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未及說話,迎面奔來幾人,瞧模樣是陵南水手。一人上前問:」二位可是姓仙道和流川?」仙道道:」正是,小哥有何貴幹?」那人聽他言語客氣,忙道:」公子可折煞小人了,小的奉小王爺之命來尋二位,說如果不嫌棄的話,便和他一同回仁京,小王爺在望城任大人府中恭候大駕。」
仙道聽說籐真沒事,心中一喜,想流川必不肯輕易毀約,到時只好陪他上一次無極門,隨機應變,也未必真有什麼凶險,這一路若能和翔陽王府的小王爺搭伴同行,也可省卻不少麻煩,當下道:」如此甚好,便請小哥帶路。」
那幾人帶著仙流二人去見籐真。籐真見他們平安無事,又肯與他同去仁京,心中甚喜,問他們是怎麼逃脫的,仙道照例胡說八道一番,逗得籐真大笑,也不去與他較真。
沿途官員聽說翔陽王府小王爺到來,忙盛裝相迎,籐真胸口處的傷勢尚未痊癒,極力主張儉樸,但從望城到仁京一路上還是浩浩蕩蕩地帶上了一大幫人。籐真心中苦笑:」若是和海南對敵他們也這麼前仆後繼便好了。」
仙流二人一路跟著籐真坐車,流川往往聽著仙道和籐真說話便睡過去了,一路上大半時間倒在睡覺。仙道幾次想問他赴了田崗之約後便如何,可惜二人始終不得獨處。
這日,好不容易到了仁京,籐真傷勢已好的差不多了,騎了馬便去見翔陽王,將仙流二人留在仁京近郊的一座私邸中。仙道巴不得如此,屈指一算,離三月之約尚有二十幾天功夫,想之前的日子正好在翔陽王這座私邸中安安靜靜地度過。
流川在車中躺了十幾日,精力充沛,一到私邸便拖著仙道去鐵鋪鑄了兩把劍,當天下午,便在園中與仙道對劍作樂。
流川的劍術固是大有進步,但和仙道打時,無論他怎樣變招,仙道似乎總有應對之法。仙道的身份既已拆穿,便不再隱藏本身的武功家數,將玄微神功中的劍法一一使出。流川見他出手極慢,出劍時右手先向右上方一抬,再往左劃個弧度才行擊刺,一劍落空,也不收回,劃個圈又向他進攻,流川從未見過這等劍法,見他一圈圈劃來,宛如小兒作戲,只是劍勢看似緩慢平和,劍意卻綿綿不斷,如湘江之水般一個浪頭未絕,一個浪頭又起。流川先還能尋隙進攻,保持不敗之勢,拆不到百餘招,只覺手上劍越來越沉,劍刺出去時的準頭總是被帶歪。
他對這套既溫和又霸道的劍法既感有趣,又覺不服。眼見仙道劍上柔勁還在不斷增強,再過數招,自己便無法再從他布的劍圈中脫身,劍法忽變,也是一劍慢慢刺出。仙道見識過他以飛花劍法中的快慢劍打敗莫子須,絲毫不敢大意,哪知流川一劍尚未刺到他面前,半途脫手飛往半空,他雙掌一拍,一擊他左肩,一擊他右腹,勢道猛惡,猶如拚命,便在這時,飛出去的劍也掉落下來,劍尖朝下,仙道若一退後,不免立即被利劍穿腦。這招歲寒三友乃是飛花劍中的絕招,流川怕傷了仙道,掌力控制得極有分寸,觸到他身立即會收回。仙道知道厲害,不敢後退,此時長劍在外,便以劍柄後擊流川腰部,流川左掌回撥,露出空隙,仙道趁機從他左邊竄出,笑道:」這招厲害。」
流川接回長劍,雙目發亮地凝視著他,仙道知他意猶未盡,便道:」再來。」這時,府中兩個丫鬟卻走過來,向他們行了一禮,要他們去用晚膳。
仙道收手道:」不錯,正該吃點東西了,你不餓我還餓呢,麻煩兩位美人姊姊領路。」兩個丫鬟衣袖捂嘴,癡癡而笑,一個道:」公子爺快別客氣,美人什麼的我們可不敢當。」仙道吃驚道:」你們還不敢當?莫非天下美女全被翔陽王收羅在府中了麼?可惜啊可惜。」另一名丫鬟忙問:」可惜什麼?」心道:」你若向小王爺要我們,可容易得很。」仙道道:」可惜仙道一介凡夫俗子,尚須以米飯填肚,若能如神仙一般吸風飲露,也不必跑去用什麼晚膳了,就坐在園中,飽餐二位姊姊秀色,豈不風雅?」兩名丫鬟臉上一紅,嬉笑不斷地在前引路,不時回頭看仙道兩眼。
仙道看到女人,只要不是狀如夜叉,其醜無比,總要開口調笑兩句,已成習慣。只是他習慣,有人卻不習慣。
