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強忍住沒有用內力震開對方,季凱火大地瞪圓虎目轉過身去,卻看見笑得像是給雞拜年的黃鼠狼一般的游尚銘。
「游將軍,您怎麼突然有興致到我們這群小兵堆裡面來湊熱鬧啊?」冷嘲熱諷地白了他一眼,季凱涼涼的問道。而後者則是見招拆招的掛起了笑容:「有人沒給我送晚飯,本將軍餓到現在,自然要自力更生的果腹充飢啊!呵呵∼∼」言罷,略有責備地回瞪了少年一眼。
「……我以為是明天才開始的。」啞然了一下,季凱剁完肉之後就去營地裡走動了,理虧之下,對游尚銘的態度也軟化了不少,只是,這傢伙要那麼親密的勾著自己的胳膊到什麼時候啊?!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不過我現在確實餓壞了,你得將功折罪。」算計地瞇起眼眸,游尚銘不顧季凱的掙扎更加用力地拖住少年的胳膊,向著營地的西邊大步走了過去。
「等、等等!游將軍,廚房不在西邊吧──」那個方向根據他下午的調查似乎是座野山。
「小傢伙∼∼現在去廚房已經半點油水都不會剩啦!跟我來,你得負責餵飽我。」笑著一路將戍備的季凱拉進了西側的山林中,找了塊乾燥舒適的大青石坐下。游尚銘拍了拍兀自僵立的少年,指了指夜深林靜的四周:「我也不為難你,你去撿些柴火升團火。柴不能要太粗的,太粗的不好燒,也不能太細,太細了燒不出旺火,最好是小臂長短手指粗細的陳年老木、對了,再去當我掏十幾個鳥蛋過來吧,要喜鵲的比較好吃!不過記得不要把鳥窩掏空了,做人嘛,總要懂得網開一面的道理。還有,光吃幾顆蛋也吃不飽,再去給我抓只野雞過來,我做叫化雞給你吃,味道非常不錯。啊!差點忘了,在前走個二里路有一條小溪,裡面的魚很肥,你就弄個兩三條便好,不用太麻煩了。去吧。」
「……那您呢?」這個也叫不為難人嗎?!
「我就坐在這裡等你啊!不然你回來找不到我怎麼辦。」
「……將軍您還真是想得周到啊。」
***
俗話說得好,強龍不踩地頭蛇。
縱使季凱心裡把游尚銘的祖宗八代翻來覆去的罵了個遍,但為了能在宣敬營裡繼續待下去展開調查,他還是守著忍字訣,施展起全部才華,劈枝砍柴、輕身上樹、內功震魚,飛葉射雞地把游尚銘要求的全部材料在一柱香的時間內備齊了!
呆呆地望著眼前的食物,游尚銘懊惱地咳嗽了幾聲:「咳……你的手腳滿快的嘛!」
「托將軍的福,運氣比較好而已。」頭也不抬麻利地將火升了起來,季凱看也不看震驚的游尚銘,迅速地將魚用木簽穿好架在了火上。等到一切就緒,才慢悠悠地起身,向著軍營的方向走去。不出所料,還沒邁開步,就被游尚銘拉了回來:「你去哪裡?」
「東西準備好了就不打攪將軍用餐了。」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季凱故作迷惘的眨了眨眼:「難不成……將軍的意思是我還得留在這裡幫您把烤好的魚再挑出刺來不成?」
「呃……留下來一起吃嘛!這麼多東西我一個人吃不完也是浪費,你也不希望費了那麼大力氣準備的材料浪費掉吧。」
「沒什麼,這也沒費多少力氣。」話是這麼說,但是季凱還是冷著一張小臉又盤腿坐回了原地。見狀,游尚銘不著痕跡地笑了笑,低頭專心翻烤魚肉,也不再多言。
氣氛就在這樣微妙的寧靜中流轉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被游尚銘歡快的呼聲打故僵局:「好了好了!叫化雞已經好了──」顧不上火剛滅掉就把手伸到火灰堆裡將滾燙的叫化雞和幾個鳥蛋掏了出來,細心地將兩顆烤得正好的鳥蛋在雙掌間顛換著弄著不燙手之後,他才將其中的一顆體貼地遞給了一直在旁邊冷眼看笑話的季凱:「給你,趁熱吃啦!味道很不錯的!」
「……謝謝。」雖然是小動作,但季凱是明白人,見狀,沒有了再與對方為難的想法。
似乎是少年收起鋒芒的順從鼓勵了後者,見他沒有拒絕,游尚銘又從敲開的叫化雞上撕了雞腿給他,甚至體貼地將烤得最好的一條魚也給了年紀小的對方:「知道我為什麼把你叫來西山來嗎?小傢伙∼∼」
「屬下不知……」不是為了整我的嗎?
