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變成了盛開的花朵,而青年則長成可靠的男子。
曾經有過的傷痛在歲月中被撫平,雖然不會消失,卻會沉澱在人們記憶中的最深處,再不復出現。
所以,三十二歲的沐少磊已經不再痛恨那人人開懷、他卻獨自斷腸的聖誕節了。
好像是從五年前開始的,「租愛啟事」不再年復一年的刊登,而聖誕節也變成了一家人團聚的好日子。
儘管隨著時間的推延,曾經渴望父親、姊姊陪伴的小小沐銘焱已經長成高頭大馬的少年,才十三歲,都快與沐少磊一樣高了,預計將來的發展無限。
他生性酷愛挑戰,舉凡運動、經商、比賽……凡是可以品嚐到勝利快感的事物,無不讓他傾倒。
他沒有沐少磊溫文尊貴的王子風範,卻更像一盞閃亮的聚光燈,齊集了無數為他野性姿態著迷的追尋者。
像他這樣交友遍天下的人物,又怎麼肯在聖誕節這樣特殊的節日裡,將時間盡數浪費在和家人切切蛋糕、分分禮物的小事上。
他有一大堆的舞會要參加,成迭的邀請卡佔滿了他生活中的每分每秒。
更何況……想到這件事他就嘔,劉璃本來是父親為他請來的保母,就是他的人了嘛!偏偏沐少磊還愛來跟人搶,結果,沐銘焱搶輸了,就在八歲那年,他不得不含淚將姊姊讓出。
從此劉璃成了沐少磊的照顧者,小小的沐銘焱只能靠邊站。
當然,劉璃一向疼他,是不會虧待他的。但他就是不服,老爸有什麼好,卻總能哄得女孩子服服貼貼。
他努力觀察、細心研究,啊哈,總算讓他找出秘訣。
現在,他敢拍著胸口保證,他的女朋友絕對比老爸的多上幾十倍不只。
不過沐少磊的戀愛經驗也實在貧乏得可憐,除了他母親范晶晶外,他唯一有好感的就數劉璃了。
但一起相處了近十年,沐少磊明明對劉璃哈得半死,卻死撐在那裡,也不表白,弄得沐銘焱都看厭了。
他打定主意聖誕節當天要好好出去玩個通宵,家裡就留給兩個不識情趣的大人去玩好了。
希望他們能玩出一點火花來。
老爸都三十二歲了,再不努力,他怕這輩子永遠不可能有弟弟、妹妹了。
唉,想一想,他真是用心良苦啊!
偏偏兩個大人不瞭解,死拖活拉著要拖他去買聖誕節佈置用品,要不要這麼老土啊?
「老爸,都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今年不在家裡過聖誕啦!」
「不行,聖誕節是全家團圓的日子,白天你可以出去玩,晚上無論如何要回來吃飯。」沐少磊揪著兒子的耳朵低咆。「劉璃這麼興高采烈地要烤個大蛋糕,你小子敢蹺頭,給我試試看!」
「老爸,沒有我,你們兩個不是更快活?別告訴我,你一點都不肖想姊姊。」沐銘焱大氣地拍著父親的肩。「做兒子的是體貼你,讓你過過兩人世界不好嗎?」
「好你個頭!」沐少磊一個指骨頭敲下去。「老子的事老子自己會想辦法,不必你多事。」
沐銘焱朝天翻了個白眼。「算了,誰讓你是我老爸。」他拖著沐少磊定到超市擺放酒類的陳列區,隨手抽出一瓶紅酒。「老爸,別說我這個兒子不體貼,喏,酒能壯膽。麻煩你拿出一點男兒本色,我明年有沒有弟弟、妹妹,就看你了。」
沐少磊真覺得自己教育失敗。
他承認,自己個性不好,就會做表面,標準偽君子一個。
但兒子卻連面具也不會戴,百分百一個真小人。
天哪!他居然管到父親的房事上頭去了,沐少磊真想直接超渡他見如來佛祖去。
「臭小子,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老子……」他還沒說完。
「原來你們父子在這裡。」溫柔若流水般的聲音出自一名清秀女子口中。自然的中長髮披散肩頭,女子有著一張鵝蛋般的臉,不及巴掌大,幽黑的眼珠、挺俏的鼻、微厚的雙唇,整體而言並不是特別美麗,但一靠近她身邊,自然而然就會感受到一股宜人的氛圍。
