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萬般艱澀地開口:「你一定是搞錯了,我……不是你所想的那種人。就算是每天要忍受同床異夢的情況,我也不會允許自己紅杏出牆!」
「所以我更要阻止你嫁給他。」他頓住話,然後傳來更沙啞的聲音,「何苦呢?」
是啊,是何苦,恩娣忽然驚醒——在自己還擁有決定權的時候,她有必要選擇讓自己今後必須靠著「忍受」來度日嗎?
同時,她猛地省悟到,他阻撓的另一層用心。
她的眼瞥向他,然後再度低呼了:「喂!拜託你的眼睛看前方好嗎?很危險的。」
孟霆的視線回到前方,輕輕撇唇,似真還假地說:「如果因為看著你被撞了,我想也許比較不疼吧?」
一樣不是好話,卻讓她心頭暖洋洋。「你不疼,我會疼啊。」
「心疼我?」
「誰心疼你了?我也在車上,要是被撞了,還會沒事嗎?你想太多了吧。」扮個鬼臉,恩娣忍俊不住地笑了。
他覷了她一眼,眼底堆砌著滿足。「我喜歡看你笑,你笑起來好看多了。」
「喔,那我不笑的時候呢?很醜?」不自覺地,她流露出小女人嬌憨的神態。
「不只是醜,而且還很欠扁。」「你……」恩娣掄著拳頭作勢欲捶他。
「你不怕害我真的撞車?」瞟了她蠢動的拳頭一眼,他說。
「你不是說就算被撞了,也不會太疼的?」
『但是,你會疼。」抓起她的拳頭,他掉頭快速地烙下唇印。
僅此數秒,他溫暖的唇瓣透過她手背肌膚,開始導竄一道奇妙電流,讓她再度感受到一陣顫慄……
恩娣有點兒狼狽地縮回手。
他怎能……不,是她,她怎麼可以由著他這樣子?而且她居然還對他……撒嬌?陷入沉思的恩娣心頭亂成一片。
孟霆開口打破沉默。「有一件事,我想有必要讓你知道。」
「什麼?」
「今天我跟尚朋的母親見了面。」
「喔。」恩娣交捏著自己的掌心。
「她主動約我談婚事。」
「婚事?』
「她希望我能娶她女兒尚潔。」
「喔。」恩娣感覺一陣莫名的緊張。
「喔?你不想知道結果嗎?」
「我……」她有點惱火的粗聲應:「如果你想說,就直接告訴我,不要故意製造緊張,吊人胃口。」
「你也會緊張?」
「我、我……我有什麼好緊張的?你跟任何女人的事都與我無關。」
「那你比我厚道。」孟霆掃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哼道:「我倒是有種念頭,如果把姓趙的兩條腿給剁了,那麼他就無法爬上你的床了。」
「你——」她暗暗心悸。原來他一直是在乎她跟學聖的關係。
「怎麼?被我的話嚇到了?」他自我解嘲:「如果我真想那麼做的話,他早就不可能站著走路,更別說有機會和京盛合作。」
「我·....·我不懂。」
「何止是你,連我自己都不懂。」他忽地語氣一轉,「怎麼?你怕我對付趙學聖嗎?」
聞言,恩娣大驚失色。「你不可以那樣!學聖他是無辜的!」
「那我呢?」
「你……」
「放心吧,我不會對他怎麼樣,不過—」
「不過什麼?」恩娣問得心驚膽顫。
「不過,如果他不能避免地成為我的對手,那麼我就沒有理由手下留情。」
「學聖他怎麼可能成為你的對手?」
「你。」一句話,成了最露骨的表白。
恩娣忽然有點兒惱,忍不住說:「你……你自己呢?既然有尚小姐條件這麼好的對象——」
「你又沒見過她,怎麼知道她條件好不好?」
「至少,她的家世很好。」
「那我的家世也比姓趙的好。」
「這怎麼能這樣子比!」.
「那不就結了,問題在於喜歡不喜歡罷了。」頓了頓,他道:「你會喜歡那種男人,還真是瞎了眼。」
「喂!」她好笑又好氣,「你有點君子風度,好嗎?」
「不好,我比較喜歡當小人。」他故意壓低聲音,「我不得不提醒你,現存你正搭著一個小人的車。」
「你還能把我給賣了不成?」她搖頭失笑。
可是她也很納悶,他到底要帶她上哪兒?
他竟然帶她來到廟口!?「王記你知道往哪兒走嗎?」他問著她。
恩娣咬著唇瓣,一個勁兒的搖頭。
「怎麼了?」
「沒、沒什麼。」她只是—時無法接受這樣的狀況。原來他兜了一大圈,就是為了帶她過來這兒吃粥?
