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紗百般無聊地在偏廳等了又等,卻一直不見有人請她進去,她看見雕花的玻璃窗外已經飄起了細雪,殿堂內的溫度卻有如春暖花開般舒服,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並非只是裝飾用、一遇危險完全毫無作用的雕花玻璃而已,那可是耐熱度、硬度最高的防彈玻璃!相對的,它的價格也是最高的。
她也想起了皇宮裡所有的宮殿,幾乎都是用那種玻璃,甚至連她老爹的家也是……老天!那要花多少錢?!而且她所在的偏廳和會議廳只有一門之隔,她原想偷聽一下裡頭正在說什麼的,但一湊到門邊才發現,就算只隔了一扇門,居然也聽不見裡頭的一丁點聲音!數量和價格都難以估計的防彈玻璃、最完善的隔音設備……她總算見識到這個全世界國民平均所得最高的國家,有錢到什麼地步。
也許這就是倣傚中國禪讓制度的好處吧!傳賢不傳子,唯有賢明的君王,才會為百姓帶來福祉。
不過拉普達拉新任的國王,卻是上任國王的兒子……這不就和當時人們因為感念大禹治水的恩德,而擁戴禹的兒子啟為王一樣?!於是王位之爭,就此開始——
「可惡!誰敢在我頭上興風作浪,看我不宰了那些沙豬才怪!」冰紗瞪著窗外喃喃念著,渾然不覺一道身影,已至身後。
察覺到身後有一股熱力和氣勢,冰紗霍地轉過頭——老天!她覺得好像有座小山矗立在自己面前。
自己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已經算是很高了,在日本,比她矮的男性也不在少數,但眼前這個男人,從他足足高她一個頭來看,他起碼有一百九以上。
他高也就算了,身材也相當魁梧,要不是她把自己包得厚厚一層,身形跟他比起來才勉勉強強是他的三分之二。這一照面,光是體型上的氣勢,她就矮上三分了。
充滿壓迫感的身高、粗壯的手臂、結實賁起的肌肉、配上一頭狂狷不馴的棕色頭髮、飛揚跋扈的劍眉、左臉頰還有一條疤、抿成一直線的薄唇,還有一雙不知道到底是在看人,還是在瞪人的黑眸……又是一張會嚇哭小孩的臉。而他竟就這樣雙手環胸不出聲,任由她打量個夠?!
冰紗一眼就認出來,眼前這個像頭猛獅般的男人就是伊克爾·拉普達拉,三十二歲,也就是拉普達拉新任國王。
從頭到腳,把他打量得差不多了,一想到人家可是國王,這世上也沒剩幾個國王了,她還是主動跟人家打聲呼好了。
「幹什麼不出聲?」
「混……混帳!」冰德的咒罵聲立刻從伊克爾身後冒出來,「這是你對陛下說話應該有的態度嗎?咳——」
「老……父親,」冰紗挑起眉,「你怎麼在這兒?!」老爹站在伊克爾身後她居然都沒發現!可見伊克爾的體型多高大就好,也可見她老爹的「閉氣」功夫了得,唉!
「陛下寬宏大量,要我不准打擾你的沉思,你、你竟然還……」
黑眸閃過一絲疑惑,伊克爾眼神看向冰德,「父親?」
「是、是的,」冰德恭謹地作了回答,「老臣希望她也能報效國家,所以從小就將她送到外國接受各種訓練,昨天這臭小子突然回來,老臣才知道她剛好是BP派來協助的人。」
「這麼巧?」伊克爾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
「是、是呀,」冰德陪笑道,「真的是很巧。」
「那好,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我有話要和他說。」
「陛下,可是我——」他想留下來看著女兒,免得她又做出什麼大不敬的事情來!而且女兒是女扮男裝,他也得幫忙防著別被認出來呀!
