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從枝葉的間隙間流瀉下來,樹立中浮動著誘人的清香。
這是一個明亮的夜晚。
紫兒盤腿坐在水邊,將自己的一干瓶瓶罐罐都統統翻出來,什麼迷香啦、五毒散啦,均是世間的至毒聖品。可是,都對他沒用。
她隨身帶著的東西都快用遍了,可他還是沒有中毒的跡象。
她挖掘寶藏一般在那堆東西中翻翻找找,看還有沒有哪種厲害的毒藥是沒有用過的。結果找了半天也沒見著個合意的。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眸光一閃,連忙從腰帶裡翻出一個紅色的錦囊,又從裡面倒出一顆極小的紅色藥丸來。
紫雁。
因其不是毒,見效又慢,所以即使是無月宮中也少有人用過,至今不知道藥效如何。可是它卻被老怪物列為三大至寶之一,她看著好玩便偷了出來。
姑且試試好了。只是初次下毒有些麻煩。這紫雁遇唾液即化,下毒之人總不能明目張膽地拿顆藥丸子去餵人家吧?那不是被抓活的了?所以還得要先含在口裡,化了之後再以口哺之。
就是用嘴巴喂就對了嘛!
想想這倒也容易,匡匡啷啷地把些個東西又都收回去,紫兒在水邊又待了一會才興致勃勃地往回走。
她回到樹林時,傅羽棠已經睡了。不遠處一堆燃盡的篝火還絲絲地冒著些微火光。
她觀察了他一會,才悄悄地向他走過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緊張,心裡「撲通撲通」直跳。
他就靜靜地躺在一塊圓石上,即使是睡著了,手裡依然握著那柄星雪。
微風低低地撫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
紫兒吞了吞口水,將那顆紅色的藥丸放進嘴裡,然後慢慢地湊近他,很輕很輕的動作。輕功,不是她最擅長的嗎?她有把握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他似乎睡得很沉。
月光落在他的臉上,無比的柔和。他淺淺而均勻地呼吸著,睫毛整齊地覆在乾淨而清爽的臉龐上。
她屏住呼吸,俯低身體,將自己的嘴唇碰觸到他的。可是他的唇緊閉著,口中的東西喂不過去,於是她又伸出舌尖,輕輕地從他的唇瓣間溜進去,抵開他的牙齒,讓已化成液體的汁液一點一點地融入他的口中。
好不容易才大功告成,她剛想鬆一口氣地退身而去,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她抬起頭,很慢很慢地抬起頭,然後看到一雙星子發亮的眼眸正在夜色中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心口頓時一跳,她不由得全身都緊繃了起來,睜大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緊張地與他對眼看著。
被他發現了!
他會不會殺了她?!糟糕,這麼近的距離,她沒有把握能夠逃掉!
正當紫兒滿腦子都在想著怎麼脫身的時候,一隻手從身後落在她的腰上,將她往下拉,緊緊地貼近他的懷裡。
他沙啞而低沉的聲音宛如夜空中的風一般,縹緲而模糊地逸出:「你這個小妖精……」
一個溫暖而柔軟的東西貼上她的唇,與剛才餵藥時不同,他輾轉吸吮著,在她的口中放肆地纏綿。
一股酥麻的感覺直衝上來,紫兒頓時渾身無力地只能趴在他的胸前,任他為所欲為。他在對她幹什麼?好奇怪,這種樣子好奇怪,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心臟跳得好快,快要不能呼吸了……
「羽棠哥哥……」她虛弱般喘息著喚他。
聽到她叫他,他心口立時一軟,閉上眼,更加深切狂亂地吻她,緊抱著她的力道恨不能將她揉入他的骨血。
他瘋了!
真是瘋了!
明明恨不得殺了這個小妖孽,明明是因該仇視敵對的女子,可他現在在做什麼?!
是今夜的月光太過溫柔,夜色中的她就像一個精靈,誘惑了他,讓他頭腦也不清楚了,只想抱著她,親她,不管她是誰,不論她做過什麼,他都只想好好地把她抱在懷裡,什麼也顧不了了!
一吻罷畢,她喘息地靠在他的懷裡,小臉緋紅。他溫存地吻著她的額頭、臉頰、耳根,將臉埋入她柔軟馨香的發中,緊抱著她。
「羽棠哥哥……」她輕喚著他,「你不殺我啦?」
他不說話,只是抱著她。
「羽棠哥哥……」
「……」
「羽棠哥哥……」
「嗯?」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
「羽棠哥哥……」她還是只是喚他。柔柔的,像個撒嬌的孩子,依在他的懷裡。
這一夜,月色如皎。
樹林中瀰漫著一股醉人的芬芳,那是春的氣息。
第二天一早,她已經不在了。
他獨自站在樹林中,金色的陽光照了進來,落在他的身上。
樹林中空蕩蕩的,就像她從來沒有存在過,沒有留下絲毫的氣息。
這樣最好!
就當是做了個長長的夢,夢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遲早他們也要分開,道不同不相為謀,她自己走了最好!
昨夜,他本來想對她說一句話的。
還好沒說,還好!
