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間有股衝動,想見翟至傑。他們已經近一個禮拜沒有見面,連一通電話都沒有。雨茉開始懷疑,之前兩人之間的一切是否都只是她一廂情願的幻想罷了。
她發動車子。看著手提包,也許她可以打個電話給他。今天是週末,他應該會有空,可是……
猶豫了幾秒,她還是無法鼓起勇氣,搖搖頭,她踏下油門,強迫自己別再去想。她努力將思緒移回現實,現在的她急需一個溫暖的泡泡浴,然後睡一個好覺。
這幾天為了交接財務部副理的工作,她幾乎天天忙到八九點才回家。為了盡快進入軌道,掌握「齊氏」,她必須付出最大的心力。
而另一方面,她也開始暗中調查晴薇的真正死因。由於她並不知道晴薇死前就醫的醫院和病史,又怕直接詢問柯霆鈞會引起他的懷疑,她只能另尋他法。而這也使得調查進度緩慢又困難許多。
車子平順地駛離市區,車潮也逐漸稀疏。當她轉入通往齊家大宅的小路時,一股不安緩緩升起。雨茉擔憂地瞥一眼後視鏡,她似乎被跟蹤了。
後面的那輛黑色轎車不知何時開始一直緊跟著她,她告訴自己是她太累,情緒太過緊繃,所以才會這麼緊張兮兮的。
但隨著山路彎彎曲曲,雨茉的心也跟著扭緊。這條山路鮮少有人煙,在這附近除了齊家大宅外,就只有十幾戶別墅,也許後面的轎車是其中的一戶人家也說不定。
就在她快說服自己,一切都是她的壓力造成的幻想時,她的車子猛地被撞了一下。她嚇得緊抓著方向盤,張大眼睛看著後視鏡中那輛幽黑的轎車。
她想看清那輛黑色轎車內的主人,但陰暗的天色加上那輛車反射的車燈,讓她難以辨識。
她極力穩住車身,但緊迫在後的黑色轎車,再次撞上她。這次力道比上次更猛,雨茉嚇得驚呼出聲,她的胸腔撞上方向盤,車子也偏離了車道,她連忙將車子扭回正確的車道。
現在雨茉百分之百確定,這不是她的幻想。有人在攻擊她,而且欲置她於死地。她一下油門加速,企圖拉開兩部車的距離。
但黑色轎車也跟著加速,並再次追撞。雨茉奮力地操控方向盤,全身緊繃。她不但得應付恐怖的衝撞,還得分神注意彎曲的路況。
就在一個危險的U型彎前,黑色轎車更猛烈地頂撞,這次的力道讓雨茉的車失去控制,斜斜地滑出車道,橫向地越過分隔線,衝向樹叢。
「砰」的一聲,雨茉的車撞進水溝中,她像布娃娃般被摔在方向盤上,整個車身往前傾斜。刺耳的喇叭聲響起,雨茉腦袋空白地癱在原處。
她昏眩地注意到攻擊她的車聲在持續的喇叭聲中,逐漸遠去。猜想對方大概以為自己得逞,才揚長而去。雨茉為自己不必再受到攻擊而鬆了口氣。她昏沉沉地真想就這麼睡去,但惱人的喇叭聲持續鳴叫,讓她不得安寧。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她終於找回力氣抬起頭,使勁地直起身子,這才終止那令人驚心的喇叭聲。她費力地靠在椅背上,卻發現自己不斷地往前滑。
她必須撐直手背,才不至於再往方向盤滑去。她眨眨乾澀的雙眼,試圖看清眼前的一切。
不知何時,天空開始飄雨,雨水讓眼前的一切變得扭曲,觸目所及的就是雜亂的樹叢,陰暗的四周只有她的車燈投射在密佈的樹叢中。由傾斜的車身判斷,她猜大概是滑進路邊的水溝了。
雨茉驚魂未甫地瞪著前方。過了許久,山區的寒意和雨水的濕冷侵透她的身軀,讓她泛起寒顫,這才意識到她不能一直這麼待著,她必須採取什麼行動才行。
她得請人來拖出車子,而在這條偏僻的山路,要等人來救她恐怕得要極大的好運才有可能。她還得報警,因為有人要謀害她,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然後,她還得……
一連串事項湧進她的腦袋,她卻不想採取任何行動。此刻的她只想靠在一個寬闊、溫暖的胸懷,平息那翻騰洶湧的恐懼。她想聽到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安撫她剛才所受的驚駭。
她想念翟至傑。
她需要他。
