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淑女地蹺著二「娘」腿,美少女無聊得想抓狗虱出來玩。
弧形嬌俏的菱嘴兒微微一張。「呵——」打個大呵欠,她咋咋嘴,真愛困。
日子實在過得平淡似水、千篇一律,固定巳時起床、午時吃飯、戌時睡覺就甭提了;連幾時上茅廁,太陽曬到她小屁屁的角度和方位都一樣,這就有點誇張了。
日子再這麼過下去,是會悶死人的!
「很無聊啊?」美少女身旁,坐著個神似風塵三俠中虯髯客的大鬍子男人。
「想不想闖蕩江湖?」他笑咪咪地問道。
日前,他沉迷於一批坊間私傳、專門描寫男女艷情的小書,發現有不少小書中的女主角都是在該嫁人的年紀離家出走。
可能是因為逃婚、也可能是因為好玩。總之,這些女主角在旅途中,都或偷或拐或搶或騙了個如意夫婿,這興起了他想趕女兒出門,騙個好男人的念頭。
「老爹你想陪我去?」一雙靈目感動地睜成新鮮蛋黃般的正圓形,大泛水光。「你對女兒真好!」
「我說女兒啊!」大鬍子男人責備地睨著她。「爹不像你沒有家累、說走就走,爹有三個老婆要照頓啊!」
再說,要是他也闖一趟江湖,老婆的數量很快就會從三個增加到六個了——這可不行,雖然嬌妻永不嫌多,但也得留些讓別人娶,這可是在積功德呀。
美少女眸中水澤一收,「你不罩著我,那還有什麼意思?」
她可不想否認自己的天性;她是那種遇見麻煩就給它溜、遇到危險就給它閃,超級不講義氣、不通情理的拗姑娘;出外闖蕩不只為難了自己,還會釀出天下大禍。
她幹麼要損人不利己?真無聊!
「哪有人闖江湖是要人罩的?」大鬍子男人啼笑皆非,在心裡補上句:就算要罩,也不是老爹出馬。
小書上有交代,到時自然會有英俊挺拔、帥氣逼人的男主角跳出來英雄救美,不勞其他閒雜人等動一根手指頭。
「不用人罩,是不是就等於沒有人管?」美少女搖頭晃腦,忽然蹦出了問題。
「當然啦!到時候看你是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或想成天男裝、不碰女紅,都隨你高興啦!」
這個聽起來好像不錯,至少比待在寨裡替螞蟻晚點名有意思多了。「那好,我去!」她跳下石椅,開始有了期待冒險的興奮。
「不過,我要雪鴿陪我一起去。」
「帶一隻傳訊用的鳥出去做什麼?」是想在乾糧吃完時,將它烤來吃嗎?那也得帶罐醬油出去調味才可以,大鬍子男人很嚴肅地思索著。
美少女的算盤打得可精。「它可以按時飛回來幫我討零花啊。」每個月十五片枚銅錢的小零花,她可不想因為出外闖蕩就白白錯過。
「這……」對上這不夠女主角的女兒,他不禁覺得有些悲慘。「唉,好吧。」
小小的菱嘴兒扯開了笑弧,笑意從唇畔點上了眉梢,美少女暢悅地笑了。
唷呵!江湖,本姑娘來嘍!
暮河省境,有座名為「茫渺」的神秘高山。
顧名思義,這座山終年籠罩在厚厚的雲霧之下,地形崎嶇難解,方圓幾百里的居民只敢仰望而不敢靠近,複雜的地形可以讓最資深的獵人與樵夫迷失方向、困死其中。
也因此,他們想都沒有想過,這座覆著神秘面紗的山其實已經藏了個寨——伏虎寨。
「不好啦、不好啦,」一個涼爽的早晨,氣氛是多麼寧靜祥和,黑衣黑帽的管事卻拔腿狂奔,說什麼也要挑起混亂。「小姐失蹤啦!」
廳裡,寨主一家正在飲用早茶。聽到這話時,大夫人嚇飛了茶碗蓋、二夫人慌張起身,急得扯破裙擺、三夫人當場踢飛了繡花鞋,鞋底不偏不倚地貼上管事的左臉頰。
只有一家之主——羅伏虎依然安坐如儀,打著盹兒,瞇著的眼皮偷偷掀了一下。
「報告寨主、各位夫人,小姐她留書出走了!」頰上留著鞋印的管事抓著信箋,上氣不接下氣地嚷著。
「哎唷,我的心肝兒呀!」二夫人想起了親生女兒,文縐縐地捧心大喊。
大夫人一把抓來信箋,攤平著看。
爹、娘、大娘、三娘:
裙兒很無聊,決定去闖蕩江湖,上路前,裙兒已經吃足了飯菜,懷裡也揣了足夠玩樂的銀兩,裙兒玩……呃,不,是歷練夠了就回來,請勿掛念!