晚飯桌上流川一聲不吭,待晚間練劍時,他出手狠辣,竟然全不留情。仙道也覺異樣,一劍擋開他長劍,跳出圈外,道:」怎麼了?」流川收劍回手,道:」明天我就去鷲峰,不要你跟。」仙道大吃一驚,問:」為什麼?」流川冷冷地道:」你有美人姊姊相伴,跟著我幹麼?」
仙道心中大悔,他本是隨口調笑,忘了流川性子較真,可能以為事情當真如此。他怕流川就此一走了之,也不顧尚在花園,可能被人撞見,從後一把抱住流川,道:」是我不好,我習慣了胡說八道,沒為你著想,你打我罵我均可,就是別離開我,好不好?」
流川只是一時生氣,也想他不至於背棄自己,見他求饒,便原諒了他,只是還不肯說出口來。仙道心中著急,雙手緊抱住他不放,臉頰不斷在他臉上摩搓,嘴裡笑念道:」你要是不答應我就不放你走,你是要我抱著你呢,還是就此原諒我?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定是喜歡我抱著你,是不是?」流川肌膚如玉,他磨得幾下忽覺口乾舌燥,心神恍惚,連流川說」你錯了,我偏不怪你」也沒聽見。
流川心中奇怪,微一回頭,仙道就朝他唇上吻去。流川微一掙,沒掙脫,便也由得他去。二人正在消魂之際,忽聽啊的一聲,接著是杯子摔碎之聲。
仙道忙推開流川,見剛才那兩個小丫鬟正目瞪口呆地瞧著他們,目光中又是驚詫又是鄙夷,心中略覺尷尬,攜了流川的手走進內屋。
流川見仙道坐著低頭沉思,便在他身旁坐下,一手支頤,看著他不動。仙道忽問:」流川,上了鷲峰後,我們去哪兒?」流川道:」回湘北。」仙道道:」湘北麼?n,湘北地方很大,要找個別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怕會容易些。流川,以後你和我一起隱居,可會後悔?」
流川奇道:」什麼隱居?」仙道道:」我們這樣的關係旁人是容不下的,你看到了,連幾個小丫頭見我們那副樣子也要瞧不起,所以我們要找個別人不知道的世外桃源,這才能快快樂樂地在一起過日子。」仙道以前固也說過要帶他遠走高飛一類的話,但流川不知他是當真要和自己一起隱居,也沒往心裡去,這時突然明白他是決心從此不再過問世事,不禁納悶,問道:」逃麼?」
仙道心一沉,耳邊浮起籐真那晚的話。流川見他臉色不好,忙安慰道:」別人瞧不起算什麼,反正他們也不敢阻撓,我們自己問心無愧,怕他們作甚?」
仙道心中不斷對自己道:」他只是不懂,他只是不懂。」聽了這番天真的言論也不禁微微有氣,大聲道:」流川,你是當真什麼也不懂,以為自己想怎樣便能怎樣,還是不捨得你父親的那些部下和你的師門?」流川老實回答:」我的確不捨得他們。」仙道氣極反笑:」那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去和他們在一起吧,我們就此分手,以後誰也別管誰。」
其實流川只是任性慣了,自來想怎樣便怎樣,覺得他和仙道兩情相悅,是他們自己的事,旁人若敢羅皂,他就對他們不客氣,想來也沒這麼多人吃飽了飯撐的,拿自己性命去管旁人閒事,因此不懂,幹麼非得為這些人就此逃離江湖。他對赤木父子及師門之情也是發自肺腑,覺得自己欠他們良多,不該在沒報恩之前便一走了之,並非想借他們成就什麼千秋霸業,聽仙道突然說出這等決絕的話來,心中既感納悶,又覺有氣,但見仙道氣得臉色發青,心中便一軟,上前用雙手撐著他雙肩道:」我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
仙道本來只是一時氣話,見他如此,氣早就沒了,反手抱住他道:」那就和我一起走吧。」流川一猶豫:」真要走,也得先稟明師父。」仙道急道:」他肯定不會同意,到時他把你鎖起來,他武功這麼高,我可不是他對手。」流川搖頭道:」師父不會。」
