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休息時間,事務所內除了少數幾名男女職員外,其餘的人都外出用餐了。
三名女職員坐在亦公桌邊談論影藝圈新聞。「噯,最近女明星一片脫潮中,你們覺得誰最有看頭?」
鼻樑上架著一副深度近視眼鏡的小朱,想了想之後說:「不知道耶,我又沒去買整本的來瞧瞧,光從報紙上那幾張照片是比較不出來的,況且她們有的我也有,只不過尺寸大小有差別罷了。」
「別這麼說嘛。」最先發同的小江瞄了她胸部一眼,半開玩笑地說:「你的胸前也滿偉大的,不妨去自薦拍寫真集,說不定還可以一脫成名呢。」
小朱朝她揮揮手。「這種話你等到睡著了以後再說吧,那些女明星哪一個不是大紅大紫過呢?人家才不會想看咱們這種沒沒無名的小蝦米呢。」
「說得也是。」小江點點頭接著又說:「這也很難說呀,說不定除了你老公之外,全世界的男人都想看呢。」
「可能吧。」小朱推推眼鏡。「男人的心理真的有點奇怪,上次我在報上看到一個小故事是這麼寫的,有一對夫婦搬了家之後發現,每次左鄰右舍都是家裡的新好男人、好爸爸出來丟垃圾,只有她丈夫是大懶蟲叫都叫不應,老婆是又氣又怨,結果朋友就教她一個絕招,買件有點露又不會露的睡衣穿上,招招搖搖的去丟垃圾,兩次以後她先生就自動地加入新好男人的行列,時間到就自動自發地去丟垃圾了。」
小江聽完掩口大笑,邊笑邊點頭。「高招、高招,我記起來了。」
一直沒說話的安潔,看若兩人邊笑邊搖頭,果然結了婚和訂了婚的女人講起話來都不忌葷素。她拿出一盒西式喜餅,掀開鐵蓋問:「你們要不要幫一下?」
小江看見這盒喜餅,忍不住就問:「怎麼?你沒有帶回去啊?」
安清表情有點苦瓜地說:「拜託,我表姊上個月出閣送來三盒喜餅,到現在還有兩盒原封未動,我再把這盒帶回去,我家就喜餅成災了。」
小江和小朱相視一眼搖搖頭,只好伸手取來一包小餅乾。
安浩轉頭看看四周,起身來到邊泡茶邊高談政治新聞的兩位男同事身邊,微笑地問;「兩位大哥,幫幫忙吧。」
兩名年約三十五歲上下的男士,互視一眼伸手拿一包小餅乾。
「謝謝。」安潔道過謝,端著餅盒來到正在看報的戚培文身邊。「戚大哥,你也幫幫忙吧。」話落不等他有所反應,便動手拿出好幾包小餅乾放到他面前。
戚培文將報紙拿開,看著那盒喜餅問:「你要結婚了嗎?」
安潔被問得一楞,接著向他拋個媚眼,一臉甜美的笑容。「如果你肯向我求婚的話,我們就來吃喜餅吧。」
戚培文反而被她的話嚇了一大跳,俊面泛起酡紅,神情微現靦腆地說:「你是開現笑的吧。」
「當然。」安浩一臉促狹的笑容。「這是嚴大哥的喜餅。」
戚培文聽見「嚴大哥」心臟不由得重跳一下。難道會是他?事務所裡只有他姓嚴,除了他不會有別人了,但仍想更加確定地問:「哪個嚴大哥?」
安潔不解地指向他對面的辦公桌。「就是你對面的嚴清光,嚴大哥呀。」
戚培文乍聽此言只覺得腦中轟地一聲,有一瞬間的空白,然後本能地問:「他什麼時候請吃喜餅,我怎麼都不知道?」
「咦?你不知道?」安潔一臉諒奇,尋思片刻以恍悟的口吻說:「啊,我想起來了,好像是你出差的那一天,我想嚴大哥可能忘了通知你。」
當她看見兩位相偕走進亦公室的設計師時,立刻過去要他們幫忙解決數量還頗多的喜餅。
他怎麼可能會忘記?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戚培文看著桌面的數包餅乾,不由得將視線投向對面的辦公桌,胸口更是感到鬱悶難受,遂起身走進洗手間,關上門背倚著門板,只覺得雙腳虛軟無力幾乎無法站立。明知這是可能的結果,但來得如此突然,令他一時之間難以承受。
良久,他整理好情緒開門走了出來,雙手撐著洗手台垂首閉目。他不敢抬頭去看鏡子,怕看見自己那控制不住的狼狽神情。
正當此對,同事小高也來到洗手台邊洗手眼角餘光瞥見低著頭的他,下意識轉首細看他一眼,卻被他蒼白如紙的臉色嚇了一跳,忙問:「培文,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戚培文聞言睜開眼睹,以微帶虛弱的語氣答:「不,我沒事。」
