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長相清麗的女子正朝著眼前的男子逼近,只見男子陪著笑臉一直往後退去。
臉上佈滿寒霜的女子節節逼近,四周籠罩著一股濃濃的殺氣。
「干……幹嘛……你想幹嘛?」
眼見紫鳶這回像是要玩真的,還掏出一把銀白色的手槍擦拭,青鳥的聲音裡終於出現一絲恐懼。
他知道她拿的是麻醉槍,要不了他的命;然而他擔心的是,她在弄昏他以後,打算把他丟到哪裡去。
是誰說殺人得親自下手的?這女人要是在給了他一槍之後,把他丟進太平洋喂鯊魚,他不就連喊救命的機會都沒有就已被吃得屍骨無存?或者是費事一點,把他丟到亞馬遜河叢林,還是哪個連地標都沒有的蠻荒之地,他還不是會死翹翹?
他可是有家室的男人,怎麼可以不負責任地說死就死?
靡月還那麼年輕就得守寡,未免太可憐了。
「殺人。」
紫鳶笑了,雲淡風清的口吻是那麼隨意,彷彿說的話是要去看場電影、喝杯下午茶那般聽聽就忘了也無妨的小事。
她從來不曾有過如此強烈想殺他的念頭。
小心翼翼地跟她保持距離,青鳥露出非常僵硬的笑容,「可否借問一下,那個得勞動你大小姐特地來此大開殺戒的傢伙,該不會是不才在下我吧?」
「沒錯,就是你了。」
紫鳶笑了笑,一副恭喜他中了大獎的表情。
「哎喲,我的大小姐,我的賤命不值三毛錢哪,宰我這等小事,怎奸麻煩你親自動手?我可是萬萬擔當不起呢!」
嘿嘿嘿,除了耍嘴皮子乾笑,青鳥眼角的餘光也開始四下尋找逃生路線。
唉!他早一步離開阿拉伯不就沒事了?留在阿拉伯的影子組織等她出現,這樣的他跟白癡有啥兩樣?
說起來,這女人的幽默感也太差了,不過跟她開了一個小玩笑,竟然讓她專程回來「行兇」,也不等有空再來宰他。
嘖!喝同樣的水、吸同樣的空氣長大,他可不像她這麼沒有幽默感。
虧他之前花了不少時間想「培養」她的幽默感,竟然沒啥效果。
「不用擔當不起,你就當這是天外飛來的『好運』,準備認領你的死亡證明書吧!」
不想再跟他廢話,紫鳶溫和的態度已消失無蹤,眸底乍現凶光。
「紫鳶,有話好說啊!」看出紫鳶沒有半點嚇唬他的意思,青鳥終於收起開玩笑的嘴臉,認真地跟突然衝回影子組織,二話不說就拔槍對他的紫鳶打起商量:「我知道我錯了,你給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吧。」
她會氣成這個德行,是他始料未及的。
在自己走後,紫鳶跟那個男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可惜沒瞧見!青鳥在心底不知死活地惋惜著,早知道還有好戲可瞧,他就留在一旁偷聽、偷窺了。
至少還能滿足好奇心,總此他現在就要死得不明不白來得強。
「將功贖罪?」紫鳶冷哼一聲,「免了。」
他想將功贖罪已經太遲了。
除非青鳥今晚能替她完成阿爾瓦利德開出來的第三個條件,否則他做什麼事都是枉然。
思及此,她殺人的慾望就更強烈了。
這厄運都是青鳥帶來的!
不宰他洩憤,宰誰?
熱死了,煩哪!
XX
「你來得太遲了。」
一走進阿爾瓦利德的房間,紫鳶就聽見他冷冷的聲音;循著聲音望去便見著坐在床上,正凝望著自己的他。
從他深邃的黑眸裡,她找不到熟悉的阿爾瓦利德。
紫鳶沒有任何表情,心底卻對他的態度感到有些不滿,「我們並沒有約定時間,無所謂太遲。」
他的態度冷酷,她的回應也跟著冷漠。
九點太遲嗎?她一心只想找青鳥算帳,根本不想赴約。
被青鳥逃了,此刻的她情緒更加惡劣。要不是為了完成任務,她今晚根本不會出現在阿爾瓦利德的眼前。第一次有了違抗命令,棄任務不顧的衝動,在不確定他的意圖之前,她終究還是來了。
這也是她第一次懷疑,是否該為王子的命令犧牲自己。
從成為影子的那一天起,她就跟唐傲雨立下生死契約,從不懷疑是否可以為闕龍門出生入死,面對再困難、再危險的任務也不皺眉;但她的確從未想過,貞操也在她必須犧牲的項目中,而她是否真的願意這麼做。
成為影子以來,她未曾遇過這樣的難題。
「我說晚上,現在已經九點多了。」
阿爾瓦利德對她的回話皺了眉,顯然不認同她的話。他從六點就開始在房裡等待,自然認為跟她約定的時間就是六點。
「我說過,我們並沒有……」
「夠了,過來!」阿爾瓦利德打斷她的話,不想再和她爭論無關緊要的問題。
他懷疑這是她的拖延戰術,打算就這樣跟他耗掉「今晚」。
她想都別想!