裙兒
附註一:不要擔心,就算你們都沒交代,裙兒也會記得帶各地土產回來。(瞧,裙兒很聰明、很貼心吧!)
附記二:娘,小心別扯壞了裙擺;大娘,當心摔壞了第二十九個茶碗蓋;三娘,快把鞋兒撿回來,光著腳丫子實在不好看。
至於爹……您還是快別裝睡了吧!
「裙兒這丫頭,怎麼好端端的就說要去闖蕩江湖?」大夫人一拍桌面,激動地大吼。
裙兒是羅家唯一的骨肉,俏皮得緊,平時大夥兒含在嘴裡怕化了,捧上手裡怕溶了,疼得就像命根子似的,她的三個娘、三雙招子一天到晚都往她身上溜,就怕她冷著、熱著、餓著、累著。
這樣備受寵愛的小丫頭,怎麼會想獨自冒險去?她可想不通!
「都是你、都是你!」二夫人錘著羅伏虎。
「老子又怎麼啦?」一陣神威娘子拳,讓羅伏虎當場從一個聲色不動的世外高人,貶成了可憐丈夫。「哎喲,好痛好痛,夫人你別再打了。」
「一定是你煽動裙兒。不要否認,我看到你藏在床底下的艷情小書了!」三夫人氣得想咬他一口。「可惡,你一點都不擔心嗎?裙兒可是個俏生生的女兒身啊!」
「要是遇到了孔武有力的男人,想霸王硬上弓……哇,那可怎麼辦才好?」二夫人也如泣如訴,這活脫脫就是當年她被羅伏虎「收服」的翻版嘛。
「不用你們提醒,老子心裡清楚,裙兒沒帶把兒。」羅伏虎小聲咕噥著。
「要是被人『欺負』去,你叫我的裙兒怎麼辦?」
「裙兒的擒拿手練得不錯,一般的登徒子『欺負』不了她。」
「要是遇到武功高強的人,那不就被『強』……」二夫人頓了頓,終於放聲大哭。「『強』去了嗎?」
「那不正好?」羅伏虎一拍大腿,一時得意得忘了形。「老子不用親自出馬,就從天上掉了個乘龍快婿給裙兒!」這就跟那些小書中寫得一樣,結局圓滿啦。
三位夫人面面相覷。他來真的?他真的來真的?
「不管啦,我要我女兒回來,嫁不出去也沒關係!」二夫人繼續哭哭啼啼。
「荒唐!女大當嫁,什麼叫作『嫁不出去也沒關係』?別再吵啦!」羅伏虎拿出一家之主的威嚴,震懾全場。「吵什麼吵?裙兒出外見一見世面不是很好嗎?慈母多敗兒,說的就是你們這些無知的婦道人家!」
三個女人一怔,忽而齊聲大哭,「裙兒是人家的愛女,不是愛兒;就算咱們都是慈母,敗也敗不到她呀!」
「別哭了!」羅伏虎提起丹田之力,大喝。
「嗚嗚,我要裙兒。」女人們不聽。
「叫你們統統閉嘴,不許哭了!」羅伏虎更大聲地鎮壓暴動。
「偏要!」女人們大唱反調。
「要是你們再哭的話,我就、我就……」捏扁她們、捶昏她們,讓她們徹底明白,這個寨到底誰作主。他羅伏虎可不是好惹的,保證會讓惹他的人死得很難看。媽的,他講真的!
