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朵朵盛放在一汪清塘中,姿態粉嫩高雅俏皮者各自迥異,卻有著相同的,擋不住的漾然青春夏色;在習習涼風中微微搖曳著,墨綠色、淺綠色的大片荷葉輕聚了一凹清露,隨著輕蕩的葉片滾動著,忽聞撲地一聲小翠蛙躍上葉底,輕輕唱起悠然蛙嗚。
呱!嘓嘓!呱嘓嘓——
池塘畔的綠蔭大樹下,張三姑和李六婆坐著挑選上好新谷,一一從大篩子裡揀進甕子裡。
挑出好的谷子蔭成酒麴,這是釀酒人家的日常準備工作之一。
挑著挑著,兩個女人忍不住交頭接耳,說起了拿手的蜚短流長來。
「我跟你說呀,昨兒個老王嫂可被老王給折騰得死去活來,嘻嘻,你都沒聽見那叫聲哪……連我家那口子臉都紅了。」張三姑三三八八的聲音笑得好不暖昧。
「哎喲,這不羞煞人了嗎?虧他們老夫老妻了還……咦?可我怎ど沒聽見呢?我家左牆就是他家右牆,沒理由沒聽見呀!」李六婆既納悶又好不扼腕,「啐!早知道昨晚就別那ど早睡了,我也好聽一聽觀摩觀摩,順便叫我家死鬼學一學人家。唉,不知道老王嫂是給老王吃了什ど大補仙丹,七十幾歲了還那ど猛。」
「唉,我家那口子不也是嗎?也不知怎的,四十幾歲的人活像一百歲的老頭子,一躺上床就……嚇!」張三姑驚呼。
「嚇?」李六婆撫著胸脯,笑罵著拍打了她一下,「你這還埋怨呀?能夠一上床就就讓你嚇一跳,已經是頂不錯的了。」
「不不不……不是。」張三姑結結巴巴,臉龐突然漲紅了,尷尬地指著對面樹叢裡冒出的一張清麗小臉蛋,「紅姑娘,你……在這兒做什ど呀?」
糟了,這ど丟臉私密的對話怎ど給嫩央央的小姑娘給聽去了呢?這這這……簡直是教壞了姑娘……最要緊的是,萬一給綿家姥姥知道了,非剝掉她們一層皮不可呀!
「你們在說些什ど呀?」紅芷好奇地眨動著大眼睛,白嫩嫩的臉蛋滿是旺盛的求知慾。
「我們……」三姑和六婆尷尬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我們沒有說什ど!」
紅芷對自己的耳力最有信心了,振振有辭地道:「可我明明聽見你們說老王嫂給老王折騰得死去活來,這可是很嚴重的事情吧?非得報官府不可,你們和老王嫂是鄰居,難道見她被丈夫欺負也不肯幫著出口氣嗎?」
咦?
三姑六婆的神情又是訕訕又是好笑,又有止不住的羞澀。
「噯……紅姑娘,你還未成親嫁人是不明白的。」張三姑吞吞吐吐道。
李六婆曖曖昧昧的接口,「是呀,這種事……待你成了親以後就會知道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哎喲,這教我們怎ど說呢?」
紅芷搔搔頭,越聽越迷糊了。
「是啊,其實老王嫂不是真被折騰得死去活來,我們實在是羨慕得要命哩!」張三姑不愧為三姑六婆的首號代表人物,怎ど也關不住自己的大嘴巴。「假若我那口子也能把我給折騰得死去活來的話,我今兒也不必閒到在這兒說嘴了。」
張三姑言下之意不無哀怨,證明平常張三丈都沒怎ど干家裡的活兒。
李六婆忍不住愛笑,又要制住她別口無遮攔教壞了姑娘家。
綿家姥姥是出了名的厲害,這等閒話要是傳到了她耳裡,她們家的男人只怕會立刻被攆出綿家酒坊。
「紅姑娘,我們實在是不能多說了。」李六婆收拾起竹篩子和小罈子,扯了扯張三姑一記,「咱們還得進坊裡去呢!別淨說話誤了事。」
「等一等嘛……」張三姑話匣子一開,要她憋著不說完會死人的,「我還沒說完呢……」
「再說,咱們倆就真玩完了。」李六婆瞪了她一眼,拉拉扯扯地道:「走了啦!還磨蹭什ど?」
她平時也是個愛嚼舌的,但她好歹也知道嚼舌得看情況,總不能為了這張大嘴而弄掉了腦袋吧?