身子僵了一下,紫鳶冷冷地開口:「先告訴我,你的條件是什麼?」
無論他想要求什麼,她都想讓自己先有一點心理準備。
不等她自己走到床邊,阿爾瓦利德從床上站了起來,一步步地走到她的面前,帶著些許挑釁口吻說道:「我要你給我什麼,你的心裡應該很清楚。」
能當上影子組織的領導人,他不認為她會是個傻子。
她很明白他要什麼——他想得到她!
紫鳶沉默了一會兒後,才冷冷地開口:「你要我的身體。」
阿爾瓦利德遲疑了一下子,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是的,我要你。」不止要她的人,還要她的心。
知道她會對他心底的奢望嗤之以鼻,所以他說得並不完全。
「無論我會怎麼想,對你是否都毫無意義?」
紫鳶的口氣像是在同他交易,冰冷得不帶感情。
被她像在看著敵人的冷漠眼神駭住,阿爾瓦利德一時竟無法回答。他要的不是沒有感情的交易,對她的渴望更不僅是如此。
他要的,是她在心靈上同等的付出,是她心底的悸動。
光是身體的佔有,對他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他不願找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對象,打擊自己的男性自尊。若非被她和青鳥的關係所刺激,因為滿心無法發洩的醋意動了怒,他根本沒想過要用這件事當作第三個交換條件。
她讓他失去了自己的從容、自己的風度。
打從見著她的第一面起,他就從她身上找到了一種早已遺忘的感覺,一種他許久未有的心靈悸動。
所以,他私心地以為遇見她是阿拉真主的安排,認定了她總有一天會屬於自己,成為他的終生伴侶。
誰知,她竟有個該死的姘夫!
紫鳶幾度吸氣、吐氣,暗自調整紊亂的情緒。
在阿爾瓦利德還不知該怎麼回答的時候,她已經走到他華麗無比的大床旁,用公式化的口吻說道:「既然你想要,就動手吧。」
不帶一點情慾,不帶任何感覺;聽見她完全沒把做愛當成一回事的口吻,阿爾瓦利德沉下俊容,邁開步伐一步步朝她走去,卻絲毫沒有開心的感覺。
交易?
他恨死了自己提出的鬼主意。
XX
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會有何感受?
紫鳶睜著雙眼,靜靜地望著頭頂上方的天花板,陷入思考中,體會著從來不曾有過的複雜感受。
她就這樣失去自以為永遠不會失去的貞潔,是該有些感受的吧?身體似乎有些陌生的感受,麻麻的、痛痛的,下半身有著她不熟悉的撕裂感。
除此之外,她該有什麼感受?
就算沒有經驗,她也知道他在發現他是她第一個男人之後,怕弄痛她的舉止是十分溫柔的。
但,那又如何呢?
他依舊奪走了她不該被奪走的東西。
她的身體不該有屬於哪個男人的印記。
「你在想些什麼?」
凝望著她像玻璃娃娃一樣沉靜、美麗的臉龐,一手環著她雪白的腰,阿爾瓦利德將她擁在懷裡,自責、懊惱和不能理解的情緒充滿了他的心。
說起此刻的感受,他肯定要比她複雜多了。
下午,聽見她和別的男人說著令他醋勁大發的話,他萬萬想不到她竟然會是完璧之身!
