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撲哧」一笑。
「凍傻了啊?」他見她不甚在意玫瑰可憐下場的樣子,皺皺的眉也舒展開來,「你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啊。」她順從地看他摘下左手套轉套到自己左手,而後,他同樣裸露在冷冷空氣中的左手握著她的右手,一起插進了他的風衣口袋中。
她又「撲哧」一笑。
「看看,我說凍傻了吧!」他完全沒有一丁丁的侷促,大大方方地望著她的笑臉,「晚上去哪裡聚餐了?我打電話給你卻關機。」
語氣裡若說沒有一點點的抱怨那是假的。
雖然這些時日,他與她不一定每天都相見,但一天一個電話卻已經是習慣。
「啊,今天接電話太多,沒電了。」她晃一晃戴著他大手套的左手,還是笑瞇瞇的,「元旦黃河要結婚,今天喊了我們一大幫子去他飯店喝他最後一頓的單身酒。」
他知道她說的是她那一大幫的狐朋狗友,並不多問,但他想問的是「單身酒」她是如何喝的。
「我除了水什麼也不喝的性子誰都知道。」她似乎明白他在想什麼,依然笑瞇瞇的,在原地蹦啊蹦,頭上紅紅的聖誕帽也跟著一跳一跳的,很有趣,「所以,他們大喊沒興趣,吃飽了就把我轟出來了,說接下來是女生不宜的Man\'stime。」
「Man'stime?」他又開始皺眉,瞪她,「你的意思是,今天去喝所謂『最後一頓的單身酒』的女生,只有你一個?!」
「是啊!」她歪著頭朝著他眨眨眼,「誰叫只有我今天晚上沒人約啊!」
「王燕不是約你了?!」他脫口而出。
她卻不說話,只盯著他開始笑。
「你到底笑什麼啊!」他有時候實在鬥不過她數不勝數的鬼心眼。
「沒什麼啊。」她偏偏很無辜地爽快搖頭,「是啊,約我的是燕子啊!」右手想出來抓抓頭髮,卻被攥得更緊,她只好繼續朝著他無辜地笑。
「段嘉嘉同學!」笑得他被冷風吹著的臉皮開始發燙。
「哎,偷偷向你咨詢一下。」她突然又改變話題,很好奇地靠近他,左手朝他招招。
「咨詢什麼啊?」改變話題他求之不得,立刻很習慣地彎下腰,聽她的小聲嘀咕——而後一愕,猛地直起身子,眉一縮,「你大聲一點,我沒聽清!」
「哦。」她從善如流,很流利地把剛剛的問題重述一遍:「我是說,今天黃河抱著我狠狠地痛哭了一場,說是男人一旦結婚,就是失去了自由,他好捨不得——我問你,從男人的心理來說,男人真的是有花心劣根性的嗎?既然捨不得自由的大片森林,那何必去拴到一棵樹上?還有哦,既然捨不得,又幹嗎非要去自己自願去拴上?」
辟里啪啦,她的嘴皮子一向很利索。
他今天卻似乎沒帶嘴皮子出來逛街。
……
「風連衡,你發什麼呆啊?」他不言不語地瞪著她的眼神真的有點讓她彆扭。
「以後,不許隨便被男人抱。」他沉默多時,突然說出一句。
「啊?什麼?」這一次,她的聽覺系統似乎出了問題。
「你少給我裝迷糊!」他發狠地將她的右手狠勁一握,有些咬牙切齒地瞪著她,「我不信這麼長時間了,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不管了,今天他要將話全部說明白!管他什麼當初的「一二三」!
什麼「不要過多介入她的生活」!什麼「不要讓她知道你在追她」!什麼「不要在她面前主動談起關於『愛』的任何字眼」!最無聊的是,什麼「引導她自己主動說出來」啊?
不過多介入她的生活?他除了王燕高麗,她那一幫狐朋狗友誰是男是女他都分不清!
不要讓她知道你在追她?不要她知道,他追給誰看啊?
不要在她面前主動談起關於「愛」的任何字眼?不主動同她說「愛」,他還得忍受多少個男人抱著她來大哭多少次才到頭?