因為沒說,他就可以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日子,這層層的樹林……他的心裡,她不曾來過。
握緊了手中的劍,他不再遲疑,毅然走出樹林。這次遇上的村舍就有馬,他跨上馬背,迅速地朝著歸雲山莊的方向趕去。
當傅羽棠趕到歸雲山莊時,已經遲了三日。他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迎接的小廝後,大步流星地往山莊內走去。
歸雲山莊,武林第一大莊。莊主陸譽書樂善好施,為人俠義熱腸,在武林中廣博好名。而陸家的「嘯蒼劍法」更是威力十足,名冠天下。自從三年前武林盟主之爭,陸譽書奪得頭魁後,從此確立了歸雲山莊不可動搖的江湖領袖地位,舉凡武林有事發生,各路英雄人馬紛紛群集于歸雲山莊,以商大計。
多年來,無月宮已經成了所有武林中人的一塊心病,這次行動便是要改變當今正道武林的劣勢,一舉殲滅那妖邪魔教。傅羽棠乃當朝丞相之子,從小天縱奇才,參透各派武學精髓,三年前與武林泰斗張清御的一場崑崙會武已是名動江湖,天下劍術再無匹敵!自此,一旦江湖有事,眾人已經無形中默認了由他率領群雄的事實。
「爺。」從歸雲山莊的大門內閃出一道人影,約莫四十上下,一身青色布衫,訓練有素地到傅羽棠身側躬下身子,他低聲道,「您遲了。」
「莫叔。」傅羽棠尊敬地朝他點了點頭,又繼續往前走,那男子就在後頭步履飛快地恭敬跟著。
莫戚是傅家的家奴,說是家奴,地位卻非同一般,莫家世代效忠於傅家,傅家代代子孫的武學基礎幾乎都是莫家人一手調教的,到長成後才另拜名師。這次他與莫戚分兩路趕來歸雲山莊,想來莫叔是早到了,不似他在路上耽擱了時間。
「一路可有事?」莫戚問道。小主子一向準時,若非有事應不會來遲。
他頓了一會,才低道:「沒有。」
莫戚深深地看他一眼,沒有再問下去。
此時廳裡各路人馬均已到齊,看到他來紛紛起身相迎。
傅羽棠穩穩地一拱手,向在座的各位行禮,道:「晚輩來遲,見過各位前輩!」
「不妨,不妨!傅少俠一來,對此次行動可謂是如虎添翼!」
「世侄,你來得正好,有要事相商!」陸譽書豁達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他引入正廳。
「世伯有話盡可直言。」傅羽棠看在座眾人的神色,立刻感到確實是有事發生,只這事是好是壞,還看不出個端倪來。
「是這樣的……」陸譽書坐在他旁邊,將事情娓娓道來。
陰暗而空曠的地牢裡,傳來陣陣潮濕腐敗的氣息。
一絲幽亮的光線從狹窄的窗縫中透進來,映在牢房角落裡一個蜷縮著的身影上。
唐紫紗從混沌的昏迷中醒來,動了動身體,忽然感到手臂上有些疼痛,定睛一看,發現白生生兩截玉臂上佈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痕,這才想起了事情的經過。
那天離開他後,她本是想在各門派偷幾味厲害的毒藥就回去,一時不小心卻被藥塔中的機關暗算,受了傷不算,還倒霉地遇上了一幫歸雲山莊的人,被抓了來關在這鬼地方。哼,居然敢關她?!還下藥迷昏她,彷彿是要等什麼人來了以後再一起審問她。她才不管什麼名門正派、天下第一大莊,誰敢招惹她,就要付出代價!
「喂。」清潤的嗓音在死寂一般的牢裡顯得分外的詭異。
「……你醒了?」看守的漢子被她突然的出聲嚇了一跳,謹慎地走近她。
「大叔。」她忽然甜甜地笑了,微揚的俏臉顯得無比的天真無邪。
「你有什麼事嗎?」看守被她的笑容所迷惑,心想這麼單純甜美的小姑娘陸莊主怎麼說她是無月宮的妖女?他放下戒心,不由自主地走近她。
她不語,只是妖冶柔媚地一笑,出手快如疾風,下一刻,一柄利刃就已經刺穿了看守的喉嚨。
那漢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震驚地瞠大了眼瞪著她,滾熱的血從他的喉間不斷地湧出,掙扎的嚎叫了兩聲,卻只噴出更多的血來,加速他的死亡。
唐紫紗動作飛快地取下他腰間的鑰匙,打開自己身上的腳鐐。
守在門口的看守聽到裡面的動靜之後相繼趕來,只見一個紫衫的小姑娘站在陰暗的地牢中,絕美的臉龐上透露著濃郁的陰寒之氣,一雙魅惑的眼眸中滿佈血腥的殺氣!
「什麼?」傅羽棠臉色驟變,猛地站起來。
他們抓了她?她竟然是無月宮的人?他的心臟突然「怦怦」直跳起來,喉間緊繃得厲害,問:「世伯,你確定,她是無月宮的人?」
「確定。」陸譽書肯定地道。他不會看錯,那女子身上一把雙月玲瓏刀,正是多年前歸雲山莊被常昊極所盜寶物,若非與無月宮有干係,怎會有此寶刀!
傅羽棠半晌沒有言語,只是握劍的手漸漸收緊,骨節咯咯作響。如果是她的話,事情就嚴重了!聽他們的口氣,對她似乎並不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