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湘蝶靜悄悄地回到家,發現室內的燈全熄滅了,只有客廳的一盞立燈亮著,還有餐桌上那三根蠟燭,搖曳著溫暖可愛的燭光。
「呵……」她笑著,很甜蜜的感覺。
四週一片昏暗,她的心卻很安定,湧滿了歸屬感。
歸屬感?
一份從來不曾教她正眼看待的感覺,此時此刻傾盆而下,潤濕了她,使她全然的鬆懈……心情歸零,精神清新愉悅。
是紀蔚寰的緣故吧?
因為這個家裡有了他,她的歸屬感才建立起來的。
她輕輕走近餐桌,看見了坐在那等她等到打瞌睡的紀蔚寰,笑了;再看看桌面上有什麼山珍海味可供品嚐?
一看之下,更覺好玩。
原來只有兩個18℃全程保鮮,經過CAS國家品質認證的御便當。
她笑了又笑,坐下與他相對。
不知佳人回來的紀蔚寰,正支頤打盹著。
他雙眼閉合著,嘴巴微開著,一顆頭顱像飄在空中的熱氣球,輕輕地晃過來晃過去,金湘蝶靜望他,看著看著,幾乎想上前吻醒他。
在一個較為劇烈的搖頭晃腦下,紀蔚寰總算被自己驚醒了。
迷糊地睜開睡眼,發現金湘蝶坐在面前,他伸手揉揉眼,再看一次,真的,是蝴蝶回來了,他又嚇了一跳!
不曉得有沒有流口水?趕快擦擦嘴角,接著,紀蔚寰熱情洋溢地大喊:「蝴蝶,妳回來啦?」
他的熱情呼喚,使金湘蝶感受到他用歡迎的語氣擁抱了自己。
「是呀。」她笑答。
「那妳吃過晚餐了沒?」他笑嘻嘻問。
她先掃視桌面,再斜眼問他:「紀蔚寰,你真的那麼窮嗎?」
「不是啦,」他尷尬摸著臉,笑說:「我有去生鮮超市買了很多肉品和蔬菜回來,可是統統被我煮壞了,煮得又焦又臭,只好丟到垃圾桶。我怕趕不及妳回來的時間,所以先買兩個御便當充數,我不是沒有錢的。」
「哦,」她用纖指敲敲便當盒子。「那這個呢?我記得我客廳的酒櫃裡,收藏著兩個非常美麗的磁盤,你難道不會把它們拿出來盛飯盛菜,而不要讓我就著便當盒吃飯嗎?」
「有哇,我有想到。」他說。
「嗯,那然後呢?」
「然後我不小心把盤子摔破了。」他很抱歉的據實已告。
「呵呵呵……」她把手指伸進自己嘴裡輕咬著,歎服地說:「真不簡單!」
無奈地拆開免洗筷子,金湘蝶說:「好,那我們就開始用餐吧,反正我也已經無話可說了……」
「蝴蝶……」他不放心地喚。
「我沒生氣呀,真的沒有。」
「那就好,哈哈!」他定心之後,才有胃口吃飯。
他一定餓壞了吧!
紀蔚寰捧著便當盒狼吞虎嚥,其樂陶陶的吃相,看得金湘蝶有些怔忡起來……
她有一點後悔,後悔自己回來得太晚,餓了他那麼久;也有點忽悲忽喜,悲他盯傻氣,喜他的不放棄。
「蝴蝶,妳怎麼不吃?」紀蔚寰停下筷子,關心地問。
她舉起筷子體貼地配合,才吃了第一口,不禁就顰眉對他說:「你以後要訓練一下廚藝,我很注重美食,可受下了天天吃御便當唷。」
「好。我明天就去買食譜回來研究。」
「嗯,記住不要買太多中式食譜,我其實不太愛吃中菜,我比較喜歡法國菜和日本料理。」
「好。我記住了。」
這樣的對話很家常,應該是夫妻之間經常發生的,只不過說話的、跟答話的性別倒錯而已。
四天的相處下來,她滿習慣他闖進生活了。如果說要他們一直共同生活下去,她認為自己應該是可以接受的。
「對了,」她拿過皮包掏出那一枚鑽戒,遞給他:「明天你去買食譜的時候,順便幫我把這個小玩意賣掉,價錢不要被壓得太低廉,知道嗎?」
「哇呀!」他哇哇叫著:「蒂芬妮的鑽戒,為什麼妳不要它?」
「因為我對送戒指給我的那個男人沒感情呀!」她言簡意賅。
「有人送鑽戒給妳啊……」他突覺有些失落,這枚戒指提醒他懊悔自己的粗心。
「蝴蝶,政天我要買一個更大的鑽戒給妳。」
「都好呀!」她柔和笑說。
望著蝴蝶,他尋思片刻,說道:
「我告訴妳,剛才妳不在家的時候,我一直在想昨晚妳說的話。妳說:我會愛上妳,只是因為想驅逐寂寞……