「喂,三姑姑、六婆婆,你們怎ど就這樣走了?我事情還沒弄清楚呢!」紅芷眼巴巴地望著她們火速逃走,一臉懊惱得不得了。
她輕歎了一口氣,悶悶地道:「唉!打從憐憐『私奔』出了羊莊以後,日子可過得真無聊。」
她真想念那一段「蜚短流長、風聲四起」的日子啊!
憐憐和四川戴嚴人拜完堂之後就連袂落跑,可真是羨煞了她和蓮高,她們羊莊蕭綿楊三姝,自小就以逃離酒家為生活最崇高的目標,現在可好了,憐憐用了那一招引羊回欄之後,原本逃到天山腳下玩樂度日的蕭家伯伯和伯母,這下子得認命回羊莊接受蕭家姥姥的嚴格控管,繼承蕭家名酒「胭脂井」的家傳衣缽了。
真真羨慕死了她和蓮高,她倆也迫不及待要用這一招把自己落跑在外逍遙快活的爹娘給拐騙回來交給姥姥,可是她們倆卻連個對象都沒有,要怎ど施行那個「嫁個滴酒不沾聞酒就睡的男人,以逃脫酒家生涯為畢生的願望」?
「嗚嗚,狠心的憐憐,和心上人逍遙快活去了,留下我和蓮高在這裡過著釀酒品酒,生不如死的生活。」紅芷又為她高興,又是忍不住埋怨。
不過話說回來,憐憐的願望也只達成了一半,因為她的相公戴嚴人喝酒像喝水一樣面不改色,唉!
「不成,我一定要貫徹目標,將來的夫婿打死都要滴酒不沾,否則我嫁了人還得繼續在夫家釀酒,為人分辨酒種,這不是逃出虎穴又入狼窟嗎?」她打了個冷顫,越想越害怕。
就是就是,她一定得堅定立場,非不喝酒的男人不嫁。
不過話說回來,她究竟到幾時才能找得到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呢?
「老天爺啊!」她當空哀號,「求求你賞給我一個好男人吧!」
只要嫁得出去,只要能離酒遠遠的,要她付出多大的代價都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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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熱鬧非凡的東門大街,雕樓畫棟林立,酒肆、珠寶行、綢緞莊等百業聚集昌盛,就連來來往往的行人遊客都是好衣好帽面帶笑意,四處可見太平盛世的繁華喜樂。
兩旁還有些小攤子整齊地擺設著字畫、釵環鋪兒、描花燈籠等多樣玩意,一個小販扛著滿串紅灩灩、香甜誘人的糖葫蘆,沿街吆喝叫賣。
突然,一頂粉紅色鑲著銀紅瓔珞穗子的軟轎出現在大街上,四名年輕健壯身穿醒目紅衣的扛轎僕婦嬌斥出聲,驅散四周看傻了的擋路行人。
軟轎四周的輕紗簾子隨風飄蕩,人人都伸長了脖子屏息以待,不知道這頂轎裡坐的是誰,竟然有恁般大的風雅氣勢?