小高不放心地問:「可是你的臉龜好蒼白。」
戚牆文沉默片刻。「你待會可不可以幫我請假?」
「好埃」小高點頭。
「謝謝。」戚培文站直身子,轉身走了出去。
下午,嚴清光回到事務所,當他看見戚培文桌上的餅乾時愣了愣,再看他的公事包和外套都己不見了,不覺疑心頓生。
這時,安潔將一份文件放在戚培文的桌上,斜對角的小高見狀立刻出聲:「安潔,培文下午請假,你要幫他放進抽屜裡。」
安潔看他一眼應聲好,拉開抽屜將文件放進去,待看見桌上的餅乾,亦順手將它移至不顯眼的角落,微轉眸卻與嚴清光的視線對個正著,本能就問:「嚴大哥,戚大哥說他不知道你訂婚的消息,你是不是忘了通知他?」
嚴清光迅速地移開視線,言不由衷地說:「好好像是吧。」
安潔聞言只是熱心地叮嚀著:「嚴大哥,你可別再忘了通知他喔。」
嚴清光硬擠出僵硬的笑容點頭。他不是忘了而是特意不通知他的。注視對面片刻,他來到小高的身邊,低聲問:「小高,培文為什麼請假?」
「不知道,可能是拉肚子吧,中午他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臉色好蒼白,人看起來也有點虛弱,大概請假回去看醫生了。」小高說。
嚴清光轉身回自己的辦公桌坐下,望著前方的空座位,心裡不覺有種愧歉湧現,他知道他請假並非身體不舒服,而是心裡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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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清光來到戚培文的住處,當他欲舉手按門鈴時卻發現門縫內沒有半點亮光,猶豫片刻掏出鑰匙,逕自開門進入。
進人房間先打開小客廳的電燈,然後才轉透臥室,俏然無聲地走至床邊,佇立片刻才扭開床邊檯燈,垂首注視面牆側睡的他,緩緩輕輕地在床緣坐下。「培文、培文。」
戚培文緊閉的雙眼微動,接著便緩緩地睜開眼睛,甦醒過來。
嚴情光見狀輕吸一口氣,柔聲地問:「聽說你身體不舒服,好點了嗎?」
戚培文雙眸緩緩地轉動,睨著他好一會才慢慢坐起,背對著他淡然輕語著:「沒什麼,睡一覺之後好多了。」
嚴清光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也聽不出這句話有什麼火氣味,只能左顧言它地說:「你還沒吃晚餐吧,我帶個便當來給你。」
「謝謝。」
嚴清光只是盯著他背影,良久才說:「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對不對?」
「我沒有生氣,只有傷心與無奈。」戚培文仍是背對著他,語氣中有著淡淡的幽怨。「我大概也沒有生氣的資格。」
這話像支針扎進嚴潛光的心口,瞬間感到一陣劇烈的心痛,沉默好半晌才輕語道:「對不起,培文,你是該生氣的。」
「為什麼不親口告訴我?為什麼要利用我出差的機會將我蒙在鼓裡?怕我會破壞你的幸福?還是怕我不顧一切揭發我們之間的同性愛情?」
嚴清光張臂從後面抱住他,滿心愧疚地說:「對不起,因為我沒有勇氣親口告訴你。」停頓片刻又說:「你也知道,我今年己經三十多歲了,又是家中的獨子,父母期望能早日抱孫,實在逼得我沒辦法才出此下策做個交代,但我最愛的還是你,原諒我的苦衷,培文。」
戚培文被他擁著,只是默然地聽他的理由。
「也許我該向你說聲′恭喜』也祝福你終於要變成大家眼中的正常人了。」戚培文的語氣既淡又輕。
「你不要這樣說。」嚴清光只是更緊擁他,語氣中流露出深深的痛苦。「我會這麼做都是為了你,為了能和你長長久久在一起。」
戚培文轉首,一臉迷惘地看著他。「我不懂?」
嚴清光凝視他俊秀的容顫,柔聲地說:「我結了婚之後就不會有人察覺到我們的關係,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戚培文聞言不覺有種心動的感覺,但片刻又想起那個願意與他共組家庭的女子時,本能地就問:「我們這麼做,你妻子該怎麼辦?」