引導她自己主動說出來?哈,哈,哈,等她能對他主動說「風連衡我愛你」,估計他已經不在人世含恨而終死不瞑目了!
「風連衡我喜歡你。」
他要的不是喜歡,而是愛,愛,愛!懂不懂啊她——
「風連衡我喜歡你。」
……
「風連衡我喜歡你。」
……
「風——」
他一把摀住她帶笑的唇,狠狠地捂緊。
「唔——」
「找打啊你!」他狠狠地低吼一聲,左右看看,見無人注意,忙吐出一口氣。
「唔……」她向他形同告白了哎,他卻這麼對待她?
「走了走了!不就是什麼平安夜,中國人過什麼洋人節啊!」他還是不肯放開捂在她嘴巴上的手,衣兜裡的左手撤出來往她左肩上一搭,就著將她摟抱在懷裡的樣子,他推著她就往回路走。
「唔!」左右手抓住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掌用力往下拽啊拽。
「手給我回兜裡去!」他喝她一聲,「你想凍傷了啊!」
「唔!風連衡!」終於拽下了他的手,她大口喘氣,「你發什麼神經啊!」
「不許說話!」他索性兩隻手都推在她肩上,逼著她快步如飛。
「我也不想說啊……」可是這樣真的很累耶!「你先停一停嘛,停一停。」她回頭,圓臉很可憐地皺成一團,「你不想聽我不說就是了嘛!不必這麼激動嘛!」
「誰說我不想聽的!」他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低吼,「問題是你早不說晚不說,非要現在說!」
「你聲音小一點!」她可憐的耳朵啊,「我反正告訴你,我今天是一定要去大教堂轉一圈的!」
「……」他的臉比她的更皺,可看著她圓臉上的堅決,只好歎口氣,腳跟一轉,摟著她往剛才的方向原路返回。
「其實,有什麼好害——」
「算我求求你,你現在什麼也不要說了,行不行?」他的大頭耷拉在她的肩上,熱熱的唇幾乎是擦著她的耳朵在張張合合。
「那你也不要說了!」她努力地側頭,卻還是躲不過那股直撲向心底的滾燙氣息。
唔,本來今天想捉弄他的,可惜,看來今天真的選錯日子了。
緊張加懊惱地不斷眨著眼,被他緊緊摟著,從來不曾有過的親密,讓她有些尷尬地左看右看,生怕引起萬人側目。
呼——
還好還好。今天大概是節日的關係,大街上來來往往的多是年輕的男女,拉著手,摟著腰的,擁在懷裡的,呵呵,還不錯,十對裡倒有一半是如風老兄和她現在的樣子的。
……耶?現在這世道已經開放成這個樣子了嗎?
幾乎擦身而過的行人樹下,兩個抱得緊緊的……正吻在一起!
「不許看!」身後摟著她走的人當然也看到了那一對情侶的親密舉止,見走過去卻還在扭頭伸長脖子的女人一臉的興致盎然,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吐息。
……這個女人,懂不懂得非禮勿視啊?
好在教堂終於到了。
十分充足的鐳射光線下,他只得鬆開了懷中溫熱柔軟的嬌軀,卻轉手就將她的手照樣地窩到自己的風衣口袋裡,緊緊地握住。
心如鼓擂。
她突然看他一眼,「撲哧」一笑。
「不許笑!」他低聲警告,拉著她隨著擁擠的男男女女擠向教堂的大門。
教堂的門口,是頭戴警盔的數名警察。
他從來沒在這時候到過這裡,就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看什麼看!」這次,換她低聲警告他,「每年,也只有這一天的這個時候,這裡是戒嚴的。」
……那是因為你們這些愛湊熱鬧的人!
他突然笑了,自她說「風連衡我喜歡你」之時便突然遍佈全身全心的緊張與僵硬,在一個突然間竟然又消失得乾乾淨淨。
握緊的手,慢慢鬆開。
她驚訝地望他一眼。
他笑著微低頭,不顧處身擁擠的人流中,在明亮如晝的燈光裡,輕輕吻上她的額頭。
風衣口袋裡的手,十指交纏,纏纏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