩夠聰明,沒選擇在這種不適當的情況下降臨人間,否則鐵定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小生命。
一念及此,他那兩道好看的眉毛不禁緊緊地糾結在一起。他想起了自己不愉快的童年。
這時,女孩忽然掀開了眼簾,眼神狂亂地盯著他。
「你是誰?想做什麼?」她語氣驚慌地。
韓蔭沉穩地回答它的問題,「我要送你去醫院。」
「醫院?」
「你受傷了。」
「孩子……沒了?」女孩虛弱地說。
韓蔭點點頭,女孩的嘴角彎出一個自嘲的弧度。
「你需要休息,閉上眼吧。」
韓蔭平靜的語調似乎安撫了她,她微微領首,以近乎耳語的聲音輕聲說道:「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韓蔭挑起一道眉毛,疑問地盯著她。
「別讓我死。」她氣若游絲地說道,「我現在還不能死。」
她緊抓住他的衣袖,漂亮的眼眸滿是無言的懇求,呼吸急促。
他知道她在強忍著再次昏厥,等待他肯定的答覆。
終於,韓蔭開了口,「好。」
他的承諾令她的唇色微微一彎,女孩放鬆緊抓住他的手,再次陷入昏迷。
而韓蔭則直勾勾地瞪著她,陷入沉思之中。他方才清清楚楚地看見她眼眸的顏色。她的眼眸是一種十分特別的紫灰色,眼珠流露著令人莫名心痛的透明感。
和六年前的那個少女一模一樣。
是巧合嗎?他竟然兩次扮演解救這個女孩的騎士!他搖搖頭,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宿命難逃的感覺。
「她是因為受到劇烈的衝撞導致流產的,而且全身發燒,可能染上了急性肺炎。情況相當危險,我們需要緊急為她動手術。你是她的親人嗎?」
醫生的詢問令韓蔭微微一愣。她跟他根本毫無關係,他究竟是怎麼蹚上這渦渾水的?「不是。」
「挪你可以聯絡到她的親人嗎?」
韓蔭搖搖頭,隨即不耐地間道,「這跟她動手術有關係嗎?」
「當然,我們需要她的親人簽手術同意書。」醫生解釋道。
「我可以簽,她的生命現在由我負責。」
經驗豐富的醫生聞言不禁眨眨眼,他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怪異的說法,但韓蔭理所當然的表情卻彷彿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醫生終於點點頭,「我馬上為她執刀。」
然後,女孩便被推進了外科手術室。
韓蔭則在休息室裡一張舒適的沙發上生了下來,閉目養神。
「韓先生,」伊恩略帶訝異的聲音令他睜開了眼。「你忘了等會兒還有個重要會議嗎?」
「該死的!」韓蔭驀地生直身子,暗自詛咒一聲,他還真的差點就忘了。
「將我的電腦和會議室連線,」韓蔭指示著。「我要在這裡開會。」
於是,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韓蔭便在醫院的休息室和一群韓民企業集團中的頂級主管其中有大多數同時也是握有股權的股東開會。
雖然並未直接和韓蔭面對面,所有的一級主管仍可以感受到他重整集團企業的強烈決心。他提出的許多改革方案,雖然有的近乎冷酷無情,但卻都是挽救韓氏最有效的方法。
「所以我們要解散這家礦產公司?」一名高級主管問道,語氣是不敢置信地。
「沒錯。」
「可是這是韓氏白手起家的第一家公司呢,也因此令祖父才一直捨不得解散這家公司。」
「已經無藥可救的公司沒有繼續經營的必要。」韓蔭冷冷地回答。
「那麼數千名靠這家公司吃飯的員工呢,他們怎麼辦?」
「給他們每人一筆優厚的退職金,屆退休之齡的就給他退休金,其他幾家官菩清算的公司亦比照辦理。」
「哪來的錢?」
「賣掉這些公司的土地、廠房,不夠的就用韓家的藝術品貸款。」
所有人一陣沉默,韓蔭竟然願意動用韓家私人財產來挽救企業,可見他重整韓氏集團的決心。
良久,才又有人發問,「這樣做一定會引起工會的抗議活動。」一名高級主管發表看法,「雖然我們是依正常程序解雇這些員工,但他們一定不會就此罷休的。」
「那你們有何對策呢?」韓蔭反問道。
所有的高級主管面面相覷,因為他們都明白,這種牽涉到所謂「社會正義」的示威活動是最難擺平的了:不管資方是否有錯,輿論通常是站在勞方的那一邊,若處理得不好,對韓氏集團的形象將是一大致命傷。