雨茉抬起顫抖的手從手提包中拿出電話,撥下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的號碼。當話筒的另一端傳來他從容冷靜的聲音時,雨茉險些哽咽出聲。
「喂?你是誰?」他的聲音在她持續沉默下變得冰冷。
雨茉用力地清清喉嚨,盡力讓聲音不要發抖。「是我,我是……」
「雨茉!」他驚訝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我在回家的路上,我……我出車禍了。」
翟至傑憂心忡忡地問明地點,然後掛上電話。
雨茉顫抖地閉上眼睛,安心地歎氣。耳中不斷迴響他方才有力的保證:「待在那兒別動,我等一下就到。等一下就到……」
不到二十分鐘,翟至傑的銀色轎車緊急煞車停在雨茉的車旁。他迅速地下車打開她的車門,雨水立刻濡濕他的頭髮,但他似乎沒有注意到。
當雨茉迷濛地望進他驚慌、關心的雙眼時,一股安定感讓之前翻攪的胃安穩下來。
「嗨!」她試圖擠出一抹微笑,但好像不怎麼成功,因為他的眼睛變得更陰鬱。
回答她的是一句低咒,他衝動地親吻她的額頭,然後是一連串低喃:「沒事了,沒事了……」
恍惚間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她立即攀附他有力的肩膀,不自覺地逸出一聲歎息。雨水打在她臉上,可是她卻不覺得冷,他的胸膛像是一爐火,溫曖地貼著她,烘熨著她。
他輕柔地將她抱至他銀色轎車的前座。她無力地靠在椅背上,無言地看著他再次回到她的車,拿出她的手提包。看著那輛斜插在水溝裡的車,和差距不遠的山澗,雨茉不由自主地發抖。
只差一兩尺她就要跌入山澗,若不是那道水溝,此時她很有可能翻覆在陰濕的山溝裡,粉身碎骨。
翟至傑回到車內,把手提包丟至後座,然後才轉過來粗魯地攬她入懷。雨茉歎氣將臉埋得更深,兩顆急遽跳動的心緊貼在一起。
「該死!你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雨茉輕笑出聲,雖然他的口氣惡劣,但她卻能察覺出他的恐懼和在乎。
「今天出門時忘了看黃歷。」她自我解嘲道。
他拉開她,看著她顫抖的笑靨,試圖平息心中的俱駭,想擠出笑來安慰她。但在發現她額際乾涸的血跡時,方才撫平的眉毛再次擰緊。
「可惡,我們先回去,你需要好好照料一下。」
她再次靠回椅背,看著他發動車子,駛往他的住處。安靜的車內隱約聽得見車子低沉的引擎聲,雨茉安心地閉上眼,模模糊糊地睡去。
**********
約莫三四十分鐘後,翟至傑將車停入車庫中,輕手輕腳地抱起沉睡的雨茉。
雨茉睜開惺忪的雙眼,低喃道:「我可以自己下來走。」
「不用,你閉上眼睛,我會打理一切。」
她揚起一抹微笑,聽從地閉上眼,重新靠回他的肩膀。感覺他有力的肌肉在身下起伏。她模糊地想到,她從沒有被人這樣抱過,像極需呵護的小寶寶,讓人捧在手心寵著、哄著。
雨茉感覺到他把她放在一張柔軟的床上,然後便離開,她正要張開眼睛抗議時,他又回到她的身邊來。
「把這個喝下去!』他將杯子塞給她,「我正在放洗澡水,你需要泡一下澡。」
雨茉低頭望著手中玻璃杯的琥珀色液體。「這是什麼?」
翟至傑沒有回答,雨茉淺嘗一口。是白蘭地,她抬頭挑眉看他。
「喝掉。」他不容置喙地說。
她遵從照辦。等她終於喝掉最後一滴酒,她再次被他抱起。
「我們去哪?」出乎她的意外,原本緊繃的情緒突然消失,此刻她只覺得暈暈然。
「去泡澡。」他簡潔地回答。
走進熱氣氤氳的浴室,乳白的浴缸中已放好八分滿的水。翟至傑將她放在浴缸邊,關上水龍頭後,在水中加人沐浴精。香氣立刻飄散開來,令人心曠神恰。
他蹲下來面對她,抬手解開她的扣子。一抹紅暈染上雨茉的雙頰。
「我自己來就好了。」
他抬眸望著她。「不,我想幫你。」他堅定的手迅速地解開所有扣子,脫下她的襯衫,「你放心,我只想服侍你入浴罷了。你只要放鬆地享受熱水浴就行了。」
雨茉放棄爭辯,就算她想,也沒這個力氣。她臉紅地看著他為自己褪下所有衣裳。