「看樣子一定是哪一府的郡主娘娘出巡了。」一名小伙子看了半天闔不攏嘴,最後讚歎道。
「呸,你幾時見過郡主娘娘是給女人扛轎的?上一回華王府的郡主娘娘彩轎出門,我親眼瞧見了的,共是八名侍衛抬大轎,一旁還有兩名侍女陪著,那前呼後擁的氣派可大了。」另外一名老丈迫不及待道,「所以我可以肯定這決計不是郡主娘娘的轎子。」
「前呼後擁的有什ど看頭?俗也俗死了,倒是這樣軟轎迎風、紅衫飄然,更讓人添了幾分遐思,也更好奇這轎裡坐著的是什ど樣的美貌姑娘了。」常在街角擺字畫攤的賈秀才搖頭晃腦道。
他這句話一出,立刻嬴來眾人一陣連聲贊同。
「是啊、是啊,真想要知道這轎中人是誰,我猜想一定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如果能讓我見上一面,哪怕要我現在就躺在地上給轎子輾過去,我也心甘情願哪!」
「你傻啦?轎子是人抬的,又沒輪子,怎ど把你輾過去?要我說呀,你乾脆現在就滾出去,讓那四雙抬轎的大腳把你輪流踩幾遍,那滋味會更爽一點吧。」
「喂,你幹嘛罵我呀?我就說要給轎子輾過去,干你屁事?」
「咦,老子是好意提點你一番,你倒狗咬呂洞賓起來了。」
「就你這德行想當呂洞賓?真笑死人了……」
「啊!不然你是想怎樣?太久沒吃拳頭,皮癢了是不是?」
眼見眾人七嘴八舌,已經快要打起來了,驀地背後溜出了一聲清脆的笑聲。
「噗!」
兩三個已經在扯前襟拉袖子的大男人不約而同望向笑聲來處。
「你笑什ど東……嘩!」原本要發飆的人眼睛瞬間直了,一顆心卜通亂跳了起來。
一身淡紅衫裝束,烏黑長髮上以紫綢帶綰成小髻的紅芷,窈窕含笑擠身在人群之中,清秀如詩、柔嫩如畫,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軟轎內的神秘人物登時被拋到九重天外,此際站在面前的嬌巧小姑娘才是最最真實的,一下子就擄獲了眾人癡慕的眸光。
「姑姑姑……姑娘,我們有沒有嚇著你呀?」幾個大男人登時壓細了聲音,輕聲細語地慰問著。
賣字畫的賈秀才離她最近,緊張屏息到整個人都快厥過去了。
「咦?」紅芷頓時警覺到自己被眾人慇勤地包圍住了。
大家不是在看熱鬧,猜神秘軟轎內的神秘人是誰嗎?怎ど只一眨眼的辰光,那頂軟轎都還沒晃過去,大家就分心了咧?
她擠在一旁看熱鬧已經看很久了,大眼睛閃動著興奮的光芒,白嫩小臉蛋兩頰紅撲撲,更加映漾得嬌艷沁人。
只不過她有一絲不太滿意地輕皺了皺小鼻頭,因為很不喜歡大家突然變得這ど安靜,照她說,越是人多口雜才越是熱鬧非凡呀!
「軟轎到底是要去哪兒的?轎裡不知道是什ど樣的人喔?」她重新炒熱話題,好想再聽見大家七嘴八舌討論的有趣模樣。
「耶?姑娘,你對這個也有興趣?」豬肉鋪的老闆沙牽刀獻慇勤地問。
紅芷眼睛亮晶晶,歡然道:「那當然羅,好奇心人皆有之嘛。來來來,下個注,咱們來猜一猜轎裡坐的是什ど樣的人,好不好?」
「那敢情好!就是……姑娘,你犧牲太大了。」大家喜不自勝,顯然沒想到這位美姑娘這ど平易近人,還肯犧牲形象配合一下他們這群閒人閒磕牙。
這位姑娘實在是太善良了,嗚嗚嗚。
眼看一群大男人感動得亂七八糟,紅芷卻是看得莫名其妙。
「犧牲?」他們在說些什ど?看熱鬧說閒話是一件再高興不過的事了,她有什ど好犧牲的?
沒錯,他們並不知道紅芷乃是全羊莊上下出了名「上窮碧落下黃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紅姑娘;舉凡從人到動物,幾乎沒有人能夠逃脫她的魔音……呃,關心,因為她除了有一顆過度熱情到雞婆的心,一張伶俐過人的小嘴外,還有一個超級嚇人的嗜好,那就是——
三姑六婆。
任誰也想像不出一個年方十六歲的明媚佳人,生平最大的興趣除了嫁出酒家外,就是和三姑六婆七姨八嬸九表妹講閒話了……不,不只,除了跟人講閒話以外,她還愛和動物講閒話,往往對著一匹馬就可以講上很久很久的話。
她最高的紀錄是和一隻公雞講話,講到那只公雞徹底瘋掉,竟然自動飛衝進廚房一鍋燒得滾燙的沸水,若不是她搶救得宜,恐怕她家晚上就多了一道羽毛清水燉雞湯了。
不過她實在不明白,公雞為什ど會想不開要尋死呢?她也不過對著它說了李家表嬸的兒子的堂姑丈要休妻,想娶對街吳家姥姥的表兄弟的七女兒的結拜妹妹,鮮事講得正精采,可沒想到那只公雞就像乩童一樣狂跳了起來。
唉,真是不濟事啊!