本以為她絕非處子,雖然他後悔極了自己的莽撞,卻也有些欣喜自己成了她的第一個男人。
可是她的神情,讓他覺得自己侵犯了她。
紫鳶緩緩轉動眼珠子,幾秒後才和他的目光對上。
「我在想什麼,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在阿爾瓦利德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緩緩開了口,聲音裡既沒有不甘失身的怨恨,也沒有透露任何想法。
她看著他的眼神很冷。
想不透自己該有什麼感受,她不想了。
得到結論又如何?又不能改變既定的事實,再想下去對她毫無助益,重點是,她已經完成第三個交換條件,這就夠了。
「你非要用這種態度對我不可嗎?」
阿爾瓦利德心裡十分難受,聲音有些僵冷。
明明還將她緊緊擁在懷裡,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心跳與呼吸,但兩人之間卻好像隔了千里之距,兩顆跳動的心完全無法共鳴、呼應,這種悲哀幾乎讓他難以承受。
愈喜歡她,他的悲傷就在心底沉得愈深。
「我的態度向來如此,你若有什麼不滿我也愛莫能助。」紫鳶睇了他一眼,將他的手從身上拿開,在他熾熱的目光下兀自起身穿衣。「不過我的態度如何,對你來說將會不再重要。」
她並沒有因為在他面前裸身而表現忸怩。
都被吃光了,還忸怩什麼?只會讓他覺得可笑而已。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聽出她話裡的冷漠,阿爾瓦利德突然心慌起來,怕她會突然消失在阿拉伯,讓他找不到人。
影子的行蹤豈是他所能掌控的,更何況她還是影子組織的領導人之一。
闕龍人的行事風格向來詭異,九位龍主的脾氣更是令人難以捉摸,要是紫鳶決定消失在他眼前,就算他跟風龍有些私人交情,那個冷酷的傢伙會不會幫他找出她,他也沒有十足十的把握。
風龍若有心迴避,他大半年也聯絡不上他。
穿好被他褪去的衣服後,紫鳶吁了口氣轉身背對著他,以冷冷的聲音說道:「我已經完成你開出來的條件了,請你盡早帶我去見塔拉勒王子。」
說完,她挺直身子便要離開,不曾回頭多看他一眼。
除非她願意,否則阿爾瓦利德留不住她的人。
而她,該走了。
XX
不,他不會讓她就這麼走了!
他要她的身影停留在他的生命裡!
阿爾瓦利德的眼裡閃過複雜的情緒,抓起身旁的大浴巾在結實的腰際一圍,立即衝上前擋住她的去路,臉色鐵青的他壓低嗓音問道:「你的意思是,完成我們之間的交換條件,你就沒有必要再跟我見面?」
對她而言,他的存在難道一點價值都沒有?
縱使是在一番雲雨之後,她看著他的眼神依舊這般地冷。
多令人心痛的事實啊!
「有必要嗎?」
紫鳶緩緩揚起唇角,扯出一抹不帶情感的笑。
胸口有股莫名的情緒在鼓噪,她卻選擇不去理會。漠視自身的七情六慾,本來就是影子最大的本事。
不是不會痛,而是不予理會。
痛人心裡,也未必能見影子落下一滴淚。
失身,不能讓她哭、讓她恨,只讓她認清一個男人。
如果她曾默認過他們是朋友,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是了。
「為什麼你能這麼輕易說分離?」阿爾瓦利德激動了起來,用力抓住她的雙臂說道:「我知道我錯了,不該以強迫的方式要你獻出自己,可是我是真的喜歡你,想要將你永遠地留在我身邊啊!」
跟他深情的黑眸相對,紫鳶冷漠的神情似乎有了細微的改變,眼睛裡有著一閃而逝的溫柔,卻又在下一秒恢復「正常」。
吸了口氣,她把突然跳快幾拍的心跳平穩下來。
瞬間發生的事,阿爾瓦利德並未發現她心中有過的變化。
不想,不去想,她什麼都不能想!
她用淡漠的口吻嘲諷:「人生怎麼開始就怎麼結束,生來一個人、走時也是一個人;相聚和分離不過是人生常態,活著就必須習慣跟他人分離,沒有輕易還是困難的分別,你若是感到難過,那是你看不開。」
她不該留戀也不該眷戀任何人。
明知留不住的,就不該妄想去留。
因為她嘲弄的目光,阿爾瓦利德不自覺地鬆了手,就這麼看著她走出自己的視線範圍。
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造就了她這樣令人心疼的性情呢?
相眾和分離的確是人生常態,但每個人總有一些可以留至生命結束的人事物,為何她連期待都不敢期待,就否定了所有的可能性?