「叫你回去就回去。」光是音調下沉,伊克爾不怒而威的氣勢立刻油然而生。
「老臣不能走,老臣還得保護陛下。」冰德決定死賴在伊克爾身邊。
「這是你身為陛下對臣子應有的態度嗎?」見到自己的老爹被欺負,冰紗當然是毫不豫地反諷了回去。
「赫——」冰德倒抽一口氣,差點兒昏死過去。他眼神已經對冰紗射出強烈的警告意味。
「是嗎?那你倒是說說,我該怎麼說才好?」
「陛下何不換個說法,例如冰德隊長,你精神不太好哩,還是趕快回去休息比較好,否則我可是會再強制你休假一個月。」冰紗微笑地說道。
她雖然不滿意伊克爾對老爹的態度,但她也覺得先讓老爹離開比較好,否則老爹在一旁管東管西、限制這限制那的,她就沒辦法用「民主的態度」和伊克爾好好聊聊了。
伊克爾挑起眉,顯然對冰紗的話也感到贊同,他嘴角往上勾,拍著冰德的肩頭,「聽到了嗎?本王的意思如他所講。」
「陛下,臣告退。」冰德垂頭喪氣地說道。
「父親,兒子一會兒就過去找你下棋哦!」冰紗用著只有父女倆懂的話安慰他。
***
冰德走後,兩個人說起話來果然更肆無忌憚了。
「你叫什麼名字?」伊克爾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睨著冰紗。
「冰紗。」他環胸,她也雙手環胸,無畏的眼神迎向他。
「P先生怎麼敢讓你這樣的小鬼出任務?」那張臉恐怕都沒有他的巴掌大,又清秀過了火,怎麼看都像個乳臭未乾的少年,皇家侍衛隊的軍服穿在他身上,斯文有餘,威嚴不足,簡直就像個菜鳥兵!唯一還說得過去的,就是那雙像鑽石一樣璀璨分明的眼睛,燦亮中還蘊涵一種清冷的氣質,無形中讓他增加了一股凜然的氣勢,好像他對眼前的一切瞭若指掌,讓人無所遁形似的。
就從他敢直視他、敢頂撞他這兩點來看,這小鬼引起了他難得的好奇心,因為就連冰隊長那種長老級的人物,還不敢做這種事。
小鬼?他竟然敢說她是小鬼?!
她當場就給這位野獸型國王的印象分數,打了個零分!人長得狂也就算了,口氣也狂妄的不得了,當她好欺負嗎?她立刻皮笑肉不笑、不慌不忙地頂了回去。「在BP,什麼人就接什麼樣的任務,像我這樣微不足道的小鬼,當然只適合接些微不足道的工作。陛下難道不知道嗎?」
「是嗎?我倒覺得把你那牙尖嘴利的功夫,拿來用在辦事情上,要成就一番大事業絕對不是什麼難事才對。」
真是個倔強的小鬼!不過惹他生氣真是有趣極了!伊克爾看著那雙眸子裡的清冷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竄燒的火苗,眼裡不由得染上了一抹得意。
可惡!冰紗一臉氣結地惡瞪著眼前一臉得意的臭男人。狂妄、自大、無禮、傲慢……簡直就是集沙豬劣根性之大成!她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一定會讓他好看的。
「多謝指教。」她咬著牙應道,心裡怒氣就像十座火山同時噴發。
遇上這傢伙,她所有的鎮定、理智全都不翼而飛,讓她覺得這口氣怎麼也忍不下去……決定了!擇日不如撞日,她可是代表著BP,今天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說不定以後就讓他給看扁了!「小臣先告退了。」冰紗連鞠躬都省了,就這樣大搖大擺地晃了出去。
趁他還來不及轉頭過來之際,冰紗掏出放在上衣口袋裡的銀色鋼筆,一臉惡作劇地偷偷對準了伊克爾。
這可是最迷你的離子光槍,她決定讓他當個十分鐘的石膏像,讓他知道她也不是好惹的!不過她作夢也沒想到,當她就要按下那個微小的按鈕時,伊克爾突然像鬼魅般欺過來,還順勢拿走了她的鋼筆。
「啊!」她嚇了一跳,忍不住低叫了聲。
他……他明明就那麼高大,為什麼動作竟然可以像豹般敏捷迅速?「送我的見面禮?」將銀色的鋼筆舉在眼前,伊克爾好整以暇地端詳著。
「你想的美!」冰紗氣急敗壞地說道,而當他不經意地把光束的發射口朝向她時,她更緊張了,伸手就要去搶,「快點還——」話還沒說完,她就眼睜睜看著伊克爾手指在不該按的地方觸了下,而自己立刻變得跟石膏像一樣動彈不得。