仙道又急又氣,將他推開,一拍桌子道:」流川楓,你到底跟不跟我走?」流川本是脾氣暴躁,性如烈火之人,今日對仙道容讓再三,見他非但不領情,反而愈加蠻橫起來,也是大感惱火,冷冷道:」不跟怎樣?」仙道心道:」原來他待我好也是假的,如籐真所說,他捨不得他父親留下的基業,捨不得那個紅髮小子和他師父,早知如此,我又何必推卻父王一番美意?」心中又痛又悔,也是冷冷道:」那咱們從此一刀兩斷。」流川見他兩次以此要挾,怒道:」一刀兩斷麼,隨你。」仙道心中痛的如要滴出血來,臉上仍強裝微笑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上鷲峰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大不了讓田崗再打我兩掌,欠你的命,只好下輩子還。」
流川氣得渾身發抖。便在這時,門外有腳步聲響起,仙流二人不願旁人目睹他們口角,均強自忍耐不發作。不久,敲門聲響起,一個丫鬟冷冰冰的聲音道:」小王爺的客人到了,要我領仙道公子去見見。」
仙道受不了流川的目光,正好以此脫身,也不與流川說什麼,開門就跟著那丫鬟走了。
那丫鬟是不久前和他調笑的丫鬟中的一個,但自見了他和流川在園中接吻後,心中看不起他們,神色間便異常冷淡。仙道心亂如麻,也沒理睬她。待到了一間屋子外面,他推門進去,那丫鬟心道:」看這人一表人才,竟做出這等事來,所謂』衣冠禽獸』,就是指這種人了。」在地上吐了口口水,自覺大義凜然,這才輕快地離去,沒發現一個白衣人正在迴廊拐角處看著她。
仙道不知籐真有什麼客人要見自己,待見到屋中一人背對自己而坐,身形苗條,竟是女子,也微微好奇,問:」是小姐要見在下麼?」那女子噗嗤一笑,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好啊,才不多久,就將人家忘了個乾淨。」
仙道驚道:」彌生,是你!」相田彌生看了他半晌,忽然撲入他懷中,泣道:」你——你去哪兒了?突然不見,你可知道我為你吃了多少苦?」
那日仙道和流川二人跟蹤田崗,被北野阻撓,之後仙道中毒受傷,流川帶他去豐玉求藥,發生了一連串事情,早將彌生忘了個乾淨,此時忽然見到她,心中頗為過意不去,柔聲道:」我突然有事,扔下你一個人在無極門,當真是對不住,你怎麼又會來這裡?」
彌生擦乾眼淚,道:」那天你突然不見,你師父又活轉來,說什麼不是赤木害他,是你害他,又說你是不知從哪兒混進來的奸細,要偷學他什麼功夫,亂成一團,我也記不住那許多。唉,你做事總是心腸太軟,當初若一劍殺了他,又哪來那麼多麻煩?我可不是怪你。總之他後來硬是把我送給赤木剛憲,我半途覷個空逃了出來,卻又被赤木手下抓到。那大個子長得醜雖,人倒不壞,知道我不願嫁他,便派人送我回國。我父王見了我自是大吃一驚,我和他死磨硬纏,說他不答應我退婚,我就死在他面前。他被我逼得無法,只好封那個假冒我的人作淑玉公主,另封了我個名號,赤木雖然生氣,可也無法。唉,這些天,我可想的你好苦。」
仙道心道:」赤木把你送回去是希望陵南王主持公道,將你正法,哪安什麼好心了?哪知你父王偏袒女兒,竟想出這麼個法子。赤木顧全兩國關係,只好勉強應允,但是陵南和湘北這梁子是鐵定結下了——我是海南人一事田崗倒沒說——」見彌生含情脈脈地望著他,便問:」那你怎知我在這兒?」
彌生笑道:」還不是翔陽王的小公子,和他父親一起來宮覲見,父王問他仙丹找到了沒,那小子油嘴滑舌,說什麼找到兩名賢士,可以安定陵南,正如兩枚仙丹,然後將這二人吹噓一番。我一聽便知其中一人是你。我將他偷偷找來,說你是我未過門的丈夫,他先是一驚,隨後開心得什麼似的,便告訴我你在這兒,我這才趁黑溜出宮見你。」仙道一皺眉,道:」什麼丈夫,你也大膽,這種話也敢說。」見彌生臉色一變,又道,」你是一國的公主,金枝玉葉,你父王定不肯將你嫁給我這個草莽匹夫。」彌生嬌嗔道:」他不肯也要肯。對了,翔陽王的小公子還叫我帶給你一件物什。」