「何必管她怎麼辦,我只要拿錢回去養家活口就行了,這樣已經做到他們的耍求了。」嚴清光眼中隱約閃過一絲忿怒。
「有了小孩怎麼辦?」
嚴清光毫不考慮就答:「她會養的。」
戚培文已感動不起來了,反而感到心情沉重。「你不該這麼說的,孩子是你的親骨肉呀。」
「那又如何,那不是我要的孩子,是他們想要的就讓他們去養埃」嚴清光連語氣都透著氣憤。
不知怎麼地,戚培文的心情開始感到煩亂,沉默片刻說:「養育孩子是夫妻雙方都應盡的責任,你怎麼可以將如此重責大任全交給你的妻子呢。」
「什麼妻子?她只是個擋箭牌。」
「難道她不是因為愛你,才願意和你結婚嗎?你不該這麼蔑視她。」
「可是我不愛她埃」
戚培文雙眉微皺。「你這樣做對她太殘忍了。」
嚴清光扶著他雙肩,神情略顯激動地說:「這麼做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的幸福。」
戚培文黑眸中有著一絲堅決。「我不要你為了我而去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子,既然你選擇了婚姻,我想我們應該結束了。」
嚴清光聞言面露駭色,注視著他的雙眼,那堅定的眼眸彷彿在告訴他,他是認真的。他微感慌張地問:「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只是說說氣話而己,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是的,我愛你。」戚培文平靜地說:「但是,我不想當個傷及無辜的罪人。」
嚴清光直覺地認為他還在生他的氣,放輕語調說:「你怎麼會是個罪人呢,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麼嚴重。」話落湊上唇就想吻他。
在四唇欲相接的剎那,戚培文突然別過臉,此一舉動被嚴清光解讀為他的怒氣未消,只好在他的頰上印個吻,溫柔地說:「不要想那麼多,我們一定能在一起的,我還有事得先走一步。」
戚培文眼眸定視在某一點,默然地聽著他離去時的關門聲。剛才近距離的接觸中,他鼻端聞到他身上有股香甜的女性香水味,令他本能地產生抗拒。
雖然曾想過他也許有一天會迭擇和女人結婚這條路,但卻沒想到他會以此為掩飾,想和自己再繼續這分禁忌的情愛。想到自己競會元端變成「第三者」讓他想笑又想哭,但卻是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沉思良久,他轉身拉開抽展,取出一封寄自地球彼端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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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嚴清光雖是在工作,但目光卻頻頻投向對面低著頭畫室內設計配置圖的戚培文。雖然戚培文本身是個有執照的建築設計師,因對室內設計有興趣,也有相當的實務經驗,所以就變成事務所內唯一兼任建築設計和室內設計的設計師。
這對,戚培文突然抬起頭來,目光與他做短暫的交接,接著又低頭專心做自己的事。
嚴清光好幾次想開口,卻又顧忌在辦公室裡實在不適合,只是頻頻注視著他,期望他能體諒自己的苦衷。
此時,事務所所長蕭品賢來到戚培文的辦公桌邊,笑著說:「培文,有一筆外快讓你賺,要不要?」
戚培文抬起頭看著老闆,光聽這句話就知道他要交代的工作是別人較無法勝任的工作,遂問:「我可以嗎?」
「沒問題,沒問題。」蕭品賢笑著直點頭。「你上次己做過一次,客戶相當滿意,所以我對你有信心。就是因為景觀設計坪數不大,也不要求做多奇特的設計,因此我就順便把工作攬下來,交由你來做吧。」話落將一些基本資料遞紿他。