「不是,我真的不是這樣,我真的愛妳,不管我寂不寂寞!像我以前喜歡的那個女孩,她不喜歡我,我會很忿怒,我會想反擊她、傷害她,可是,我對妳不一樣。
「我現在非常愛妳,雖然妳不愛我,但我一點都不會忿怒,更沒有想要傷害妳的念頭。這幾天有妳陪在我身邊,我好開心!將來妳若是對我感到厭煩,把我趕走,我知道自己也沒有辦法恨妳的。」
「是嗎?」她殘忍追問:「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會怎麼樣呢?」
他沒有立刻回答。
在楞了一陣子之後,他才空洞地說:「我也不知道耶……哈。」
「你不知道呀,」她抿著朱唇:「可是我卻很想知道呢,那怎麼辦?」
就當是一個小小懲罰吧,嚇嚇他,誰教他不打電話來催促她回家呢?。
看見他不知所措的神色,她更加狠心地說:「不然,我們試試看好不好?」
她的建議,令紀蔚寰霎時椎心刺痛,他臉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而他的雙眼,開始用力地、無意義地眨著。
他受傷了,他受了很大很大的傷害!
是的,她就是要看他受傷害那一瞬間的表情,那樣才能體認他有多愛她。
她那樣作弄他,難道不覺得於心不忍嗎?坦白說,她會。
但她想要證明一些什麼的慾望,大過她的不忍太多太多。
她發號司令:「紀蔚寰,你說說話。」
「我……我說……」他虛弱地露出笑容:「好。妳問我好不好?我只能說好。」
「真的好嗎?你確定的話,我真的會找一天試試看唷?」
「什麼時候?」
如果可以,他希望知道死期何時到臨。
「現在我也不知道呀……」她依然保持雍容的笑,輕描淡寫說:「等我心血來潮,想一試究竟的時候,你不就自然會知道了。」
他堅毅又痛苦地點點頭:「好。」
「那沒事了,我們繼續吃飯。」
把痛苦不安留給他,她明白,從今天之後的每一天,他都會過得提心吊膽,過得驚惶無措,過得失神落魄……
正因為他的苦難如此之甚,她察覺,自己有一點點愛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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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得正熟。烏亮的發浪在枕上披覆一片,她嘴唇緊緊閉著,雙眼安詳合上,濃密的長睫毛投下了一排美麗的弧影。
他望著她,只是充滿迷戀的望著她,不可自拔的失眠起來!
一想到她說的那些要離開他的話,他就憂心忡忡而心事重重……
怎麼能夠沒有她?怎麼能夠失去她?
不敢想像以後的生命裡少了她,他要怎麼辦?
他想他可能不會活不下去,而是會直接死掉!
死掉了以後,大哥、二哥誰都沒有發現他消失了,直到新聞報導出來:某某地方發現了一具莫名暴斃的屍首,死者身份確定是一位年輕男性,二十歲,叫作紀蔚寰……然後,世界上那少數幾個認識他的人才會說:啊,那個紀蔚寰死掉了,他愛金湘蝶愛到死掉了。
天哪!他愁緒滿胸,他煩惱萬狀,他絕望悲觀地凝望著他的蝴蝶,無法合眼直至天亮。
金湘蝶一覺睡到自然醒來,睜開眼眸,發現他瞪著自己,笑著用額頭輕碰他的額頭,問他:「現在幾點了?」
「上午十一點。」他說。
「咦?」她有一絲驚訝:「你怎麼還沒去上課呢?」
「要啊,只是我想等妳一起吃了午餐再去。」
「吃午餐呀?」
她今天中午和男爵、亞倫有約,可是又不想讓紀蔚寰失望……
她笑:「好呀,那有什麼問題呢?我們就去吃午餐吧。」
不是要失約改期,更不是要捨棄名牌華衣,而是要魚與熊掌兼而得之。
如何兼得呢?她可以遲到呀。
那個男爵既然想追求她,就讓他等個一頓飯的時間也不算什麼。人家紀蔚寰可是在酒吧門外等她等到天亮過呢!