「關於這一點,我已有對策。」韓蔭深邃冷例的黑眸透過螢幕,一一掃過與會的高級主管。
「給他們一人一封推薦函,設法安排他們到別家公司工作。並且和他們簽訂契約,保證韓氏將會在五年內以現今薪津的百分之一百五十再次僱用他們。當然,」他頓了一會兒,「這一點還是要以他們個人的意願為優先。」
所有的主管聞言都大為震驚,氣氛一時陷入僵凝。
「總裁的意思是,同他們保證,只要他們願意,五年內我們一定會讓他們回到韓氏工作?我們怎麼可以如此信口開河?」
「不是信口開河。」韓蔭簡潔地。
「那麼是真的了?開玩笑!憑我們這種虧損的狀況,怎麼可能做這種不切實際的保證?」許多主管同時吵嚷了起來。
「我不會讓韓氏繼續虧損下去。」韓蔭平穩的聲音神奇地壓過這一片吵嚷,「五年內我會讓韓氏轉虧為盈,而且快速成長,到時我們會需要許多優秀人才。」
所有的人都愣愣地盯著通訊螢幕。韓蔭這番話說來平平淡淡,但卻透露出一股堅定非常的意味,讓人不自覺地想要信服他。他們默默地瞪著韓蔭,暗自在心中評估著這位新任的年輕總裁的能力。從三年前韓蔭擔任韓冀身邊首席機要秘書開始,所有的董事及股東們便一直暗中觀察著韓家第十四代繼承人的能力。對他這幾年來的表現,他們十分滿意,但畢竟擔任輔佐的秘書和負責執行的總裁是截然不同的,韓蔭是否能繼續達到他們的要求呢?
他們在猜測著。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終於有一位高級主管開口:「我贊成總裁的辦法。」
然後,陸續有人跟著附和——「我也贊成。」
「我也是。」
最後,韓蔭提出的解決方案以壓倒性的大多數在會議上通過。
在宣佈散會後,韓蔭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這封他而言是一個好的開始。雖然他並不在乎這些傢伙的看法,但不可否認地,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韓民的重整,絕對需要這些人的鼎力支持。
因此,他必須盡快贏得這些人的敬意。
他揉揉疲倦的眼皮,正想閉眼養種時,使恩的聲音侵入他的耳膜。
「韓先生,那位小姐的手術結束了。」伊恩報告著。「她現在人在加護病房,你要過去看看她嗎?」
韓蔭立刻起身,「情況怎麼樣?」
「不太樂觀,今晚是危險期。」
「該死的,他們不是已經為她動過手術了嗎?」
伊恩對他的怒意感到奇怪和惶恐,他喃喃地解釋道,「可是她染上的肺炎十分嚴重。」
「簡直是找我麻煩!」韓蔭沒再多浪費一秒鐘,筆直地衝進加護病房。
她就躺在那兒,一張年輕的臉蒼白得可怕,嘴唇亦毫無血色。
「她不會死吧?」韓蔭瞪著站在她身旁的護士。
護士在他銳利眸光的逼稅下,身子不禁微微一縮。「我們已經盡力了,接下來得靠她的求生意志。」
韓蔭將黑色的眸子調向躺在床上的女孩,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直接命令她醒過來。
「我先出去了,有狀況請隨時叫我們。」護士瞥了他一眼,迅速退出病房。
韓蔭拉開病床旁的椅子坐下,一雙眼眸直直地瞪著床上的女孩。她毫無血色的雙頰透明得恍若玻璃雕刻,彷彿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碎了似的。
「給我醒來,」他簡單地命令著。「我現在可沒時間待在這裡陪你。」
女孩依舊一動也不動。
「我有一大堆事情要做,明天早上還得飛到奧斯丁去處理公務。」韓蔭警告著她,「我可不想為了你連休息一下的時間也沒有。所以你如果識相的話,最好快點恢復意識,好讓我完成對你的承諾。」
女孩對他這番威脅的反應是開始一陣夢囈「別過來,我警告你別別過來」她在枕上拚命地搖著頭,聲音卻不成正比地微弱。
「走開,走開!不,不要,求你不要——」
她這番又是警告、又是哀求的話弄得韓蔭莫名其妙,他愣愣地町著她。
「媽媽,媽媽——」過了一會兒,她忽然輟泣起來,「帶我走,我要跟你一起,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她不想活了?韓蔭瞪著她,她不是才要求過他,絕不能讓她死的嗎?