交鋒第一局,她輸得一塌糊塗,只因為他有那麼一點好運道!不過他接下來的動作,卻證實了他不只有好運道——他將鋼筆放回她口袋,附送一句,「小鬼,想跟我鬥,你還早得很。」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她的意圖了!可是,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驚訝、憤怒、疑惑……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隻受傷的噴火龍,只能用一雙不甘心的眼惡狠狠地瞪著他。
「那東西,我也有。」看穿冰紗眼裡的疑惑,伊克爾好心作解答。
就在這時候,侍衛突然來報,說是皇太后召見。
伊克爾命令侍衛到外頭去等候,偏廳裡又剩下他和冰紗兩人。
「明早過來找我。」他對著冰紗說道。話一說完,他雙手負在身後,瀟灑地踱了出去——
***
「陛下呢?」
「皇宮裡。」一肚子火的冰紗一屁股坐進餐桌椅裡,沒好氣地應道,「老爹,你沒別的問題好問了嗎?那麼大一個人,難道我還會把他弄丟不成?」
「紗紗,來,天氣冷,快喝些熱湯吧。」慈愛的愛麗蘭將燉鍋端上桌,邊聽父女講話邊舀雞湯。
「謝謝媽咪。」喝了口熱騰騰的雞湯,一股溫暖滑過心裡,她覺得怒氣降丁不少。
「那你和陛下說了什麼?是不是又沒大沒小了?」冰德繼續問道。
「長相像野獸、脾氣壞、說話大聲又囂張,我一個弱女子哪敢對他沒大沒小?」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說陛下?」冰德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弱女子?等……等一下!難道陛下已經知道你是女的了?」
「放心,他還沒那種功力!」冰紗擺擺手,「老爹,你就別緊張了好不好?我自己的工作,我自己會做好,而且我代表的是BP的身份,就算伊克爾發現我是女人,他又能怎麼樣?」
「我每次說你,你就有理由頂嘴,一個女人家,什麼工作不好做偏偏去跟人家搞什麼特務,你最好別給我捅出什麼樓子來,否則……」
「否則就別怪你翻臉不認人,把我這個不孝女踢出家門對不對?」冰紗自動地替他說完他接下來要說的話,「老爹,你那句話都已經說了十幾年了,什麼時候才要換個台詞呀?」
「你、你……我真的會被你給氣死!」一旁的愛麗蘭聽得只能邊搖頭邊笑,這對父女向來見了面就鬥嘴鬥個不停,老頭子脾氣硬、又拉不下臉,嘴上雖然一副不大歡迎女兒回來、又反對她工作的樣子,實際上心裡可是關心得很,否則他也不會老追著她問東問西了。
「好了好了,在家裡就是要好好休息,別再提那些煩人的公事了,」冰紗順勢把愛麗蘭舀好的湯推到冰德面前,討好地說道:「喝點兒熱湯,待會女兒陪你下棋。」
「真的要下棋?」
「或者你想躺在床上休息,我說故事給你聽也可以。」
「我才不搞那種小孩子的玩意兒!」
什麼小孩子的玩意兒?她每次說給他聽,他還不是聽得津津有味。
「好吧,那就隨便你,老爹怎麼說,女兒當然就怎麼做了。」
「你今天都不必再進宮了?」繞來繞去,話題又到原點,冰德還是關心皇宮裡的情形。
「你們偉大的陛下說明天。」
「明天,也就是說陛下什麼也沒說,就讓你回來了?怎麼可能?」冰德擰起眉,百思不得其解。
剛才的情況,再說出來只會讓她又一肚子火,她不想在老爹面前承認自己輸給伊克爾,只好避重就輕地說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老大說明天就明天,我還樂得輕鬆。」
「奇怪,那時陛下明明跟我說,他打算讓你瞭解一些事,還要聽聽你的看法的!」冰德怎麼想都覺得很奇怪。
「有什麼關係?」老爹真是不死心,她只好繼續說道,「今天去和明天去還不是都一樣?反正我現在是皇家侍衛隊隊長,要進皇宮還怕沒機會嗎?」
「我想,」一旁的愛麗蘭也幫忙說了話,「陛下大概是想給紗紗多一點時間瞭解環境,才沒有下任何命令要她去做的。」
說的好、說的好!冰紗忙不迭地直點頭,「對、對!應該就是媽咪說的那樣。」
「陛下真是善解人意,他雖然年紀輕,但勤政愛民的心卻不比先王少,鐵腕作風也比先王更有魄力,這真是我國人民的福音。」
「噗——」冰紗一口湯險些噴了出來,「老爹,拜託!他沒那麼偉大!」什麼鐵腕作風?根本就是一副大流氓的樣子,誰看了誰害怕,還有誰敢頂撞他?搞不好全國上下,只有她敢!
