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開門了。」何舒雅走出廚房,走過她一手佈置的白色小餐館。
其實她有什麼好怕的。如果真的不小心遇到瞿峰,她大可以說她後來結了婚,生下莫莉後離婚,搬到了山水村。
畢竟,除了她的好友張君玲之外,所有山水村的村民都是這麼以為的。
又或許她想得太多,也許瞿峰根本就不認得她了。又或者,他一看到她,只會掉頭就走。
不,瞿峰會追著她,把事情問到水落石出。
何舒雅苦笑地打開門鎖,推開餐廳還未開始營業前,為了隱私而總掛著拼花布簾的玻璃門。
門外,無人。
「正隆?」何舒雅左右張望著,輕喚道。
「正隆是誰?」
一個高壯人影擋住所有光線。
何舒雅心一驚,驀抬頭,看見了四年不見的——
瞿峰。
見鬼了!
四年不見!何舒雅怎麼可能一點都沒變!
瞿峰瞪著何舒雅,從她淡淡的眉看到淺淺粉紅雙唇,他的濃眉不爽地狠擰著。
她是吃了防腐劑,還是做了美容?怎麼還是一副水靈靈的模樣,甚至還多了幾分女人味。
「你……你怎麼會在這邊?」何舒雅臉色慘白地往後一退,後背撞上大門。
瞿峰大步逼近,眼也不眨地看著她。
何舒雅仰頭看著剪短頭髮,臉上多了些歲月刻痕、輪廓更顯得慓悍的瞿峰,心跳快到讓她喘不過氣、快到她能感覺到有股淚意正從心頭直衝過喉頭。
這不是夢,他正真實地站在她面前。
瞿峰緊盯著她的臉,粗聲問道:「正隆是誰?」
何舒雅沒聽見他說什麼,只是怔怔看著他的利眼。
只會出現在夢裡的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她該怎麼辦?她的未來藍圖裡,從來不曾出現過他。
她瞅著他,瞅著這張比夢裡與回憶裡更加強硬的臉龐,水盈大眼變得一片茫然。
「何舒雅!正隆是誰?」他大掌重重握住她肩膀,臉龐不客氣地直逼到她面前。
他灼熱呼吸燙到她臉龐,她倒抽一口氣,整個頭驀地往後一仰。
叩!
她的後腦勺狠狠撞上身後大門,她痛得身子一蜷。
「笨蛋!」瞿峰已經把她抱進懷裡,將她的臉龐壓在胸前。
「沒事撞那麼用力做什麼?嫌腦子太笨,不會找比較不痛的方法求解脫?」他嘴裡罵得凶,大掌卻是輕柔無比地撫著她的頭頂。「哪裡會痛?頭會不會昏?要不要去醫院檢查?」
何舒雅臉貼在他的胸前,呼吸著他身上混合著陽光、紙張與他刮鬍水煙草般微辛的味道。
「你撞昏了嗎?給我說話!」瞿峰命令道。
「你以前罵人好像沒這麼凶?」她脫口問道。
瞿峰低頭瞪著這個水眸閃著笑意的她,他的胸口霎時一窒。
天啊!他該死的想念這個老是在他面前沒大沒小的傢伙!