「不行,我不能死!」她馬上又推翻了前一句話,「無憂需要我。」
「無憂、無憂——」接下來的幾分鐘,她一直不斷重複著這個名字。
無憂,還是梧悠,或是吳攸?這個人是誰?會是她那位令她懷孕的情人嗎?韓蔭好奇地猜測著,旋即搖搖頭,這干他什麼事呢?
「無憂,無憂——」她幾乎是痛徹心肺地喊著這個名字,清秀的容顏上開始滲出亞大的汗珠。
她痛楚的呼喚令韓蔭奇異地感到不忍,他禁不住伸出一隻手替她撥開汗濕的劉海,測試著她額頭的溫度,滾燙的觸感令他陷入一陣怔忡。
「別讓我死!」她忽然抓住他的手歎語著,「求求你。」
韓蔭盯了她兩秒,「你不會死。」他低聲道。
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伸出雙手緊握住她冰涼的小手。「我不會讓你死。」他沉穩而堅定地補充,「相信我,我說到做到。」
她似乎聽到他的承諾了,幾分鐘之後,她停止了囈語,緊蹙的秀眉亦漸漸舒展。
韓蔭可以感覺到她柔軟的手漸漸地回復人體應有的溫度,而滾燙的額頭則相反地開始降低溫度。
午夜,她的燒終於退了。
當清晨的第一道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射進屋內,帶進一室的朝氣時,殷忘塵終於自黑暗的深淵輾轉醒來。
她打開眼簾,茫然地盯著天花板。
有好一會兒,她的種智仍舊處在迷濛的狀態,搞不清楚自己究竟置身何處。然後,記憶才一點一滴地回到她的腦海裡,她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一切,也猜到了這裡是醫院。
護士小姐警覺到她的醒來,泛起了一抹甜美的微笑,「喃,你醒了,覺得還好嗎?」
殷忘塵瞥了護士漂亮的棕髮及同色的雙眸一眼,「昨晚是你照顧我的嗎?」
她記得昨夜在朦朦朧朧中似乎看見一雙相當迷人深邃的黑眸,聽見一個令人心安的嗓音不停地撫慰著她,她還可以感覺到那個人握住她的手,傳送堅定的決心給她,讓她有勇氣擺脫死神的糾纏難道這一切只是夢境,根本沒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不是我。」護士小姐搖搖頭,站起身子,「是那個送你來醫院的男人。雖然他的眼種滿嚇人的,不過倒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帥哥呢!」護士一面端起茶几上的水壺倒了一杯白開水,一面愉悅地說道。
「他人呢?」
「凌晨的時候就走了。」
「哦。」殷忘塵靜靜地咀嚼著這個消息,「他有留下名字嗎?」
「沒有耶。」護士微微一笑,「他只交代在你住院期間,要院方給你最好的照顧而已。」
他就這樣消失了嗎?殷忘塵不自禁地感到一陣微微的遺憾。
她掙扎著撐起身子嘗試下床,護士見狀急忙阻止她。「你身子還很虛弱,不可以亂動啊。」
「我必須出院。」
「怎麼可以?」護士驚訝地,「你起碼還得住上好一陣子。」
「我沒辦法住那麼久。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她再次嘗試起身,在腳尚未著地前便感到一陣暈眩。
「姑娘,你這樣是不行的哦。」一個幽默的男聲響起,「病還未好就想逃離醫院嗎?」
殷忘塵轉向聲音的來源,視線和一位中年男子相接觸。
「伊恩.尼金斯基。」他自我介紹著,「送你來醫院的人是我家少爺。」