戚培文大略看過資料。「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
「沒有,所以就全權交給你負責。」蕭品賢又遞上另一份資料。「建商要求加強視黨效果,讓室內的感覺比實際坪數大些。」
戚培文點頭應聲好,待上司走後大略看過資料,接著端起茶杯往茶水間走。
嚴清光見狀,稍待片刻也端起茶杯往茶水間走。
先一步進入茶水間倒開水的戚培文,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本能地回頭看一眼,看見是他時己猜到他的可能意圖,轉回頭蓋上杯蓋就欲離開茶水間。
嚴清光伸手攔下他。「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不想在這裡談我們之間的事,這是我們的約定,不是嗎。」戚培文說。
「可是。」嚴清光直覺地認為他還在嘔氣,忍不住提高聲量。「你也知道我現在的狀況,我必須陪她做婚禮的各種準備工作,晚上根本沒時間。」
「我可以等你有空再來談,但是我想我不會接受你這樣的安排。」戚培文說完就欲往外走。
嚴清光聞言幾乎是一種本能反應,伸臂一把拉住戚培文,讓他正面與自己相對。「你為。」
突然一個人闖了進來。小高看見眼前的情景不由得一楞,只見嚴清光帥氣的臉上泛著怒意,戚培文則面無表情地直視著他。
嚴清光看了小高一眼,鬆手快步離開茶水間。
戚培文則看他一眼,略整理被他扯開的西裝外套。
小高則面露尷尬的笑意問:「你們吵架了嗎?」
戚培文微微一笑。「沒什麼,只是意見有點相左而已。」話落也離開茶水間。
小高狐疑地看了門口一眼,剛剛兩人的態度、表情感覺有點奇怪,實在不大像是意見不合的樣子,但也說不出到底是哪個地方奇搔了,左思右想了好一會才覺得嚴清光抓戚培文的那個手勢,不大像是一般人慣用的方式,不過,兩人平常的感情還不錯,應該不會吵得太厲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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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晚間,戚培文正上網查詢資料,外面傳來又急又凶的敲門聲,他只得起身過去開門。
門一打開,門外的嚴清光領帶歪斜,一身濃烈的酒味,搖晃幾步上前一把抱住戚培文。「我今天是來跟你說清楚的,我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了,你氣消了嗎?讓我們和好,好嗎?我真的好愛你,你永遠是我的最愛,不要離開我。」
戚培文扶著歪歪倒倒的他,那滿身的酒臭味令他下意識地皺起眉頭。「你喝醉了,這件事等你酒醒了我們再談。」
「我沒醉,我現在很清醒。」嚴清光揮舞著手臂說。
戚培文只能暗歎一口氣。每個喝醉酒的人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我沒醉。」他只好半哄半騙地說:「我先扶你到浴室洗把臉,我們再來談。」
戚培文扶他進浴室洗把臉,接著扶他回房間的床上睡下,勸道:「你先睡一會。」
嚴清光躺下後卻突然用力將戚培文拉倒在胸前,並張臂將他緊擁,似夢囈的喃喃:「你為什麼不肯接受我的安排。」
戚培文猝不及防之下趴伏在他胸前,本想掙脫爬起,無奈稍做掙扎卻是換來他雙臂更緊更強的鉗制,只得伏在他胸前靜等他放鬆力道。「你這種錯誤的安排,教我怎能昧著良心接受呢?」
「誰說我的安排是錯誤的?那是最好的安排,你一定要聽,聽我的。」嚴清光蠻橫地說。
戚培文不想在這個時候和酒醉的他多做辯解,只是等他睡著了才爬起,拉過被子幫他蓋上後才繼續剛才未完的事。
