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震在擁著言恩希回到酒會後,已是演講座談的時間.他不得不先上台言簡意賅的做了下股市分析,才由旗下的分析師接續策略報告。並麻煩梁力仁接手酒會後半場的控管及招待後,他決定自己先帶著她回到台北喜悅假日酒店休息。
「其實我真的沒事了,可以一起待到酒會結束的。」
「就當讓我安心吧,你不知道,當剛剛我又找不到你時,有多害怕五年前七夕的事會再重演!!」一開口看到她臉色微變,他馬上就知道自己說錯話,倏地止住話語。
「五年前……其實你要找的是另一個女孩吧,只是一個跟我長得很像的女孩,並不是我。」言恩希試著擠出笑容,可惜失敗了,她的唇辦因隱忍著淚意而微微顫抖。
他搖頭,「我心裡知道,那個女孩根本就是你——」
「我想回家了。」她打斷他的話,不想聽下去。她之所以多年來不敢、也不想坦承愛他,為的就是這個解不開的心結啊。
她根本早就對他心動了,然而,他當初所說的有關他和「她」的每一件事,她都毫無印象,也沒有任何證據,她懷疑他後來追求自己只是將她當成某人的替身,她不願意這樣。
「對不起。」他從她身後抱住她,知道再談無益,「好,不說『她』了,你就當我又瘋了一次,好不好?」
奸嗎?她反問自己。心愛的男人心裡永遠住著另一個「她」?不,當然不好,她甚至覺得就連簡盈吟初見她時,說的那句——「她就是你曾說過的,一直讓你放在心裡最深處的女人?」那個女人指的也不是她言恩希,而是另一個「她」。
可矛盾的是,這五年來他對她的呵護疼惜不是造假,說自己是替身,但他的眼始終只注視她,也不像透過她想著任何人……她真的被搞糊塗了,如果他沒有瘋,難不成……她真的就是「她」?
這怎麼可能?太光怪陸離了!
瞭解這個心結不能永遠存在,她深吸口氣,轉過身來面對著他,「在七夕隔天,你瘋了似的要找的妻子呢?她是誰?」
那是你!楚震知道自己再怎麼說她也不會相信,他只能無言。
言恩希神情黯然,「那一年,你緊追著我不放,一再告訴他人你早已結婚,而我是你的妻子……你那麼生氣、那麼執著,我相信了你是真的愛著你妻子——不管有沒有這個人,或者我究竟是不是她……」
她突然說不下去了,因為他愛她雖然看似全心全意,但她總擔心他心裡還藏著另一個人。
楚震望著她,第一次聽她說這麼多,終於明白她遲遲無法把心交給他的原因。
可恨的是,他完全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那一段平空消失的歲月,他跟她曾經共度的美好日子,全世界彷彿只剩他記得了,教他百口難辯。
他無話可說了,是因為心裡真有另一個「她」嗎?她低頭忍住淚水,不讓眼裡的悲傷被他瞧見,「我真的有點累了,先放開我吧。」
感覺到她又把心牆築起來,他真的不想放手。
但由於是自己無意間重提舊事,破壞了他們近日的感情進展,他也只能無奈的放開她。
她退離他的懷抱後,兩人坐在沙發上,一時竟相對無言,氣氛變得有些凝結。
受不了這麼滯悶的氛圍,她只好隨意找個話題,「你認識簡盈吟的父親?」
「嗯。認真說來,她也是一個可憐人。」楚震點頭回答。
原來,簡盈吟跟父親並不親,一來因為她是私生女,二來則因母親善妒,所以她父親在給了她母親一大筆錢後,就把她帶回日本,母親也不知去向。
她父親在物質上沒有虧待她,卻從不關心她,為此她闖了很多禍,只為贏得父親的關注,誰曉得最後她父親受不了,又把她丟回台灣,只找了幾個手下陪著她、保護她。說穿了,就是讓她自生自滅,遠離他的視線。
她的私生活雖亂,所幸天生聰穎,畢業後得以在國際的品牌公司獲得重用,只是父親仍然對她這女兒不聞不問。這一點,一直讓她很在乎。
「聽起來……你跟她父親關係很好?」言恩希接著問。她其實沒那麼好奇簡盈吟的事,只是討厭這股快要將人淹沒的寂靜氣氛。
「對,我們在一個生意場合上一見如故,成了忘年之交,他不但把我當成乾兒子,還將一半以上的資金匯給我操盤,相當支持我也關心我。每回來台灣,他肯定
會找我,但卻對女兒連通電話也沒有……」
話題結束,兩人又無言,四周再次跌入凝滯的氣氛中。
言恩希靜默了。心裡的疙瘩一日不消,她能否逼自己遺忘、與他共度一生?