「還懂得回嘴,代表你的腦袋還算靈光。那個正隆是誰?」他可沒打算拋下這個問題。
「正隆是我男朋友。」她說。
「男朋友!」瞿峰的臉一沉,大掌陷入她的肩膀。「你不是大學還沒畢業就訂了婚,準備一畢業就要和男朋友結婚嗎?你現在哪來的男朋友?」
「那時年輕不懂事,我們早就分了。」她低頭看著地板說道。
「分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粗聲一喝,挑起她的下顎,硬是鎖住她的眼。
「我不需要告訴你什麼,你只是我一夜情的對象。」老天爺,快點讓他離開吧!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不崩潰!更不敢想像他如果知道了「莫莉」的事,情況會有多麼不可收拾。
「你如果不是因為愛我,你會和我發生一夜情?」
瞿峰大掌老鷹抓小雞般地扣住她肩膀,黑眸綻著火光,白牙森然地咬磨著,一副要把他咬碎的凶樣。
他的橫眉豎目很嚇人、他的咆哮聲恐怖得足以讓正常男人嚇破膽,但何舒雅從不怕,因為她知道他絕對不會傷害她半分。
「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你沒必要這麼激動。我們之間沒有什麼關係,李正隆才是我男朋友。」何舒雅顫抖的手拚命地想把他推到一步之外。
瞿峰俯低臉龐逼到她面前,粗濃長睫近到像要剌入她眼裡一樣。
「見鬼的不關我的事!但你不告而別,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團亂,害我根本不知道這幾年過得是什麼鬼日子,就是你的事!」瞿峰惡霸地說道。
她的眸子閃過一陣水光,可她很快地眨干。
「千錯萬錯都是我錯,但那一切已經過去了,你還想怎麼樣?我們都已經擁有各自的人生了。」她握緊拳頭,強迫自己用最不在乎的樣子說道。
瞿峰看著她明鏡般澄澈水眸及顫抖的雙唇,黑眸裡的怒火轟地一聲疾射而出。
「你當然有法子說得這麼雲淡風輕!因為這些年沒有法子再愛的人,不是你!」他大吼說道。
「請你不要再來干擾我的世界了!」何舒雅摀住耳朵,不敢再聽。「你給我走開!」
「如果你不在乎我,我就沒本事干擾到你。」瞿峰憤怒的雙掌啪地打上何舒雅身後的大門。
「爸爸!」
大門突然被人從內拉開,背貼著大門的何舒雅,整個人往後一栽。重心不穩的瞿峰,也隨之壓往何舒雅的方向。
「啊!」站在何舒雅身後的莫莉,大叫出聲,完全不知道要閃躲。
「小心!」瞿峰一個回身,長臂一伸,把何舒雅和孩子都摟在懷裡,然後——
他因為重力加速度而重摔到地板上,莫莉手裡的雜誌照片則亂飛一地。
砰!瞿鋒的背發出一聲重擊聲。
砰!何舒雅和小孩全跌到他胸腹上。
瞿峰痛到臉色發白,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嘴裡就先詛咒了起來。
「瞿峰!你沒事吧!有沒有摔到那裡?」何舒雅馬上先把孩子抱到一旁,然後坐到他身邊,小手擔心地在他身上檢查著。
「馬的,你再摸下去,我才會出事!」瞿峰驀地扣住她的手腕,黑眸看入她的眼裡。
何舒雅身子一怔,雙頰瞬間飛紅起來。
瞿峰瞪著她頰邊的紅暈,胸口驀地一悶。
「爸爸!看我!」愛湊熱鬧的莫莉飛撲到他的胸前。
瞿峰肋骨吃了這一記突擊,痛到眼泛淚光,但他沒時間管痛不痛,因為他看見那個和何舒雅面貌相似的小女孩,對著他叫「爸爸」。
「媽媽,你看爸爸來了!」莫莉一手抓他,一手抓媽媽,興奮得連說話都像在尖叫。
瞿峰的心臟被緊掐住,他瞪向何舒雅——
她臉色蒼白,緊咬著唇,她臉部肌肉緊繃,有著隱藏不住的緊張。
面對她這樣的反應,他還能怎麼想!
瞿峰抱著小女孩坐起身,剛硬臉部因為強忍著情緒而扭曲著。
眼前這個眉眼都像何舒雅的翻版,只有一對太黑太濃的眉毛,還有一臉精力旺盛、看起來該死眼熟的小傢伙——
是他的女兒!
「你幾歲?」瞿峰啞聲問道。
「三歲。」
「幾月幾日生日?」
「十月十日!」莫莉舉起兩隻手掌,笑嘻嘻地說道。「兩個五!媽媽教我的!」
瞿峰整個人倒坐在地上,傻傻地看著眼前的小孩子,她真的是他的女兒!