半夜時分,嚴清光因口渴而醒了過來,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是情人恬靜的睡容。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再仔細一看,原來這裡是戚培文的住宅。他生怕吵醒他,遂以最輕緩的動作坐起,取過他習慣置於床頭櫃的一壺冷開水和杯子,倒杯水解渴,然後就著微弱的燈光凝視他俊秀的臉龐。
記得這段感情的緣起,也是在一次酒醉之後。那時是集體到國外旅遊,兩人分配同一房間,那晚他和幾個同事拼酒喝醉了,是他徹夜不眠地照顧自己,結果第二天乘車的時候,他累得頻頻打瞌睡,也因此他才注意到這個甫進事務所任職不久的俊秀後進。在幾次試探之後確定了他的性向,接著便找機會向他表明自己亦是同路人,很快地兩人就墜人了情網,於是兩人的關係就一直維持到現在。
嚴清光伸手觸撫他柔軟的黑髮。其實他是個百分之百的好情人,個性溫順而不多疑,人前他懂得適時隱藏自己的同志身份,而自己是他的最初也是唯一,但在來自父母的強大壓力下,他不得不向社會認同的現實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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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光荏苒,匆匆已過了半個月。這天嚴清光請假陪未婚妻去拍婚紗照。
戚培文望著前方空著的座位。前幾天從女同事口中得知,他的未婚妻是樓下那家會計師事務所的職員,昨天她來找他時,他忍不住多看她幾眼。那女子笑起來甜甜淨淨的樣子,予人的感覺是個會以家庭為重的好妻子。
戚培文收回視線,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文件,起身走向上司的辦公室。雖然辦公室的門是敞開的,他仍禮貌地舉手敲敲門。
「請進。」
蕭品賢抬頭看見他,忍不住就誇了起來:「培文,你上次的景觀設計,客戶讚不絕口呢。」
「謝謝您的誇獎。」戚培文只是謙虛的應答,並將手中的文件呈上去。
當蕭品賢看見文件上「辭呈」兩字時,剛才欣喜的神情凝結在臉上,好半晌才訝異地問廣你要辭職?為什麼。」
「我要出國留學。」
蕭品賢聞言霎時有種痛失英才的感覺。戚培文是個聽話又有才華的好部屬,幾乎可說是領導者難尋的千里馬。假如他是要跳糟的話,也許還可以用人情攻勢和提出優厚的加薪條件挽留他,偏偏留學這擋事沒有理由妨礙他的前途發展。
於是,蕭品賢看過辭呈內容後,只得忍痛提筆寫准辭,卻也隨口問:「你要去念哪個學校?」
「哥倫比亞大學。」
蕭品賢一聽,簽准的動作緩了緩。美國紐約的哥倫比亞大學是長春籐盟校之一,名號可是響叮噹呢,抬眸注視他片刻問;「你要不要考慮辦留職停薪?」
戚培文微感詫異,思索片刻搖頭。「我不確定能否如期完成學業,因為哥大的嚴格是出了名的,能進去並不表示也能出得來。」
蕭品賢自然也明白世界級的學校可不是浪得虛名,此刻腦中只想著如何留住人才,思量片刻又問:「不然,我給你三年的時間。」
戚培文還是搖頭。「我對自己並沒有那麼大的信心。」
蕭品賢只得提筆,忍著心痛寫下准辭。
「謝謝您,我會盡快將手邊的案子完成。」戚培文說完,微欠身轉身離開。
「培文,等一下。」蕭品賢在他走至門邊時出聲叫住他。
「在你出國前如果改變主意想辦留職停薪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等你完成學業回來後,不妨也可以先來找我。」
戚培文明白地點點頭。「我會的,謝謝您。」
蕭品賢只是看著他背影,期望他會改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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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嚴清光來到戚培文的住處,見大門沒上鎖就逕自開門進人。
