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鬱花叢中,綠葉環繞之下,花兒或含苞或吐艷,芳香沁人心脾,朵朵皆賞心悅目。
好一片燦爛的——月季花。
朱小腰笑瞇瞇再笑瞇瞇地緩步靠近,可愛的粉嫩娃娃臉上寫著四個大字——牲畜無害。
但顯然花兒遭災。
笑瞇瞇,笑瞇瞇,她的魔爪毫無預警地伸向枝頭開得最艷所以命運也最淒慘的花兒。
「乖,姐姐輕輕一掐就沒事了,不痛哦。」她的聲音軟綿綿的,略似童音,極富小心呵護之情。下手倒也是力求快、狠、準,頗有種殺手的慈悲。
可惜,花莖也在努力為自己的命運抗爭,死也不讓她掐斷。
甜甜的娃娃臉微微一變,又立即調整回來。
「乖,姐姐疼你哦,早死早超生。」聲音中慢慢有了一絲隱忍的不耐。
堅強的花莖不為所動。
「可惡,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我不信……」
我咬——朱小腰張口湊向花莖,欲再次施展自己的絕技。
看在旁人眼中,或許還覺得少女探香實在惟美,儘管主角臉上的那股匪氣有些突兀,但,應該只是自己眼花。
「請用這個。」少年輕柔好聽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朱小腰困惑地微微抬頭往上看,嘴裡還死咬著那不甘心斷頸的花莖。
很美麗的少年哦,吹彈可破的肌膚,精緻的五官,褐色服帖的頭皮,乾淨清爽的氣質……小狐那傢伙絕對喜歡。
「多謝!」朱小腰爽利地拿過少年手上的銀色小刀,將花兒連著一尺長的花莖削下。
快樂地親一口花瓣,瞇起彎彎月眸,她沖美少年甜甜一笑,飛奔離去。
這樣就兩不相欠了,她的笑容可是超有名的甜蜜可人呢,千金不換哪。
美少年陸怔略帶恍惚地看著她離去的方向。慢慢地,慢慢地,紅暈在他白皙美麗的臉上蔓延開來。
終於,她的眼中映入了他的身影,還對他笑……
花香在他四周暖暖地環抱著,很想提醒青澀的美少年:你的小刀被人順手牽走了啊。
※※※
高三甲班,午飯後,朱小腰的「辦公」時間,現在進行時。
「一號,二號,三號……大家別擠,慢慢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一大堆人圍著的課桌間傳來軟綿綿的聲音,儘管內容很市儈,但聽起來還是很可愛。
「為什麼會有人這麼蠢,相信一個作文次次在六十分徘徊的人寫的情書會有功效?」
教室裡惟一不受影響的角落裡坐著三個人。都是光芒四溢的人物啊。
最引人注意的是懶懶靠坐在牆上的美少女,美得耀眼。
她左手邊的課桌上趴著一位蜜色皮膚的少女,站在少女背後的是一個勁帥的單眼皮男生,冷冷酷酷的,剛才的評判即出於他口。
「嘖嘖,看看這沐浴愛河的少年身上散發的美麗光輝,青春啊……」美少女低低地發出輕歎,為省力氣,她是從不願大聲的。
「小狐,麻煩你別把口水滴到商覺青頭上。」少年嫌棄地看她一眼。
小狐注意力略轉向他這邊,「小卿卿,我早說過,這樣叫愛人的名字是沒什麼情調的。」
「麻煩叫我卓卿就好。」卓卿嘴角生硬一扯,就是不敢對這個色魔女大小聲。
「哈鴃I」
朱小腰一臉幸福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賣了多少?」看她樣子也知戰果不錯。
果然。
「情書十封,玫瑰花一枝,淨賺五百五元。」朱小腰伸出手指比劃。
「就那枝破月季也還有人要?」卓卿不敢置信地大聲問道。
「嘿嘿。」朱小腰得意一笑,「還賣價五十哦。」她伸出五指山一比。
卓卿沉默,早知這女人不知「恬不知恥」是怎麼寫的。
「你的月季花不是一直生意清淡嗎?」小狐有些好奇哪個純情少年可以蠢得如此可愛。
「我的客戶347號連追十個女生,屢戰屢敗,不得已,向本山人尋找絕招。」而她的101招自然是送花,送花當然首送玫瑰,玫瑰同月季,所以就是送月季鴃C當然「玫瑰同月季」這麼艱澀的道理鮮有人懂得,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客戶有見識,呵呵呵……
「朱小腰!」
「呵呵呵……」朱小腰笑呵呵笑呵呵地轉身面向來人。
會把她的名字念得如此咬牙切齒有如妖怪來臨的人至今也只有一個——教導處主任:江大山大人是也。
「頭給我扭過去。」江大山大人一臉「避邪」地指指她,眼卻不看她。
這死小孩,沒事長一副天使臉孔,幹的事卻能讓惡鬼生煙,他若看她,保準讓她的笑矇混過場。「報告主任,我在申請特招。」軟綿綿的童音從朱小腰那傳來。
「哦,你有什麼特長?」江大山大人臉皮一抖表示在笑。除了搞破壞之外,她也有特長?