「你就怎樣?說啊!」洶湧的女人淚潮無視於他的威風氣概,步步進逼。
他最後的結論很簡潔,也很有力——逃!
遠在千里之外,卻把伏虎寨搞得雞飛狗跳的羅裙兒,此時正站在一家酒樓前,睜著骨碌碌的大眼睛,瞪著裡頭瞧。
老實說,打從一進入富陽城,她就相中這棟闊門闊戶的華麗建築。
「醉迷樓」,一聽名兒就知道裡面的酒一定很香,菜也一定很好吃。從雕工精密的門扇往內偷瞧,每個人都是一臉被伺候得很滿足的樣子。
裙兒是很想使出伏虎寨一貫的直悍作風,腳兒一踹就進門去。不過,人家門口好歹也掛了塊「等候帶位」的木牌,入境隨俗,她就勉強遵從一下。
只是,許久都不見同道中人上門來,肯定是因為招呼不周的關係。像她,都等了大半個時辰,連個招呼的人影也沒看見。這樣怠慢嬌客,生意怎麼可能會旺?
「再等一下哦。」她轉過頭,對拴在門邊的老馬說道。「等一下,就會有很豐盛的糧草吃了,相信我。」
隨著小主子勇闖天下的「多多」悲傷地噴了口氣,很難被眼前的情況說服。
這時,終於有人上門了。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地越過裙兒,逕自拍了拍門板。
「喂,兩位。」她老大不高興地糾正。「麻煩到後頭排個隊好嗎?」
他們一齊轉過頭來,表情詫異不已。
徹底攫住裙兒目光的,是那位勁瘦幹練的男子,他有著與生俱來的雍容氣度,雖然帶著輕笑,但只要他願意,什麼話都不必說,一個淡瞟的眼神便能懾住人心。
然他偏偏只願勾著似笑非笑的嘲弄弧度,戲看人間。
無疑地,他出自顯赫之家,一身貴公子打扮只顯相得益彰,慵懶的姿態下,潛藏著蓄勢待發的力道,更讓人不敢小覷他分毫。
他是那種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興起還會撿塊石頭回去當紀念品的大將之材。
至於他身邊的小廝就不然啦。瞧他一臉緊張兮兮,便知他老是在杞人憂天。
「排隊?」劍眉斜飛入鬢,一邊挑著將信將疑的角度。「你在排隊?」
「對。」她應得理直氣又壯。
韓銳盟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吃得起醉迷樓的人少之又少,這裡從來不排隊。」他甩開了象牙扇,慢條斯理地煽著。
良好的教養讓他優雅待人,但壞壞的本性卻總在無意間飄出幾許。
他玩味著眼前仰高了頭的小丫頭,不禁驚歎——這是打哪兒來的小蝌蚪!個頭僅及他下顎,卻堅持揚首瞪他,頑固的性子表露無疑;她很瘦,罩著纓軀的衣衫雖然看得出是上好的緞子,卻髒得可以。
她讓他想到了落水的無辜小狗。老實說,他真的想伸手搔搔她的下巴,看她會不會舒服地呼嚕呼嚕叫。
「恭喜你遇上開天闢地的第一次。」裙兒朝他齜牙咧嘴的假笑,還不閃開!