「實話告訴你吧,其實,我是要勸你還是不要當這個兵了,趁早回家去吧。」
「為什麼?」豎起耳朵,季凱突然發現自己也許可以從游尚銘這裡探聽到不少內幕消息。
「唉∼∼我是看你年紀輕輕,不忍心你的人生就毀在了這個鬼地方才冒著風險跟你說的。要是被余老將軍發現我將好不容易才招來的新兵勸走的話,我可就要被軍法處置了。」哀歎了一聲,游尚銘偷望著季凱的表情,確定對方沒有要告密的意思,頓了頓才繼續道:「你聽完我說的話就快走就是了,我不會派人追你這剛來的逃兵啦。不過你也得保證,我對你說過這些話的事情不能向別人告發哦!」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我保證一個字也不洩露給余將軍他們!」不過,大概會洩露給皇上作呈堂證供了……
「是這樣的……軍營確實不適合你啊,小傢伙。這裡吃住的條件都那麼一般,天天不是操練就是幹活,苦不堪言……」
「我不怕吃苦。」
「可是這裡是軍營,你進來之後幾個月才能有機會出去一趟,年紀輕輕就被關在這種地方多無聊啊……」
「我不覺得無聊。」
「你仔細想想,難道你的父母就不擔心你從軍嗎?你還年輕,多陪陪他們老人家吧,別總讓他們為你提心吊膽的……」
「我父母雙亡,無牽無掛。」
「呃……其實當一輩子兵吃苦不說更是攢不下幾個錢來,等你將來老了就明白無依無靠又沒錢的淒涼了。不如趁現在去學些本事,給自己留下點家業……」
「我父母留有宅院與良田,光靠收租就能一輩子衣食無憂了。我喜歡從軍,有什麼不好?!」拜託∼∼趕快說重點啊!說這裡有人失蹤了是不安全什麼的──
「看來……不說是不行了。」陰險的目光一閃而過,游尚銘嚥下嘴裡的食物,誇張地大歎了一口氣,老氣橫秋地數落起來:「小凱啊∼∼你果然還是太嫩了,不知道兵營內的恐怖。你想想看,這裡是兵營,不允許女眷來往,也不允許兵士輕易出外,而能從軍的又只有十六歲以上的男人……你想想,一群年輕力壯,血氣方剛的漢子湊到一起,精力正旺盛,一沒戰事可以用武,二又不許在營裡打架──打了可是要受軍法處置的,那麼,你說這些男子漢還能從什麼渠道發洩過剩的精力呢?」
「努力操練,認真習武不就好了?」挑起劍眉,下意識地預感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但季凱卻為了那萬分之一得到內情的可能,硬著頭皮決心與對方周旋到底。反正再怎麼倒霉,也不會有比他前些日子被冤枉與楚小侯龍陽相奸而遭武陽侯鎖地牢更慘的事發生了吧──
「……小凱啊,你還真是單純。」無語問蒼天的翻了個大白眼,游尚銘訕笑了一下,形跡曖昧地湊了過來,裝作沒看見季凱嫌惡的眼神,貼在了他的耳邊小聲提醒:「俗話說得好∼∼飽暖思淫慾,這群大男人吃飽喝足又沒事情可以做,自然是把主意打到那方面去啊∼∼」
「什麼?!可是軍令嚴禁把女人帶進兵營的啊!」
「所以啦∼∼沒有女人的話,男人也可以湊合一下的!你明白了沒有?」
「你的意思是──」
「沒錯∼∼」一臉無奈地搖著頭,游尚銘等著看好戲地退後了一步,以便能把季凱的反應盡收眼底:「空虛寂寞之下,閒著也是閒著,兵營裡斷袖子的事可謂是層出不窮,屢禁不止!你留在這裡,下半輩子就算是毀了。除非……你也喜歡男人?」
「我呸──」早就被武陽侯關成了驚弓之鳥的季凱,不等游尚銘把話說完就義正詞嚴地哼了峮來。別人要龍陽要分桃他不管,只要別牽扯到無辜的他就行!
「先說清楚,我可是一點都不喜歡男人的!」他只是來辦案的,別把他往不歸路上拉好不好!況且:「再說了,我又不像那些投筆從戎的秀才兵,長得細皮嫩肉或是弱不禁風什麼的,游將軍你別開玩笑了!像我這種性格不討喜,長得與女人一點都不像的臭小子怎麼可能會有男人看上啊∼∼哈哈哈哈!」乾笑著說服了自己,季凱突然發覺游尚銘今晚叫自己出來,好像是蓄意要趕自己離開宣敬城的意思?
「游將軍……您是不是不喜歡我啊?所以才想方設法的要趕我離開這裡?」瞇起虎目,懷疑地將對方打量了一番,季凱的表情冷了下來,難不成……那個所謂的失蹤案與游尚銘有什麼密切的關係?!