「來,您看。」朱小腰興致勃勃地從背包中抽出一張紙,秀給他看。
瞪著紙上一坨坨的色彩,江大山大人再深呼吸三秒。「這是什麼?」調色板也不像啊。
「畫啊!」朱小腰笑瞇瞇地回答。
再深呼吸三秒也沒用了,為免自己在此狂嘯,江大山大人毅然決然地扭頭就走。
「唉,天才總是寂寞。」朱小腰歎口氣,「寂寞」地將「畫」折成大飛機,從教室的窗口射出。
「嘖,又到處扔垃圾。」卓卿在旁輕諷地搖頭。
朱小腰皮皮一笑,一腳將他踹離仍在趴臉的商覺青身旁。
※※※
樓下,陸怔正仰頭看著高三甲班的窗口,紙飛機從四樓往下滑翔。他失神地追著紙飛機,拎起展開一看,立即被迷住。
色彩運用得好大膽獨特啊,家世下的文化熏陶讓他看這畫看得入神。
好畫呢。
「朱小腰隨便作。」看向落款,陸怔意外地念出上面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
「不好意思,麻煩你還給我好嗎?」甜甜軟軟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
陸怔看向來人。
美少年倒是美少年,就是有點傻,朱小腰仍笑容可掬地將手伸向他面前。希望自己超級無敵可愛大笑容可讓眼前的少年回過神來。
看他家世很好的樣子,可能被教育得太多,人都有點傻了。
「啊。對不起。」少年驚覺地低叫一聲,窘迫的紅潮開始從脖子往上蔓延。
「沒關係。」她保持可愛可親的樣子——該還我了吧。
「你,畫得很好,可以送我嗎?」不知哪來的勇氣,可能是思慕已久的人兒即將離校,讓他有了決心。
「哈哈哈哈……好,算你有眼光!」朱小腰怔了一下,簡直欣喜若狂地笑著猛拍他,「唉呀,受不了了,這樣吧,本週六在丁丁牛肉麵館見,我請你。」終於遇到一個知音,激情在澎湃呀。
「啵!」猛地抱住美少年,朱小腰往他臉上大大一啵,算是以吻為證。
「拜拜!」然後她頭也不回地跑開了。號外!號外!喜遇知音之事須向大眾廣為傳播。
「哎!」陸怔看她再一次從自己眼前跑開,卻無力喚她。
「週六呀。」他低頭看一看手中的畫卷,嘴角浮出一絲淡不可見的笑,臉上的紅暈久久不退。
※※※
幽深的小巷,青籐爬滿牆的大宅院,跟陸怔沉靜略帶羞澀的氣質很合。
「少爺,今天回家很早啊。」管家老劉和藹地端碗綠豆湯給正走入書房的陸怔。
「是的。劉爺爺,您回房休息吧。」陸怔恭敬地接過,溫和地看向老劉說。
「少爺,這是您新畫的嗎?」老劉看向桌上展開的畫作,不像啊,少年通常畫些水墨畫,這花花綠綠的不像。
「嗯。」陸怔無意多解釋什麼。有些怨自己的心急,竟想讓撫養自己長大的劉爺爺快些走開。
老劉笑笑走出房。少爺素來沉靜,多畫些花花綠綠的才好,免得老顯得他那麼早熟。
靜靜地在畫前不知端詳了多久,陸怔忘記了時間地飛逝。
總算,是有了一個交集啊。他求得不多,再一個週六的見面已是額外的獎賞。這一輩子,總算是有了可回憶的東西了。
驀地,他拿起了話筒。
「喂,您好,請問高見遠院長在嗎?」
「喂,高叔叔嗎,您好。我是小怔,打擾了,如果您有時間的話,麻煩您看一幅畫……」
※※※
「哈哈哈哈……」猖狂的笑聲充斥著高三甲班。
「麻煩誰把她敲昏了直接拖走好嗎?」商覺青很客氣地徵求大家意見。擾她睡眠者死,這死小腰也太不知王法了。
「蠻好的啊,小妖怪多可愛,人生啊,就是要猖狂地笑啊。」小狐再次感慨。
「小狐,我知道你欣賞角度不同常人好不好。」一個是狐,一個是妖,難怪這麼合。
啵!啵!
