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愷望著報紙上小小的道歉啟事,寫著她從此以後不再當記者,心裡只覺得百感交集。當他打電話到報社去問時,她確實已經辭去了工作,然而也自此下落不明。
他不知道心裡陌生的情緒是喜還是悲,或許從此以後他便不會再受折磨,不用老是念著她。
但是他偏偏念著她,忘不了她,又該如何?不會的,他不會一直念著她的,就如同他不會一直念著競芳。
她不過是他生命中閃過的一顆流星,用不了多少時間,再亮的光芒也會在黑暗中失去璀璨。
可,為何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接近她不過是為了要報復她,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的身影已經進駐到他的心裡,揮也揮不走,直盤踞在他的腦海裡;只要一閉上雙眼,便能見到那一張倔氣帶淚的臉。
該死!
桓愷微惱地丟下手中的報紙,點起一根煙,狠狠地吸了一口,讓那微辣的煙味充塞整個胸口,想要借此刷掉那抹烙印在心上的身影,卻發覺那張帶淚的臉龐硬是糾纏著他、牽引著他。
她到底是怎麼誘惑他的?
她並非美得無雙無儔,但當她那一雙星眸噙著淚水時,卻又是如此勾擾著他的心魂。
「哈羅。」
一聽到一雙玉指在他眼前的桌面上敲著,發出輕脆的聲響,桓愷隨即抬眼看著不知何時走入他私人辦公室裡的女人。
「你……」桓愷瞇起冷驚的眼眸望著她,心裡掠過一絲落寞。「你是誰?」
該死,他竟然下意識地以為是她。
「你不記得我了?」徐姿瑩輕輕地笑了,拔掉眼境,將及肩的長髮往後抓成一束馬尾,再次對他笑著。「這樣子,有沒有一點印象?」
「你該不會是姿瑩吧?」他有點愕然。
「很開心你仍然記得我。」徐姿笑道。
她和他到底有多久沒見過面了?最少也有十五年了吧,無法一眼認出她,倒也是無可厚非。
「你從孤兒院離開之後到底是去了哪裡?你為什麼沒有來找過我?」
桓愷有點激動地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往日的回憶如海水般沖刷著封塵的心靈;看見她和看見競芳是一樣的感觸、一樣的想念,分開那麼多年,真的沒想到還可以再見面。
「你過得那麼好,我何必來叨擾你?」徐姿瑩淡淡地笑著,倘若可以的話,她真的不想再和他見面,不想經由他想起在孤兒院裡的那段悲慘記憶,可是為了務晴,她不來也不行,畢竟她今天會變成這樣,她確實必須負大部分的責任。「不過,我今天來找你不是話家常的。」
「那你今天來是……」他不解地睨著她。
「我今天是為了務晴來的。」
「務晴?」
聽到這可愛又可憎的名字,他的心便像是被人狠狠地撞擊了一下,痛得他無法呼吸。
「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還是想求你去見她一面,別再讓她那麼的自責了。」
徐姿瑩毫不拖泥帶水,直接開門見山地把話說清楚。
「你和她很熟?」
他的眼眸裡有著錯綜複雜的情緒,心底想要逃離務晴所帶給他的詭異氛圍,無奈口卻不聽使喚地打聽她的消息。
明明想要將她徹底地趕出他的世界,為什麼他總是無法自拔地想要接近她?不管他心裡怎樣的否認,然而傳遞到腦子裡卻是數不盡的相思。
「滿熟的,你想知道她的消息嗎?」
很好,看到他這樣的反應,她總算可以鬆了一口氣,或許可以經由她的手撮合一對佳偶。
「她最近好嗎?」
幾經折磨,他終於不再掙扎,想要一解相思。
???
務晴躺在床上,睜大空洞無神的眼眸盯著天花板,任由流不盡的淚水滑入自己的秀髮裡。
到底是過了幾天,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她把自己關在這小小的套房裡已經過了很多次的黑夜與白天,然而她卻合不上眼、睡不著覺,只能睜著眼任由淚水一滴滴地滑落。
已經流了那麼多的淚了,為什麼還會流淚?
她以為只要把淚流完,她就不會再痛苦,儘管如此,心還是痛得難受,痛得令她無以復加。
她自以為是地認定自己可以把持住,以為自己確實是公平的,但是到了最後,她還是和那群不分是非的媒體記者一樣,她為了澄清自己的清白而硬要扒出他的往事,無恥地想要以他不為人知的過去而洗刷自己所受的冤屈。
她不是最討厭那些搬弄是非、惟恐天下不亂的媒體?為何到最後她的行徑卻與他們如出一轍?