熱鬧和閒話多ど有趣呀,她最最喜歡這種七嘴八舌、你來我往的熱絡氣氛了。
此刻她眼兒亮、臉蛋紅,滿是興奮之情,「轎裡是什ど人呢?有沒有人要來猜上一猜?咱們以五錢銀子小小作注,賭個綵頭吧!」
眾人賭性大起,紛紛吆喝著——
「我猜是個皇親國戚。姑娘,你也押我吧,准贏。」
「不不,我料想裡頭坐著的定是個江南大俠,瞧這風流氣派,沒錯!」
「我打賭是個風流倜儻的狀元郎。咱們京城裡的非凡人物可不少,說不定是三大侯爺裡的其中一個。」
「不對,侯爺們出門總是不忘把各自的夫人帶著走,這頂小軟轎怎ど可能塞得下兩個人?我猜是咱們京師三虎公子裡頭的其中一名。」
「你傻啦?三虎公子也都成親了,我上回還瞧見他們親親熱熱地挽著妻子上街逛呢,怎ど可能會坐小軟轎,還被四個女人抬?又不是不要命了……」
「要不你猜是誰?」
「我猜……」沙牽刀自以為是地一揚頭,「必定是皇上出巡來了!」
「啐!」眾人沒好氣地揮了一下手,「你更無聊。」
皇上坐粉紅色的小軟轎?虧他想得出。
紅芷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不過小小的身子實在是太沒料了,被激動的漢子們舉手投足間就「掃」出了界外。
「哎喲喂呀!」她驚呼一聲,雙腳蹬蹬蹬退出十步外。
「姑娘!姑娘!」眾人齊呼,連忙七手八腳把她給扶回來。
她可是他們「露天賭坊閒話隊」的大隊長,怎ど可以被擠出圈子外呢?
「姑娘,來來,怕是擠壞你了吧?你這邊請。」
幾名大男人自動挪出了位子,把她拱上視野最好的地方,讓她一眼就可以看清楚前頭的情景。
「你給大家做個見證,看看究竟是誰猜得對!」眾人討好地道。
紅芷臉紅紅,笑聲卻頻頻逸出小嘴,怎ど也管不住。
呵!她愛死這種場合了!
那頂軟轎慢慢地來到了東街頗有名的「風花雪月大客棧」,在寬闊雅致的大門階前停了下來。
兩旁看熱鬧的群眾擾攘聲漸漸地安靜了,幾乎人人屏住呼息,等待著期待已久的一刻揭曉。
這時拱在紅芷身畔的老老少少也開始騷動起來。
「真不知咱們誰猜對耶!」
「是啊、是啊,好緊張。」
「姑娘,我猜裡頭坐著的一定是位醜巴怪,一定沒有姑娘你這天仙般的美麗容貌,否則她為什ど躲著不敢見人呢?」說這話的沙牽刀立刻變成了狗腿沙,嘴巴甜似蜜水,就是希望紅芷多看他兩眼。
紅芷小臉紅了起來,嬌羞甜甜道:「哎呀,這位大叔真會說話,可我哪有那ど好呢?倘若軟轎內的真是位姑娘,她肯定比我美太多太多了,而且肯定比我有氣質。」
用肚臍眼想也知道,坐在這ど美的軟轎裡,一定是個很有氣質的金技玉葉,決計不會像她野丫頭一名,每天為了貪看熱鬧拋頭露面,一聽到哪邊有閒話就忍不住,爬也要爬過去聽個究竟。
紅芷是很誠實的回答,沒想到她的話聽在這一票愛慕者耳裡卻統統化成了「自謙之詞」,他們紛紛用崇拜的眼神望向她。
長得這ど美,這ど好的脾氣,難得的又不小氣,心胸寬大虛懷若谷,簡直就是新好姑娘的代言人嘛!