「來,人人有份!」朱小腰興奮地來連襲小狐、商覺青後,將頭湊向卓卿。
「你試一試,我一巴掌把你扁成真妖怪。」卓卿冷冷地放狠話,讓她立即定格。
「鑒於本人有喜事臨門,本人決定放自己讀書假兩周,回鄉下休整然後直接來參加高考。」
她就說自己是天才了,前天才告訴過江大山大人的,今天就收到Z大學美術學院的特招通知。估計是自己的大作不知何時「流落民間」,被伯牙相中,終於,塗鴉了十幾年後,她要走向大師級的道路了。
「哈哈哈哈……」
商覺青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驀地在朱小腰頸上出了一記手刀。
笑聲戛然而止。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朱小腰軟軟趴下,小狐伸出一根纖纖玉指「好心」地將她的身體順勢撥到未置桌椅的地上。
商覺青同學人稱「睡魔」,果然名不虛傳啊!
※※※
週六
「少爺,今天就別出去了吧,待會叫黎大夫來給你看看。」
老劉擔心地探探陸怔的額頭,再次重複從昨天說到今日的話。
「不礙事,劉爺爺,咳咳咳……」努力忍住喉頭的不適,陸怔按捺著小聲咳道。白皙的臉上泛著極不自然的潮紅。
她週二約他,自那日起,他就夜不能寐。早早就將從未去過的「丁丁牛肉麵館」的路線打探好,只為著這一天。惱的是,自幼無甚病痛的自己居然感冒了。不過,他自己沒關係,就怕傳染給她了。想來自己也真是自私,就這樣還不願放棄見她一面。
忍住暈眩帶來的不適,安慰住老劉,陸怔還是上路了。
「丁丁牛肉麵館」是個不大的鋪子,今日下著大雨,人不是很多,六張餐桌也只坐了三四個人。
「來,大碗還是小碗?」富態的老闆娘親切地笑問坐在那有些突兀的陸怔。
這麼精緻又貴氣的少年,她還是第一次見,想來對方也沒來過她這種地方,看他孤單單坐那顯得有些無所適從的樣子就知道了。
「不,謝謝,我等人。」陸怔直覺地婉拒,想想又覺不消費不禮貌,「那麻煩您隨便來些小點心吧。」
「好的。」老闆娘爽朗笑著走開。少年人,等美眉嘛,她也是過來人呢。
「咳咳咳……」陸怔小聲悶咳著,擔心地望著屋外的大雨。
她的性子素來散漫,這幾年一旁看著他明白得很,就怪自己當時一時樂暈了頭,居然忘了約個具體的時間。
又是這麼大的雨,唉……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老闆娘擔心地看著那個從開店就坐到現在的少年。快中午了,美眉還不來,夠狠心哦。
少年好像病得很重哪。
雨一直在下,夜色日漸昏暗。陸怔一直盯著牛肉麵館的入口,已不覺得有什麼希望,就是不願放棄,頭好重,好暈,渾身發燙,心卻慢慢透涼。
終於,夜晚九點半,打烊了,陸怔強撐著向老闆娘道了謝,在雨中走回了家。
其實也無所謂的,他從來是一個人的,一直過得很好。從未期望過什麼,也無所謂失望了。這一次,就算是一次教訓吧。
他,還是應該一個人過的。
※※※
一晃三年。
朱小腰,人稱「小妖怪」,卓卿這個沒品的人有時會叫她「小豬妖」,呵呵,那都是在她狂吻「小卿卿」的寶貝商覺青的時候啦。當然,那種時候商覺青都在熟睡當中,開玩笑,她是「睡魔」呀,平時哪敢惹她,幸好「睡魔」一天需睡十二小時以上,還不包括此人在課上課後的小憩。
沒辦法啊,朱小腰又稱「吻魔」,興奮時便抱起人狂啵,high到一定點後,還要咬上一口才能表達她澎湃的感情。
小狐算是她最好的熱吻對象了,人稱「色魔」的她也極好此道呢,可惜啊可惜,親親小狐不知已「仙去」何方了,還騷包地在他們三人家中各留下一枝玫瑰,就不見了蹤影。
幸好,商覺青與卓卿還在她魔掌當中,雖然出手時會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如「睡魔」的一記手刀,「小卿卿」的激光眼,但,呵呵,吻到就好,吻到就好啊。