這是二十五歲的劉璃。
擺脫了膽小畏懼的外表,卻沒有抹煞掉天性裡的羞怯和柔韌,她就像一株堅強的蔓草,將沐少磊、沐銘焱和自己,緊緊地包圍起來,變成一個家。
「我找你們好久了。」她走到兩父子身邊,自然地帶著一股和風,化開原本籠罩他父子二人間的僵持。
「劉璃。」
「姊姊。」
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她,沐少磊和沐銘焱就什麼脾氣也沒有了。
他們一個勤快地走過去幫她推推車,另一個就幫忙背皮包。
劉璃笑著接受兩父子的疼寵,已經忘了從何時開始,她與他們兩人間,照顧者和被照顧者的角色似乎調換過來了。
他們越來越愛呵護她,害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本在沐家的職責是什麼了。
「姊姊找我和老爸做什麼?」沐銘焱問,打斷她的回想。
她這才想起原本的目的,伸手捉住這曾小心捧在心裡,如今卻長得比她還要高大的男孩袖子。
沐銘焱越來越有男子氣概了,她真覺得驕傲。
「小焱,剛才我忘了問你,今年的聖誕蛋糕,你想吃巧克力口味,還是香草口味?」
「呃?」沐銘焱窒了口氣,他敢對老爸沒大沒小,反正他們從一開始就此較像朋友,不似一般父子。但劉璃……對他而言,那是聖母一般的存在。「姊姊,我……」
劉璃轉動著晶亮的眼睛,滿懷期許望著他。
沐銘焱像顆被針戳了個洞的氣球,瞬間消了氣勢。
「巧克力。」他無精打采地說。
「我知道了。」歡欣的笑容像只翩舞的彩蝶般在她臉上飛舞著。「我這就去買巧克力,還會加上你最愛的核桃喔!」
沐銘焱想叫她別這麼辛苦,為了讓他和沐少磊品嚐到最好的味道,劉璃從不買超市剝好風乾的核桃,她都買新鮮的,回去自己剝殼,再下鍋炒香。
那味道真是……想到就讓人流口水,不過事前的準備好繁複,常常弄得她十指紅腫,讓他好心疼。
沐少磊撞了一下兒子的腰,打趣道:「怎麼不說要跟朋友去鬼混啊?對老子講得這樣理直氣壯,面對可愛的劉璃姊姊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啦?」
沐銘焱唬地睜大眼瞪著父親。「我……」
他都還沒開始辯解,劉璃蝶兒也似的身影又輕舞過來。「對了,小焱,我忘了跟你說,你弄髒的衣褲丟進洗衣籃裡,我幫你洗就好,你不必三更半夜爬起來洗內褲啦!這樣睡眠不夠,對身體不好喔!」
沐銘焱張揚的氣勢瞬間萎縮成滿面通紅。
「我……我我我……」他「我」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沐少磊仰頭,哈哈大笑。好久沒有看到兒子這樣吃癟了,爽啊!
但是,劉璃安慰的手掌卻跟著拍上沐少磊的肩。「還有,老闆你也一樣,內褲留著我洗就好,不必自己半夜爬起來洗啦!」她說完,自顧自走了,邊走還邊碎碎念:「奇怪,男人又不像女人,每個月會來一次,一不小心就容易弄髒貼身衣褲,怎麼他們也要常常半夜爬起來洗內褲?」
沐少磊和沐銘焱父子羞得幾乎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再也不要出來見人了。
「老爸,在公眾場合被人說這種事,很丟臉耶!」沐銘焱盡力縮著他高壯的身子。「你教好自己的女人好不好?」
沐少磊同樣低著頭,不敢見人。「少廢話。」他也不願意啊!這是男人的自然生理現象嘛!誰知道會被劉璃看到,還當眾說出來?