「這個嘛∼∼」早就料到季凱有些一問,游尚銘不急不緩地撕了塊雞肉塞到對方微張的嘴裡,笑瞇瞇地擠了擠眼睛:「因為我看上你了啊!小傢伙∼∼」
「啥──」嚼到一半的雞肉差點葬送了一代白虎令使的性命。拚命地嗆咳著掙脫出十六歲就作噎死鬼的危機,季凱狼狽不堪地喘著氣,狠狠地瞪向笑顏逐開的游尚銘:「你腦子有毛病嗎?!我是男的,如假包換的真男子──」
「我知道啊∼∼不是告訴過你,兵營是個寂寞的地方,身為男人的我會喜歡上同為男人的你也無可厚非不是嗎?呵呵……」剝了顆鳥蛋含在嘴裡,游尚銘笑得像只詭計得逞的狐狸:「小凱啊,如果害怕的話還是趕快回家吧,這裡不是小孩子待的地方──」
「不,我不怕,其實……男人喜歡男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深吸了一口氣,季凱甩了甩頭,冷靜了一下沸騰的思緒。基本上,他除了從小看慣了朱雀令使那邊男人追著男人跑的戲碼外,自己還親力親為的促成了好友玄武令使和男人的姻緣,如果以為只是男人愛男人的事就可以嚇跑他也未免太天真了。不過……
寒著一張小臉撿起火堆裡未燒著的一根嬰兒手腕粗細的木柴橫握在手中,季凱目光如冰箭的般射向啞口無言的游尚銘,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我個人是不在乎別人去喜歡什麼的。只是……要是有人敢管不住自家『老二』來犯到本少爺頭上的話……我絕對會讓他悔不當初!哼……」隨著話音落下,季凱手中的木柴被一把攥成了木渣,散落了一地殘骸……
「呃……」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游尚銘懊惱地目送著少年趾高氣揚地闊步走下山去,許久,才心有餘悸地撿起一根木柴,對著不知什麼時候躲在樹林後面看熱鬧的石德抱怨:「奇怪啊∼∼」一般男人聽到這個話題多少會嚇得寢食難安吧?至少也會胃口不舒服個兩三天才對啊?怎麼這小子一臉絲毫都不害怕的樣子?有蹊蹺!」
「將軍∼∼求求你,不要再說這種把你自己也貶低進去的謠言了……嗚……」搓了搓兩臂上的雞皮疙瘩,石德哭喪著臉唉聲歎氣地走了過來,陪他一起蹲下去收拾吃剩的東西:「將軍吶?我看小凱他年輕氣盛,活潑可愛,是個好青年,你就不要再試探他了好不好?我想他不會有問題的……」
「哼!事情都照你想的發生就好了,小時候爹沒教過你嗎?越是看似沒問題的越有問題!這個季凱來路不明,人挺精明的樣子卻被那種是人聽了就覺得有詐的宣傳詞騙來從軍?你不認為這是有意要混到我軍中刺探情報嗎?笨石頭!」
「話是沒錯,可老爺也教過我們不要打草驚蛇的吧……少爺……」既然游尚銘說起了兒時的事,石德索性也改用了兩人私下的稱呼方式:「總之,少爺啊∼∼小凱沒有被你的計策嚇跑……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沉吟了片刻,游尚銘狡猾的眸子一轉,黑亮亮地閃了一下。石德見狀,本能地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哼哼∼∼都像你這個笨石頭一樣呆的話天下早太平了!沒發現我剛剛已經把接下來的路鋪好了嗎?」
「啥?」他只聽到將軍一直被小凱駁斥得體無完膚啊?!
「笨!我不是嚇唬那小子,說我看上他了嗎?」
「那不是……」是你騙人時作為最後一招出的殺手鋤鑭?
「是啊∼∼所以……我要從今天開始追求他啊──」
「什麼──」瞠目結舌地跌坐在地上,石德僵硬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阻止對方的重任還有負在自己身上,立刻不顧游尚銘在猛對自己翻白眼,整個人撲了上去掛在對方的胳膊上哭天搶地:「將軍啊∼∼你不能走歪路啊!老爺臨去前交代過我,要我一定看好你啊!你是游家唯一的獨苗了,你要是去喜歡男人,那游家可就要斷子絕孫了啊啊啊──你冷靜一點!少爺!男人有哪裡好?!又髒又硬又不解風情!季凱不就是嫩了點嗎?這也沒什麼可吸引人的不是嗎?!要論漂亮他還比不上我呢!反正,少爺你不能喜歡上一個男孩子啊──」
「石德……」
「少爺你不能走上這條路啊啊啊啊──」
「……說你笨還真的沒有冤枉過你。」
「少爺你可要想清楚──你不能就這樣……啊?」
「唉∼∼我要追求他當然也是一個幌子啦,笨石頭!你聽著!從現在開始……由我負責拖住季凱那小子,你利用我纏得他走不開身的時機去替我繼續搜集情報,每晚夜深後來我帳子裡報告,聽清楚沒有?」
「聽清楚了……」也就是說,你為了你的計劃決定要犧牲掉我的名譽了!一個男人半夜進到另一個號稱喜歡男人的男人的帳子裡一待就是整夜,又每天都去的話……嗚嗚……他將來拿什麼臉去娶鎮上的小芬啊!太過分了!他只不過是二十五年前的雪夜被游家撿回去養了而已,又不是這一輩子都要連身帶心賣給了他啊!早知道當初他寧可被拋棄到雪地裡凍到死,就算是被狼叼去吃了也好過現在的處境吧?唉唉唉唉──
「阿德,你還在那裡磨蹭什麼?計劃已定,趕快和我回營裡去吧!」
「……知道了……將軍,馬上就來……」