「我還是……」
「噓,你好美……」他筆直地望進她的眼眸,雨茉在他眼中看到深深的著迷,引發她的女性驕傲,「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強迫你任何事情。」
她滑入馨香、溫熱的洗澡水中,熱水吞沒她的身子,熱氣隨即侵入皮膚溫暖她每一根筋骨。至此她才驚覺自己渾身酸痛。
翟至傑鬆開髮夾,放下她的頭髮。他輕柔地幫她洗頭髮,雨茉不自禁地閉上眼,他正柔緩地按摩她的頭皮。她的喉嚨逸出一聲呻吟。
他不知道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當他到達現場看見差點跌入山谷的車時,腦中的血液像是突然被抽乾一般,讓他麻痺得無法思考。
直到見到她安全地對他微笑時,他的心臟彷彿才開始重新跳動。
他很想追問她事情的發生經過,但看著虛弱、無力的她,他硬是把那股衝動壓抑下來。並竭盡所有力量,讓她得到妥善的呵護與照顧。
她的頭一沾上枕頭便沉沉睡去。翟至傑仍繼續用大毛巾擦乾她的身體,並拿出吹風機將她的頭髮吹乾,直到確定她全身乾爽後才罷手。
凝望著她的睡顏,他細細品味她的五官。她是一個如此特殊的女子,既脆弱又堅強,讓他總是忍不住想將她納入保護的羽翼下。
她的慧黠和聰穎讓她顯現一股內斂、成熟的美麗。她像是一個埋藏在地底深處的寶藏,需要一再地挖掘才能窺見她的全貌。
他們之間擁有的那股化學吸引力仍強烈存在。但他同時也發現,每當他多接觸、瞭解她一點,心底萌生的那股感情便多增添一分。他要的不再只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心。
歎口氣,他轉身離開,遺留一室的寂暗。
**********
雨茉在漆黑的夜裡醒來,四週一片寧靜,她躺在柔軟的床上,睡前的回憶一點一滴溜過腦海——險些喪命的驚駭、翟至傑的援手及他溫柔地為她拭澡——一抹夾雜著甜蜜的感受曖暖地流過心房。
她走出臥室,尋向客廳發出的光源。他正仁立在沙發後面,凝視落地窗外的夜景,一手插在口袋,另一手則持著手機,似乎正凝神傾聽對方的一言一語。
「你確定嗎?這的確太不尋常,查到對方是如何逃過我們的防線綁走他的嗎?」又是一陣沉默。
「我知道了,我會去查查最近有什麼案子會讓他惹上這種麻煩!」他揉揉眉頭,忍不住低咒出聲,「該死!究竟是誰幹的?」
對方顯然也想知道答案,他沒說再見就掛線,歎息在幽暗的夜裡顯得更躁鬱。
雨茉走進客廳,他隨即轉過身來。一見是她,那原本僵硬、慍怒的語氣變得柔和。「你怎麼起來了,你該多睡一會兒。」
「我睡得很好,」她露出一抹微笑,「謝謝你。」
他跨出黑暗,立在她面前,執起她的手親吻。「我的榮幸。」
柔軟、溫熱的雙唇印在她的手心,一陣觸電般的酥麻沿著手臂泛開來,雨茉吞嚥口水,試圖忽略那來之洶洶的熱情。「我忘了請人幫我去拖吊我的車,看來得等天亮後再說了。」
「你不用擔心,我都處理好了,只不過情況挺嚴重的,你可能暫時得另找代步工具了。」
雨茉不知道有多久不曾有過這種感覺,可以放心地依靠一個人,讓人照顧,自從父母去世後,她便再也不曾感受過了。一直以來,她都靠自己解決所有大小事,面對所有問題。
「再這樣下去我會被你給寵壞的。」雨茉搖頭道。她心中明白,這只是暫時的,她不能讓自己習慣、沉淪,否則一旦夢醒,她會摔得粉碎。
「這樣就能寵壞你嗎?你太容易滿足了。」他又親一下她的手心後才放掉。
突然地,他拉她入懷,將臉埋進她馨香的發中。「可惡,你今晚把我嚇壞了。」
「我以為被嚇壞的那個人是我。」她莞爾道。
「你差點就沒命了。」他說,『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只是個意外,我想對方也許不是衝著我而來,也有可能是他弄錯了……」雨茉知道這番說辭連她自己也說服不了,但她不知該從何說起,說有人想謀殺她?這會不會太荒謬了?