「你想到醉迷樓用餐?」氣定神閒地扯出笑容,他開始生平第一次的搭訕。
「有什麼不可以嗎?」
他薄唇一抿,震動的胸膛逸出沉沉笑意。
「笑什麼笑?到這裡來吃飯很好笑啊?」裙兒眼一瞪。
「爺,別惹事啊。」膽小的小信子扯住韓銳盟,被裙兒狂霸的氣勢嚇得發抖。
「不惹事。」他隨口安撫小信子兩句。「我只想告訴這隻小蝌蚪,上回也有個小鬼跑來吃飯,後來他爹當場脫下褲子典當,才把帳付清。」
「不勞你費心。」是她聽錯還是怎麼著,他叫她小蝌蚪?那不是在暗諷她沒見過世面嗎?「家父有很多條褲子,全當了搞不好還買得下醉迷樓。」
真是個愛吹牛皮的小鬼!韓銳盟淡淡一笑,抿唇不語。
這時,醉迷樓裡的小二有動靜了。
聽那急促的足音直往門口來,裙兒很滿意,小二哥跑得都快打跌了,這傢伙肯定發現自己怠慢了嬌客。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旋過身,不再搭理那搖著扇兒,故作風流的無聊男子。
誰知她才打直腰板,盈盈一立,他也前進了一大步,好死不死就擋在她跟前。
「哼!」她重重一哼,說什麼也要讓對方明白她的不悅,腳下不馬虎,又俐落地往前一跨。
只見他也作對似的傾上前,姿態瀟灑得很,嘴邊的一抹笑意像在嘲弄她。
可惡,她不可以讓他得逞。裙兒又上前一步……咦,他也一樣!裙兒卯起來推呀、擠呀,火爆得像顆小火球,但動作舒閒的韓銳盟卻總能輕易佔上風。
兩方各不相讓,終於擠到了門口——只差沒兩手兩腳一張臉,全都貼著門。
這時,小二正好趕到門口。
「客倌們,麻煩先讓一讓,你們擠在這裡,小的開不了門啊!」
裙兒瞪了他一眼,大家稍稍微地退讓了一步。
門一打開,雕樑畫棟盡現眼前,裙兒一反急躁,沒一馬當先地衝上前去。
她還在等。
等什麼?
當然是等小二跟她道歉嘍。站在門口那麼久,讓人鞠躬哈腰一下也是應該的嘛。
「請請請,客倌,裡面請。」
嗯,態度還算慇勤。
「對不起,小的只顧抹桌子,怠慢了您!」
繼續說、繼續說,這樣的道歉還不夠。
「為了陪罪,請客倌上二樓雅座,西側靠窗的位置賞景最佳,請您笑納。」
似乎差不多了,不過她可不是這麼容易被搞定,休想就這樣打發她。
「店裡正好來了一批剛收成的碧羅春,小的先吩咐人給您泡來嘗嘗。」
聽說碧羅春茶香天下一絕,這種「微薄」的道歉,她可以勉強接受看看。
「請!」小二的手臂劃出歡迎光臨的弧度。
裙兒正要昂首闊步往前走去,冷不防被人從後頭撞了一下。
「哎喲!」冒冒失失,當場扣他五分。
正當裙兒要轉頭罵人時,小二哥倒先眉目不善地叫了起來。
「喂,你怎麼還在這裡?」
裙兒雙手往腰間一插。「不是你口口聲聲要跟我道歉、要我上二樓雅座的嗎?」
「別開玩笑了!」小二深諳見高拜、見低踩的人生哲理。「我是在跟這位爺兒道歉。閃邊去,小叫花子!」
「小叫花子。」裙兒雙眼瞪圓。
「可憐哪,連這四個字都聽不懂。」小二憐憫又鄙夷,決定用更白話的說辭。「滾吧,小乞兒!」
「混蛋,你少看人不起!」裙兒氣得紅了臉。
在伏虎寨,她可是眾人捧在掌心裡的寶呀!會算命的五當家叔叔說她面相極佳,一輩子財帛不虞,怎麼看也不像是窮鬼。
他居然叫她小乞兒?
看樣子,他是活得很不耐煩了!
正當裙兒想掏出懷裡的金元寶,把小二砸得半死時,韓銳盟感興趣地開口了。
「醉迷樓裡,沒有不讓小乞兒消費的限定吧?」到底這隻小蝌蚪在拗些什麼,又有什麼後台能讓她使拗,他委實好奇。
「是沒有。」小二不情不願地承認。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誰都知道醉迷樓是高消費、高享受、高品位的高檔酒樓啊!日不進斗金、腰不纏萬貫,誰敢進來?