殷忘塵微微領首,「你好。」
「這位小姐硬要出院,」熱心的護士插嘴道,「她身子還這麼虛弱,應該待在醫院裡好好休養才是啊。」
伊恩頗有同感地點點頭,「你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豈不辜負我們家少爺的好意嗎?」
「可是——」
「究竟有什麼事讓你如此掛心的?」伊恩打斷了她,「是你的家人嗎?我會替你聯絡他們的。」
殷忘塵遲疑了一會兒,「是我的妹妹。可不可以請你帶她來這裡?」
「沒問題。」伊恩一口答應。
殷忘塵告訴他找到她妹妹的方法。末了,她又加上一句:「除了她,請你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在這裡。」
「你的父母呢?」
「他們已經不在了。」殷忘塵面無表情地。
伊恩聞言,沉默地町了她一會兒,「我知道了。」
☆☆☆
殷忘塵的妹妹在當天下午便出現在病房裡。
她大概只有十歲左右,有一頭極為燦爛的金髮和一雙長大後必然會令許多男人意亂情迷的金色眼眸,稚嫩的容顏上滿溢著不可言喻的驚慌與害怕。
「姊姊,姊姊。」一見到殷忘塵,她便直奔她的懷抱,將頭埋在她的胸前,開始斷斷續續地哭泣著。
殷忘塵輕輕拍著她顫抖不止的背,柔聲安慰道:「別哭了,無憂。姊姊沒事的。」
「好可怕啊!姊姊。」殷無憂的嗓音和她的身體顫抖得一樣厲害,「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現在不是見到了嗎?」殷忘塵抬起妹妹的臉,疼惜地替她拭去頰上縱橫交錯的淚痕,「別哭了。」
殷無憂怔怔地著著姊姊帶著輕微笑意的臉龐,深吸了一口氣。「姊姊,我們不要再回去那裡了,好不好?」它的語氣是充滿希望的。
「無憂——」
「我不要再回去那裡了。」殷無憂自她懷裡退開,激動地猛搖著頭,「我討厭他,我恨他!
我要和姊姊一起搬出來住。如果錢不夠的話,我可以去打工啊。」她金色的變眸閃閃發光,「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傻瓜,你怎麼能去打工?」殷忘塵搖搖頭。「你還在上學呢。」
「我不讀書了。只要熊和姊姊一起安安靜靜地生活,我不上學也沒關係。」
殷忘塵禁不住一陣鼻酸,「不行的,無憂。」她愛憐地凝望著妹妹。「你不是一直想學芭蕾舞嗎?」
殷無憂搖搖頭,「我不學了,反正我這麼大才學也來不及了。」
雖然她口中如此堅決地宣告著,但殷忘塵仍敏感地察覺到她語調中掩飾不住的失落感。「誰說來不及:憑你的舞蹈天賦,姊姊相信你絕對會成為銀河系中最出色的芭蕾女伶的。」
「我不要成為銀河系最出色的芭蕾女伶。」殷無憂眼中含著淚,唇邊卻勇敢地微笑著,「我只要姊姊活得開心。」
「無憂——」殷忘塵激動地將妹妹攬進懷裡。姊妹倆抱在一起,互相感覺著對方的心跳。
良久,殷無憂才又開了口,「怎麼樣?姊姊,」她柔柔地間道,「我們搬出來吧!」
「嗯。」殷忘塵點點頭,「我們搬出來。」
「真的?」殷無憂眼眸發亮,興奮地說道,「我馬上去找工作。」
殷忘塵搖搖頭,「我來工作就好,你只要負責認真唸書。」她輕柔地撫著妹妹瑩潤的臉頰,堅定地許諾,「姊姊保證一定讓你衣食無缺,而且一定會送你到最好的舞蹈學院去學舞,你相信我,我一定做得到的。」
「這樣姊姊會太累了。我不要姊姊為了我如此費心。」
「我當然要為你費心。」殷忘塵唇邊勾起一抹甜美的微笑。「因為你是我最親最愛,世上唯一的好妹妹啊!」