過往的人潮擠滿街道,好幾度他們幾乎被擦肩而過的人群給衝散。
「來。」他向她伸出手。
恩娣也交出自己的手,一切自然而然。
這一晚下來,恩娣發現了他另一種面貌。
她一直認為像他這種闊少,不可能會習慣這種地方,可是,一路上吃喝玩樂,他比她更投入。
玩飛鏢、玩投環、玩鋼珠、玩釣蝦……他像發現了什麼新鮮刺激的事,欲罷不能的興奮不已。
「你……過去沒玩過這些?」
「沒有。我沒逛過夜市。」正盯著一台抓娃娃機吊環移動,他漫應著。
恩娣偷偷咋舌,也難怪他一副「大開眼界』的樣子。
只是有人像他這種玩法嗎?
眉頭深鎖、斂容肅穆,活似面對什麼挑戰一樣……的確是當成挑戰了,否則這台機器也不會吃掉了—大袋的硬幣。
「快到了,還差一點……」吊環下的娃娃正要往洞口移去,恩娣也跟著緊張叫陣。
「唉——」娃娃在進洞前掉了下來,恩娣發出扼腕的歎息。
眼角瞥著正向自己攤開的男人手掌,她馬上搖搖頭,「不……」
「給我。」
「不給!它已經吃掉一大袋的錢了!」她死命護著,硬是不交出那把零錢。
「再一次就好。」
「一次?真的?』
「不然——」他舉了兩根指頭。
「你真會賴皮!」恩娣掏出十塊錢,塞給他,瞪著還杵著的他一眼,最後她還是多給了一枚。
拿到兩枚硬幣的孟霆,轉身繼續戰鬥。
旁觀的恩娣簡直不敢相信那個捲著袖管,正為了一個布娃娃拚得汗水淋漓的男人,真是她所認識的那位天之驕子。
音樂聲很快就停止。
孟霆的兩手依然空空,他瞪著機器,一臉困惑的樣子。
恩娣走近他,「這本來就很難吊起來的,生意人都是故意這樣弄的啊。」
她發現盂霆在東張西望,不知在找著什麼。
「你在找什麼?」
「機器的主人。」
「幹什麼?」
「不知道他多少錢肯賣?」
恩娣翻了白眼,「你神經病啊,原來你賭性這麼堅強?還好你家裡有錢,不然家產真會讓你給敗光的。」
「真個娃娃會敗光家產?」
「你要·....·買娃娃?」
「是你說這娃娃笑得好可愛的,可惜我吊不起來,只好用買的。」他用手指耙梳著微亂的頭髮,翻整著衣領。
一道熱流在她心口悄悄淌過,最後盤踞在她眼眶,感覺微刺的溫熱。
硬是眨掉眼睛的澀意,她伸向他的襯衫領口,「沒弄好啦……」
她幫他翻好領口,感受他溺在她臉上的目光,卻不敢直視他。
「我忽然好想吻你。」冷不防地,他冒出一句叫人腿軟的話來。
「你……」恩娣瞪著他,啐罵:「瘋子。」但他滿臉認真卻又顯得無辜的樣子,讓她不由得噗哧笑了。她也瘋了,才會陪著這個瘋子逛街。
而且要命的是,那種心情一直讓人High到極點。
瘋就瘋吧。如果盡情做想做的事,是這麼讓人快樂的話。
一張張陌生的臉孔在他們身邊穿梭而過,在此刻,他成了自己最最親近的人……
恩娣恍置夢中,她從來不敢想像,原來……有這樣一個男人會帶給自己如此強烈的感覺!就像此刻,他輕擁著她的肩,那種彼此依偎的甜蜜感,是如此撼動著她的身心……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他瞄了一眼顯示號碼,便放開她,側過身去接聽。
只聽他喂了一聲,臉色頓時變得好差。「我馬上到。」
電話一掛,恩娣還來不及問什麼,他就先說了——
「我有點事情要處理。」
她點點頭,然後呢?
「有點急,所以……」
「那就別逛了,走吧。」她很配合。
「不,我的意思是,我恐怕不能先送你回去。」他的臉色沉晦。
恩娣愣了愣,老半天才會意過來。「你是說……要我現在自個兒叫車回去?」
「我幫你叫車——」
「不用了!」話一出口,猛然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的恩娣,忙著端正快扭曲的五官。「這樣……也好,我還有點不想走呢,我想再去逛逛,你去忙吧,就這樣子嘍,拜拜。」
掉過頭,恩娣已經癟起嘴。風度、風度啊,人家有急事嘛,偶爾被放鴿子也是很平常的啊……
雙臂環抱,她走沒兩步才發現腿好酸,怎麼剛才都不知道累呢?她真的還要逛下去嗎?