她看待人生的方式多消極啊……
XX
紫鳶的神情看似平靜,眼神卻洩漏了她的震驚。
她深深地覺得,自己這幾天被阿爾瓦利德當成玩具在耍弄著——原來來她要保護的人,就是阿爾瓦利德!
想擺脫他談何容易?
想起昨晚以為可以就此跟他劃清界線,真是諷刺啊!
如今的塔拉勒公爵,是國王最看重的王舅,在皇室裡位高權重。
塔拉勒公爵一直對外表示,阿爾靼·本·塔拉勒是他的繼承人,然而阿爾靼其實是他的養子。
由於當今的法赫德國王膝下無子,總有一天得在皇室的王子中尋找適合的繼任者,因此導致皇族里長年存在著派系鬥爭。為了保護親生兒子在成長過程中能平平安安,減少被擁護他人的有心人士當作眼中釘,塔拉勒公爵才會特意從遠房親戚那裡收養了阿爾靼,要他冒充自己的親生兒子。
所以世人都以為,阿爾靼才是真正的塔拉勒王子。
但塔拉勒爵位真正的繼承者是——阿爾瓦利德·本·塔拉勒。
最寵愛的妻子早逝,為了紀念愛妻,所以塔拉勒公爵不曾讓其他侍妾替自己生下一男半女。
而他很清楚不管自己怎麼做,都不可能讓有心者相信他無意讓獨生子角逐王位,所以在阿爾瓦利德繼承爵位之前,為了保護自家香火,他不得不將阿爾瓦利德藏起來。
事實證明,他的顧慮並沒有錯。
阿爾靼從小被偷襲、暗算的次數難以計算。
塔拉勒公爵收阿爾靼為養子,派人訓練他的最大目的,就是要他成為阿爾瓦利德的替身,隨時準備在危機發生的時刻犧牲自己代替阿爾瓦利德。
塔拉勒父子經商有成,躋身世界十大富豪之列,在皇室裡的聲望自然不小。
無人知曉,他們父子在世界各地的生意,表面上多由阿爾靼出面交涉,其實泰半的決策部是阿爾瓦利德所做下的。
私底下,阿爾靼是阿爾瓦利德的左右手,更是他的保護者。
在皇儲人選確定之前,塔拉勒公爵授權給阿爾靼,讓他擁有絕對的權力去「關心」阿爾瓦利德的一切,隨時注意他的動向。
所以若說阿爾靼以保護者的姿態,成為阿爾瓦利德的第二個父親也不為過。
一個阿爾瓦利德從不想要,卻不得不要的「父親」。
總之,阿爾靼·本·塔拉勒是養子,阿爾瓦利德·本·塔拉勒才是正主。
紫鳶默默地站在真假塔拉勒王子面前,聽著從阿爾靼嘴裡傳出來的訊息,黑色的瞳眸有時會淡淡地朝端坐主位,穿著華麗服飾的阿爾瓦利德瞥去,高深漠測的神情讓旁人無法透視她的思緒。
她的眸子,太深、太沉、太難懂。
「近來,似乎有人發覺了阿爾瓦利德的存在,而國王近年來龍體微恙,又有意在近期決定王儲人選,頻頻要父親大人進宮密談,使人聯想王儲的皇冠將落在他的獨生子頭上,因此招來某些圖謀不軌之人。」
銳利的目光在紫鳶和阿爾瓦利德之間來回,阿爾靼陳述的語氣始終平淡。
他沒有錯過紫鳶眼底的情緒波動,更沒有忽略掉阿爾瓦利德十分不自在的神情舉止。
「所以,你的任務便是保護他的安全,明白了嗎?」
因為紫鳶是闕龍門的人,又是影子組織的領導人之一,所以他毫不懷疑她的口風有多緊,才會讓她知道塔拉勒家族的秘密。
「在我接下任務的期間,我會以生命去保護王子的安全。」
紫鳶很平靜地說出了阿爾靼唯一想聽到的答案。
不管有多麼憤怒,她的口吻一如往常的淡漠。
身為影子的代表人物之一,她不能讓自己丟臉,更不能讓推薦自己的風龍主丟臉。
阿爾瓦利德和她的恩怨,可以私下了結。
無論阿爾靼是不是替身,至少他是世人眼中的塔拉勒王子,而他也是代替風龍主下指令給她的人,所以她絕不願在阿爾靼面前做出不當舉動,讓笑話傳回風門。
她是影子,就該表現得像個影子,不允許任何差錯。
保護阿爾瓦利德是她的使命,她就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