至於亞倫,那就更不成問題了,她的遲到恐怕只會換來他的感激涕零。
呵呵……雙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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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一次又一次抬起手腕來看表。
時間一分一秒流去,金湘蝶已遲到了整整一個鐘頭,卻還不見人影。
他和亞倫杵在原地,一面觀望著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潮人潮,一面忍受著盛夏太陽威力的燒烤,熱得汗流浹背、苦不堪言,憋了一肚子窩囊氣,活像兩個傻瓜。
「亞倫,」他轉頭問:「金姐兒約會常常遲到嗎?」
「我怎麼知道?」亞倫說:「今天以前,我可沒和她約會過。」
「她的手機開了沒?再打打看。」
亞倫無言地再撥了一次行動電話,聽到的仍是轉入語音信箱的訊息。無奈地搖搖頭,他說:「還是不行,打不通。」
男爵收回視線,雙手交抱,瞪著人行道的地磚,心想:金湘蝶是什麼意思?她是想爽約?還是想遲到?總之,這兩者不管標準答案是什麼,她想考驗他的耐性卻是不爭的事實。
身為首席牛郎,男爵就沒碰過哪一個和他約會的女人遲到得這麼囂張過。來不來也不打通電話交代清楚,找她還找不到人,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白白浪費他的寶貴時間。
男爵很不悅。
但權衡利害之下,他機警地告訴自己不能瀟灑走人!
不論最後她來下來,他現在都得繼續站在這裡耗等下去……
畢竟金湘蝶是這齣戲的女主角,如果繼續等能夠把她等來,那麼一切值得忍耐,因為他還是有機會在這場約會裡獲得關鍵性的勝利。
反之,如果繼續等只是空等一場,那至少等得愈久表面功夫愈漂亮,就算無法感動她,最低限度也讓她沒有退出的理由,只要她不半路棄權,他們就有把戲唱完的一天。
嘖嘖……到時候她愛上了他,拋棄那個叫紀蔚寰的小子,他的任務就達成了,可以得到孫夫人另一半豐厚的酬金,到拉斯維加斯度個長假……
「我們還要等嗎?」亞倫問。
「是的。」他回答。
「還要等多久?說不定她根本不會來了!」亞倫忍不住怨聲怨氣。
「等到晚餐時間吧。」
「開什麼玩笑!」亞倫驚叫:「你要等到晚上?」
男爵笑說:「沒辦法,我這個人守信重諾,寧人負我、我不負人;再說女人出門總是麻煩,又要化妝又要打扮,耽誤一點時問是難免的,我不能那麼沒有風度,才等了一下就走人吧?」
亞倫瞪視著他,一會兒才說:「那我怎麼辦?我下午四點有課,我看你要不要考慮改天算了?」
「不考慮,」男爵迷人笑著:「我看還是你陪我等到三點再走如何?」
亞倫遲疑著,不太甘心就這麼離開男爵。
他仰頭看了看烈日,伸手揮了揮汗,聽見男爵又說:
「對面有一家咖啡廳,裝潢格調不錯,不然我們進去裡面等好了,吹吹冷氣消消暑,等起來比較輕鬆愉快!」
進去咖啡廳等金湘蝶是明智的,因為時針又滑過兩個小時,他們仍然沒看見伊人的倩影。
他們沒看見她,她卻看見了他們。
她到了約定的地點,剛到。
當她開著車子,繞了幾圈,好不容易找到車位,下車之後,頂著大太陽步行十多分鐘,熱出一身香汗時,心情已經給烈日曬得不怎麼好了……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她能在路上遠遠地就望見男爵和亞倫熱得快要中暑的站在原地等她,那她會平衡許多;可是,她遠遠地沒看見人,到達了目的地還是沒看見,他們人呢?
到哪裡去了?是等得不耐煩已經散了嗎?若是這樣,他們誰不會在她關機的手機裡留言通知一聲嗎?
她緊抿著唇,情緒不滿地佇立著,接著輕輕冷笑起來。
男爵,就這麼點能耐?!
昨天下午費盡心機、計畫周詳地安排了一場邂逅,在酒吧周旋亞倫、曲折迂迴只為敲定和她約會,又是讚美又送鑽戒,圖的是什麼?
現在她賞臉來了,他倒走了!
