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沉睡著的兒子小心地放到床上,方依然眉頭依然緊縮,「以夏,你說小天真的只是心理上想引起大人的注意,才引發的身體疼痛嗎?」
「如果不這麼解釋的話,我實在想不到更好的解釋了。畢竟醫院那邊,實在查不出小天的身體哪裡有異常。」余以夏說道,「而且小天的痛並不持續,這一次大概是痛了10分鐘左右。上一次,他說痛,也只有幾分鐘而已。也許你平時多擠點時間給孩子,他的情況會有所好轉。」
「我還是不放心,我總覺得小天的痛,不會這麼簡單。」她的心中,有著隱隱的不安。
「那要不我看看能不能找個權威的醫生,給小天到外國做一次詳細的身體檢查。」
「嗯。」方依然也只能如此想了,除了更仔細地身體檢查,其他的也做不了什麼。畢竟,兒子的病,現在連病因都不明。
「好了,你也快睡吧,都已經一點了。」余以夏拍拍好友的肩膀道,「我也要回去休息了。」
已經這麼晚了嗎?方依然低頭看了看手錶,開始把皮包內那些鑰匙手機一一翻出來,放在床頭櫃上。
驀地,一把黃銅色的鑰匙一併被她從皮包中拿了出來。
這是……君思缺公寓的鑰匙!她的腦海中,不覺迴響起了那天他所說的話——
[那麼明天晚上,來我的公寓,你就會知道了。]
現在已經過了十二點,也過了「明天」的定義,他會在公寓裡等她嗎?或者早就已經睡下了?方依然從包裡拿出了手機,開始撥打著君思缺的手機號碼。
無人應答!
無人應答!
無人應答!
不好的預感在心中慢慢地滋生著,眼皮抽搐似的在一彈一彈地跳動著。她想起了他說這話時候的表情,神態,冷靜卻疏離,就像週身環繞著一個異樣的空間,而別人無法踏入。
可是他卻似乎在允許著她——踏入!
但她沒有去赴約,那麼他會……
「以夏!」她抬頭,猛然地叫住了已經走到玄關處穿鞋的好友,「我有些事要出去,你今晚留下幫我照顧下小天。」
「哎?」
「我會盡快趕回來的。」她說著,走回到床邊,親了親熟睡中兒子的額頭。總覺得,有些她該知道的事情,正在發生著。而她想要知道,他要對她說的,究竟是什麼?
……
一路趕到了君思缺的公寓所在的大廈,方依然熟門熟路地走了上去。試探性地按著門鈴,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方依然抿起唇,沉默了片刻,從口袋中摸出了鑰匙,插入鎖孔。
卡!
門應聲而開。
方依然推開門,走入了室內。
漆黑一片,窗戶都遮得嚴嚴實實的,沒有一絲光亮透進來。
憑藉著門外走廊上的光線,方依然打開了玄關處的燈,隨後合上了門。
寂靜的室內,彷彿再無第二個人的存在。
上一次,來到這公寓,從頭到尾,君思缺都沒有開過燈,所以方依然現在可以說是第一次真正打量起這間公寓。
寬敞而空曠的格局,可是傢俱卻少得可憐。除了一些必要的生活傢俱外,根本就沒有多餘的任何東西。而公寓的窗簾,卻遠遠比一般的窗簾更加厚實。甚至可以說完全的不透光。
不過她現在沒有心思來研究他的公寓,打開了整個客廳的燈,方依然一間間房間開始尋找起了君思缺。
不得不說,這間公寓實在太大了。
「君思缺,你在家嗎?我來了!」她喊著,靜悄悄的公寓,有的只是她自己的聲音。
難道說他不在?方依然眼中閃過疑惑,走向了最後那幾個房間。
當她的手按在了其中一間房的門把上,終於隔著門壁,聽到了些嘶吼的聲音。
好熟悉!
熟悉到彷彿是她當年在金碧輝煌的包廂內所聽到的嘶吼聲!
沒有猶豫地,她猛地推開了那扇門。
吼聲一下子如悶雷一般地覆蓋了她整個耳膜。這房間有隔音設施!她一下子明白,為什麼之前她沒走到這扇門前,居然沒有聽到一點聲音的緣由。
燈光,從外面洩入了房間內。
「命依……我的命依呢?命依,沒有來,屬於我的命依,卻沒有來,哈哈哈哈……」
沙啞的吼聲,混合著那苦澀的笑聲,令得整間房間,都似乎瀰漫著一種痛苦。
那是一種深沉到沒有盡頭的痛苦,悲傷、絕望,彷彿生存都變得毫無希冀。
方依然呆呆地望著那個蜷縮在床上的身影,眼前,閃過了六年前的畫面。
她似乎看到了六年前的那個夜晚,他也是如此的痛苦,痛苦到甚至神志不清。
「君思缺,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她奔到了床邊,手指才一碰上他的身子,那蜷縮著的身影卻如同被電擊一樣地彈了一下。
她這才看清,他的手上青筋已經爆出,指尖有著斑斑血跡,而他的胸口處有著一道道血痕,顯然是被他的手指抓出來的。
「誰……」他的眸色,甚至變成了一種詭異的紅色。
散亂的發、妖異的臉,黑暗中那血紅的眼,簡直就像是——魔鬼!