仙道進來時便見到桌上一物用黃巾遮著,只是彌生不說,他也不便詢問。這時彌生將黃巾揭開,赫然是一座玉石雕刻:一人一馬站在陡峭的懸崖邊緣,那馬被人拉得前足騰起,馬的姿態、人的神情,無不刻得栩栩如生。
彌生道:」你猜猜,這是什麼石頭刻的?猜中算你厲害。」仙道輕撫雕像,又用手指輕輕扣擊了幾下,沉吟道:」照這玉的溫度和質地看,有點像陵南國石』青田玉』,n,對了,就是青田玉中的極品』紫檀花冷石』沒錯。」彌生拍掌笑道:」你說對了,n,該賞你些什麼好呢?」故意伸出一根蔥管樣的食指頂著腮邊酒窩,歪著頭,眼睛撲閃撲閃地盯著仙道。若在往日,仙道早將她一把擁入懷中親熱;這時,心中卻反反覆覆地念道:」懸崖勒馬,懸崖勒馬,難道我真該懸崖勒馬了麼?」想到流川,心中又是一陣劇痛。
他適才只想逃離流川,匆匆忙忙地趕到這裡,想到二人臨分別時所說的一番言語,心中委實不安,怕流川較真,就此捨他而去,有心立即回去找他,但找到他後又能如何?他既不願與他隱居,難道他仙道彰還需強迫別人麼?可若不走,眾目睽睽之下,他們又能作甚?難道,當真是懸崖勒馬的時候了麼?
正猶豫不定,彌生一條軟軟的胳膊圍上了他的脖子,柔聲道:」你在想什麼?」仙道道:」沒什麼。」彌生見他死死盯著青田玉刻,便道,」你可是不喜歡這玉刻的涵義?我就說麼,籐真健司也怪,若要拉攏你,幹麼不送些名貴的好字好畫,巴巴地要我帶這勞什子過來,你又不喜歡,豈不沒趣?」
仙道正要說」並非不喜」,聽到窗欞上輕微的一聲響動,他微一凝神,已明白是流川在外,心中先是一鬆,緊跟著又生怨恨,也不考慮,突然將彌生拉入懷中,笑道:」我們好不容易重逢,盡說這些幹麼?春宵一刻值千金,上次我們做到哪兒了?今天繼續。」彌生深夜趕來見他,本有此意,但聽他親口道出,也不禁羞得滿臉通紅,將臉埋在他懷中,不肯抬起。仙道見她並不抗拒,心一橫,一手抬起她臉,朝她嘴上吻去。
彌生被他吻得渾身發軟,仙道卻一直聽著窗外的動靜,聽得腳步聲遠去,他也好似被人抽光了力氣,緩緩放下彌生。彌生問:」怎麼了?」仙道道:」你有酒麼?今晚想和你喝個一醉方休。」彌生心中略感失望,但她與仙道分開兩個多月,相思難熬,能見到他已是喜悅不勝,房中原備有酒,她便取出與他共飲。
彌生量淺,但被仙道逗得咯咯嬌笑,不知不覺間也飲了不少,最後沉沉睡去。仙道將她抱上床,自己接著喝,但越喝頭腦反而越清醒,腦中不斷出現的俱是流川的身影,他幾次強行克制,才沒衝出去找他,如此到了天快亮時,才趴在桌子上睡去。
睡不到一頓飯功夫,突然又醒過來,朝四周茫然一望,昨晚的一切如電閃般掠過腦際,仙道阿唷了一聲,跳將起來,直奔回自己房中,心中懊悔不已。
屋中空無一人,依稀便是昨晚自己離開時的模樣。他還存了萬一的指望,又奔去流川屋中,結果也是無人,床上被褥整齊,看來昨晚並無人睡過。
仙道瞬時之間只覺心被掏空一般,只是一個勁兒地想:」流川走了,流川走了,流川走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間,也不知該往何處去,只覺天地雖大,再也無他容身之所。正自彷徨無主之際,忽聽一個清冷中略帶沙啞的聲音道:」仙道,我在這裡。」
仙道乍聽到這個聲音,渾身一震,還以為身在夢中,定睛瞧時,卻見流川正雙手抱膝坐在園中池塘邊的一條青石凳上,黑髮上露珠點點,一顆水珠順著髮絲落到他蒼白的臉上,他卻似毫無所覺,一動不動。他所在之處就在彌生那間房的外面,本來仙道衝出來時便能見到,但他急於往自己房中尋找流川,竟沒見到他。
