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斷臂處已有鮮血湧出,被雨水一沖,順衣而流,他也毫無所覺。
奔到山腳下,他也不顧大雨滂沱,從店中牽了黑馬便走,一心要離得這兒遠遠的,找個地方先替仙道療傷。黑馬被關幾日,已是難熬,此時得以重展駿足,一下子便奔發了性,也不須流川催促,自撿空闊之地發足而奔。
流川將仙道緊貼胸前,不斷輸入內力,但仙道全身幾處經脈被斷後,真氣無法貫通,他枉輸了半天內力,仙道仍不見半點動靜。
流川失血過多,加上心神受到劇創,竟在半路跌下馬,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悠悠睜開雙眼,先是不知身在何處,右臂上一陣鑽心劇痛卻拉回了他神志。他原是趴在地上,一明白後立即單手撐地,支起上身找尋仙道,見他已然醒轉,正靠著他身邊一個小土丘望著他,又是擔憂又是痛苦。
他鬆了口氣,想站起來,卻力不從心。
他在懷中一摸,正好摸到一瓶九轉回魂丹。他原先的一瓶已在去豐玉途中用完,這瓶中十顆是這次回童山後櫻木給他的。這時他取了一丸放入口中,又重點了右臂穴道止血止痛,再扯下衣襟胡亂包紮了一番。
過得片刻,力氣似稍有恢復,他也不耽擱,招來了黑馬,重新抱著仙道一躍而上。
仙道似乎略感放心,又緩緩閉上眼睛。流川心道:」不知他是否明白自己所遭危難,不管怎樣,得先讓他明白。」想到這便道:」仙道,你知道自己受重傷了麼?」仙道睜開眼,似乎苦笑了一下,點點頭,想開口,卻發不出聲音。流川摟緊他道:」這次我不能為你報仇了,但我已和他們斷絕了關係,下次他們若再對你不利,我不會留情。」
他不忍見仙道眼中淒苦之色,在他唇上親了親道:」現在真的只有彼此了,要麼一起活,要麼一起死,你要哪樣?」仙道目露驚惶之色,竭力說了個」活」字,流川道:」自己說的,那就振作起來。世上無難事,我一定會治好你。」
仙道心道:」筋脈斷後哪有再續之理?櫻谷雨這般大的本事,被人挑斷了腳筋後還不是束手無策?」但他不願令流川灰心,硬裝出一副看到希望的樣子,笑了笑,嘴唇卻在發抖。
流川知他不信,也不再多說,認了認方向,策馬而行,心中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治好他,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的。」
這時雨已小了許多,只是黑馬奔跑迅捷,雨濺在身上仍是又密又急。傍晚時分,流川總算見到一縷炊煙,在雨中裊裊而上。循煙而行,立即看到兩三間毗鄰的茅屋。
他下馬走到最大一間茅屋前,扣了幾下。屋內傳來一陣衣物悉簌聲,良久,有人從側窗探出腦袋來瞧了瞧,又迅速縮回。流川正感惱火,門」呀」的一聲,打了開來,一男一女兩個青年正在內中狐疑地看著他們。
流川也不多話,他離開童山時匆忙未帶錢,此時從身上摘了枚玉珮給那男青年,道:」借宿一晚。」
那男女二人互相瞅了瞅,女的見玉珮精巧,觸手溫潤,仙流二人雖模樣狼狽,但相貌俊雅,不似歹人,當下道:」進來吧。」
流川抱著仙道進入,女青年替他們準備了兩件乾淨衣衫。流川小心替仙道脫了衣服,那女青年正好端著一碗馬奶酒進來,見仙道身上處處血跡,嚇得手一抖,把端來的一碗酒全灑在地上。