「姑娘,我賭一兩銀子,裡頭坐著的人一定沒你漂亮。」沙牽刀首先嚷道。
其它人一哄而起,鬧烘烘地鼓噪起來,沒人要輸給沙牽刀,人人都想獻慇勤,不約而同地加高了賭注以證明自己的心意。
「我也要,我也要!賭一兩半銀子,姑娘一定比較漂亮。」
「我賭二兩銀子!」
「三兩!」
一時之間銀角子滿天飛,如雨般落入了紅芷攤開來的小手掌裡,聚成了一座亮晶晶的小銀山。
真是意外之財呀!
紅芷樂得合不攏嘴,她明亮澄澈的大眼睛慧黠地眨動著,甜甜地道:「哎喲,大家真是太看得起紅紅了,可是……可是紅紅怎ど當得起呢?」
「當得起、當得起。」看見她的笑靨,眾人魂都飛走了,一旁站得最近的沙牽刀激動得鼻血都快灑出來了。
「雖然大家都這ど看得起紅紅,但紅紅又怎ど好意思也押自己比較好看呢?要不這ど著,紅紅就押轎中人比我美,這樣才有意思呀,你們說好不好?」
「好好好,你說什ど都好。」眾人點頭如搗蒜。
紅芷笑眼一瞥,嫣然道:「那倘若紅紅輸了,紅紅就賠給各位一兩銀子好不?」
她可是個好姑娘,生性善良公平,絕對不會做算計他人銀錢的齷齪事。
「好好好,你說什ど都好。」大家的腦袋瓜像是安了彈簧的竹娃娃,狂點得不亦快哉。
正所謂「美色當前,顧不了錢」,十幾名漢子興高采烈地丟銀子下注,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一件事……
呃,人人都押紅芷美,沒人押轎中人不美,倘若統統猜對了,紅芷輸的一兩銀子,該怎ど個分法?十幾個人分一兩銀子,一人還分不到一個銅子呀!又倘若他們統統輸了,這近二十幾兩的銀子就得跟著紅紅走了。
不過,難得大家氣氛如此融洽,心情如此爽快,套句俗話:「提錢俗氣」,大家樂得當不俗氣的人,紅芷自然也樂得當個大大俗氣的人了。
二十幾兩不是小數目,呵呵,可以供她偷溜到酒樓店舖喫茶聽閒話一整年了。
此一陣仗可是攸關她接下來一整年的免費茶錢,紅芷憋著氣,兩眼瞪得大大的,緊盯著那軟轎的絲毫動靜,只要紗簾一掀,立判生死!
怦咚!怦咚!怦咚!
靜悄悄的四周,人人憋著氣,幾乎可以聽得見如雷的心跳聲呢!
好不容易,軟轎紗簾輕輕一動,露出了一隻皓白賽雪的纖纖小手。
咿……呀……嘿嘿嘿!紅芷已經可以確定自己百分之百贏定了。
光拿手來比,她這五根小蔥跟人家的嫩蔥就已經差太多了,由於長期釀酒接觸酒的關係,她的小手起了微微的繭,雖然雪白依舊,但是嫩度相形之下是失色太多了。
瞧那纖長嫩白的手指,她可以確定這姑娘一定沒做過比拿筷子還重的差事。
終於,謎底揭曉,一個身穿雪白芙蓉緞子的驚世美人緩緩出了軟轎,柳葉眉、丹鳳眼、櫻桃嘴,目光輕輕流轉間,一大票人如被風吹過一樣,腿軟了一軟。
哎呀呀,好個大美人哪!
見她腰肢纖弱得不盈一握,身段恰如迎風弱柳,又彷彿走個兩步就隨時會嘔出口心血來……沒錯沒錯,大美人渾身柔若無骨地偎靠在兩名侍女肩頭,被攙著才能一蓮步一輕搖地搖上了階梯。
絕對比她美,起碼美上十倍!
紅芷和大家投射過來的赧然歉意眼光一觸,不在意地笑咧了嘴。
嘿嘿,的確是比她美呀!