說著說著,他把沐銘焱送的那瓶酒放進推車裡,還多抽了兩瓶備用。
酒能壯膽嘛!十八歲的他有勇氣對著眾人高喊「我愛妳」,甚至敢在大馬路上跪著向心上人求婚。
但三十二歲的他,或許這些酒可以給他足夠的勇氣說出那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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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兩天就是聖誕節了,沐少磊打算在十二月二十五日當天向劉璃求婚。
所以這兩天他很緊張,一有空就努力背他那張求婚感百,這是他花了整整十二個小時寫出來的真心話。
他自覺寫得還不錯,夠誠懇、很真心、也頗感人。
劉璃聽見了一定會很感動才對,她應該會答應嫁給他才對,應該吧?
他也不確定,劉璃從來沒有對他表示過愛意,但是她無名無分跟著他近十年,給他洗衣燒飯兼帶孩子,對他們父子倆的照顧只有用「無微不至」四個字可以形容。
當然,他有付薪水啦!
可若毫無感情,一個女人會為一名男人付出那麼多嗎?他不相信。
最最起碼,她對他應該是有好感的,才會為了他這樣拚命。
那她會答應他的求婚嗎?
「這麼煩惱,你不會事先去探一下她的心意,何必非等到聖誕節當天再開口?」王右森拿著自己的請假單丟到他桌上。
「你不覺得聖誕節求婚很浪漫嗎?」原來冤家婚友社中,最講求羅曼蒂克的是外表看起來最理智的沐少磊。
王右森只覺一陣暈眩。「浪漫個鬼啦!」
「沒情調的傢伙。」沐少磊低頭看假單。「你要請……婚假?你要結婚?」
「不結婚幹麼請婚假?」
「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難不成還要敲鑼打鼓兼舞獅咧!」
「你是怎麼求婚成功的?」原來真正的戀愛高手是王右森啊!沐少磊不恥下問。
「我問她,要不要一起生活一輩子?她說好。那就結婚嘍!」簡單、快速又便利,完全符合現代人的需求。
沐少磊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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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五日,今天就是聖誕節了。
但因為冤家婚友社另兩位大員,馬不鑫和王右森都正為婚事繁忙中,沐少磊不得不犧牲假期,親自坐鎮辦公室,為廣大社會的曠男怨女服務。
劉璃基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原則,也過來陪他。
另外一個原因是,沐銘焱二十三號傍晚突然說要跟朋友去旅行,聖誕節過後才回來,就走人了。
三個人的家突然少了一個人,劉璃覺得好失落,也沒有了做大餐的心情,那就來陪沐少磊上班嘍!
「唉,一起過了這麼多年的聖誕節,突然少了一個人,真不習慣。」劉璃咳聲歎氣。
「那……小焱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們……」唉呀,他不是想說這個啦!他想求婚,但……什麼樣的時間才算好時機?為了這件事,他已經坐立難安一整天。
「我也知道他長大了。」可她就是不捨嘛!「前陣子他還告訴我,他交了一個小女朋友,這回旅行,那女孩也參加了,雖然是團體行動,可是……少年男女總是年輕氣盛,我一直告訴他,做男人要有做男人的擔當和責任,不能隨便欺負女孩子,也不知道他聽懂沒有,我很擔心呢!」
「放心啦!該教的、要注意的我都教過他了。他會懂得如何進行安全性行為的。」沐少磊毫不在意地說。
「老闆,小焱才十三歲。」劉璃大驚失色。
「我知道啊!可現在小孩子發育得早,十三歲已經快長得跟我一樣高了,不早點教會他保護自己、也保護女孩子,萬一哪天惹出禍來,怎麼辦?」
「可是……十三歲你就教他那些東西,未免也太早了!」
「我也把可能的後果和應盡之責任與義務都告訴他啦!劉璃,放輕鬆點,妳以前不也告訴過我,父母之於孩子是引導者的工作,不是規定他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卻從不告訴他能做與不能做的原因。」