正坐在桌前寫東西的戚培文,聽見了開門聲抬起頭來,見是他又低頭繼續寫。
嚴清光在他身邊的一張小沙發坐下,靜靜地看他搖動筆桿寫字。
一會,戚培文收起筆記放進抽屜,順手取出一個紅包袋遞到他面前。「這是賀禮,我衷心祝福你。」
嚴清光沒有伸手去接,只是看著他。「你是報復?還是氣我?」
戚培文微搖頭。「我是真心的祝福你們。」
嚴清光還是沒伸手去接紅包袋,只是掏出香姻和打火機想吞雲吐霧一番。
戚培文將紅包袋放在他面前的桌緣。「你還是收下吧,最近我要出國了,恐怕沒辦法去參加你的婚禮。」
「出國?」嚴清光打火點煙的動作緩了緩,接著點燃香煙吸一口將白煙噴向空中,順手特打火機收進口袋裡。
「去旅遊嗎?也好,出去散散心也不錯。」
「留學。」
嚴清光聞言,夾在指縫中的香煙掉落地上,愣了愣直視著他問:「你剛才說什麼?」
戚培文亦轉首注視著他。「我要出國留學。」
嚴清光見他神情認真,語氣堅定,急怒交加地站起,抓住他的肩頭。「你怎麼可以這麼做?是誰允許你這麼做的?」
「我自已。」
嚴清光凝視他片刻,頹然地坐下,啞著嗓子問:「你在懲罰我嗎?」
「是成全你。」
「你要離我而去,這鼻哪門子的成全?」嚴清光的語氣和神情皆微現激動。
戚培文轉眸注視兼他剛才掉在地上猶余煙飄繞的香煙,語氣平緩地說:「其實,我知道你也並非男人不愛,你也可以好好地去愛你透中的妻子。」
這番話又是一個震撼,嚴清光只是駭然地看著他,一會才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很久了。」
這又是另一個震撼,嚴清光本以為在他面前掩飾得很好,而兩人雖然常常在一起,沒想到還是被他察覺了,遂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戚培文抬眸注視他,以先前一貫平靜的語氣答:「從你身上殘留的香水味。」話落頓了頓才說:「你的未婚妻應該才交往了三個月左右吧。」
嚴清光無法否認,因為他說對了。願親他長久以來就像個寬宏大量的妻子,對丈夫在外頭拈花惹草的行徑總是睜一隻閉一隻眼,而他就像那個愚蠢的丈夫,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
嚴清光默然了好一會,才緩緩地說:「我承認我是個雙性戀,可是不管我過去有多少個女人、男人,你是我這一生中的最愛。」
戚培文唇邊漾起一絲滿足的笑容。「謝謝。」
這樣迷人的笑容令嚴清光心動也心痛,忍不注將他擁進懷裡。「我不要你感謝我,我只要你永永遠遠地留在我身邊。」
「情到緣盡終須散,我們就結束吧。」
嚴清光聽他仍無回心轉意的意思,氣得推開他,用力地按住他雙肩。「你為什麼要這麼固執,你只要稍作忍耐,等她生下小孩後,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和她離婚的,好不好?」
戚培文搖搖頭。「每個孩子都是母親的無價之寶,我們不能為了自私的慾望,而去傷害元辜的母親和孩子。」
嚴清光聞言,不覺用力地搖晃他雙肩,既急又怒地說;「你為什麼要這麼理智,我寧願你生氣地和我大吵大鬧,我也不要你就這麼離我而去,你知不知道?」
戚培文只是淡然微笑。「如果說大吵大鬧就可以解決間題,讓世人認同我們的愛情,我何嘗不去做呢,我這麼做對大家都好。」
「好個屁。」嚴清光忍不住罵出髒話,他轉過身仰視天花板。他知道現在不管說什麼都難以挽回他想遠走異國的決定。為什麼結果會和他當初的完美設想不一樣,原以為他溫順的個性會乖乖聽自己的安排,卻沒想到「我想要這麼告訴你,謝謝你愛過我,讓我也嘗得愛情的甜蜜。」戚培文一頓。「事務所那邊的工作我己經辭掉了,後天就要搬回家,下個月的三號搭長榮航空的飛饑直飛紐約。」
這話聽得嚴清光轉身問:「為什麼這麼快就要走了。」
戚培文移開視線不與他對視。「因為我沒辦法笑著看你和別的女人走進禮堂,所以我進擇早一步離開,你可以來送我嗎?」