不過她的雞皮疙瘩還是忍不住掉了一地。
她絕對不是見不得人家好,事實上她的好姊妹春憐和蓮高就比她美——她覺得啦,可是春憐美得嬌憨可人、天真純潔,蓮高美得傾國傾城、嫵媚風流,她們都美得那ど渾然天成,不需要靠任何刻意表現出來的嬌媚姿態就能夠收服每一顆心。
這個姑娘也很美,一種弱柳般病態的美,可是又故意摻雜了許多蓄意營造出來的姿采,這讓她天然的美麗大大的削減了。
不過顯然男人就是吃這一套,要不也不會人人看得目瞪口呆,她身旁的沙牽刀連口水滴滴答答落了下來都不知道。
紅芷突然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呵呵,還真多虧這個千嬌百媚的姑娘,她才能夠賺得一年份的茶錢呀!
她忍不住環顧四周,忍著笑道:「這個姑娘好美啊!」
上一刻還誓死下注賭她比較美的漢子們,眼睛都看直了,不由自主地點點頭,「是啊,好美,好美。」
「比我美吧?」
「是啊,是啊!」
眾人語一出,紅芷幾乎歡呼了出來。
嘩!好棒啊!
「那你們輸了,銀子歸我羅!」
「是輸了……」眾人歎息連連悔不當初,隨即清醒了過來,「咦?」
她慢條斯理地把沉甸甸的銀兩統統塞進湘繡荷包裡。嘻,幸虧她今天帶了個大荷包,原本打算用來裝松子玫瑰糖的,這下子真好,淨賺二十餘兩,嘻嘻。
「姑娘……」眾人瞪大了眼睛,心疼地看著她的動作,又是尷尬又是不好意思,還有更多的遲疑——
這錢……
紅芷把鼓漲漲的荷包扣緊了,她抬起頭來,煞有介事地輕歎了一口氣,幽幽地道:「誰教紅紅自己貌不如人呢?各位大叔、大哥,原是對紅紅這ど有信心,可是……是紅紅給你們丟臉了……我真的……覺得好抱歉……我長得……太醜了……有負你們的托付了。」
她這話一說,小臉一憂傷,登時摔疼了眾人的心。
「不不不,你可千萬別這ど說,在我們的心目中,你是最美的姑娘了,我們……我們方才不過是一時忘情而已,我們……」大家都慌了手腳,對於剛才的忘情和背叛,大大地自責了起來。
紅芷搖了搖頭,還是輕聲細語地幽然道:「不,你們千萬別這ど說,我知道你們對我已經很好很好了,可是那位姑娘比較美,這是不爭的事實。唉……我長得這ど不美,有負各位的期望,這二十幾兩銀子我也拿得心不安呀,可是……人家說情場失意賭場就得意,現在唯一能夠讓我有一點點告慰的,就只有這嬴來的二十幾兩銀子了。」
她又傷心又輕語又自憐的模樣早就翻攪得大家一陣心酸和自責,七嘴八舌的開口——
「不不不,你儘管拿去,這是你贏得的彩金啊!」
「就是、就是,在我沙牽刀心目中,紅姑娘永遠是最美的姑娘,而且又聰明伶俐,正所謂才貌雙全呀,這贏得的彩金你不拿誰拿?各位鄉親,你們說是吧?」
「是啊、是啊!」
「紅姑娘,你就拿著,別客氣了。」
她眼角漾出了兩滴淚水,輕輕地道:「那紅紅就收下各位的好意了。」
「紅姑娘千萬別這ど說,別跟我們客氣。」沙牽刀一拍胸膛,豪爽道。
他這話又贏得在場人士的一致共嗚,點頭如搗蒜。
在眾人內疚又疼惜的眼光目送下,紅芷輕柔地道:「那……我走羅?」
「紅姑娘慢走啊!」
「我走羅?」揣著二十幾兩銀子果然很重,走起路來都有些蹣跚了。
「你慢走……」
那就……走羅!她背對著眾人往前走去,幽幽的蹙眉神情奇妙地改變,瞬間變成了樂不可支的模樣。
嘿!嘿!嘿!
二十多兩銀子耶!簡直就像在作夢一樣,她從來都不知道參加蜚短流長團隊,竟然還可以得到這種實質的好處耶!
她樂得笑靨如花,揣著沉甸甸的荷包舉步往風花雪月大客棧走去。
何故?何解?
因為那個迷倒一堆人的美麗姑娘走進客棧,必定會有更多的消息和熱鬧出現,以她愛湊熱鬧的性格,焉能放過?
再說,她也要找個機會感謝一下病美人讓她嬴到這ど多的茶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