「也對啦!與其只規定孩子一種處事方法,不如將各種做事方法及可能得到的結果與後遺症都告訴他,讓他自己選擇願意接受的。」教育之道在引導,不是拘東,這也是她一直告訴自己的。但事關沐銘焱,她從小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寶貝,沒來由地,她就是不放心。
唉,果然說與做是有段距離的。
「劉璃,社會不停地在改變,我們以為好的,將來不一定會好。或許過個十幾年,法律又改了,十四歲便算成年,這種事是誰也說不准的。我們已經盡量設想各種狀況,讓小焱去學習,培養自己的思考力與創造性,我相信這比留給他無限財富或權勢,對他的未來更有利。」沐少磊傾過身子,拉住她的手。「劉璃,這些都是妳告訴我的,尊重小孩子的人權,他們也有自己的喜好與憎惡,做大人的要學會尊重它。妳和我都做到了,瞧瞧,小焱現在是我們兩個人的驕傲。」
是啊!她的寶貝,從那麼小,到長成一個人見人愛的大男孩,她雙眼泛起水霧。
想想這幾年,有傷心、有快樂:但下管怎麼想,到最後,她的心頭總是一片溫暖。
這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沐少磊看著她感動的淚水在眼眶裡滿溢、流出,他心跳如擂鼓。
也許就是現在了,求婚的好時機。
求婚辭沒有忘,戒指就在他的上衣口袋裡,萬事俱備。
他張開口,賭下今生最大的一注。「劉璃,謝謝妳幫我將小焱教育得這麼好。這八年來,可以說是我這一生最滿足、也最快樂的日子,妳願不願意陪我一起度過往後更多、更多個八年?」
她忽然呆了,怔怔地張大了嘴,他這是什麼意思?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劉璃,嫁給我好不好?」
他掏出戒指,還來不及打開,砰地一聲巨響,婚友社的大門被人用力地從外頭推了開來。
「有人在嗎?」嬌脆的聲音,有著水晶互相敲擊的餘韻,是一種非常好聽的頻率。
沐少磊和劉璃同時探頭。
「晶晶!」
「晶晶姊!」
離開了整整八年,毫無音訊的范晶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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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連串的敘舊聊天、寒暄問候後,劉璃悄悄先離開了。
范晶晶顯然並未察覺自己貿然闖入了什麼樣的地方,沐少磊原先準備向劉璃求婚的戒指仍在胸前的口袋裡安靜地躺著,如果范晶晶晚一秒鐘出現,他現在已經將它戴在劉璃手上。
當然,劉璃也有可能拒絕他的求婚。
剛才劉璃離去前,他清楚讀到她眼底深埋著乍見范晶晶的驚喜,然而之後又湧上遺憾、愧負,還有悲傷。
也許在劉璃心裡,他是范晶晶男友已是鐵一般的事實,永遠不容更改。
可范晶晶一去八年不回,其間沒有隻字詞組,隨著時間流逝,大家也都幾乎忘了她的存在,誰知道她說要回來的誓言是真?是假?
八年可以改變很多事情。
小孩子會長成少年,曾經年少輕狂的青年會變成穩重的男子,至於原本老朽的老人,可能根本已經變成一個死人了。
當然,曾經熾熱如火的感情也會逐漸平淡,它不會消失,只是……淡了。
也因此,當沐少磊再見范晶晶,他發現,心底只有一種再見好友的快樂,卻尋不出與至愛重逢的激情。
八年,真的改變了很多事。
就像范晶晶,她也變了。
原本就朝氣蓬勃的她經過歲月的淬煉,變得更氣勢驚人,渾身漾著尖銳、不可忽視的強悍。
這八年,她一定很辛苦地鍛煉自己,才能培養出如此強烈的自信。
「好久不見。」他溫和的嗓音如昔。
她心頭波濤萬丈。「八年了,我終於可以再度踏上台灣的土地,而不必擔心有人橫出一隻手將我像條狗一樣地趕走。」
「妳說的是我爺爺嗎?前年他過世的時候,已經將全部的事情都告訴我了。」沐少磊對她深深一鞠躬。「對不起,因為當年爺爺的自作主張,讓妳受苦了。」
「那老鬼居然死了。」提到沐老太爺,她仍是滿懷憤恨。
沐少磊輕聲一笑,爺爺還真是像鬼一樣精明,他死之前將整件事據實相告時,就曾斷言,范晶晶聽到他的死訊一定會憤恨不甘;說不定還會為了不能親自報仇而吃睡不寧一輩子!