「既然沒有,讓這位小乞兒姑娘進去,又有何妨?」韓銳盟說著,一雙挑惹的帶笑眼眸又往裙兒溜去。「再說,就算乞兒也有出頭的一天,不該小看她。」
討厭,誰要你說項!心裡雖然很不滿,但裙兒還是毫不客氣地先闖為快。
啞口無言的小二隻好領著真正的貴客,韓銳盟,跟了進去。
安排妥當,兩人的座席好死不死地十分相近,無言的衝突隨時會躍上檯面。
「小二,先來幾道菜:八寶填鴨、貴妃燒雞、鮮燴時蔬、醋溜黃魚、粉蒸扇貝,再來一罈女兒紅、一碟四色果點。」韓銳盟悠然地念著菜名,每念一項,象牙扇就在桌沿拍出清脆的聲響。
「爺兒,點這麼多,吃得完嗎?」小信子憂心仲仲地說著。
「銀子付得出來就得了。」他寫意一笑,說罷,還故意瞟了裙兒一眼。
「姑娘,你要來點什麼?」小二心灰意懶地轉向問道。
這拎起來沒三兩重的丫頭能點什麼?別點白開水跟烤地瓜就算她很長進了。
裙兒這輩子最恨讓人看不起。」跟他一樣。」她賭氣地將下巴一抬。
「跟爺兒一樣?」小二抽了口氣。「姑娘,您別開玩笑了。」
「誰告訴你,我在開玩笑?」她真的真的被惹毛了。
「到時候付不出銀兩,可不是好玩的事。」
「你又怎麼知道我付不出來?」
「姑娘,我們醉迷樓跟隔壁胡同的尋春院有技術合作的關係,到時候你付不出飯菜錢,可是要下海當妓女的。」為了一頓飯弄成這樣,不值得吧。
「別再囉囉唆唆了。」裙兒終於失去耐性,拍桌大喝。「你不口渴,我的耳朵也長繭了。剛才你說過,陪罪的碧羅春在哪?快端上來!」
小二兩肩一縮。真是的,好心反被狗咬。
哼,要逞威風就儘管去逞吧!到時付不出錢來,哭哭啼啼的,可別來怪他!
一道道的精緻餐餚被端上桌,傻子也知道,這頓飯所費不貲。
讓韓銳盟驚訝的是,這隻小蝌蚪要不是家裡很有錢,就是本人很阿呆,因為她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反而樂得手舞足蹈。
「好吃好吃、真是好吃。」裙兒舉箸狂吃,差點痛哭流涕。「不知道這位大廚有沒有退隱山林的打算,要是把他當土產打包回伏虎寨,爹跟三個娘肯定會愛死裙兒。」
打從離開伏虎寨,就連走了七天的路,經過的都是罕無人跡的荒地。要不是臨行前,記得抓了幾個窩窩頭走,她大概要餓死在路邊了。
久餓逢珍饈,她拚命吃東西,嘴裡還邊含糊不清地咕噥著。
塞到八分飽,她突然想起,啊哦,沒義氣的主子吃飽了,但愛馬「多多」卻完全被拋諸腦後。她答應過,要給它一頓好料的!
「小二!」她遙遙一呼,聲音因為飽食而響亮無比。「給我來一桶騶株。」
桌上杯盤狼藉,小二哥用驚訝且害怕的眼神盯著她。「你吃得還不夠?」連馬的飼料都要吃?真是太可怕了!
「那是給馬吃的。」她實在覺得醉迷樓的小二腦筋怪怪的。「替我提到前門去,我要喂『多多』。」
交代完,她筷子一擱,逕自走了出去。
注意著裙兒一舉一動的韓銳盟,心中大奇,疑惑與興趣愈來愈濃,這只頑固又執拗、說風就是雨的小蝌蚪,到底打哪兒來?有哪個少女像她一樣,這麼不顧形象、大而化之,自自然然、毫不忸怩,就像不曾被禮教束縛過?
她的靈眉俏目、她的小性子,已經吸引住他的目光。
「『多多』,好料的來啦!」裙兒親自來到門口,希望「多多」擔待些,別跟她計較。
她飛撲過去,才發現已經很老很老卻死性不改的風流「多多」居然巴著身邊健壯美麗的母馬不放,一副色迷迷的可恥模樣。
「『多多』!」裙兒好丟臉。「別巴著人家不放。」
「多多」只看了她一眼就轉開馬臉,在它心中,沒有比馬小姐更重要的事了。
「『多多』!」裙兒開始有點氣急敗壞。
這匹馬是剛才那個男人的坐騎,他已經夠神氣巴拉的了。要是再讓他看到「多多」變成他愛馬的裙下臣,那還得了?不被笑到死才怪!