她厭惡這樣的自己,痛恨這樣的自己!她明明是那麼的愛他,可是她卻在不知不覺中傷害了他。
或許她真的不適合當記者,因為,她仍是會為了自己而偏私。
天啊,她真是無法想像自己會是那樣的人,可她偏偏就是。
她到底傷他有多深?她明知道他的眼眸裡藏著太多悲傷,為何她仍執意要逼他告訴她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為什麼這麼殘忍?才進入新聞界沒多久的光景,她已經變成這副德行,更何況是那些已經工作了一、二十年的同事,那她又有什麼立場去責怪他們追逐她?
媒體的力量果真是無所不能、無所不至。
叩叩!
輕輕的兩聲敲門聲,彷彿是雷敲打在她的心頭上,將她幾欲脫離肉體的靈魂推回她的身體內。
她無力地轉動木然的眼眸,望向門板,想不通到底是誰找她,她疲乏地調回視線,不理睬那擾人的敲門聲,逕自沉入自己的責難中。
叩叩叩!
急切的敲門聲似乎沒打算放過她。
務晴歎了一口氣,努力地用雙手撐起虛弱的身子,坐在床畔喘息著,想要趕緊起身開門,無奈全身卻使不出半點力氣。
她到底有多久沒吃東西了她也搞不清楚,只覺得一直都不餓。
才要向前跨出一步,孰知腳絆到了床單,搖搖欲墜的單薄身子便結實地跌落在地板上,痛得讓她連喊痛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趴在地上,聽著那惱人的敲門聲。
到底是誰?她都已經不想見人了,為什麼還有人要來打擾她?
不管了,她不管了!她沒有力氣站起來,她不想開門、不想見人、不想聽見任何聲音,她只想一個人靜靜地贖罪。
為什麼他們還不放過她?欺人太甚了!
碰!碰!
急切的敲門聲驀地轉變為粗暴的撞門聲,嚇得她趕緊坐起身子,望著那扇不算堅固的門板。
「不會吧?」她難以置信地望著那一扇幾欲被撞開的門板。「他們到底想把我逼到什麼地步?」
碰!
最後一聲仿若是撞擊在她的心頭上,門被撞開了,就連她的心房也被人撞出了一個大洞;她難以置信地望著外頭一片黑壓壓的人群,還有人群的最前頭那一張熟悉的俊臉。
是他!
「你在搞什麼?」桓愷的手上拿了一堆報紙,大步地走到她面前,驀地發現她衣衫不整地坐在地板上,隨即快速地關上門,杜絕外頭追逐他的媒體,不讓他們發現她的美。
「為什麼我敲門敲了那麼久,你硬是不來開門?」確定把門關得死緊之後,他又來到她的身邊,帶著惱意的瞳眸直視著她,發現她臉上尚有殘留的淚痕,而且她消瘦得令他害怕。
搞什麼,不過是幾天沒見面罷了,為什麼她會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你到底有沒有在吃飯?」
該死,她是打算要讓他心疼死嗎?
「你為什麼來了?」務晴有氣無力地問著。
「你居然問我這個問題?」桓愷望著她消瘦的臉龐,再大的怒火都化為柔柔的憐惜。「你先看這幾份報紙吧!」
他把報紙攤在她的面前,讓她可以清楚地看見報紙上的結婚啟事。
「這是什麼意思?」
他要和誰結婚了?他為什麼要特地來告訴她這件事?難道他是故意來羞辱她,告訴她像她這種人一點都不適合他嗎?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用不著他說,她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什麼意思?」桓愷怒瞪著她過分空洞的眼神,直接將報紙貼到她的面前。
她是打算把他給氣死,是吧?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決定要娶她,如她所說的那般對她負責,孰知她竟然不看報紙,讓他白登了三天的啟事!不見她自動上門來,逼得他不得不直接到這兒來詢問她的意見。不知道她已經多久沒有踏出這個房間,她是打算把自己餓死在這裡嗎?
既然有死的勇氣,為何沒有再面對他的勇氣?難道他會比死神還可怕嗎?