「你看看你,又在說陛下的不是了!」
「老爹,現在都已經是民主時代了,政府的好壞,關係著人民福祉的多寡,人民本來就有權監督和指正在上位的人,在上位的人更是要有自知之明,他們是在替人民做事的,不是一天到晚閒著,享受榮華富貴的。所以我批評陛下,覺得他哪裡不好,反而是他要改進才對。」
「你、你……我說不過你!要說你自己跟他說去!」
「那有什麼問題!我一定會『直言敢諫』的。」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冰德又連忙焦急地更正,「不!不行!你對陛下說話絕對要給我客氣一點,我還想讓你在他面前留個好印象呢!你最好能趕在選妃大典前把工作結束,打扮得像女孩子一點,去參加選妃——」
不等他說完,冰紗立刻毫不留情地潑了他一盆冷水,「要去你自己去,我幫你化裝。」
要她當王妃?!想悶死她也不是這種辦法!再說她和那個怪異的人又不登對到極點,害她連嘴角都隱隱抽畜起來了。
「你,你說那什麼鬼話?!」看到女兒一副完全不感興的樣子,冰德又火了,「當王妃有什麼不好,多少女孩子想要都不見得有這個福氣!不然,你說,你要嫁給誰?你都已經28歲了,你到底什麼時候要給我嫁掉?!」
冰紗可不怕老爹的嗓門大,她還是神色自若的頂了回去:「這可就怪了,你怎麼知道在選妃大典上我一定會選上?難不成,伊克爾還得聽你們的,那辦什麼選妃大典?」
冰德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我要是跟陛下提起,他至少會有印象。」
「老爹,你還是省省力氣吧,別在你們那偉大的陛下面前說那種話,你會別的王公大臣就不會說嗎?」
冰德詞窮了,但他老臉拉不下來,腦羞成怒地叫道:「不要給我扯這個東西,你到底什麼時候給我嫁人?」
「這我哪知道?!」冰紗無辜地聳聳肩,「又沒男人娶我,我有什麼辦法?」
冰德發出了類似咒罵的挫敗低吼聲,「我、我真的會被你氣死!我就不相信沒人治得了你!」
「有呀,這世上我最怕、也最敬重的人,就是老爹你了!就只有你整治得了我,你看看我,哪樣不是對你百依百順、言聽計叢的。」
「少拍馬屁!」話雖然這麼說,不過冰德下巴還是不自覺地抬高了,「我說你一句,你就頂十句,你哪樣是對我百依百順、言聽計從的?」
「怎麼會?」冰紗死皮賴臉地笑道,「你看你要我陪你下棋,我不就馬上趕回來了?」
「油嘴滑舌!」冰德忍俊不住,威嚴的臉上露出了笑意。
「老爹,走走,咱們下棋去!我這次一定要把你打得落花流水。老媽,你也一起來看。」冰紗起身,撒嬌地挨到夫妻倆身邊。
「好呀。我最愛看你們父女倆下棋了。」愛麗蘭笑道。女兒一回來,家裡感覺變得熱鬧多了,而且老爺子精神也變得好多了。
「你——唉!」冰德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他真是拿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兒沒辦法!夫妻倆從餐桌椅上起身,準備要往客廳方向移動的時候,神色有點慌張的管家突然從外頭走了進來。
「主、主人!」
「什麼事?」
「陛、陛下——」
「陛下?陛下怎麼了?!」冰德一聽立刻緊張了起來。
「是不是皇宮裡出了什麼事?」冰紗也馬上追問道。她代表的是BP,萬一在她還沒有部署好一切,伊克爾就出了狀況,那BP也是難辭其咎,她可不能讓組織蒙羞了。
「不、不是!是陛下——」
「陛下到底怎麼了?」急性子的冰德已經按捺不住地吼了出來。
「是陛下來了!而且只有他一個人來!」被冰德突如其來的吼聲一嚇,管家差點沒跪下來。
「什麼?!」輪到冰德慌慌張張跑出去了。
一個人來?那傢伙又來幹什麼?她在他手下吃了虧,難道他還想來向老爹惡人先告狀?冰紗眉頭皺了起來,也跟著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