沐老太爺說,這就是當年他阻止沐少磊和范晶晶結合的原因。
范晶晶一直以為她進不了沐家的原因是出身不夠高貴,但以昔年「沐氏」集團的規模而言,早就不需要政策聯姻來擴大商業版圖了。
沐老太爺只是親自見過范晶晶後,發現她是個難得的商業奇才,有野心、有毅力,渾身上下都充滿戰鬥力,亟欲挑戰未知的將來。
這樣的女孩如果讓她去創業,她百分百會成為一流的企業家。
但讓她嫁給看似穩重、骨子裡卻偏向浪漫的沐少磊,那將變成一場災難。
在工作上,沐少磊可以是一個很能幹的領導者;但私底下,他尋找的是一個契合的靈魂伴侶,是個溫柔、貼心、又有無限耐性的女孩子,可以在他成功時陪他一起歡笑,在他失敗時,撫慰他悲傷心靈的人。
他需要的不是一個處處與他爭強鬥勝的女子。
一山不容二虎。這是沐老太爺對昔年沐少磊與范晶晶兩人感情做下的結論。
這也是一個老人家的私心,他不想讓孫子受傷,只好選擇傷害那個女孩。
結果,范晶晶果然憤慨離去,而且立下不成功誓不回的決定。
唯一出乎沐老太爺意外的,就是沐銘焱的存在。
不過很慶幸,一個劉璃的出現解決了一切問題。
劉璃無限的溫柔與體貼,和來自困苦生活的人生智慧,化解了他們祖孫三代的心結。
沐少磊今生最大的福氣就是得到劉璃這顆救星,她把所有的戾氣都化成了祥和。
也因此,沐少磊對范晶晶現在的怒氣沒有太大的反應。
他唇角依然掛著溫和的笑。「對不起,晶晶,不過仇恨換不回快樂。放不心更寬,我再一次替爺爺向妳道歉,妳就別再生氣了。」
「少磊,你……唉!」他這溫和的性子她也不是頭一天認識,也罷,要教他明白什麼是現實嚴苛,大概是不可能了。「算了,就照你說的吧!」她舉目,四下望了望。「不過……你怎麼沒在『沐氏』工作,反而開了這樣一家婚友社?」
「『沐氏』不太適合我。」對於曾經因為她而大變的性情,他已不想再提,最重要的是,他現在很快樂。「而且,妳不覺得這裡更適合我嗎?」
她輕皺一下黛眉。「這裡一年的營業額能有多少?」
「三、四百萬吧!」
「連我公司一個月的業績都不到。」范晶晶很自傲地挺起胸膛。「容天信息你聽過吧?」
「在美國非常火熱的一家新公司,預計近兩年股票就要上市了。傳聞負責人是位華人女士,想不到就是妳。」
「這也是為了向老鬼證明,以出身去評論一個人的能力是件多麼愚蠢的事。憑我范晶晶的才能,就算沒有一流的家世,也絕不會辱沒你沐家的門庭。」每次一提到沐老太爺,她都要大發肝火。
但沐少磊也只是笑了笑,沒說什麼。她的怨、她的恨,他能理解,可逝者已矣,總不能要他陪她一起罵爺爺吧?
范晶晶看著他的溫和……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他似乎變軟弱了,沒有之前讓人心悸的感覺。
不過畢竟是自己思思唸唸了半生的人,她還是按下脾氣。「少磊,我看你這家婚友社也不會有什麼前途,不如帶著兒子跟我一起去美國,我給你在公司安排一個職位,你來幫我如何?」
八年的時間果然改變了很多事,如今,他們的生活觀、價值觀,已經全都不一樣了。
啊!他吐口長氣,終於,他可以把過去完全放下來了。
「晶晶,回來後妳還沒見過小焱……就是我們的兒子,我打電話叫他過來。難得今天是聖誕節,不如我們一家一起聚一聚吧?」
沒等她回應,他拉著她的手往外跑,有一種興奮在心底流淌,再度見到她,有些感覺變了,有些沒變。他依然欣賞她的光燦耀眼,卻清楚知道她不是和自己相知相契的伴侶。他將可以在今天對過去的愁怨迷惘劃下句點,邁向新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