「『多多』,你給我回來!」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想把「多多」拉開。
她小小的力氣,怎麼可能敵得過「多多」追求美女的心意?
「臭『多多』,你沒聽說過,路邊的野花不要采嗎?」她使出更多力氣。「你這忘恩負義的傢伙,當初爹看你老得載不動人,想把你宰了,是我連夜帶你逃的,你居然不聽我的話?」吃裡扒外的傢伙!
「這是怎麼回事?」就在人馬大戰、狼狽萬分時,韓銳盟出現了。
她又在搞什麼鬼?從二樓窗口就看得到她勒著馬鬼吼鬼叫的蠢相。這隻小蝌蚪到底在耍什麼寶?周圍已經圍了一大票人,她的人氣比街頭賣藝人更旺。
看著拚命往他的愛馬靠過去的老馬,韓銳盟忽然懂了。
「原來是你的老馬想攀龍附鳳。」自傲的笑弧劃開,他看來有些譏誚。
真是丟臉丟到洞庭湖去了!「『多多』,回來!」裙兒已經想棄馬而去。
「多多」不但不理她,還往「泰山大人」湊過去,一臉的獻媚,馬尾巴可惡地搖了搖,對他親熱得很,大概是以為逢迎巴結能讓韓銳盟把愛馬賜給它春風一宵。
「看來你的馬不聽你指揮。」韓銳盟好心地替她煽煽風,揶榆道。「那是當然了,任何一匹有尊嚴、有骨氣的馬兒,聽到主人將它取名為『多多』,都會唾棄到底的。」
「那你的馬叫什麼名字?」可別說是小紅豆,她會笑死的。
「『破敵』。」他朗朗一笑,眉間的自傲不容錯辨。
呃,氣勢果然比「多多」強上千倍不止。
裙兒氣壞了。「哼,臭『多多』,愛攪和就隨便你吧。」她頭一甩,打算回醉迷樓繼續狂吃三百斤。
「姑娘!」韓銳盟驀然煞有介事的喚住她。
想道歉?不稀罕!她來個相應不理,螓首別到一邊去。
「姑娘!」他好脾氣卻有些急促的再叫一遍,語中的緊張感好像很假的樣子。
又想騙她什麼?她才不是那麼容易上當!裙兒頭撇得更歪了,打定主意要用螓首偏轉的角度來表達強烈不滿。
「姑姑姑、姑娘……」小信子忽然大聲叫出來。「你你你……馬馬馬、馬糞!」
混帳東西!居然敢罵她馬糞!
裙兒頭仰得更高,忽然腳下一滑,咕咚咚的好幾聲。眼前的景物連連下降好幾級,她跪倒在一堆臭兮兮、軟塌塌的可疑物之中。
那?這是……這是……
韓銳盟氣定神閒地低頭瞧她,象牙扇有一下、沒一下地煽著,眼神好同情、好同情。「不是早就叫住你了嗎?你偏不聽。」
裙兒幾乎要哭出來,她她她、她跌進馬糞堆了?哇哇,好臭好臭啊!
這還不夠慘,她欲哭無淚地看著髒兮兮的自己時,上身一彎,藏在懷裡的三大錠金元寶便咚咚咚地掉了出來,也沒入馬糞小山中。
「啊——」她叫得很淒厲、很抓狂。」怎麼會這樣?」她的錢錢也臭掉啦!
「金元寶撿起來,洗一洗還是可以用。」實在不想幸災樂禍,但不斷上揚的唇角卻怎麼也壓不住。
哇哈哈,這隻小蝌蚪真是太有趣了!
「臭臭的,我不敢撿。」她哭喪著臉,嗚,剛剛的酒菜錢,可不可以請小二哥親自到「黃金堆」裡來「掏黃金」?
在一旁蓄勢待發的老乞丐撞了過來。「你不敢,我敢!」只見枯骨般的雙手一抓,和著馬糞泥的金元寶就落入他手中。
「我的、我的……」裙兒眼睜睜地看著錢錢飛走,「我的金元寶!」
這下可好了,家當全軍覆沒,她偉大的冒險舞台就要從江湖移師尋春院了。
嗚嗚,她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