仙道在他身側站定,良久,才顫巍巍地叫了聲」流川」。流川低頭半晌,道:」仙道,我想我可以和你去隱居的。」
仙道又是一震,驀地裡感到悲傷莫明,道:」那你先前為什麼一定不肯呢?」流川動了動嘴唇,似要解釋,卻又突然大怒,道:」沒什麼可說的,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仙道何嘗不想就此與流川一走了之,但因愛他太深,既知他答應自己實非心甘情願,又怎能忍心利用他對自己的依賴讓他走他不想走的路?他心道:」我在哪都能得過且過,流川不同,他外表冷漠,內心卻熱情如沸,絕不肯讓人白白施恩於他而不還報別人。他有疼愛他的師兄師姐,又有忠於他的眾多部下,他日前途無可限量,現在他雖一時迷戀於我而答應和我隱居,難保日後不會後悔,到時別人都知他和我曾經斷袖分桃,都瞧他不起,他心中又怎會愉快?罷了,他既能遷就我,我難道不能成全他?只要他過得好,我便孤單痛苦一生也是無妨。」
想到這,對流川笑道:」流川,你若昨天答應我豈不是好?現下可晚了。」流川顫聲道:」怎麼?」仙道硬著心腸道:」你見過淑玉公主吧?她昨天晚上前來找我,她為我吃了不少苦,我又和她有約在先,昨晚,我已答應她,和她一起走了。」
流川騰然而起,瞪著他道:」你既和她有約在先,又為什麼許約騙我?」仙道道:」我以為她貴為公主,定不能信守承諾,哪知——哪知她對我這般癡情,我自然不能負她。」」所以你就負我?」
仙道見他原先蒼白的臉漲得通紅,滿臉悲憤,目光中卻流露出哀傷欲絕之色,極想一把攬他入懷,告訴他:」我全是騙你的,我怎會負你?負盡天下人也不會負你。」但終於忍住,只淡淡地道:」流川,你是男子,沒了我,不是更好?你可以照你想做的——」
他話尤未完,流川已拔劍出鞘,一劍抵在他頸邊,道:」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跟不跟我走?」仙道搖搖頭,心道:」你殺了我最好,省得我以後一個人浪跡天涯,受盡無窮孤獨滋味。」
流川眼神由軟變硬,又由硬變軟,終於漸漸黯淡下來。他右手一甩,劍已震為兩截,劍柄帶著半截斷劍直插入泥,他身形一晃,躍上牆頭,似乎被牆上濕苔滑了一下,一個趔趄,接著躍過牆頭,飄然遠去。
仙道見半截斷劍劍柄只剩兩寸露出泥土,這一下用力之大,足見流川悲憤之深。他將斷劍拔出,想到昨日流川才剛剛興致勃勃地拖著自己去鑄了一對同樣尺寸的劍,一日不到,已劍斷人去,物事全非,不禁悲不可抑,失聲痛哭起來。
哭罷,心情略微舒暢,將自己的一把新劍取出,也一震為二,挖了一個坑,將四截斷劍埋在一處,默禱道:」我和流川今生今世恐怕再也不會相見,這是我們自己的冤孽,須怪不得劍兄你們。所以從此後,你們要代替我們在此相守,永遠相親相愛,不可忘記。」禱完拜了三拜,想:」流川既已離去,我呆在陵南又有何意味,還是走吧。」他不願日後與流川為敵,是以不想回去海南。
正要回房收拾細軟,忽聽背後一人道:」仙道,大清早一個人在這兒幹麼?流川呢?」仙道回首一看,正是花形透。以他武功,背後多了一人絕無不知之理,但他此時神不守舍,見了花形後不由得一驚,道:」你不是跟著籐真在王爺府麼?怎麼有空來?」花形道:」我正是奉了小王爺之命來和你商議一件大事。」
仙道道:」在下並非貴國人氏,恐不便參與貴國國政。」花形冷哼道:」你是哪裡人當我不知道麼?小王爺找你商量的也並非我國國政,略略相關而已,這事主要與你師父田崗茂一有關。對了,流川呢?小王爺讓我叫你們一起去。」仙道道:」他走了。」花形奇道:」他一個人走的?去了哪裡?」見仙道臉上隱有淚痕,更覺可疑。
仙道不願他再提流川觸動心境,忙道:」他有些事先回湘北,籐真有什麼事,我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