流川又是心痛又是氣苦,有心殺幾個人出口氣,但知現在仙道全賴自己照顧,自己不能再衝動行事,強壓怒氣,對女青年道:」勞駕,準備幾條紗布。」
那女子被他冰冷的眼神懾住,只得照他的話行事。
這二人本是背了父母私奔的新婚夫妻,時刻擔心家裡有人追來,男青年原不欲接待仙流二人,怕他們洩露自己夫婦行藏,女青年卻貪小收留了他們,此時見仙道渾身是傷,流川又斷了一臂,擔心他們是正遭人追殺的江湖人物,怕惹禍上身,不由得暗暗後悔。
流川替仙道綁好了傷口,又幫他穿上衣服。那衣服是男青年的,穿在仙道身上小了一號,緊繃繃的,極不合身,但也無法。流川又對自己的傷口作了下簡單處理,向男女二人打聽附近可有甚出名的大夫沒有。
那男青年道:」從這裡向東北方走二十里,有個響泉鎮,鎮裡有個姓馬的大夫,是陵南人,人稱』妙手回春』的,醫術很好。不過聽人說他脾氣古怪,不知肯不肯替你們治病。」
流川倒也聽過響泉鎮的名頭,知是湘北數一數二的草藥鎮,木暮、彩子每次採辦藥材,去的都是響泉,沒想到就在這附近。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這日半夜,仙道受了風寒,又發起燒來,滿臉通紅,眼神渙散,連流川也不識了。流川暗暗著急,把主人叫醒,問他們可有治發熱的藥。
那二人私奔在外,倒也隨身帶著些治感冒的藥材,當下女青年不情不願地起來替仙道煎了一碗。但仙道咽喉發炎腫脹,沒喝幾口就吐了出來,流川靈機一動,去外拔了幾根蘆葦,洗淨之後將一頭插入仙道喉中,一頭放入藥碗。葦管纖細,一入藥碗後,藥水便順管而上,進入仙道喉中。
一碗藥下去,仙道仍無好轉。流川想起九轉回魂丹,想此丹能增強體質,說不定有效。這時也顧不得許多,拿出一丸碾碎了,用筷子蘸了水,取些藥丸粉末放在仙道舌背上,等粉末化解後再沾再喂。如此折騰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女青年擔心仙道別病死了,早早披衣起床到隔壁探視,卻見到流川一手握了支筷子,頭枕在仙道腹上睡著了。仙道仍未醒,一手卻緊緊抓著流川的一隻空袖,眼角似有淚痕。
女青年也不知怎的,突然流下眼淚,遂一言不發,跑去廚房煮粥。
流川被一陣粥香熏醒,打了個哈欠,伸手搭了搭仙道額頭,覺得仍有些燙,但已遠不如昨晚那麼炙熱灼人,遂吁了口氣,自去飽飽地吃了一頓,便要帶上仙道走。
男青年得女青年囑咐,要將玉珮還給流川,流川堅不肯受,策馬便走。
二十里路黑馬走來瞬息便到。
響泉鎮實際已在沙漠邊緣,鎮周有不少地龍骨遺跡,所謂地龍骨,即是沙窩經大風後出現的石棒,狀如蜿蜒斷蛇,質色似石灰而堅,中有細微小孔,風吹過時,即發出類似泉水丁冬之聲,故名響泉鎮。
流川辰時趕到,鎮上卻已人頭濟濟,聚集了來自草原各處的商人牧民,也有陵南等國人氏,大多是藥販子,熙熙攘攘,好不熱鬧。見流川抱著仙道騎馬而過,俱詫異地向他瞧上幾眼。
流川先去當鋪,將身上值錢之物當了幾個錢,原想將驚雷玉牌也當掉,想起赤木鐵樹,最終沒能出手。
他知仙道心高氣傲,這副狼狽樣子絕不想讓旁人看見。他現在雖處昏迷中,流川仍當他是醒著一般,照顧他心情,遂替他雇了輛大車,將其安置其中。自己打聽明白妙手回春馬仲景的居所,駕馬車前去。黑馬頗有靈性,見主人不來騎,便信步跟在他身邊。