一股熱氣直往瞿峰眼眸裡衝去,他拚命吞嚥著口水,想強忍住激動。
「爸爸,你哭哭喔?你剛才摔痛痛喔?」莫莉捧住他的臉龐,大大的黑眼珠直逼到他面前。
何舒雅驀地別開眼,很快地用手擦去眼淚。
「我不痛,我是看到你太高興,所以在哭。」瞿峰咧著嘴笑,單臂抱起了小傢伙。
「好高好高!爸爸好高!莫莉好高!」莫莉格格笑,小手拚命向媽媽招手。「媽媽,你看你看。」
瞿峰對上何舒雅的眼眸,她飛快地別過臉,一臉的不安。
「你有什麼話要說!」他粗喝一聲,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一個洞來。
「說來話長……」她囁囁嚅嚅地說道。
「我有的是時間。」
「爸爸,莫莉喜歡抱高高!」莫莉笑著摟住他的頸子,小腿在空中飛踢幾次後,突然掙扎著要下來。「爸爸,你看地上都是爸爸喔。」
瞿峰放下她,被她的小手拉著往前走,他低頭一看——
餐廳地上散落的一地雜誌及剪報,裡頭的主角全都是他。
今年的他、去年的他、前年的他、上個月的他!
如果不是他的粉絲,就是愛他、關心他,或者是想念他到極點,才會搜集了這麼多的他。
瞿峰怒氣攻心,如果不吼出聲,他怕內臟會被震碎。
所以,他把孩子抱到一旁後,大步走到何舒雅面前,抓著她肩膀就是一陣驚天動地大吼。
「你找一下我會死嗎!知道你懷孕了,我最多就是朝你吼一吼,我難道會宰了你嗎?你就對我那麼沒信心嗎?」
何舒雅仰看著他激動臉龐,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猛烈地搖著頭。
「你腦子在想什麼!帶球跑很好玩嗎?懷了孩子之後,居然半點消息也沒透露!如果我沒有正好走到這裡,你是打算把這件事瞞到我嚥氣都還不知道有個女兒嗎?」瞿峰沒法子控制脾氣,驀地又是一陣大吼。
「我也要帶球跑!」莫莉也大聲地說道。
「你敢!」瞿峰回頭瞪著那個連他大腿高度都不到的小女兒。
莫莉皺起眉,認為爸爸在問她問題。
「我敢。」莫莉認真地點頭。
「那我要宰了那個男……」瞿峰眼露凶光,磨牙霍霍地說道。
「瞿峰!」何舒雅看著他一臉激動,怕他脫口說出兒童不宜的話,急忙抓住他的手臂。「你說話控制一點,她才三歲。」
「我三歲了。」莫莉驕傲地舉起三根手指頭。
「三歲了。」瞿峰忽而單膝落地,看著小女兒麻薯軟腮的小臉蛋,顫抖地低語著。「是誰害我們錯過了三年?」
「聽不懂。」莫莉咧嘴傻笑著。
瞿峰張開雙臂,將女兒擁人懷裡。
何舒雅心裡一陣激動,腦子也旋即感到一陣昏眩。她找了把椅子坐下,把頭擺在雙膝之間。
「媽媽貧血。」莫莉拉著他跑到媽媽面前。
「我知道。她從以前就老是貧血、手腳冰冷,我還曾經搬了幾個月份的中藥,要她發誓全都吞進肚裡,好不容易才調理好一些的。」瞿峰看著她突然僵直的身軀,滿意地知道她沒忘記那些過去。
對!她就是什麼都記得,才會願意生下他的孩子!但她為什麼要隱瞞他?瞿峰瞪著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樣對付自己忽怒忽喜的情緒。
「莫莉知道大中小!媽媽喝中藥,那爸爸喝大藥,莫莉喝小藥!」莫莉一臉討稱讚地看著爸爸。
瞿峰驀地大笑出聲,立刻就把女兒抱得半高天。
「你很好,很有創意。」他說。
「創意是什麼?」莫莉嘻嘻笑著問道。
「晚一點再告訴你。」瞿峰瞪向前方一扇門後,偷偷摸摸偷看中的女人,他濃眉一皺,大吼問道:「你躲在那裡做什麼?還打算再假裝一次孩子的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