***
自從那次酒會後,言恩希跟楚震之間就不太對勁,身邊的人都察覺到了。
員工休息室裡,小朱看著悶悶不樂的好友問:「恩希,那個虎姑婆都提前退房走人了,你還在悶什麼?」
言恩希聞言苦笑。是啊,酒會隔天簡盈吟就辦理退房了,這應該是好事一樁,無奈她跟楚震之間像多了道無形的牆,令她有如回到最初一樣,因為愛而怕受傷,不敢再跟他有太多親密接觸。就連兩人單獨待在套房時,她也感到極不自在,像只困獸。
小朱托著下巴又問:「你最近神經究竟是太細還是太粗?你不覺得週遭同仁對我們的態度怪怪的嗎?好像太尊敬……又不敢靠近?莫非很多人知道了你准總裁夫人的身份?」
「不會的,可能我們仍是新進人員,大家不熟吧。」言恩希隨口回答,所有心思還是放在楚震的事情上。
「那麼這裡的男員工跟男上司太自製了,竟然沒人來追你?更奇怪的是,你明明一臉隨和,怎麼連女員工也不跟我們親近?」小朱又問,但好友的心思已飄走。
她想到這幾天楚震到家裡見她爸媽,還帶了些補品當伴手禮,又說要帶大家去礁溪度假,說入秋了天氣轉涼,泡溫泉正好,可是她爸媽不想當他們的電燈泡,要兩人去就好,她卻興趣缺缺,甚至打從心裡排斥,不想跟他單獨出遊……
「恩希,你最近很悶耶,我聽力仁說,楚震好不容易排除萬難安排三天假要陪你去玩,結果你還猶豫了。是怎樣?那天在酒會到底發生什麼事?」小朱很苦惱。
要不是力仁難得請她幫忙套話,她也不必天南地北的找話題。
楚震在公司成了個悶葫蘆,除了公事什麼也不想談,身為好友,力仁關心又擔心,才想拜託她來採探口風,結果,恩希也一樣是個悶葫蘆。
「沒什麼事,我去忙了。」
離開員工休息室後,言恩希再度回到楚震的套房門口,可站在門口時,她卻猶豫了,有點不想進去。
但這是她的工作,做一天和尚就該敲一天鐘,於是她敲了敲門,再刷了晶片卡進去。一切都跟以往一樣,只是走進套房後,她發現在裡面的人竟變成了力仁。
「我來請楚震到公司處理一些較棘手的客戶案。」梁力仁解釋自己出現在此的原因。
「那用手機聯絡就行了,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吧?」她苦笑。
「難怪這麼多年,他一直那麼執著的只要你。」他讚賞她的聰敏。「我就挑明了說吧,我希望你能跟他一起去玩。不管你相不相信,這幾年,除了你的事能讓他暫時歇下腳步外,他根本不讓自己休息,是個百分之百的工作狂人。」
「工作狂人?」
「是,為了因應歐洲股災的投資策略,他曾一天睡下到三小時召開馬拉松視訊會議,他是個鐵人,卻只有兩個弱點,一個是你,另一個……」
「他絕不能碰酒。」言恩希接下話。
這是楚震親口跟她說的,她原本不信,但在一次晚餐時,她故意要他乾一杯,沒想到他真的一下子就醉了。
梁力仁微微一笑,「沒錯,別人拚酒拚得再凶也沒醉,他卻是一杯就倒。這個秘密大概只有你跟我們幾個摯友知情,對外,他則成功地給人自己工作時『滴酒不沾』的態度和印象,為的是不讓酒精影響自己的判斷力。」
這點她知道,他的貫徹力很驚人,即使是不工作的日子他也不喝酒。基本上,他好像只有身體休息,腦子總是還在工作,這也令她很心疼。
「其實,他做得很好,我們都看到了,但他一直像個拚命三郎,不讓自己喘口氣,你知道原因嗎?」梁力仁反問她。
言恩希立即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她輕咬著下唇問:「你認為原因在我?」
「是。我認為因為你不夠愛他,所以,大多數他不能追著你的時間,只好靠工作來填滿。」
她低頭不語。
「他曾跟我說過,他的心中已被你印下烙印,這一世絕不會讓你從他的身邊離開……他如此執著的在愛你,你一點都不感動嗎?」
「我也愛他,超乎你能想像……但我愛得好辛苦,你不會知道的。」她眼眶泛起淚光說。
她不是無心的人,更不是沒血沒淚,被他追了五年,她也深深感到他有多麼愛她,覺得自己幸運且幸福——如果,她能自欺欺人地不去想他心裡還深藏著另一個「她」的話。
她吸了吸鼻子,難過的將自己的心結說給他聽,盼望他能瞭解。
梁力仁蹙起眉。他是記得好友跟恩希初識那年做的瘋狂事,但一直只當好友是鬼迷心竅,為了追她扮瘋子,這幾年,好友偶爾還是會不小心聊起那個「她」,對這點他也很困惑,而且顯然恩希更是在乎。
「不過,過去已是過去,那真的很重要嗎?如果你真如自己所說的那麼愛他,應該不會計較才是。愛一個人,就會希望他過得快樂,凡事都為他著想,那才是真愛吧?」他定定的看著她,語重心長的說:「愛要及時,這是我的經驗。曾經,我下定決心不再計較某個人的過去,正想全心去愛她時,另一個男人卻已早我一步的擁抱她了。」
言恩希一愣,怔怔的看著他。
這是當頭棒喝嗎?或許情人眼裡真的容不下一粒沙,但在愛人與被愛間,她是否太自私的只願享受被愛,而吝於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