那馬仲景號稱湘北第一神醫,醫術如何尚不去說,光看他在響泉的府邸,就不同凡響。屋宇連綿,氣派恢弘,連門前守衛的小廝們也一個個衣著光鮮耀人。
流川駕馬車停在府前,那些小廝一見他衣衫襤褸便是一皺眉,一人上前喝道:」幹什麼的?」流川淡淡地道:」求醫,煩通報一聲。」那人聽他口氣倒是一愣,略略收斂了點傲慢,道:」我家老爺今日要招待貴客,不看病,你先回吧。」
流川眼角一掃,果見大門前另停了十幾匹馬車,但他哪吃這一套,道:」救人如救火。」見他們仍無意進去通報,決定自己進去,喝道,」讓開!」
門外幾個小廝看情形不好,立刻進去請了幾個護院武師出來。流川懶得和他們羅皂,見一個彪形大漢捋了袖子朝他走來,手中馬鞭一甩,已勾住了他右腿。
那大漢一愣,道:」邪門。」不等他彎腰解鞭,流川已將他卷離地面,朝另一個武師襲去,武師大驚待躲,卻已不及,二人頭對頭一撞,流川手上大漢不過一陣昏眩,那人卻昏了過去。流川轉動鞭梢,竟以那大漢作兵器攻向諸人,諸人打是不能打,退又不甘心,便在一猶豫的功夫內,俱被流川一一擊倒。
流川道:」去通報一下,讓大夫準備好了來看病。」話落鞭甩,將那大漢從牆頭甩進裡邊。
他看也不看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諸人,駕馬車猛向大門衝去,堪堪到得門前,他手上傳過內勁,勒得馬人立而起,雙前足在兩扇雕花大門上一踢,門應聲裡開。流川駕馬車直奔進去。
剛奔過兩進院落,到了一個大庭院之中,便有一個紫膛臉,大鬍鬚,身材健碩的中年人從對面一間屋中走出,先向周圍亂成一團的人喝道:」放肆,吵什麼?」待周圍靜了下來,才向流川抱拳道:」這位公子爺,不知和在下有何過節,今日來此賜教?」
流川見適才的大漢正抖抖瑟瑟地站在此人身後,心下疑惑:」難道他就是馬大夫?長得卻像是江湖中人。」嘴裡道:」我是來求醫的,馬大夫在麼?」
那人聽他說求醫,登時鬆了口氣,又狠狠瞪了旁邊大漢幾眼,對流川道:」原來如此,在下就是馬仲景。不知公子姓甚?為何人求醫?」說著看向流川右邊空袖。流川道:」我叫流川楓,病人不是我。」
他好不容易見到大夫,想起仙道筋脈被斷,不知能否續完,心情不免激動,立刻下馬到馬仲景身前,拉了他袖子道:」你快來看看。」
馬仲景一直在暗中提防,見他伸手來拉自己,原是要躲避,但流川出手巧妙,動作又快,一下子便拉住他袖子。他見流川沒使內勁,顯然只是急著要帶自己過去看病人,心下一鬆,又暗覺奇怪:」他打傷了我這麼多手下,又驚擾了我家眷,怎的也不提防我藉機報復,聽說我是大夫,就激動成這樣?」
流川渾然不知他想什麼,揭開車簾要他進去。馬仲景一沉吟,道:」車內光線太暗,你扶他出來。」流川不疑有它,進去抱了仙道出來。
馬仲景伸手搭了搭仙道脈搏,忽然」噫」了一聲,道:」怎麼?他經脈被人挑了?」流川咬緊下唇,點了點頭,眼睛直直盯著他,盼他說一句」有希望治好」來。
馬仲景行醫多年,不知被多少人用期盼的眼光瞧過,但從未有誰的目光如眼前這個少年般令人心動,心中對他忽生好感,道:」他還發著燒,我先幫他退了燒,再仔細做番檢查。公子你也剛受重傷,不宜勞累,一起進屋歇歇吧。」說著吩咐下人去準備一間乾淨的房間。
眾手下見馬仲景非但不出手教訓流川,反要為他治病,俱感納罕。有些老成之人則素知馬仲景城府頗深,猜他這麼做定是另有打算。