恩娣低著頭愈走愈慢,一攤接一攤的叫賣聲,卻無法吸引她的腳步駐留,她開始不知道自己該逛往哪兒……
「恩恩。」
背後傳來的叫喚聲,讓她快速轉頭。
她看見孟霆往這邊跑了過來。
孟霆在她面前站定,喘了口氣說:「太晚了,我不放心你。」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我早就習慣夜歸了。」
「不放心就是不放心。」他陰鷙的臉色略整,問:「想不想跟我再到另一個地方去?」
恩娣慢吞吞的應:「你……不會又有急事?那至少被你丟在這兒,我不用怕迷路。」
他的眸子閃過一絲歉意。「就怕到時候是你丟下我跑掉。」
恩娣還反應不過來,他已經牽起她的手,「走吧。我帶你去見她。」
「她!?」
他不再回應,只是加快腳步,走向停車的地方。
上了車,他更是一路狂飆到底。
恩娣納悶萬分,也有著隱隱的不安。
車子往市郊疾駛而去,約莫半小時之後,停駐在一排莊院前,雙併樓房的建築物,前後設有圍牆,兩邊的樹影幢幢,在黑夜裡多了種詭譎。
福音精神療養院!?大門口的那塊招牌讓她愣住了。
他嘴裡的「她」,就在這兒?
他對這裡應該有一定程度的熟悉,否則在這深夜裡,他為何可以通行無阻?
心裡諸多揣度的恩娣,並沒有機會多問什麼,他走得好快好急,她只能緊隨著他的腳步前進。
繞人前院,他們步上一道長廊,走了一會後,在一扇鐵門旁停了下來。
孟霆告訴她,一般的門診和住院都在另一頭;而這道鐵門裡的,是被裁定必須隔離的重症病患。
「你說的『她,在……裡面?」
盂霆點點頭。「她,是我母親。」
「你母——」太大的震驚讓恩娣閉了嘴。
「如果你不想進去,就在這裡等好了。」他想放開手。
恩娣更加緊握他的手,搖搖頭,「我陪你。」
孟霆什麼也沒說,帶著暖意的眼烙人她的。
跨進鐵門,一名小護士馬上迎上前。
盂霆直接問:「為什麼她又轉回來這兒?」
小護士報告說:「本來醫生看她有好轉,才讓她轉到普通病房的,可是剛剛她差點又傷了人,而且還有自殺的傾向!」
「自殺?』
「是啊,所以值班的林醫生特別要我跟您聯絡一下,讓您明白狀況。」
盂霆冷靜的點頭,表示明白,「我先看看她。」
孟霆挨近那道小小鐵窗,抓著鐵柱望過去。
恩娣也探頭,瞧著一道微佝的背影,好似聽見裡頭傳來了一陣嬉笑聲——
「嘻……呵……」
孟霆掉頭問護士小姐;「可以進去嗎?」
「這……」護士顯得為難,「醫師交代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她的———-
「我是她兒子。」孟霆粗嘎的低咆,洩漏某種隱藏的情緒。
最後,護士小姐還是替他們開了門。
「媽……」盂霆進了門,小心翼翼的走近母親,生恐嚇著她似的。
可是,他還是在母親臉上看見了那種驚嚇的表情。
「你!你、你……」盂母兩眼凸睜,「盂天擎,你……不要過來!」
媽,我不是爸,我是……你的兒子盂霆。』盂霆沙啞的道。
「孟霆?孟霆?」盂母偏著頭,煞是認真地思索著什麼。
恩娣在一旁,難過得說不出話采。
不料,孟母忽地—個調轉,衝向她——
「你!你這個狐狸精!是你!你搶了我的丈夫、我的孩子……還給我他們都是我的!」孟母兩手往她脖子上掐去。
盂霆及時撲上前抱住母親,霎時,三個人跌在一塊。
「壞女人!我咬死你!」盂母忽然張大嘴,朝她咬去。
「啊?」被壓在下面的恩娣閉眼尖叫。呃?不痛?
她睜眼一望,見盂霆的手腕護著她,而盂母的牙齒正狠狠地咬在上面。
「盂霆……」望著他隱忍抖動的眉梢,恩娣喉頭一緊。
此時護理人員沖人,化解了一場紊亂。
「啊,啊……不要抓我,不要……』
兩人眼睜睜地看著盂母被人七手八腳的抓住,然後像個孩子般地嚎啕大哭起來,那聲音令人不忍聽聞。
雖然孟母最後靜下來了,可是,恩娣的心口還在激盪。
她望著盂霆手腕泛著血絲,還有那來自他親生母親的齒痕,忍不住眼眶泛紅,可又不敢讓他看見,忙著抹把臉走向他,殊料一開口卻成了哽咽,「手……疼嗎?」
「還有比手更疼的。」他的聲音壓得好低好低。「我不該帶你過來這兒的。」
「……」她想說什麼,可是一時不知何開口。
「走吧。」盂霆已經邁開步伐。
不論是她飽受驚嚇或是充滿憐憫的表情,都讓他無法適應。
恩娣傻傻望著他的背影,明明依然筆挺穩健,可她卻忽然感覺他看起來好單薄,就像隨即會被長廊給吞沒…….
她小跑步追上來,主動握住他的手,喘著氣說:「你走這麼快,又想放我鴿子啊?小心我恨死你。」
孟霆深望她一眼,她的慧黠和體貼令他眸底的冰冷漸漸消失。
他輕拍她緊握自己的小手,「不是談情說愛的好地方。」
恩娣臉倏地一紅。誰在談情說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