這是他自己不戰而潰的,很好,那麼她做出最高判決了:男爵,你玩完了!
她以後不可能再給他任何的機會!
她默默決定了這件事,掃空壞情緒,準備打道回府。就在她優雅轉身之際,驀然瞥見那兩個和她約好的人坐在對面的咖啡廳,悠閒地喝咖啡吹冷氣。
這算什麼?等她等到咖啡廳去了。
果然聰明得很,不是嗎?
如此一來,男爵豈不是既可以等人等得逍遙愉快,又可以拿自己守信的表現來向她討人情了嗎?
奸險狡詐,罪加一等!
金湘蝶一甩頭,視而不見,只管加速腳步離開。
「嘿,喂,那不是金姐兒嗎?」隔著玻璃櫥窗望見她,亞倫叫了起來。
「是呀!」男爵也看到了,連忙站起來衝出去和金湘蝶碰面。
在他的想法裡,理所當然認為:金湘蝶來了之後沒看見他們,以為流會了,所以只好無奈地回家。
他大概作夢也沒有想到,她的刻薄難纏比他所想像遠遠超出太多。
「嗨,金姐兒,妳終於來了。」男爵跑到她眼前,喘氣說。
她停步,看他一眼,淡笑:「是呀,我來了,但是現在我要走了。」
「妳要走了?」男爵察言觀色,知道她不是開玩笑,他看出她笑容背後的火氣。
哪裡得罪她?男爵一時不解。
「怎麼要走了呢?我們不是約好了嗎?」
「我們是約好了,所以我來。不過,剛才我沒有看到你們站在約定地點等我,所以約會取消,我沒興趣了。」
「原來如此。」他仍然保持沉著,笑說:「我和亞倫因為中午等不到妳來,站得有點累也有點熱,所以先到對面的咖啡廳坐著休息一下,其實我們一直在等妳,現在好不容易盼到妳出現,妳怎麼能走呢?」
他一點都不瞭解她的遊戲規則!
她扯著嘴角,不以為然地笑道:「真有心等我,就不會跑到咖啡廳去等;沒有心等我,乾脆不要等,也不需要跑到咖啡廳……你是既沒有心更多此一舉,白費功夫了。」
男爵懂了。原來她怪他沒有乖乖在原地罰站到她來!
這種嬌蠻自私、不可理喻的性格,自己該更早料到的。
「是,是我錯。」他豪邁而笑,大方認錯。「不然罰我重來一次,現在我到約會地點繼續等妳,隨妳要多久才來赴約,就算是明天,我也會守在那裡絕對不離開,這樣可以嗎?」
可以嗎?她應該回答什麼呢?或者她根本不需回答。
為什麼男爵要對她退讓遷就到這種地步?
按常理來說,死心塌地愛上一個女人是有可能的。偏偏她不認為他愛自己。
若是說她不知道有誰「愛慕」她,那可以理解,畢竟愛慕者實在太多;但,若是說她不知道有誰「愛上」她,那絕無可能。
對於愛情訊號,她只有先知先覺,沒有後知後覺,更不可能不知不覺。
事情愈來愈明顯,一個男人不愛這個女人,卻願意對她獻盡殷懃、忍讓無度,那必定是有野心,有陰謀了。
他帶著何種陰謀而來?還有,他為何會找上她?
「可以嗎?」見她不答,男爵再一次追問。
金湘蝶把眼光重新落回他臉上,忽然嬌問:「你愛我嗎?」
男爵一愣,順口回答:「我愛妳!」
「呵呵……」好有趣呀!
第一次問一個明明不愛自己的男人愛不愛自己,就得到一句騙鬼鬼也不信的謊言。
「亞倫呢?」金湘蝶又問。
男爵轉頭往後,看見亞倫還站在咖啡廳門口,一臉悶悶不樂。笑說:「還守在咖啡廳門口。」
「去打發他走,讓我們好好約會一場。」她盯著他說。
男爵眼裡迅速綻放出一種驚喜而又理所應該的光採來。
「當然。」他笑咧了嘴。
隨即他對亞倫招招手,把亞倫從馬路對面招了過來。
「亞倫,三點半了,你要趕去上課了嗎?」
「不然呢?」亞倫回敬一個白眼。
「我保證下次補償你。」男爵拍拍他,搞定。
亞倫走後,男爵回頭笑問:
「開妳的車還是我的車?」
「隨你吧,」金湘蝶說:「只要約會地點由我挑,那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