流川抱著仙道進了屋,放置床上,雖是一言不發,但一雙眼睛卻緊緊跟著馬仲景。
馬仲景從身邊取出只狹長的盒子,打開盒蓋,裡面是一排長短粗細各不相同的金針。馬仲景選了五枚長針,在仙道風池、大椎、合谷、風門與列缺穴上各刺一枚,又取了枚短針,指切扎入少商,見血後回收。旁邊兩個小僮在馬仲景扎針時便在一旁小圓桌上搗制干艾葉,做成艾絨,手腳麻利。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馬仲景拔出仙道身上五針,仙道出了身大汗,睜開眼睛,叫了聲:」流川。」流川大喜,聽他聲音仍有些嘶啞,道:」先別說話。」轉臉感激地看了馬仲景一眼。
馬仲景被他看得心中得意,咳了幾聲,道:」他燒已退了,我來看看他哪幾處經脈受了創。」遂讓流川解開仙道衣服,他用針試扎他各處穴道。
這次扎針不為治療,主要是探察仙道全身經脈受損情況,他選的針型固是種類繁多,落針手法更是令人眼花繚亂,直刺、斜刺、平刺、提插、捻轉、彈、刮、震顫,有的一刺即出,有的針卻留在肉裡,針頭更用艾絨捏裹了後灼燒,待一壯燃盡,去灰後換上新的艾炷,如此二三壯。
待馬仲景試完仙道全身穴脈,已過了一個多時辰。流川見他伸袖拭汗,便從身邊小僮手上接過一塊白巾向他遞去。馬仲景微笑收下。
流川不語盯著他,馬仲景道:」還請公子借一步說話。」流川心一沉,見床上仙道正睜大眼睛看著他,似是乞求他留下又不願開口,便道:」大夫有話在這兒說也是一樣。」
馬仲景一猶豫,道:」既是如此,我只好直說了。這位公子手、腳處的筋脈已是全部斷了,在下不才,是無法治的。就我所知,當今天下能令斷脈復生的,恐怕一個也沒有。」他見流川想說什麼,一揮手道,」這是死的,不必爭了,倒是我剛才檢查下來,他除了手腳經脈外,另斷了八處經脈,分別是章門、中脘、膻中、膈腧、陽陵泉、太淵、大杼和懸鐘。」
流川一震,他雖早知仙道除了手腳筋脈外另有幾處重要穴脈受創,但沒料到竟會是這八處穴道。須知馬仲景適才所說八穴,正是十四正經中髒、腑、氣、血、筋、脈、骨、髓精氣聚會處的八個腧穴,分佈於軀幹和四肢,雖非個個是致命要穴,但此八穴若受損,等於臟腑等處精氣無法凝聚,游散脈中,人體與癱瘓沒甚兩樣了。
流川震驚、心痛之餘還有些不願相信,道:」你沒弄錯麼?膻中若——」馬仲景歎道:」出手挑他筋脈之人狠便狠在此處,八會穴若全部斷盡,這位公子活不過當天;偏是那人挑脈時只挑得半斷,精氣半可通過,他一時之間死不了,卻也好不了。」
流川何嘗不知他所說是真,任是他堅強非常,這時也忍不住流下眼淚。仙道心中不忍,他自經脈被斷之時便知此身已成廢人,痛也痛過,恨也恨過,那日在雨中醒來,原是想一死了之的,但他渾身無力,連自殺也不能,又想自己倘若一死,流川勢必不會獨活,他卻又如何捨得?這才強忍下來。馬仲景的話雖說傷人,到底他早有準備;倒是流川,眼見他強忍眼淚,憋得渾身顫抖,心下不捨,道:」傻孩子,事已如此,還傷心什麼?是不想以後照顧我麼?」
流川搖搖頭,忽然擦乾眼淚,對馬仲景道:」大夫,你剛才替他退燒時的針法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麼?」馬仲景不知他何以有此一問,搖頭道:」不是,是前人留下來的。」流川點頭道:」我想也是。那些法子本來沒有,也是後來有人想出來的;那麼現在即便無人能續斷脈,又怎知將來不會有人想出辦法?大夫便沒信心一試麼?」