「豬妖,你去不去啊?」不耐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
朱小腰反射動作地擦一下嘴角,依依不捨地將眼光從商覺青的蜜色肌膚上慢慢移開,好想好想啵一口哦。
「咦,去哪呀?」回過神來,她諂媚地沖卓卿一笑。卓家廚子手藝一流,她不想在晚餐前被「小卿卿」一腳踹出卓宅。
「江大山給咱們發的校慶邀請函。」卓卿晃一晃手上的白信封,個性的臉頗有風雨欲臨之勢。
這隻豬妖總是凱覦他的女人。
「有吃的沒。」她的101問。
「午宴。」卓卿簡短答道。
「去。」朱小腰笑瞇瞇地一口答應。
「你倆也去是吧?」她不忘補問一句。
「嗯。」江大山對他算有一份人情,至於這女人嘛,他寵溺地瞥了一眼又在會周公的商覺青,換個地方睡對她沒影響。
※※※
「唉呀,江大山大人啊。」朱小腰懷念地喟歎一聲。
好想念好想念江大山大人深呼吸三秒後的震天怒吼啊。
不過,她朱小腰也今非昔比啦,Z大美術學院的風雲人物,畫風以另類大膽見長,作品兼獲「垃圾」和「極品」兩類稱謂。
惟一遺憾的是,她純潔無暇的心靈直至上大學才能體會美男子的好,可惜,下手總是太晚,眾家美男草皆已被「種死」,且有火龍看守,害她扼腕。
親親小狐啊,我總算明白了你當年的心情啊。可恨的是,小狐放電電倒的都是單身美草,為何只有她……
且吟長恨歌一首罷——
※※※
太陽公公今日起床早,天氣好好——好熱啊!
一心惦記著吃,忘了校慶就在七月間啊,真是無語問蒼天。
呆在卓家的私家車內,朱小腰遲遲不願下去面對炎熱的現實。
「你到底還要磨蹭多久?」卓卿忍耐著問她。商覺青早昏睡過去了,全身都靠在他懷裡,這個死豬妖還讓他負重在毒辣的太陽底下等這麼久。
「我在這等你們,吃飯的時候再叫我好不好。」朱小腰抬起她「經久不衰」的娃娃臉,一臉乞求地看著卓卿冷冷的臉。
對方回她一記激光眼。「豬妖,是你答應在本屆高三畢業典禮上致辭的。」他惡意地笑著提醒他。
朱小腰想一頭敲昏那時的自己。
「好啦!」她視死如歸地走出了車門。
暈過去吧,暈過去吧,垂頭喪氣地跟在卓卿他們身後,朱小腰喃喃地詛咒自己,暈過去就可以去醫務室乘涼,午餐時間到了則去填肚子,暈過去啊!
「師妹,打起精神來哦,來,這幾瓶礦泉水麻煩送給前面的師兄師姐。」
一陽光少年突地跑到正努力下咒的朱小腰面前,四瓶礦泉水一下子塞入了她懷裡。
好冰啊,朱小腰享受地將冰鎮的礦泉水直接灌入口中,其餘三瓶一古腦塞給了前面走著的卓卿。
「師妹,不可以啊,這是給師兄師姐喝的啊!」陽光少年大驚失色地看她咕嚕咕嚕地猛灌。
朱小腰喝完一整瓶水後,擦擦嘴角的水漬,指指自己,笑容可掬地看向一臉緊張的陽光少年。
「小師弟,師姐我長得是很青春貌美不錯啦,可是,你不覺得我也具成熟女性的知性美嗎?」
陽光少年的臉頓時猶遭雷劈。
「喂,給我作證啦!」朱小腰衝著自顧自往前走的卓卿他們大喊。
對方遠遠傳來一聲嘲弄的冷笑。
「小師弟,師姐名叫朱小腰……」她「可親」地向少年解釋。可惡,她明明發育良好,前凸後翹,哪裡像小妹妹。
「啊,採花大盜!」少年顯然久仰其大名,興奮地拊掌大喊。
朱小腰的臉不自覺爬上幾根黑線。
「小師弟,師姐是在江湖上很有名沒錯,但是名號似乎不是這個吧。」她很和藹可親地慢慢湊向陽光少年。
陽光少年窘迫地退後一步,看看她一身可愛的小洋裝,臉上又紅了幾分,「是……是江主任說師……姐您偷……不……摘月季……」
「好了,我明白了。」笑瞇瞇笑瞇瞇,朱小腰安撫地摸摸少年的頭,故作瀟灑離去。
猶不覺身後一道白色的身影在不遠處駐足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