翟至傑瞪著一臉心虛的她,用目光逼迫她說實話。雨茉歎氣,將事情的本末和盤托出。翟至傑愈聽愈是心驚,他摟著她的手臂也越來越緊。
「我們都很清楚這不是什麼該死的意外!」他拉開她,望進她的眼中,忍不住咆哮道,「這根本是一場謀殺。這次是你運氣好逃過一劫,但下次你就不會這麼幸運了。」
雨茉無言以對。他喃喃地詛咒著柯霆鈞,他知道就算不是他親手行兇,也和他脫不了關係。
「我知道你還對我的話抱存懷疑,目前也還沒有證據顯示柯霆鈞的嫌疑。但不管晴薇是遭殺害還是真的因病而死,如今,你的存在確實阻礙到某人的利益,而他們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
「我知道,」她深吸一口氣,「前幾天我發現晴薇留給我的日記,她也開始懷疑自己的病因不單純,所以她便立刻去找你立下遺囑。她原本想通知我,可是她一直無法和我聯絡。柯霆鈞在最後一個禮拜以她病弱為由阻斷了她對外的所有聯繫,於是她只好留下這本日記,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不論她是真的生病還是被人設計殺害,我都決定要查明真相。」
翟至傑又詛咒一聲:「難怪她最後一個禮拜都沒和我聯絡,而我每次打電話給她都被擋掉。」他歎口氣,又道,「現在你既然知道我所言非假,更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我想你最好回美國去。」
「不!我不能回去,我的調查才剛開始有點進展,我不會放棄的。」
「可惡!我會繼續調查下去,但你不能再回齊家,那等於是羊入虎口。」
「你要幫我調查?」
「沒錯!」只要避免她再受害,要他上刀山、下油鍋他也去。
「為什麼?」
「你很清楚為什麼,你以為我能眼睜睜地看你置身險境而不顧嗎?」
雨茉偏頭打量著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聽到他在乎自己真的讓她感到飄飄欲仙,但之前的疑慮忽然浮上心頭。
「有一件事情我覺得很奇怪!」她說道,「你和柯霆鈞究竟是怎麼認識的?又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你對他懷有敵意,卻又願意幫他拿邀請函?」
翟至傑抿唇一笑。「你的觀察力真強,什麼事都逃不過你的法眼。」他領著她坐入沙發,然後步至酒櫃倒了兩杯白蘭地。
「柯霆鈞都沒告訴你嗎?」
雨茉接過酒杯搖搖頭。
「哼!我就知道他一定不會說。你說他曾和你訂過婚,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雨茉沉吟半晌,知道翟至傑不是想賣她關子,他是想弄清一切再告訴她實情。
「我曾在『正泰』任職主管,他是我的老闆。」
「難怪你知道他曾有家賺錢的公司。你是在一年前離開『正泰』的嗎?」
「沒錯。」
翟至傑又是一笑。「看來柯霆鈞的公司會賺錢,都是你的功勞。你一離開後,那家的業務就不如從前,現在只剩一個空殼子了。」
雨茉詫異地睜眼,並不是她懷疑他的話,只是他是如何得知的?又為何對柯霆鈞瞭如指掌?
「你是怎麼知道的?」
「別忘了我是『靳宇集團』的律師,再說這並不算商業機密,只要稍加留意任何人都可以知道。」
「那這和我的問題又有何關聯?」
「柯霆鈞在和你交往期間難道都沒向你提起過?」他挑高眉毛問,「他曾結過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