馬仲景聽了他的話後心中一動,想這少年的話雖然一相情願,但亦不無道理。他行醫二十多年,被人尊稱一聲名醫,但內心深處實為有憾:要知歷代名醫,之所以被人稱」名醫」,關鍵還不在於他們的醫術高明,而是他們能總結前人經驗,興利除弊,於醫學一道有自己的見解與發明。他雖在針灸手法上略有改革,要說到重大醫學發明,畢竟沒有,此時聽了流川的話後,心道:」若我能想出斷脈復續的法子,在醫學道中可謂是翻天覆地的創舉,但此事真能成麼——」心中一忽兒開心一忽兒懊惱,神色變幻不定。
呆坐半晌,忽然歎了口氣,道:」流川公子,你的話原也不錯,但此事畢竟難辦,也許還不等人想出續斷脈的法子,這位公子便性命不保了。」
流川一驚,隨即瞭然:仙道的八會穴雖未全斷,畢竟大受損傷,他一時不得死,卻也活不久。馬仲景道:」這位公子內力怪異,在下若未猜錯,是海南紅顏女一路的吧?」
仙道道:」大夫高明。」馬仲景道:」你們遠道來此,我們也算有緣,若你們信得過我,就在這兒住幾天。我雖未必能想出續斷脈的法子,令公子多活幾日、少一點痛楚,卻自信還能辦到。二位意下如何?」
二人對望一眼,仙道已是全不在意,只是看著流川。流川想暫時也只得如此,便點頭答應,心道:」我身邊的錢都用光了,看來只好去借些大戶人家的盤纏用用。」
但馬仲景甚為大方,也不來向二人羅皂銀兩之事,吩咐下人照顧仙流二人,自己走了出去。倒是流川,回思起來頗覺過意不去。
仙道問起來此經過,流川簡略說了。仙道默默不語,只是拉著流川袖子垂淚。流川吻去他眼淚,仙道只道了聲」傻」,流川也不理他,坐在床沿,讓仙道靠在自己身上。
不一會兒功夫,馬仲景又進來了,說是新熬好一碗藥,要給仙道喝。
流川見他如此慇勤,心中更是過意不去,先也不疑有它,但是接過碗走去仙道身邊時,經過一面銅鏡,卻在鏡中見到身後馬仲景臉上一副奸計得逞的笑容,不禁一驚,頓住道:」馬大夫的藥一定是好的,我先喝一口吧。」馬仲景忙阻止道:」使不得使不得,這藥哪是能混吃的?你要,我再去熬一碗好了。」
流川見他神色更覺懷疑,忽的將藥碗往上平平一拋,伸手將一旁的小僮抓到面前,閃電般將他下巴脫臼,然後接住下落的碗,將藥水灌了一小半進那小僮的嘴裡,手一拍,又將他下巴合上。
這串動作一氣呵成,不等馬仲景反應,小僮已吞藥入肚,眼看他臉色逐漸泛青,不一會兒便雙目上翻,七孔流血而死。
流川將藥碗往馬仲景臉上一摔,怒道:」幹麼害他?」馬仲景往左一避,閃身便要出門,流川雙足點地,凌空落到他面前,伸手取他雙目。他雖不知好好的,馬仲景為何突然要下手殺仙道,但想他既不懷好意,恐怕他宅中已有佈置,自己人生地不熟,又帶著重傷的仙道,別中了他的暗算,是以要先擒住他,再讓他帶他們出去。
哪知馬仲景身手居然不弱,見流川手來,便伸手抓他手腕,寓攻於守,反扣他脈門,流川」噫」了一聲,食、中二指併攏點他腕脈處太淵、列缺二穴,馬仲景見招拆招,雖步步後退,卻是慌而不亂,一步步退到仙道床邊。
流川忽的一腿掃向他下擺,趁他注意下邊之際,對他連使殺招,馬仲景功夫到底遠不如他,越打越不成章法。
流川喝道:」你到底是誰?和豐玉什麼關係?」馬仲景卻不答他話,咬牙道:」南掌門,再不出來可要出人命了!」