「你」嚴清光己經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只是甩頭轉身,迅速地離去。
戚培文坐在椅上,呆視著那封他沒拿走的紅包袋,心中有著無比的悵然。
門外,嚴清光看著玄關處兩雙樣式一樣的拖鞋,那是以往他來此過夜時所使用的室內拖鞋,剛才戚培文一句「我沒辦法笑著看你走進禮堂。」正深深地表露了他對自己深切的情意,是他的錯誤決定迫使他離去,而自己卻沒有勇氣為他取消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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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清光昨晚喝了一夜的悶酒,意識仍在渾噩的夢中浮沉著,卻被電話鈴聲給吵醒了,驚醒後跌跌撞撞地去接電話。
「喂,清光,你還在睡覺嗎?快十點了,趕快來上班。」
快十點了?嚴清光倏然驚醒。戚培文要搭十點半的飛機離開,現在離飛機起飛的時間只剩半個小時,如果快一點也許可以趕得上。他掛上電話衝進浴室洗把臉,馬上抓起車鑰匙和外套,希望能趕上時間送他。
機場的候機室
戚培文雙目不停地注視來來往往的人群。那晚他甩門離去時,早已預想他有可能不會來送自己,但臨走時他真的沒來,自己卻也難掩心中的悵然。
眼見登機的時間一分一秒的接近,而期盼中情人的身影卻依然沒出現,至此他不得不收起期盼的心情,自語著:「這樣也好,感覺好像瀟灑多了。」拿起行李隨著同班機的旅客登機。
嚴清光到達機場停好車,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衝向機場大廳,之間還和好幾人相碰撞,但他卻沒時間向人道歉。
待他到達時,卻遙見機身上寫著綠字的飛機已在跑道上緩緩滑行了。
「渾帳,該死!」嚴清光只能氣憤、懊惱地咒罵著。
若不是剛才在路上碰到個小車禍,耽誤了不少時間,應該來得及見他一面的。接著又懊惱昨晚因為他今天就要離去而心情煩悶,本能地就想以酒精麻醉自己,卻因此宿醉而錯過了送他上飛機的時間。懷著極端失落的心情離開機場,臨上車前仍不自覺地仰望藍天一眼,而載著情人的飛機早已消失在天際的盡頭。
中午,嚴清光和未婚妻孫秀玲在公司附近一家小餐館共進午餐。
孫秀玲秀美的嬌容上掩不住即將成為新嫁娘的喜悅光采。她溫順柔婉地問一直低頭吃飯的嚴清光:「媽媽問我說,那天收到的禮金要不要先送到保全公司的金庫保骨,因為前不久報紙刊登,有戶人家辦喜事被搶了一、兩百萬呢。」
嚴清光頭也不抬,語氣冷淡地答:「這個你們做決定就好。」
孫秀玲對他這祥的回答並不意外,因為從訂婚到婚禮的籌備,他所處的位置始終都是被動的角色,反倒是嚴家二老積極地和她及她的家人討論、做準備,也許是因為他就要失去單身男人的自由,所以顯得不安吧,她只能這麼想。
「上次我們決定的那件珍珠粉紅的禮服,我想換成蘋果綠的,好不好?」孫秀玲又問。
低頭吃飯的嚴清光不覺雙眉皺了起來,不耐煩地說:「這個你自己決定就好。」
「可是我不知道爸媽他們會不會喜歡?」孫秀玲想藉由他去試探公婆的口風,因為珍珠粉紅的禮服是婆婆決定的。
這話問得嚴清光頓生惱怒之意,再如上剛才來不及見情人的最後一面,不覺對她產生了一股莫名的恨意,突然間起身怒聲說:「喜不喜歡你自己去找他們商量。」話落拿過帳單走向櫃檯,留下一臉不知所措的孫秀玲。
孫秀玲下意識地朝左右瞄一眼,還好他的離去並沒有引起他人太大的側目。既然未婚夫都動怒離去,她也只好拿起皮包跟著離去。
她覺得未婚夫對舉行婚禮的某些反應和態度有些奇怪,總是在無意中出現不耐和厭惡的表情,可是他又不時對她展現出呵護的溫柔情意,再加上親朋好友也都看好他們的結合,所以也只能猜測他是因為婚禮籌備的繁瑣手續而心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