方依然整個人一震,這是她平時所看到的那個男人嗎?那個優雅、冷靜、孤傲的男人?她的手停頓在了半空中,甚至忘了該說些什麼。
他喘著粗氣,那通紅的眼緊緊地盯著她,如同猛獸一樣。
下一刻,他猛然地撲向了她,把她整個人壓在了身下!
「啊!」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兩隻皓腕,已經被他的大手夾住,而他的另一隻手,則罩在了她的臉上。
冰涼的手指,在她的臉上游移著,指尖上的血跡,一點點地沾染在她的面頰上。
他的呼吸很渾濁,他眼神中早已沒了清明,有的,似乎只是一種本能!
「命依……命依……」他的手指在顫抖著,然後,他低下頭,探出舌尖,舔舐著她的臉,比起冰涼的手指,他的舌尖帶著絲絲的暖意。
「你知道我是誰嗎?」她努力地鎮定下心神,回答道。這就是君思缺準備讓她知道的事嗎?讓她知道,他會變成這種神志不清的模樣?
「你是我的命依……」他的嗓子啞得厲害,方依然甚至無法想像,在她來之前,他曾喊了多久,「是依然……」他喃喃地念著她的名字,雙手死死地把她環在懷裡,像是抱著珍寶,死也不放手。
依然……依然……痛得欲裂的身體中,卻依然本能地記著這個名字。那個較小的身軀,彷彿只要碰到,就可以讓他的疼痛慢慢地減輕,慢慢地退去……
可是,除此之外,似乎還不夠,他想要的,似乎還不只是這些,不僅僅只是這份疼痛的消退,比起這個,他的身體在告訴他,他更想獲得的是另一種東西。
他在她的臉上灑下了一串細碎的吻,他的身子和她貼合得密密實實,甚至於他的慾望,就抵在了她的柔軟處。
那麼的灼熱,灼熱得令她心驚。
就在方依然準備使力掙脫時,突然君思缺鬆開了對她手腕的鉗制,雙手捧起她的臉,摩擦著自己的臉龐.
「你知不知道,我很痛。」他的語氣,像是一個要告狀的孩子。
「痛?」
「是啊,痛得不得了。」他眼眸中的紅色慢慢褪去,清明又回到了眼中,「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我來了,呃,雖然……有點晚了。」
「是啊,你來了。」他望著她,「無論如何,你來了,現在就在我身邊。」
「你的眼睛!」她詫異,發現他的眸色已經恢復成了黑色,「你恢復正常了?」儘管他現在仍然有些氣喘,可是比起剛才她進房間那會兒,要好太多了。
「正常?」他喘息,喉結在滑動著,「也許是吧,沒多久前,我還以為自己會活活痛死在這個夜晚。」
她的手抵在了他的胸前,指尖碰觸到了那些血痕,「你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想知道?」他垂下眼簾,把她的手用力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隔著皮膚、血液、骨骼……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臟的跳動,「……想。」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從著心意回答道:「我想知道,你喊我命依,和你剛才那種模樣,到底有什麼關係?」
「命依,相依為命。」他緩緩地道,「對於君家來說,命依是不可或缺的,因為沒有了命依,會痛苦一生。那是真正的痛徹骨髓。家族中,每一代人中,總會有一個人,繼承這種命運。那個人的一生,彷彿只是為了尋找他的命依而活。如果可以找到屬於他的命依,那麼他也許就可以快樂一生,可是如果找不到的話,那麼對於他來說,這一生就是地獄,永遠地痛,永遠地無法真正滿足。越是滿月的時候,這種痛,就會越發的明顯,即使再堅強的人,也會痛不欲生,而只有命依,才能化解這種痛苦。」
「滿月?」她一怔,所以他才會討厭月亮嗎?
「對於君家人來說,月是毒藥,命依,則是解藥。而你,就是我的命依。只要碰觸著你,那種疼痛,就會慢慢消失。」
「可是難道別人不能當你的命依嗎?」
「只有你是我的命依,億萬人群中,只有你。就像是注定了一樣,當在電梯裡,我的疼痛隱隱發作的時候,你可以阻止這份痛,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命依了。」
方依然沉默了,終於明白為什麼那時候君思缺的眼中有著厭惡,卻依然要把兩人的命運糾纏在一起。
「我是你的命依?」
「你是。」他的頭埋在了她的肩窩處,嗅著她發間的氣息,「你是唯一可以讓我不再疼痛的人,從我出生起,就在不斷地尋找,尋找著屬於我的命依。」太久了,那份空虛,那份痛楚,那份無人可說的寂寞……
「我……從來不知道這些。」她訥訥地道,六年前的那一夜,應該正是他疼痛發作的時候吧,如同今晚一樣。怪不得,在接近滿月的這些天,他總是會莫名地抱著她,那是因為他的痛,只有她能消除。
「是在同情我嗎?」他的雙手,扶上了她的腰。
同情?也許是吧,又或者,有些更多的東西。天之驕子的他,卻在承受著那樣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如果她更早地知道命依的真正含義,如果六年前的那個早上,她沒有逃開的話,那麼他是不是可以少承受六年的痛楚呢?
「同情,也無所謂了。」君思缺呢喃著道,男性的身軀,壓在了女人柔軟的軀體上,「你來了,這是不是代表你最終沒有丟下我呢?是不是代表著,你最終決定了和我相依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