三天後,當殷忘塵正整理著妹妹為她帶來的行李時,伊恩也如這幾天一般準時在中午時分出現。他驚訝地看著殷忘塵的動作。「你要出院了嗎?姑娘。」
「嗯。」為了自己和妹妹將來的生活,殷忘塵決定盡早出院找工作。
她在病房提供的電子報紙上,發現了一個高級俱樂部徵求鋼琴演奏者的消息,決定去碰碰運氣。從四歲到十二歲,她學了八年的鋼琴。雖然已經有將近六年的時間,她只有在少數時候才會去碰觸琴鍵,技巧因疏於練習已退步許多,但她仍決定去應徵,因為這是她唯一會的技能。或許這也是她能讓無憂衣食無缺、上舞蹈學院的唯一機會。
她轉過身子,紫灰色的雙眸靜靜地凝視著伊恩,「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
「道什麼謝啊?」伊恩在她漂亮的眼眸注視下有些不自在。她看人的眼種令他不自覺地緊張。「我只是來看看你而已,也沒做什麼特別的事。」
「關於我這次住院的費用」
「別擔心,」伊恩揮揮手,打斷她的話。「我家少爺會付的。」
殷忘塵沉默了一會兒,「替我謝謝他。」
自從她那一天醒來後,那個黑眸男子就未再出現在她的跟前。她曾多次追問伊恩他的身份,伊恩卻堅不透露。
「他很怪的,不喜歡跟人相處。」這是伊恩的理由。
殷忘塵猜他家少爺一定對他下周特別命令了,所以他才會守口如瓶。
「我走了。」她提起行李,對他微微一笑。
「姑娘——」還想勸阻她的並恩在見到她堅定的眼神後便縮住了口。其實這位小姑娘和韓蔭有許多相似之處啊!伊恩在心中感歎著同樣的寡言、同樣的不許別人碰觸自己的內心,也同樣的自傲。
「你現在要去哪裡呢?」他知道她和她妹妹因為某種原因決定搬出來住,可是他實在擔心這對姊妹花是否有自行謀生的能力。
「去應徵一份工作。」殷忘塵簡潔地說。
「在哪裡?」
「芙洛蓮思女爵的俱樂部。」
「芙洛蓮思?」伊恩微微一驚,那是上流社會最高級的俱樂部呢!在那裡這個小姑娘能做些什麼?
她沒有回答,只是再次深深地著他一眼,「謝謝。」她朝他微微鞠個躬,然後便轉身出了病房。
伊恩怔怔地凝望著她纖細的背影,直到數分鐘之後,一個平穩的男聲喚回他遊走的思緒。
「她出院了?」
伊恩看著自奧斯丁行星回來的韓蔭,他俊期的雙眉微微蹙著,深邃的黑眸閃著異樣的神采。
「嗯。她說要去應徵一份工作。」
「什麼工作?」韓蔭看來有些意外,他不曉得這樣年紀輕輕的女孩會需要工作。
「我不知道。」伊恩聳聳肩,「她只說要去「芙洛蓮思」。」
韓蔭沒冉表示什麼,只是若有所思地微微領首。
銀河歷四二四年。
奧林帕斯行星,黑帝斯城。
芙洛蓮思俱樂部。
只要是黑帝斯城,不,整個奧林帕斯行星的居民都必定曾耳聞過「芙洛蓮思」。這家高級俱樂部的盛名在帝國僅次於位於首都的「六月息」。
如果說「六月息」是政治家與貴族們最愛流連的場所,那麼「芙洛蓮思」就是風雅人士及藝術家的集散地。
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一點就是:這兩家俱樂部主人都是女性,分別是芙洛蓮思女爵與黎貝嘉夫人,她們都是才貌雙全,令上流杜會眾男子風靡顛倒不已的傑出女性。
尤其是芙洛蓮思女爵,在十五年前繼承家族爵位的她,據說曾有過上打的男人成為她的入幕之賓,至於拜倒在她裙下的不二之臣,當然更是不可勝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