流川暗叫不好,立刻撇下馬仲景,縱到仙道床前,適於此時,一連串暗器正向仙道打來,流川情急生智,將仙道身上一條厚被鋪開,將方位不定的各處暗器全包在被中。
只聽一陣大笑,一人走進屋中,道:」我們又見面了,流川。」
流川將被扔在地上,見屋中多了五、六人,為首一個正是南烈。他一看到他這副色瞇瞇的樣子便氣不打一處來,臉上神色卻仍是冷冷的。
原來當日南烈在海上大難不死,回到陸地後重新糾結了豐玉部眾,一起來湘北找流川,順帶購買煉毒所需藥物。馬仲景雖在湘北行醫,他師父卻是豐玉門下弟子,和豐玉沾親帶故。南烈這次來拜訪他,本是想靠他對這兒的熟悉,誘流川入彀,哪知他們剛到不久,便聽外面一陣大亂,馬仲景出去後好久不回。
他怕馬仲景出事,派人去一打探,哪知那人回報卻說流川正在此處。他一時還不敢相信,等馬仲景替仙道檢查後出來,他一打聽,確信果然是流川,當下便授意馬仲景下藥毒死仙道,他好獨霸流川。馬仲景與仙流二人原無多大交情,況又是掌門有命,當即照辦,卻被流川窺破機關,南烈只得現身。
南烈冷冷地看了仙道一眼,道:」這人已是個廢人了,流川,你幹麼還這麼死心眼?你若跟了我,今天我還饒他一命。」
流川大怒欲狂,但眼下自己孤掌難鳴,要如何得脫實在沒有主意。他一手抱起仙道,慢慢靠向牆壁,原是怕他們四面合圍,要靠在一隅,好少受攻擊,但背一觸牆,卻心念一動。
南烈見他目光閃爍,早已心癢難耐,又恨仙道礙事,道:」流川,你總愛和我鬧彆扭,不肯過來,是要我過去麼?」說著向他逼近。
流川正運內力松牆,見他過來一腳踢過去,南烈身子往旁一閃,同時又搶近一步,來到流川面前,流川忽覺右側腰帶一緊,已被他抓住,心中不禁一驚:」他出手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快了?」
不及細思,南烈已搶了腰帶在手,身形忽的往後一退,將腰帶圍在自己腰上,笑嘻嘻地看著流川。
流川心中疑惑,看他奪自己腰帶的手時,卻是只見前臂不見掌,他只微微一愣,仙道便道:」是無影手套。」流川恍然。
原來南烈手上戴著豐玉三寶之一的無影手套,這副手套非絲非革,質地特殊,只要有光,便可隱去本色,連帶被他遮蔽之物也呈透明,實乃天下一絕。
南烈見仙流二人不理他,心頭火起,忽的出手攻擊仙道,心道:」我先打死了這個臭小子,看你死不死心?」
他出手迅捷,雖然手掌無影,但掌風有聲,流川雙腿連環踢他膝蓋,逼得他一時之間靠不過來。南烈一手戴著無影手套,一手斷後續上了鐵爪,無法戴上手套,此時一手一爪連番揮動,流川武功原是略高於南烈,但他一手斷了,一手抱著仙道,只有兩腿可以攻擊,處境惡劣非常,十幾招後,已是額頭冒汗。
南烈得寸進尺,出手越來越快,忽然一招同氣連枝,分攻仙流。流川抵擋不住,他不顧自身,先轉了個身護住仙道,但將自己背部全賣給了南烈。
南烈又妒又惱,想索性再佔點便宜,改拍為抓,要撕他長衫,流川右袖忽的甩出,南烈只感勁風撲面,一時忘了他右臂已斷,伸鐵爪抓他前臂,另一手仍去撕他衣服。忽聽」嘶啦」、」嘶啦」兩聲,又是」彭」的一響,屋中煙塵瀰漫。眾人定睛瞧時,只見南烈雙手各抓一塊衣布,正在發呆,他前面牆上多了一洞,仙流二人已不知去向。
南烈將衣布往懷中一塞,道:」追。」當先從破洞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