「咦?」務晴木然地望著上頭的名字,水眸不自覺地調動焦點,望著那不可思議的字句。
「你看不懂嗎?需要我幫你解釋嗎?」他粗暴地將報紙抽掉,緊緊地將她擁進懷裡,驀地發現她消瘦得可怕,「你到底是怎麼照顧自己的,怎麼會讓自己瘦成這個樣子?」
他疼惜地撫著她的長髮,撫過她削瘦的肩頭,不禁在心底暗斥自己怎麼不早一點過來看她,讓她這樣折磨自己。
「你在開我玩笑嗎?」她在他的懷裡掙扎著,卻無法掙脫他強而有力的臂膀。「你是在報復我嗎?」
「報復?」
桓愷緩緩地在兩人之間拉出一點距離,錯愕地瞪視著她。
「我已經被媒體追逐得很累了,我不想再進入這個無情的圈子,我想做我自己,為我所犯的錯贖罪,你不要再對我報復,我真的知道我錯了……」她的淚水再次無助地滑落。
「你到底在說什麼?」桓愷生氣地猛搖著她的肩頭。「我曾經說過,只要你認錯了,我便會原諒你,既然你已經在報紙上向我道歉了,我豈還會玩那種無聊的把戲?」
她的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虧他這麼丟臉地刊了啟事等著她上門,沒想到她不只沒上門,還讓他一再地解釋。
「那這個……」她不明白。
「求婚!我是在求婚,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桓愷火大地吼著,「只要你嫁給我,不管之前的緋聞如何都會一筆勾銷的,這是最棒的解決之道。」
「你用不著這麼委屈自己做這件事,只要我離開新聞界,什麼事都會迎刃而解的,你用不著這麼大費周章。」她勾起一抹悲悵的笑。
夠了,只要他有那個心她就已經很滿足了。
「是誰委屈了!是我自己想娶你,這樣也不行嗎?」該死,她一定要讓他把這麼丟臉的事一直放在嘴上說嗎?
「啥?」她不由得瞠大水眸。
「我想要你,我想要你,我就是想要你,你最好給我記住,千萬別再讓我說第二次!」桓愷像是發了瘋似地吼著。
為什麼她不懂,虧她以往還說過她愛他,為什麼她現在還不願意答應?難道她是騙他的嗎?還是他對她的傷害太深了?
「你要我?可你不是說你不要再看到我了嗎?」淚水又氾濫了。
這是真的,還是另一種報復的手法?
「那是氣話。」
他像是洩了氣的皮球,無力地坐在她面前。
「氣話?」她不確定。
「你也知道被人挖掘私密時,那種感覺並不好受,自然……」
「那你又為什麼要告訴我那些事呢?」
「你不是想知道嗎?既然你想知道,不如就由我告訴你,總比讓你日後去挖掘好一點吧?」
桓愷聲音輕柔地說著,大手緩緩地擦拭她臉上的淚水。「我曾經深深地傷害過一個女人,我不想再傷害你了。」
「你是在補償我嗎?」務晴扯出一抹勉強的笑,推著他的大手。「如果是這樣子的話……」
「不是這樣的,我不只是為了補償你才這麼做的,而是……」他欲言又止,但為了博得她的信任,他豁出去了。「我愛你!」
「啥?」
務晴瞪大眼眸,壓根兒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是我會想著你、念著你,見不到你便會覺得慌亂,整個心思都在你身上;以前不懂這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是現在我懂了。」桓愷深情款款地說著。
「真的嗎?」
她的眼被淚水模糊了視線,看不清楚,於是她不斷地拭淚,想要看清楚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桓愷,想知道現在是不是在夢境中。
「你願意嫁給我嗎?」他有點緊張地問著。
他不知道她到底會不會答應他,能說的都說了,他也只能等到她點頭為止,甚至不惜不擇手段。
「我有點累,等我睡醒……」她眼中噙淚地笑著,而後閉上眼眸。
她真的是太累了。
「等等!」
他急忙吼著,卻發現她已經睡倒在他的腿上。
不會吧,他整整三天沒合眼地等待消息,沒想到她竟然……算了,不急,一切就等她睡醒好了。
他笑看著她,伸手想要將她抱到床上,卻發覺她的雙手緊緊地揪住他的衣擺,讓他抽也抽不開;他也只能無奈地搖頭笑著,拉下床上的涼被蓋住兩個人,為她調整好位置,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個吻。
「祝我們有個好夢。」他這麼祈禱著。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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